我师父令我来接回独孤公子。”
李植作一揖,脸上尚带笑,道:“杨将军来得正好,我正要去说一声,独孤公子这事未了,还要委屈他在这里多呆几天,请你师父放心,咱们定会好好伺候独孤公子。”
杨坚见事情有变,不知怎么回事,望一眼高肃,高肃此时更是一头雾水,只摇一摇头,表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杨坚便道:“岂有此理,莫非还要等我师父亲自来接不成,宇文大司马未免欺人太甚。”
李植只道:“杨将军何出此言?折煞小官了,等事情过后,我亲自抬了轿子送独孤公子回去向太保负荆请罪。”
杨坚道:“这么说你当真不放人?”
李植道:“恕难从命。”便令手下黑衣伺从道:“拿下独孤公子,都小心一些,他若不是负隅顽抗,都不许伤了他一根汗毛。”这话虽说得好听,只是高肃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却是只要一打起来,死伤便也不顾了。杨坚一时也没办法,却不能跟他们直接为敌,只在一旁关注。黑衣伺从便要动手,却听又有家丁递来名贴,道是太保独孤信来了。李植吃了一惊,接过名贴忙整一整衣裳,率人出去相迎,杨坚也下马跟了出去。这里,高肃与那四五十个黑衣伺从只站在原地,都不动手。过得半晌,方见独孤信负了手慢慢走来,李植、贺若弼、杨坚都跟在身后,李植只道:“大司马现在不在府内,小的已经吩咐人去请,太保有什么事吩咐下官也是一样的。”独孤信来到,这里的伺从都是兵营出身,便都行下礼去。地上齐刷刷跪下一片,高肃只想:他们把我当作独孤公子,想必便是这独孤信的后辈亲戚,不能无礼,便也跟着行礼。独孤信令他们都起身了,看到高肃被黑衣人团团围住,便问:“这是要做什么?”
李植一时不敢回答,只赔笑道:“请太保到里面用茶。”
独孤信道:“这里热闹,就在这里好。”
李植忙令人搬来太师椅,桌子,供上茶点。独孤信坐了,便道:“李大人,贺将军,你们也请坐。”李植、贺若弼便在下首相陪,杨坚站在独孤信身后,独孤信端了茶只是不慌不忙饮茶,李植便有些坐立不安。终于听得一声‘大司马回府’,方始松了一口气。立起相迎,不多时,便有一人大步走进,正是那日与高肃交手的三十多岁的黑脸壮汉。远远便道:“太保来了,我有事在外,未曾远迎,恕罪。”
独孤信道:“大司马不必客气。”
这黑脸壮汉正是宇文护了,便脸色一沉,望了李植道:“不是让你们替我好好赔罪送回独孤公子?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劳太保走这一趟。”李植一脸为难,凑到宇文护耳边小声耳语几句,宇文护听了微微点一点头。此时早已有人端过坐椅,便也大勒勒一屁股坐下,道:“太保,咱们两家关系菲浅,不说我那些堂弟,连我也是你看着长大,可以说相交极深,你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侄儿,我却是从未听闻,也难怪有所误会。这也罢了,他即是你的侄儿,怎么连你家的府邸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7 章
独孤信便是不解道:“哦,这是从何说起?”只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高肃,道:“这个孩儿虽不大成器,却也不会乱翻别人墙院,仗着有几武艺,常常在自家墙院翻来玩耍倒是有的。”
高肃听独孤信这话里有话,讽刺自己番强越户之事,便是脸微微一红,然而听得明白,只想:莫非昨日误闯的原来不是宇文护府上,却是独孤信府上?却听李植嘻嘻赔笑道:“刚才独孤公子便说,误闯了大司马府上,我听这话古怪得很,因此便想替太保查查清楚。”高肃听到此时,便又明白一些,看起来昨日闯进的正是独孤府上,却不知为何宇文护正带了伺从在那里,番强进去后便被宇文护带了伺从拿住,因此误认为是宇文府,说了那句话,被李植瞧出破绽。想来,杨坚、独孤信他们的计策便是将他改名换姓当作独孤信的侄子救出,身为独孤信的侄子,又翻自家墙院,便是杀了宇文护几个伺从也是没什么大不了,便可轻易全身而退,这个计策倒是甚妙,只是这么大的事,杨坚怎么也不和自己通个消息,岂非容易露馅?高肃想到此处,只向杨坚看去,谁知杨坚也向他看来,也是一脸疑狐,仿佛奇怪他怎么会全不知道。高肃便又是微急,只想,本来独孤信便是想救自己,然而自己没有提早知情,因此露了破绽使他陷入被动,把他也牵扯进来。不知他怎么应付。
独孤信便也是微奇,昨日宇文护带了伺卫到他府上便是想借他威信共举早已策划好的谋朝篡位之事,独孤信不愿参与,躲了出去,谁知宇文护便带了伺卫在他府里坐等,才有了后来捉拿高肃之事,当下独孤信并不迟疑,只轻‘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有你大司马带了你府里这些高手在那里把他拿了,别说是他,连我也搞不清楚那里到底是太保府还是大司马府。”
宇文护便是一愣,自是理亏,一时无话可说,只道:“用网拿住他的可是你府上的伺从,连太保府里的人也不认得这个公子倒是奇怪。”
独孤信只针锋相对,道:“延儿刚到,我手下不尽认识并不奇怪,只是既然是我府上拿住的人却如何出现在这里?”
宇文护又是一愣,论口才便说不过他,脸色铁青,只道:“独孤叔叔教训得是,”又骂李植道:“怎么还不叫人备酒招待太保?”
独孤信道:“大司马不必麻烦,你这些手下若要替我教训教训延儿便请动手,等打完了,我便想带他回去,不知道大司马有没有异议?”
宇文护挥一挥手令伺从退下,只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太保既然来了,我……”
独孤信不等他说完,道:“这孩子顽劣,若是大司马不动手,我这就带了他回去教训一番。”说着,起身告辞,宇文护也不敢相拦,心里气忿便也不送,只由李植等人将独孤信、杨坚、高肃几人送出二门。这里停了一辆银制小马车,妙真正站在车旁向里张望,见到他们出来方转过身去。独孤信只是神色寥寥,被妙真和杨坚扶了登上马车,当年他与宇文护的叔父宇文泰也是并驾齐肩,不分上下,如今掌了兵权的宇文护在他面前却甚是嚣张,因此内心未免甚感萧瑟。高肃便又行一礼,道:“多谢太保出面搭救。”此时四周并没旁人,独孤信也不看他,让他起身,只淡淡道:“委屈你暂充我的晚辈,刚才言语多有得罪。勿怪。”杨坚坐上车夫位置,妙真便也在他旁边坐了,高肃只想:这个道姑常年在山野,不大懂得规矩。他的大牙也拴在车旁,自去解了骑上,杨坚驾动马车,出了宇文护的府上,见高肃无恙,甚是放心,问他道:“你没见到饼里的字条么?”原来因在牢里的看守都是宇文护的人,杨坚不便多说,因此将他们的计划写成字条藏在饼里。以为高肃定会看到,谁知高肃全然不知,那便是没有见到字条了。高肃闻言方才恍然大悟,知道是这么回事,只道:“我真是蠢,把东西都给那狱友吃了。”
妙真听了瞥了他一眼,便是脸色不愉,只淡淡道:“王公子不吃我做的饭菜,定是怕我在里面下毒。”高肃并没这个意思,却也无言以对,只道:“那狱友饥饿,想必连字条也一并吞掉了。”
杨坚道:“未必,我们去探你的时候,我瞧他眼神好像十分古怪,倒像是羡慕嫉妒一般,只怕他是故意吃了不给你知道消息,存心要害你。”
若是换作别人,高肃可能也会这么猜想,只是现在既然知道那狱中之人是陈顼,不愿意这么去看待,抛开这事不去想它,却另有一事一直在心里纠结,只问道:“三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坚笑一笑,故作神秘道:“你先不必问,他现正在师父府上等你,要向你赔罪,你一到便知。”高肃便也不再问,轻轻拍一拍马脖,忽地发觉不见了马背上的包袱,便是一惊,忙问妙真道:“妙真,这马上有个包袱你可曾见到?”
妙真不知是不是仍在不悦,只淡淡道:“什么包袱?我不知道。”
高肃不由得着急,想了一想,道:“你昨天骑了它走的时候还在,你想想都去过一些什么地方,咱们去找,或许落在某处还能拾到。”
妙真掀了车帘,从马车里取出那个装着长卿战录上半卷的旧木盒来,道:“我瞧这个物件有些年头,可能重要,也怕掉了,便替你收了起来。”
高肃忙道:“包袱里另有东西。”
妙真只道:“我瞧其他东西是你无用的,便扔了。”
高肃更加着急,也来不及责怪妙真乱扔他的东西,只驰马靠近,就近拉了她手腕道:“你扔在哪里?快带我去找。”
此时马车帘掀开,独孤信在车里只用那丹凤美目瞥了高肃一眼,似有不满之色。被高肃见到,只想独孤信一生仪态翩翩,风度绝佳,在他眼里,一个男子对一个小姑娘这般粗鲁自是无礼之极。只是此时却也顾不得这许多。
妙真微一默然,又翻身从车里取出包袱,道:“咦?原来还在这里,并没有扔。”正是装了陈夜来唯一一次穿过的女装的那个包袱,因这是陈夜来在高肃面前穿的第一套女装,他自觉有些意义,便包了要带回家去。此时见到方才放心,只想这妙真作什么无缘无故戏弄于他,然而瞧她脸上神色又甚是清淡冷峻,且不再理他,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心里不解,把东西仍旧并作一处绑好在马鞍上。
马车进了独孤府,车马来到二门,众人下了车马,自有人牵过伺候,独孤信便道一声:“兰陵王,请。”高肃也道一‘请’字。随了独孤信走进,妙真也随后登堂入室,并不避忌,倒是杨坚稍远一些跟在后面。到了大堂,迎面有一幅巨幅书法,安置了坐椅,独孤信让了座,二人分别坐下,便从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女迎出,正是昨日所见到的那个眉间生有红痣的绛衣美貌少女,道了一声‘父亲’向独孤信行过礼,向高肃、杨坚只微微点一点头,道:“杨将军来了。”杨坚便也一抱拳,道了一声:“七小姐。”那绛衣少女方走向妙真,拉了妙真手笑道:“六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找我说话,在忙些什么?”
这话一出,不说高肃,连杨坚都自吃惊,向妙真道:“原来你是独孤六小姐?我竟没认出。”高肃也自失笑,心想:我还以为这妙真神通广大,只听声音便能知道那女孩的年纪样貌,却原来她们本来就是姐妹俩个。便是明白过来,那妙真并不看他,只朝杨坚点一点头,便拉了绛衣少女道:“七妹,咱们进去说话。”两人手拉手儿走进。
独孤信只道:“她从小便甚少在我身边,所以你不认得。”有下人上了茶,禀独孤信道:“赵太傅来了多时了,正在别厅等候。”赵太傅便是同为八大柱国之一的赵贵,当年与独孤信同在起义军葛荣军中,后来又同投尔朱荣。是数十年之交,独孤信忙站起向高肃道:“有客要见,恕我不能作陪。”对杨坚道:“你代我陪客。”高肃也道了个请字,送了独孤信走开。杨坚便对高肃道:“咱们去见三弟,他想必等得急了。”两人亦径自出厅,杨坚又自笑道:“三弟本来事多,不能脱身,因急着见你便躲来独孤府,现就在后花园,你再不用番强了。”这话便有取笑高肃之意,又问:“你怎么会闯到我师父府中?妙……独孤六小姐没有细说,我就没多问她。”
高肃道:“她带我去便是指点我一段姻缘,说是她七妹有母仪天下之像。”
杨坚闻言愣了一愣,点头道:“原来如此,”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师父一生功名,福泽荫子,六子皆分封公、侯、伯,七女已嫁五女,分别与各大柱国结亲,你若有意与师父结亲,恐怕师父也不会拒绝。”
高肃笑一笑,道:“不瞒大哥,我心里已经有人了,非她不娶。”
杨坚便是明白,他在南陈时莫名其妙被陈夜来拼死相救,后来又见她美貌,便是心动仰慕,只是后来听说她是陈朝公主,又见她与高肃之间神情,明白过来她想救的实则是高肃,只是错把他当成高肃而已,便打消了心中念头,只是未免心有遗憾,多年以后终归还是娶了一任陈朝公主,即陈顼的女儿,便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宣华夫人。这是后话不提,此时只道:“便是那陈朝小公主?”
高肃并不知杨坚知道,没想此时被他直言说出,不愿被他取笑,只皱眉不认道:“怎么会是她?”
两人穿过后花园,宇文觉正站在一间房前翘首以待,见了他们便是大喜迎上,高肃心里略有疑惑,只是见杨坚、宇文觉都是嬉笑如常,不知这其中古怪,便只望了宇文觉不做声,瞧他如何说法。宇文觉将他们迎进房内,请坐了,不及说别话,先道:“四弟,还不快快出来给我二哥赔罪。”
话音甫落,从屏风后又走出一个宇文觉,向高肃行礼,道:“都怪我鲁莽,让兰陵王受惊遇险,恕罪。”
高肃瞧瞧宇文觉,又看看他,两人一模一样的相貌,又都是锦衣华冠,便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只觉惊奇。宇文觉指了这人道:“他是我四弟宇文邕,咱俩长得极像,有时连咱们父亲母亲都会弄错。我已经把咱们的事都跟他说了。”
宇文邕便道:“那日我随堂兄去独孤府上,忽见兰陵王从天而降,一时慌张失措,事后想想,猜到可能是将我误作三哥,便去向三哥告知此事,已被他大骂一通。误伤了兰陵王,我心里万分愧疚。”
高肃方知道是这么回事,扶起宇文邕道:“这是我行事鲁莽,怪不得你。”四人俱是一笑作罢,围桌而坐,宇文觉道:“我便是专程来见一见二哥,向你解释此事并赔罪,不能多呆。”
高肃便道:“正要恭贺三弟登基称帝。”
宇文觉道:“堂兄已经囚禁了恭帝,恐怕便是这两天的事了。”西魏自从宇文泰毒死元修,改立了听话的元宝矩,元宝矩死后,又立元钦,元钦因不满傀儡身份,与元烈预谋夺权,被宇文泰镇压。宇文泰为政后段可能觉得胡人过于汉化,便开始复兴胡文化,恢复并赐封了大部分鲜卑姓氏,后来改立的恭帝便是叫做拓拔廊。宇文觉只是面有忧色,又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宇文邕道:“做皇帝自然是好事,三哥你向来不喜欢打仗,当了皇帝便可以自己做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宇文觉闻言脸上略起喜色道:“正是,这件事我会尽我之力去办。”又对高肃道:“二哥务必成全我。”
高肃想起监牢之中的陈顼,便道:“我跟你便不用说,南陈你打算怎么办?”
宇文觉略有为难道:“陈霸先之子死于与咱们交战时,恐怕不大好办。”
高肃便道:“咱们都知道交战之时各有伤亡,全凭天命,我在牢里时,见到陈霸先的侄子陈顼也被你们囚禁在大牢里,如果将此人送回,陈霸先必定会领这个人情。”
宇文觉便喜,道:“多谢二哥指点,便是这么办。”说着有些不舍站起,告辞道:“当真不能多呆了,只望二哥能多呆几日,等过两天我安定下来能与你畅谈一番,大哥,二哥,你们离开长安一定要通知我,不要不辞而别。”杨坚是个外臣,高肃更是齐人,但宇文觉似乎在西魏有些势力孤单,把杨坚、高肃当作了可以交心的朋友,从这番话便流露无疑。
宇文觉、宇文邕说完只抱一抱拳便匆匆离去,有下人过来请杨坚、高肃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