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愿见他本来一道道的伤口,现在已经有一条条滴流状血滴往下流,只道:“你快去敷伤,我再想想,咱们再说。”此时,刚才走开办事的阿六、十三、十五也赶了过来,进来将高肃扶了出去。相愿却是为难,有些犹豫不决,他认识高肃时,高肃还小,他已认定将来高肃必是个英雄人物,可成一番大业,然而这次经此一事却令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只因高肃如此看重不过是件玩物的女子不说是英雄,便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也已经超出常情常理。却不知以后如何,会不会再犯?若是如此,他相愿本是有一番雄心抱负的,确是要早作打算才好。正自考虑。忽地瞧见门外面一个红衣清秀少女正朝这跑来,正是几月不见了的袁静,便是心喜,袁静也是笑嘻嘻的跑进,还没进门便道:“相叔叔,我回来了,”到了相愿跟前又连声问:“你想不想我?”相愿点一点头,道:“好像又长高了。”忙让人上茶上点心。袁静道:“这段时间你好不好?我早想回了,可是小姐,”吐一吐舌头,道:“现在该叫韦夫人了,她的病一直严重,我放心不下,直等到前些天才好了一些,御医说是死不了了,我才能回来。”
相愿却也有些奇怪,病怏怏的便是不愿嫁高肃,高肃又不会强迫她?又干嘛急着嫁人?袁静一直在南陈陪着陈夜来,想必知道其中缘故,正要开口问一问,却忽然顿住,有些疑惑,只想凭高肃的人才,又对陈夜来一片痴情,这天底下能够拒绝的女子恐怕并不太多,忽地想起高、陈二人之间变故是从高肃那一次突然离府而起,而高肃那一次的突然离府发生在静儿去南陈之后,时间十分吻和,便不由打量一眼袁静,只想:难道是她在其中捣鬼?口中只道:“我很好,总是这样。”
袁静又问:“那你想不想我?我可想你的笛声了。”正吃着点心,忽地瞧见相愿目光,便问:“怎么,有事么?”相愿知她察颜观色十分厉害,忙收回目光,只道:“我瞧瞧你气色好不好,”他心里怀疑,然而此事并无证据,若是实言问她,便是她在其中捣鬼也定不会说实话,心里稍一转念,便是笑容满面,道:“你想我的笛声,那还不容易,”说着,取笛在手吹奏起来,却吹的是一个十分欢快的曲子,吹完了笑问:“好不好听?”袁静听完有些发怔,道:“相叔叔,你心情很好对不对?”相愿呵呵一笑,道:“被你这丫头猜着了。”袁静便也高兴道:“相叔叔为了什么事开心?说出来我也高兴高兴。”相愿怔了一怔,略显难言,只道:“这个你就别问,总之是好事就成,”又令人上酒来喝,甚是舒心道:“你相叔叔我解除了一个大烦恼,这几月来真是畅快。”
袁静只骨禄骨禄眼珠去想,却是猜不出来,撒娇道:“相叔叔,你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嘛。”
相愿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好道:“说给你听倒不妨事,就怕你不小心说漏嘴给你肃哥哥知道就不好了。”
袁静听得如此,倒显得相愿看她比看高肃更重,对她比对高肃更亲,便是欢喜,连忙保证道:“这是咱们俩个的秘密,我保证不叫肃哥哥知道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6 章
相愿道:“你记不记得,当初我总怕你肃哥哥为了你家小姐,荒废了前程,白废了我这一生的心血。”
袁静想起相愿确有说过,道:“是啊,那个时候你见他学箫不看兵书,还发愁呢。”
相愿自笑道:“是啊,但你肃哥哥心意已决,我苦苦劝说也不能劝服他放弃你家小姐,那时候我便日夜担忧愁苦,寝食难安,眼看不能挽回,却没想到你家小姐退婚,这岂非是解除了我的一个大烦恼?我自然畅快,你别跟你肃哥哥说,其实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我心里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家小姐才好。”
袁静微微一笑,指一指自己鼻子,道:“原来是这事,相叔叔不用谢别人,谢我便成。”
相愿便是心里一凉,他虽然心有怀疑,语言试探,但却也不愿意相信这事当真会与静儿有关,如今听了这话当真是失望之极,只望着静儿那乖巧甜美的小脸,勉强一笑,道:“别胡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袁静急道:“你不信?我家小姐痴心得很,天天等着肃哥哥去迎娶呢,若不是我骗她肃哥哥要和郑尚书家的小姐成亲,你要等她变心怕是这一辈子也等不到的了。”
相愿闻言便是恍然大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袁静如此欺骗,以陈夜来那高傲的性子便会急着嫁人,高肃的性子又是不喜解释废话的。高肃、陈夜来之情竟是因此一言而散,这计策十分之简单,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的误会,然袁静深知高肃、陈夜来二人个性,用在他们两个身上却已经足够,若非是他们两个,换作别人便难成功。当下只望了袁静惊疑不定。袁静怕他仍是不信,表白道:“我家小姐很容易骗的,骗她说出要另嫁他人,我再回来通知肃哥哥,便此使他二人生隙。”
相愿听得明白,也不知是赞是讽,道:“果然好计,只不过两句话便拆散了他二人,更令高肃几乎因此丧命。”
袁静听他夸奖,有些得意,道:“哪有这么简单?我本来算准依肃哥哥的性子只会去一趟南陈,谁知后来事情发展还真有点不受我的控制,没想到肃哥哥又突然去了,还带去一个木盒,幸好那时我刚好在旁边,猜着里面肯定有名堂,先开了木盒,果然有书信一封,被我暗暗藏了,小姐可没见到,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一次当真是好生危险。”高肃这一趟相愿也是知道,只是没想到高肃还会写信,不用问,内容自然大概都是阐明心迹之类了,却听袁静又得意道:“相叔叔,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其实我心里也挺害怕的,提心吊胆,又跑来跑去这么辛苦,你打算怎么谢我?”
相愿微微点头,表示已经相信,再疑问一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静顺口道:“我就是瞧他很爱我家小姐,偏不让他称心如愿,”她知相愿自然不会想高肃死,并不说出还有想假手陈夜来杀了高肃的想法,只是虽深知陈夜来心高气傲,不肯吃亏的性子,却没算准陈夜来用情已深,后来竟不能下手。忽地略有惊觉相愿这话问得有些不对,语气好像也有些变了,立即道:“那天相叔叔听到肃哥哥学箫不是皱了眉头发愁么?你不是不愿肃哥哥太爱我家小姐么?现在他们分开相叔叔不是很开心么?便是为了替相叔叔排忧解难我什么都愿意做。”
然相愿此时已经气得发抖,这话已经打动不了他,只恨恨望了袁静道:“当初你是立过誓不害肃儿的,你不要怪我。”又喊‘来人’,叫进两个侍卫,只指了袁静道:“把她绑了关押起来,明天交给王爷发落。”
袁静几乎是即刻便明白过来,惊道:“相叔叔,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神情声音十分愤慨。也不挣扎,任凭侍卫绑了,然听了相愿吩咐要把自己关押起来,明天再交给高肃,便又抱有一丝希望,道:“相叔叔只是吓一吓我的,对不对?我知道相叔叔最疼我。”
相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恨恨地打破她的念头,道:“这么多年,我没瞒过肃儿一事,从来没有例外,不马上处置你,一则是因为今天天色已晚,再则肃儿现在身上有伤正在休养,我不想惊动。你休存妄想。”
袁静听相愿这话说来,方才彻底心慌,跪地向前哭道:“相叔叔,高肃知道了是肯定要杀我的,静儿就你这么个亲人了,你忍心看我丧命?静儿替父母报仇有什么错?相叔叔饶命,救一救我。”眼见相愿不为所动,随即又道:“相叔叔你恨我,想我死,就现在动手,静儿宁愿死在相叔叔手下,毫无怨言,静儿不要死在高肃手里,便是九泉之下见到父母也无法交待。”
相愿听她说得伤心,口口声声说到父母,也不由流下泪来,只强自狠下心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先叫人把你舌头割了。”袁静呆呆不再说话,盯了相愿,眼神十分怨恨,相愿不敢与她对视,只扭头吩咐侍从将她带下去关了。心里难过痛苦,只坐在窗下不停垂泪,忽见窗外小径上高二过来,忙悄悄把泪都擦干了。高二持了郑尚书家的聘金礼贴过来给相愿过一过目,相愿大概看过,说道:“再拿去给肃儿看一看好了。”
高二道:“王爷出去了,”相愿听了便是奇怪,只想,天色晚了,高肃身上鲜血淋漓有伤,却又跑哪去了?
却原来,高肃被阿六扶出,听得阿六禀报一众随从去静思观迎妙真,但妙真只说身上有孝,坚持不肯跟他们回府,后来甚至将他们逐出,闭门不纳。此时高肃正是已领了随从到了静思观外。只让随从叩门。瞧瞧墙院并不高,便去攀墙。只见墙内是小小一所院子,亿罗身着道袍正从观里出来来到院中,只问阿二外面是谁。此时高肃已经走开,阿二便回道:“是王府六弟,七弟率人来接”。亿罗道:“我已经说过不会去王府,叫他们不用再来了,你也回去吧。”说完便要进观,高肃便奇道:“这又是为什么?”亿罗猛然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来,方才见到初月之下,高肃正趴在墙头。见到他便是心喜,然脸上也只是浮起一层淡淡笑意,道:“你回来了?”又微微笑道:“你这样象什么样子?”
高肃也是微有笑意,干脆番强而过,道:“也不是第一次。”
亿罗走近,瞧了瞧他气色,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的?”高肃道:“今天,”又甚是不解道:“你当初是从我府里走的,怎么又不肯回来了?怎么回事?”
亿罗低了头,轻声道:“我以前还有个天下闻名的父亲,如今什么也没了,更加不配与兰陵王结交了,”因为提到亡父,眼里便略有忧伤。
高肃见她如此,只道:“便是再过百年千年,你父亲仍然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你又是恒岳仙人的弟子,谁敢瞧不起你?连当今太后都要看重你,正是还要多谢你求太后为我得来解禁令。”
亿罗不以为然,只道:“别人瞧不瞧得起我,与我有什么关系?”却是对别人根本不放在心上,拉了高肃在井台上坐下,关切望了,道:“听说……你和陈朝公主不能成亲了,我想你心里一定很难过罢?”
高肃想不到她突然说到这话,怔了一怔,然见亿罗脸上是一片真挚的关切之情,只道:“好好的,说她做什么?”又道:“咱们要找的人已经有下落了,明天动身可好?”
亿罗便也不再提,点头道“好”,道:“我来这便是要办先父交待的这件事,事情办完,我也该走了。”
高肃听她要走,便问:“你父亲当初把你交给我,我便在这里,你要去哪儿?”
亿罗微微一怔,脸上现出喜意,瞧了高肃疑声道:“兰陵王?”
高肃望了她微微一笑,道:“你对我有几次三番救命之恩,如此深情厚谊,是我以前辜负了。”
亿罗心喜若狂,然脸上也只是淡淡笑容,呆呆望了高肃半晌,见他脸上带笑,眼中含情,当真犹如做梦一般美好,只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道:“我本来想把这事办完,再去南陈找那个紫衣裳的公主,劝她好好爱你,现在不去了。”高肃呆得一呆,伸手揽了亿罗,心里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只道:“以后不要再提她了。”两人同望了天边圆月,亿罗心里只觉幸福甜蜜,便是觉得月亮从没这么好看过,过了半晌,方才偏头浅笑,瞧了高肃问道:“咱们明天去洛阳么?”
高肃见她眼神柔亮,唇边一抹浅浅笑容,在月色之下十分动人,点一点头,只望了她微微一笑,便低头去吻她唇边笑容。亿罗也是心动,迎上前来。正贴作一处,忽地指尖触到他衣上有些温湿浸出,在月下一瞧却是新鲜血迹,忙问:“你身上有伤?”
高肃牵了她起身道:“不妨事,皮肉之伤,咱们回府再说。”亿罗此时自然再不拒绝,随了他一同回府。
高二听得高肃回来,便持了礼单来他房里,只径自走入,却见高肃半裸了身子趴在床上,亿罗正坐在床边帮他敷药包扎,两人一边轻声说着话,形容亲密,便先低了头,禀道:“这是郑家的聘金礼单,请王爷过目,小人明早就好送过去。”
亿罗犹如不见高二,只照常给高肃上药,现在毕竟没有成亲,便是换做胆大的郑珍儿此刻恐怕也要脸红避让,但亿罗的性子便是这样,她的羞与不羞只在乎高肃对她的态度。当时她父亲向高肃提亲被高肃拒绝,因此便脸皮极薄,羞于住在高肃府里,很容易便脸红害羞,唯恐引起别人误会,如今即与高肃相互情定,便又似乎全然不会羞怯,丝毫不理旁人看法。倒是高二,多年来常常随意出入高肃房间,如今房里多了女人,略有些儿不习惯。
高肃只道:“给三师父看过就好。”却仍是关心相愿动向,只问:“三师父正在做什么?”
高二回道:“有些奇怪,听说今天袁静回来了,相先生把她绑了关押起来。”
高肃略呆了一呆,只问:“咦?这是为何?”
高二道:“小人不知。”见高肃再没其他吩咐,便告退了出去。
却说相愿此时正在月下园中反复踱步,他当时在气头上绑了袁静,说要交给高肃发落,然而现在思前想后却又犹豫不决,且不说这事若被高肃知道,袁静定是必死无疑,他终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静儿赴死。只说眼看这件事已经成为过去,高肃这次回来后终于能够定下心来,回复如初,相愿心里自是极其不愿这事又被翻出,搅乱高肃,只怕到时候不知又会牵惹出什么预料不到的麻烦。如今这事并没有别人知道,陈夜来也已嫁人,若是悄悄掩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倒是对大家都好。因此相愿便是为难,只因他这种文人自然有着牢不可破的忠信思想,他与高肃名为师徒,也是宾主关系,他即食兰陵王之禄,得他器重,自然便要忠兰陵王之事。如他自己所说,这么多年来,便没做过一件瞒上欺下的事。如果决定隐瞒不报,便是袁静害高肃在先,他帮了袁静欺瞒高肃在后,当真有违自己的意愿。当下便是两难,只是对月叹息,迎风摇头,一夜无眠,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就要亮了,终于想定,只想,静儿还小,平常我没在她身边教导也罢,如果要亲手将她送死,将来怎么有脸见她父亲?有什么罪过只让我一人来背罢。心里想好,只是袁静却也不好再留下了,一则只怕她对高肃另起坏心,防不胜防,再则,也怕高肃见到她难免勾起伤心往事。当下即已决定,再不迟疑,便回房从箱子底下找出当年袁德留下的一支木杈,又把大小碎银包成一包,放在钱箱,便出门径往后面关押袁静的小房,房门口有个侍卫守着,相愿进去,只见袁静被牢牢绑了坐在墙角,满面泪痕,又有恐惧惊慌之色,模样十分可怜,见是他进来,便把头扭过一边不理,眼神却又瞟过来看他脸上神色。相愿知道她在打量自己,虽然瞧她现在这般可怜情形心里不忍,面上只是不动声色,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道:“咱们以前相处的时间不多,今天以后恐怕便再没有机会了,我来陪陪你。”
袁静‘哼’了一声不理,却又流下泪来。
相愿只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我却以为你奇蠢无比,先不说你执着要害高肃已经是走入歧途,只说你用的方法蠢,为了害高肃你骗过我,又骗陈夜来公主,下一次还可以骗谁?”
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