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客人真多啊!”
“而且都是有身份的人,难怪大人要如此郑重的安排呢!”
两个侍女小声的说着,就听在前面的大厅中,一个女人清亮的声音喊道:“奈良屋大人!淀屋大人!前屋大人!高田屋大人!以及越后屋大人!”
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在高阁中随意坐着的山本微微眯着眼听着,手随着那女子的声音有节奏的敲打着窗棂,就像是在轻轻相合一样,“柳田啊,江户城里受我邀请的旗本武士,大名,豪商们都来了呢!还剩下什么呢?”
不同于山本的随意,柳田正规的坐在他的身后,听着山本的低喃。
“神,或者佛,或者是恶鬼,是啊,是啊,接下来只要我自己去取代了他们,将世间对他们的畏,通过百鬼茶锅转变成对我的畏!不久,白鬼的茶锅就要被畏充满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活着,也能够成佛了呢!”
说到了这里,山本的眼中泛出了精光,就像是已经高高在上,俯览众生了一般!
可是,那前厅的女子突然一哏,原本顺溜的招呼声随之而断,停了两息之后,那女子才激动的,用比旁人更高更亮的声音喊道:“德川……德川光国大人到!!”
山本向下一看,随即眼睛一睁,晃动着肉山般的身子,几乎是滚下了高阁,大嚷着“让开”分开了那些仆从之后,山本连忙跪倒在来客之前,恭敬地以头叩地,激动的道:“这可真是!!您今天是第一次来吧……至今以来,小的都不敢邀请您到啊!实在是!实在是!真没有比您的到来,更让小的蓬荜生辉的事情了!”
容不得山本五郎左卫门不恭敬,来到的这位德川光国,可是此时倭国天皇之下,身份最为显贵的第一人,便是此时的将军德川纲吉,也无法和他相并行!
因为,这位德川光国,可是德川家康的孙子,按辈分来说,德川纲吉还要喊他叔叔,如果只是因为他的辈分高,众人也是会畏惧他,而不会敬他,这位德川光国可是此时倭国有名的学者和智者,儒学的治学也是高深,更加上遗泽民间,是不是搞出一套微服私访来,倒也多出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可以说是倭国的包青天了,只要这位一亮出德川上三家的葵纹令,天下无敢不从,堪比包青天的尚方宝剑。
德川光国将穿着一身普通的和服,身上随意披着一件马甲,头上扎着头巾,捻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山本先生不需多礼,我自己可是很想来看看的,你这样的话,让老朽可是很不自在啊。今天可是传闻中的百物语啊,我可是很期待的,哈哈哈哈!”
德川光国虽是这么一说,可山本五郎左卫门哪里敢失礼?恭敬的将这位天下副将军迎入厅中,一路之上,就像是摩西分了红海一般,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山本大人,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就连天下副将军都会来参加他的百物语啊!”
可是,被众人赞叹的山本心中并无一丝得意,底下的眼中,露出了狠戾之色,“你的架子,也就只能摆这一刻了吧,等你喝下那茶之后,哪怕是天下的副将军,也不过是我的掌中之物而已!”
大厅之中,众人围坐一圈,在正中间摆放着已经沸开的百鬼茶锅。
在众人坐定之后,那些仆人们将一个索大的托盘扛了上来,掀开了上面红色丝绸之后,下面是堆积成山的头骨!
头骨上写着数字,而且在左右太阳穴的方向被打了孔洞,由一条红色的麻绳串联,将那些头骨串联成了一串念珠!
仆人们上前,将这串长长的念珠取下,分交给诸人。
“那么各位……都拿到手了吗?”山本五郎左卫门笑着轻抚着手中的颅骨,眯着眼,左右问道。
“这是……”很多人在接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颅骨的时候,先是毛骨悚然,随后便是好奇,“这上面居然还刻着数字?”
“是啊是啊……”山本笑着解释道,“今天的百物语和往常不同,没讲完一个怪诞之后,便请扭转一下手中的骷髅念珠,我将这种形式命名为‘怪谈……百万遍’!”
山本巡视了一下之后,便开始讲解起来,“怪谈百万遍,是百物语的新的形态,转到一百次之时,便会入手从未见过的畏。今夜莅临的各位,将会得到特别的力量哦,在喝下那杯茶水之后!那么,剩下的就等百个故事结束之后,再叙吧……”
“哦哦!真是有趣的事情啊!”
“今晚的茶,可是会美味无比的吧!”
在诸人的赞叹声中,今夜特别版的百物语,正式开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经过了一天的发酵之后,仅仅是次日的黄昏时分,就连一些没根没据的传闻,也开始在民众之中蔓延,人们也越发的恐惧起来。●⌒,。。
不过,于此相对应的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不敢出门,无所事事的人们只能依靠讲鬼故事来打发时间,所以参加百物语的人不减反增,新的怪诞如老鼠蟑螂一般的不断的扩散开来。
在第三天,各个町子都开始举行百物语,从中也有新的怪诞产生。
从百物语中得到得畏,全部都集中到了山本的身边,“霸者之茶”被大量的生产出来,渐渐的就连普通的民众也能分到一杯羹。
而这个时候,百物语的怪异已经开始完全笼罩江户城!
江户时期的日本,人口开始激增,在这个难得和平的时代中,衣食足不是一件难事,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度的精神空虚,所以,山本五郎左卫门的百物语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填充了这种空虚,从而,百物语才在这个口耳相传的时代中,得到了爆炸般的扩散!
可是,随之而来产生的那些小喽罗,却在悄无声息中渐渐的凌驾于奴良组之上了!
“混蛋!”首无将一个新生的妖怪捆缚住之后,一脚踩着,一边回头对救下的人喊道,“喂!你啊!不要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乱跑啊!”
“是!”穿着和服的女子惊慌未定,可是还是应了一声,但仍是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我们是奴良组的!要是见到什么,就来告诉我们!”首无回头再去看时,那女子早就已经跑的没影了,“真是可恶,这一带的新生妖怪越来越多了啊!”
“尽管打倒的再多,也赶不上这增加的速度啊……”一边的属下双手抱胸的说着。
首无点了点头,“这都是由于百物语的存在啊,虽然我也很清楚,但是,现在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百物语百物语什么的!不过,现在二代在哪里啊!要是他现在不在江户的话,这麻烦可就大了啊!”
“那位沈图道长也不见人影了呢!”首无摇了摇头,“如果这时候他们都在的话……”
漆黑阴沉的天空中,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声的炸雷,打断了狒狒的话。
在浮世绘町的私塾中,山吹乙女担心的看了看天上,“这个时候,鲤伴又在做什么呢?”
私塾中的孩子,因为天气的原因,留宿在这里,这时候也正说着妖怪的事情。
“这雷,莫非也是妖怪吗?”
“那种妖怪也是有的呢,不过没有关系啦!”
“清卫门!什么叫没有关系!明明一直是你在吓唬我们的啊!”
“但这一次不一样的啊!崇尚正义的妖怪也是有的啊!”
山吹乙女柔和的看着这些孩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江户城外的一条河中,沈图操控着小船在这里飘荡着,突然他笑着睁开了眼睛,向着岸边打了个招呼,“哎呀呀,没想到这么巧啊,滑瓢你也在这里啊!”
岸边,叼着烟斗握着鱼竿的滑瓢眉毛抖了一抖,对身边的狒狒说道:“为什么我这么不想见到这个人呢?”
“不要这么说嘛……”
“第一次见到你,碰到了羽衣狐,第二次见到你,是百物语,真怀疑你是不是扫把星化作的妖怪!”滑瓢吐了口烟圈说道,“真是的,反正只要见到你,就没有什么好事!”
沈图挠了挠头,笑了笑,“不是也有好事吗?比如说,你的伤势现在不就好了很多了?”
“好了好了,说说正事吧,”滑瓢转开了话题,“你不会也是这么巧,来这里钓鱼的吧?”
“现在的鱼,还能钓吗?”沈图笑着,一跺脚,将一条鱼震出了水面,送到了滑瓢的面前。
滑瓢结果那鱼,呲道:“真是没有情趣的人啊!一点也不知道钓鱼的雅致!”
“重点是这个吗?”沈图指了指那鱼,苦笑着说道,“你好好看看,那鱼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一点鱼的样吗?”
沈图的话不假,随着怪诞的增多,各种无序的畏开始被各种物种吸收,这河中的鱼,也便的越来越奇怪,就像是滑瓢如今手中抓住的,竟是生了四只眼睛,还有满嘴的牙,浑然不是鱼应该有的样子!
“这也是妖怪吗?”滑瓢好奇的说着,“也不错呢,妖怪的大盛世啊!”
不过在滑瓢说完,看着沈图那种揶揄的脸色,便也只是干笑了一下,“哎呀呀,别这么看我啊,部下们不是已经一起上阵清理去了吗?只是一时半会的清理不完嘛,会好的,会好的!”
沈图坐在船上,笑着说道:“江户城就这么多的人,他们的畏惧如果全部给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妖怪,那么,又有多少给你们奴良组的妖怪呢?更不要说那些供奉的神了,如果他们有个什么好歹的话,我想一定会惊动京都的吧?”
滑瓢将手中的鱼竿一丢,气道:“哎呀呀!都到这么关键的时候了,我那个放浪的孩子到底在哪干些什么啊!要是再不去将元凶给消灭掉,对方可就要变成百万鬼夜行了啊!那样的话,事情就糟糕了啊!”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滑瓢突地一愣,道:“不对啊,你不是知道山本屋的事情吗?你怎么不去呢?”
“撒……毕竟山本是你们将军的客人,而且他还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我动手的话,总归是不好的吧!而且,山本现在也不在山本屋里了啊!”
沈图这么说的时候,就听他的船下突地响了一声。
“这里怎么会有船的?撞死你鲤伴大爷了!”
“喂,小子,你是谁大爷啊!”沈图笑着看着河里突然浮上来的鲤伴,将他揪到船上,对一边尴尬的滑瓢道,“你儿子的名字还真没起错,真像是一条鲤鱼!”
“你怎么回事!”滑瓢和狒狒这时候也跳到了沈图的船上,“大家可都在担心着你小子的!”
“如果不这样的话,山本那家伙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我们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征伐百物语了!”鲤伴盘腿坐在船上,对滑瓢说道,“而且,这两天的时间里,我也查了一些东西,知道了下一次百物语的场所!”
“是吗?”
“是啊,不过那里……只有被款待的客人才能进去啊!而且看起来只有那些处于高位的富商和武士才能进去。”
“原来如此,”沈图点了点头,“我说这江户城里怎么多了一丝阴阳师的味道,看来山本也是谨慎了起来啊,布下了特殊的结界!” “那又如何?”鲤伴转过头来,“而且,把敌人变成朋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更何况,那家伙看上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就对了!”
“哈?”黑田坊一愣,但看着鲤伴脸上的笑意,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在开玩笑。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开始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是为了什么而成为的妖怪?难道,仅仅只是杀人吗?”
他,动摇了。
黑田坊在几乎要找到了答案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在空中闪现出很多道阴沉的气息,直接刺向了鲤伴!
奴良鲤伴手中刀一转,将那些暗器抵挡下来,“你们又是谁?”
“奴良鲤伴!就麻烦你,死在这里吧!”
“什么?”黑田坊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等等!”
他蹲坐在河畔,看着将后背留给自己的鲤伴,此时的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刺杀,而是想要弄明白为什么!
这些新出现的刺客,身上的煞气较之黑田坊更深,更重,下手没有一丝的留情,刀刀都向着鲤伴的要害斩去!
鲤伴很镇定的躲闪着,对他来说,这样的妖怪比黑田坊还好对付,不过刚刚的消耗太多,一时间难以招架,而且,对方的人数也太多了,十多个仅次于黑田坊的妖怪的围攻,即便是滑头鬼,也是有些左右支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田坊急声喊道,“奴良鲤伴,他,他是该由小僧解决的!你们快退下!”
“黑田坊大人……没有什么好客气的!”这次刺客狞笑着说道,“我们也同样是暗杀者,便一同将他葬身于此吧!”
人数实在是有些多了,奴良鲤伴有些气喘,在黑田坊看来,他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为什么!小僧为什么会如此的不甘!”黑田坊看着被围攻的奴良鲤伴,这时候他应该高兴才对,如果是之前,一切以任务为重的自己,这时候绝对是会上去补刀的吧!为什么会不甘心呢!
不过,即使没有黑田坊的补刀,身为暗杀者的那些妖怪,也自是有背后补刀的人存在!
只见在奴良鲤伴跃去躲闪的一刻,突然一人闪现在他的背后,手中的苦无一丝犹豫也无的,直接划开了鲤伴的喉咙!
刃锋过后,鲜血飞溅!
黑田坊这一刻几乎血都凉了,失声叫道:“奴良鲤伴!”
暗杀者从地上捡起刚才划掉的一绺头发,握在手中,冷笑道:“也不过如此,好了,立刻向山本大人报告,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打扫战场,其余人跟我回去!黑田坊大人,请吧!”
山本屋中。
山本五郎左卫门看着眼前的黑色描金的漆盘,这是产自越前国的上好器物,之前只有大名才能够享受的,而现在,它就在自己的面前,而且上面还只是盛放着一捋黑色的头发而已。
“哦哦……”山本说道,“这就是妖怪总大将,奴良鲤伴的发髻吗?”
山本将那发髻捻起来,放在自己的死鱼眼前好好的打量着,“啧啧,这上面还黏糊糊的沾着血啊!”
刺客低下头回道:“那正是他本人的血!”
“呵呵,甚好,甚好,这样一来,我的怪谈,便能在江户,更加更加的大展拳脚了哦……”山本森然的笑着,不过,在笑了一半之后,他突然停下,嫌弃的看着自己的身后,“黑田坊,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这个蠢货!如果下次再失败的话,就让你消失掉哦……”
黑田坊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山本嫌弃的口气而动容,只是身为下属的自觉,让他微微俯首,道:“是!山本大人!”
在燃着烛火的山本屋的会客室中,山本从门中挤了进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着:“呀呀呀,真是让诸位久等了啊!”
客人中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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