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很大的两居室,带一个错层,屋子已经经过精致的装修,淡黄色的壁纸和深色的地板,只是没有家具。方童欣喜的发现客厅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那里洒进无数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还有厨房,是乳白色的木质橱柜,欧式的吸油烟机镶在橱柜当中,简直就是方童的梦想。她指着旁边一块儿空出的位置对沈安沉说:“这里应当有一个冰箱,那就完美了。”
沈安沉微笑着问:“是不是双开门那种巨大无比的才最好?”
“哇塞,你怎么知道?”方童跳起来。
他们席地而坐,方童贪婪的看着整间屋子。她想起当初乔森带着她第一次去看房的情景,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她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发神经,对着空气规划每一件家具如何摆放。遗憾的是那里没有落地窗,那是方童一直心驰神往的,再有就是略小的厨房,并不是方童亲睐的开放式,乔森当时抱着她,信誓旦旦的说:“童童,给我时间,我会给你最好的。”
这是乔森的口头禅——“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会帮你作最好的选择”,“我是为你好”——时至今日,想起这些,都会让方童感动得要命。
“在想什么?”沈安沉看出她在走神。
“想起来乔森了,这不好吧?”方童有些惭愧。
沈安沉装作严肃:“我在的时候就不要想了,不在的时候还可以通融一下。”
“真的,哇塞,安森,你好大度,我崇拜你。”
沈安沉把方童拥进怀里:“我胡说的,我在不在你都不许想。”
方童眨巴着眼睛,认真的说:“安森,谢谢你,这房子多好啊,单是看一看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真的不能住进来,你对我好,我心里都是知道的。我现在要是特落魄付不起房租的话,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但目前形势大好,兜里钱也不少,你就别纵容我养成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坏习惯了。”
“没说不问你要钱,房租照付的,房子又不是我的。”沈安沉神色从容的说。
“真要钱啊?那我更不能住了,交完房租就吃不上饭了。”
沈安沉快速思索了一下方童的收入水平:“房东说每个月两千。”
方童翻着白眼:“去你的,这么好的地段,再加上这么好的小区环境,再加上这么好的物业管理,再加上这么好的房子,再加上这么好的装修,只要两千?不可能!除非房东是你爸!”
“嗯,没错,房东是我爸。”沈安沉轻描淡写。
“你,你,你说真的啊?那我可不敢住,你家人会看不起我的。”方童从地上蹦起来。
沈安沉腿脚不方便,自己起身很困难,就冲着方童伸手示意她拉一把,方童刚攥住沈安沉的手要用力,反被沈安沉又拽回怀里。“这么好的地段,再加上这么好的小区环境,再加上这么好的物业管理,再加上这么好的房子,再加上这么好的装修,这些全都一文不值,重点是,还要加上这么好的邻居。方童,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如果你不肯去我家,那么只能是这里,我没打算给你别的选择。”
方童湿了眼眶,乔森总说会给她最好的,他为她营造更舒适的生活环境,给她规划更有发展的将来,永远都是他带着自己成长,永远都是方童需要乔森。
方童与沈安沉面对面坐下,她向前倾过身子,倾了又倾,终于够到沈安沉的唇,她不假思索的吻了过去,然后笑盈盈的对他说:“知道了,我会搬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动你我(2)
第二十章
搬家刻不容缓,沈安沉恨不得连夜行动才好,方童磨破嘴皮子他才答应熬到下周末。方童找来几个纸箱,每天下班后就回家整理东西,衣服、生活用品、书和小家电,全都规规矩矩的码进箱子里。
沈安沉载着她去了一趟宜家,她选了一堆大小摆件什么的小物品,最后沈安沉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她喊道:“你干正事吧,快挑家具,你要抱着这些个废品睡地上不成?”他们买了各种柜子,一张大床,还有乳白色的两人座小沙发,结账时,方童又跑回去,拖来一面穿衣镜。
搬家那天全体出动,程凯和程釆七点多就到方童家集合了。方童不让沈安沉过来,她说自己也没有大件行李要搬,就是几个箱子,有他们三个足够了。可沈安沉到的比谁都早,他开了一辆奔驰SUV,倒是没上楼,就守在下面,程凯他们把东西运下来,他就接过去放进车里,然后再走回楼道内等着下一批。
锁门的时候,方童拎着钥匙在空空的屋子里走了一圈,家具都是当初她和乔森精挑细选的,还买了配套的窗帘和床品。方童临搬家前把整个房间彻底做了一次大扫除,床单被罩的统统洗干净,再整整齐齐的铺好。屋里的布局她基本没动,都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只把分手后她自己买的豆浆机之类的带走了。
程凯见她迟迟不出来,就回屋叫她:“想什么呢?舍不得啦?”
“你看,这里扎过我的手呢。”方童摸着梳妆台侧面的一个小突起,伤感的说。
“童童,我有预感,你能过得好,我妹妹这么一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程凯倚着窗台望着方童。
方童叹了口气:“老大,我搬进来的时候,真的打死我都不相信会有这一天,我是想跟乔森好好过一辈子的。你说我跟沈安沉,不会也走到这一步吧?”
程凯刚要开口安慰她,方童突然自己傻笑起来:“呸呸呸,我怎么就不能念叨点儿好的呢,上帝保佑,让我跟沈安沉白头到老吧,哪怕少活个十年八年的也行啊!”
方童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满屋子遛达,一会儿擦擦这,一会儿抹抹那儿,沈安沉和程凯把运来的东西按照方童的指示放到相应的地方,程釆则被派去买零七八碎的杂物。沈安沉一眼看见方童举着大号行李箱往柜子上放,他急着要过去帮忙,脚下不稳,差点儿跌倒。方童吓出一身冷汗,嗔怪他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呢!”
“求你别跟着捣乱了,超过十厘米的东西一律不许你动手,到旁边坐着去,别在我眼前晃了。”沈安沉指指远处的沙发。
方童做个鬼脸:“遵命,沈总,咱俩到底谁是残疾人啊?”
沈安沉作势打她,她跳开了,哈哈大笑:“我是我是,请您息怒。”
到晚上七点多,搬家工程终于落下帷幕,中午他们在忙乱中就没好好吃饭,是程釆到楼下买了点儿包子大家边干边装进肚子的。方童觉得晚饭决不能含糊,程家兄妹俩一致建议吃火锅,又热闹又美味,方童问沈安沉他的意见,沈安沉随和的说:“我都可以的。”
他们去了海底捞,程釆一闻到香味就把持不住了,乱七八糟点了一堆,又选了她最爱的红油锅底,然后就咂巴着嘴等着上菜。方童想到沈安沉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就问他:“给你点个清汤的吧?这个你吃得惯吗?”
这是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跟方童的朋友吃饭,沈安沉不想让程凯他们觉得自己是在摆架子,于是点点头:“行,没问题。”
吃得挺尽兴的,程釆一会儿招呼碰杯,一会儿忙着夹菜的,方童都眼花缭乱了,心想这年轻几岁是不一样哈,当年姐姐我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大精神头儿啊。
方童一直留心沈安沉,见他吃得也是兴高采烈,才放下心来。她中途准备偷偷过去提前结账,刚站起身就被沈安沉识破了,他拿出钱包递给她,表情平淡,仿佛他们向来都是如此的。
晚饭时沈安沉喝了一杯红酒,所以回去时方童就成了司机,沈安沉一上车就情不自禁的笑了:“方童,你上次说你的愿望是牵着手逛街,还要短裤人字拖和冰淇淋是不是?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这样,一起出门,再一起回家,我喝酒了也没关系,我不舒服也没关系,反正总是有你陪着我的。”
进到电梯里,方童摁了十五层又摁了十六层,沈安沉问:“方小姐不邀请我去家里坐坐?”
“都这么晚了,改天吧,沈总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得为瑞克莱鞠躬尽瘁呢。”
“去吧,我跟你说几句话。”方童看沈安沉的样子,觉得不是在开玩笑,便由着他跟进屋里。
虽说不是新房子,但家具总是新的,屋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方童想先去把窗子打开通风,沈安沉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坐在沙发里。“别闹,我开窗户去。”方童挣扎着要站起来。
沈安沉拽过一把椅子,坐在方童对面,他此刻竟有些严肃,方童察觉出来,就不再说话了。
“方童,我隐瞒了你一件事,现在要告诉你,你会不会逃跑呢?”沈安沉的手是冰凉的,方童双手握住了替他暖着。
“是已婚已育吗?”方童歪着头问。
沈安沉忍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当然不是。”
方童立刻放松不少:“那最坏的情况就排除了,是离异已育吗?”
“不是。”
“这样啊,只要不是这两件事至少我父母就不会反对了,是不孕不育吗?”
刚刚营造出的气氛瞬间就被破坏了,沈安沉笑着拍了拍方童的脸,目光中都是宠爱:“你还能离开生孩子这点儿事吗?都不是的,方童,我要跟你说别的。”
方童孩子气的用鼻尖蹭蹭沈安沉的手:“说吧说吧,我听着呢。”
“我十年前被确诊为自身免疫性肝病,你大约是听都没听过的,然后不断恶化,最后发展为肝硬化,八年前做了一次肝移植手术,当时用了太多激素,牵连着出现了胃溃疡,面积很大,万不得已又做了一次胃部分切除。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不只是瘸子那么简单,可能残疾的部位超乎你的想象。方童,我失眠很久了,这些话应当在我们恋爱之前告诉你的,可是……”沈安沉哽咽了。
“混蛋,你为什么不早说!”方童跳起来尖叫。
沈安沉轻声道歉:“对不起。”
“你这么多毛病刚才还敢跟着去吃红油火锅?中午还敢跟着我们一起吃凉透了的肉包子?晚饭时还敢跟着程凯那小子喝红酒?我疯了疯了,郑重警告你,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律不许在外面吃饭,要不然你别怪我不客气。”方童声色俱厉。
“方童……”沈安沉抬头看着她发火,他设想过千百种方童可能出现的反应,比如与他抱头痛哭,比如向他刨根问底,甚至比如拂袖而去,单单这一个,是他没想到的。
方童肝火正旺,依旧滔滔不绝:“你知不知道火锅里含多少油?你知不知道酒精超级刺激胃?哎呦,你不是跟我说你三十五了吗?这是三十五岁的人做的事吗?你,你……”
沈安沉用力的把方童抱进怀里,他吻着她的耳朵和脖颈,手指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怀中的姑娘肩膀浮动,渐渐传来她抽泣的声音,沈安沉用拇指揩掉她的眼泪,姑娘越哭越凶,她流着泪含糊不清的咕哝:“你怎么受了这么多苦呢,太不公平了。”
“那没什么的。”沈安沉也落泪了,他不是想到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坎坷,也不是回忆起被病痛纠缠的那些岁月,一切只是因为,他怀里的这个姑娘,她为他流下的眼泪绝不与过往那些人相同,那些人的泪里大多都是同情和惋惜,都是怜悯和恻隐,而她,则是发自肺腑的心疼。假如之前的遭遇都是为遇到这个姑娘而埋下的伏笔,沈安沉想,那么上帝大概打了个盹儿,真是便宜他了。
方童约了乔森下班后见面,她要把钥匙还回去,再跟乔森说一句感谢。乔森来到定好的餐馆,是方童选的,以只做素食为特色,把豆制品和蔬菜弄得美轮美奂。一落座,方童就抢着说:“今天我买单,乔森,以前都是你给我买好吃的,我花钱的时候屈指可数,这回你就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吧,我想女汉子一把。”
乔森没拒绝,他们点了四个菜,德国人的习惯是,不搞形式主义,坚决贯彻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方童从包里把钥匙掏出来,钥匙圈是一个樱桃小丸子的塑料人偶,乔森和她一起买的,还坠在上面。
“哈哈,两个好消息,一是我恋爱了,二是房子腾出来了,钥匙你收好吧。”
“和沈安沉吗?”乔森盯着钥匙,却没动手拿。
方童大大咧咧的点点头:“沈安沉人挺好的,你不是说我恋爱你就松心了嘛,是吧?”
乔森沉默一会儿,然后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方童碗里:“恭喜你,你觉得好就行了。”
饭后乔森送方童回家,车停在小区外面,方童要下车,乔森终于忍不住说:“童童,这些话我不该讲出来的,但愿上帝原谅我。”
“怎么了?”方童疑惑的问。
“沈安沉曾经有两年的时间,在德国的医院里进行治疗,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前跟我提起的,好像他有某种严重的疾病,但具体我朋友也不知道。当然背后议论人是不对的,我本来永远也不打算将这些闲话传出去,可我不想你受委屈,我很怕他对你有所隐瞒。童童,你太善良,你需要一个照顾你的人,相信我,我都是为你好的。”
“是自身免疫性肝病,我上网查了一下,这病挺麻烦的,估计是跟基因什么的有关,我也没看懂,人家写得老么深奥了。乔森,无论如何,谢谢你,就像你说的,我觉得好就行了,我是真的觉得他好。”方童说到后面这一句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下了车。
乔森也跟着下来,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摸摸方童的头发,方童一弯腰,巧妙的躲开了。“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时慢点儿开哦,拜拜。”
“童童,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放弃你,因为我不相信会有别人能像我一样,把你照料得那么好。”乔森是真挚的。
方童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一开口,就更尴尬了。
“童童……”乔森终于捉住了方童的手,“童童,我想让你过得快乐,我也能让你过得快乐。”
“乔森,我现在能对你说一万遍谢谢你,就是说不出一句我爱你了,所以,千万别往下说了,别让咱俩难堪,求你了。”
乔森放开方童,只是面带笑容的仔细端详着她,良久,才说:“Good luck,My girl!(姑娘,祝你好运)”
“谢谢,你也是。”方童爽朗的笑起来。
沈安沉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规律,如果能准时下班,他就和方童一起回家,顺路再去买菜,假使不能按时离开公司,他也会尽量的早些回去吃饭,基本上告别了在外就餐。方童清早会磨好豆浆,或是给他做西红柿面汤当做早餐,午饭以往都是让秘书到附近餐厅订些清淡的蔬菜,现在变成了安心饭盒,方童给他带各种养胃的米粥,配着些小咸菜,沈安沉的日子,那么的有滋有味,他简直不敢相信。
到了阴历年底,瑞克莱就进入了疯狂期,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且不说沈安沉,连方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原来沈安沉吃过晚饭,还要看着方童洗碗收拾,再上网读邮件,再闲聊一番,反正不耗到十点钟以后,是不会甘心上楼睡觉去的。现在连见面都成了奢望,两个人大多数的沟通都要靠中国移动来实现了。
起初沈安沉还能挤出时间跟方童说上几句,后来打通电话,基本上全都浓缩成几个字:“在家听话,不要等我了。”
他是与乔森不同的人,他周末不喜欢安排社交活动,平素除了工作上的应酬,也绝少约朋友出去。偶尔的,他会陪着方童逛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