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出了何事?”徐文静很有些动容,忙往二门上跑过去。
那婆子气喘吁吁跟在后头,将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徐文静说了。
“……太子妃和毅亲王妃走了之后,二夫人也带着下人走了。大夫人想是面子上过不去,在菊花台上摔了一阵子东西,后来就又哭又闹,再后来,在菊花台上跳起舞来,一边跳,还一边脱衣裳……”
“什么?!”徐文静听了,太阳穴那块儿突突地跳,“你说什么?夫人在菊花台上脱衣裳?”
那婆子重重点头,跟徐文静一起往后花园的菊花台跑。
一路上急匆匆地,徐文静瞥见一只雪白的猫一样的小动物从身旁一掠而过,有些奇怪,问道:“这里怎会有猫?”
穆氏别的都好,就有一个毛病,怕猫,非常地怕。
所以她进门之后,徐文静为了让她高兴,将府里所有的猫都弄走了。
那婆子觑着眼睛瞟了一眼,也只看见一处白影一闪而过,忙道:“许是外面的野猫吧,不碍事的。”
徐文静收回目光,往菊花台疾奔而去。
到了菊花台下面,徐文静仰头就看见穆氏在菊花台上,已经脱得只剩下肚兜,露出雪白粉艳的胳膊和大腿,手臂上戴着两个赤金臂钏,手腕上各悬着一个金色铃铛,在菊花台上急速舞动着,铃声叮当,手臂婉转如绵。
徐文静目呲欲裂,瞪着菊花台上的穆氏,又恼又气。
再看看菊花台下,都是大房和二房的丫鬟婆子,还有不远处,有楔儿匠正张大嘴往这边瞧,那目光里,尽是男人都明白的那股饥渴和。
徐文静恼得大叫一声,“夫人这是怎么啦?!”
二夫人汤氏听见徐文静的声音,回头看了看,正是她今天早上打过照面的徐文静,忙过来问道:“大哥,您早上不是回来了吗?”
徐文静恼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那时候嘱咐你要好生帮衬夫人,你是怎么做的?别以为你是二弟的正室。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要起了歪心思,我一样能把你赶出徐家!”
汤氏一听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应该是他们真正的徐大老爷……
“大哥,不是弟妹我帮大嫂,实在是……大嫂不听弟妹我的话!”汤氏走过来劝道,朝菊花台上努努嘴,“大哥,赶紧去把大嫂弄下来吧。大嫂这样子,完全不像她自己,倒像是撞客着了。得要请个道士来收一收才好……”汤氏心有余悸地道。“才刚我派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去菊花台要把夫人带下来,可是夫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手一个,把我那些婆子都扔到菊花台下。有一个婆子脑门磕在石头上。已经晕死过了。喏。就在那边,她们正给止血呢。”
徐文静收了怒色,再看周围并没有男人。远处的花儿匠不足为虑,等下全部杀了也就行了……
“有劳弟妹了。还请赶快帮我去寻郎中过来。我看夫人的样子,脸色潮红,气虚声竭,好像确实不太好。”徐文静一边说,一边亲自上了菊花台,一步步往正在台上随意舞动的穆氏那边走过去。
如果穆氏不是他的妻子,他肯定会笑吟吟地看着这女人脱下所有的衣裳,在光天化日之下跳舞。
可如果这样跳舞的人是自己的妻子,他就笑不出来了。
“夜纹……夜纹……是老爷回来了,你快停下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徐文静一边慢慢靠近,一边轻声对着穆氏比划,生怕吓着她。
穆氏一片悲愤,只觉得胸中有无穷无尽的愤怒无法宣泄,浑身上下燥热不已,只想凉快些,再凉快些。
回头看见徐文静,她的目中有了一丝清明,正在解肚兜的手缓了一缓。
徐文静再向前跨了一步,袍子下摆沾着的几根雪白的狐毛突然被风吹动,往前轻飘,落在穆氏的小腿上。
穆氏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清凉从小腿处慢慢注入,上升到她燥热的脑子里。
泛红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
“……老爷!”穆氏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徐大老爷徐文静,娇呼一声,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好了好了,没事了……”徐文静无比心疼,回头让跟上来的丫鬟把衣裳拣起来给穆氏披上,然后将穆氏打横抱起来,回正院去了。
过了一会儿,汤氏带着请来的郎中匆匆忙忙赶到正院,让他给穆氏诊脉。
徐文静紧张地坐在一旁,问道:“内子可是有碍?”
那郎中诊了半天,摇头道:“看脉相还好,不像是有病。”看了徐文静一眼,又道:“能不能让鄙人见一见夫人的金面?诊病讲究‘望闻问切’,能观气色,能更好地帮助诊病。”
徐文静没法,只好掀开帐帘,给那郎中瞧了瞧。
那郎中看过去,只见穆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平稳,脸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并不像是有病的样子,面色一沉,道:“徐大人,您夫人只是睡着了而已。——这也要请郎中,您真是疼这位夫人。”说着,站起来拱了拱手,就告辞离去,连医都没有开。
徐文静也是疑惑,伸手探了探穆氏的额头,还有她的胸口,都很正常,没有生病的迹象。
可是她就是不醒,怎么叫也叫不醒。
徐文静甚至让人拿了铜跋过来,在穆氏耳边使劲儿敲着,一般人都能震聋的耳朵,可还是叫不醒穆氏。
汤氏和徐二老爷都等在外头,脸上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春杏走了进来,麻利地让下人给二老爷和二夫人上茶,又道:“二夫人,二老爷,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老爷,我也会帮着伺候夫人的。你们家里还有孩子,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事儿。”
徐二老爷和汤氏对视一眼,都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小嫂子了。”说着,和汤氏一前一后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徐二老爷免不得发牢骚,道:“大哥这哪里是娶继妻?——分明是娶回来一房祖宗!连太子妃和毅亲王妃都敢得罪,她以为自己是千金公主啊?!”
汤氏苦笑道:“你错了。人家可是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大哥,她眼里还有谁?”
徐二老爷冷笑一声,重重地捶了桌子道:“蠢货!蠢货!她以为只要服侍大哥,她就是太皇太后了不成!——这也得大哥做了太上皇,才轮到她做太皇太后!”
汤氏忙道:“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说着,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当初我就说,这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做妾做外室都使得。做正妻。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你看长安城的这些官儿,有几个的正妻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
徐二老爷倒是笑起来,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柱国侯夫人,不就是小户人家出身?”
汤氏啐了他一口。道:“放屁!——柱国侯夫人虽然生父是商人。可人家也是前朝出了名的大盐商。东萧西杜的名头。你只当是白叫的?有了那般的富贵,柱国侯夫人怎又会同娇生惯养的小户女子一样没有见过世面?再则,她生父早逝。她实际上,是洛阳大司马,如今的京兆尹许绍养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恒霜的娘亲方妩娘是京兆尹许绍的填房,这也是长安城的官儿当中尽人皆知的事儿。
徐二老爷点点头,笑道:“是是是!都是为夫失言了,还望夫人莫要见怪。”说着,对着汤氏长揖在地。
汤氏笑着避开,道:“老爷折杀妾身了。”
两人说笑一番,很是融洽。
汤氏见徐二老爷心情好了一些,就低声道:“老爷,有件事,我一直想跟老爷说来着。我是妇道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办,全凭老爷做主……”说着,凑到徐二老爷跟前,将今天早上见到两个“徐文静”的事儿说了一遍,包括大房里的下人仆妇这两天动不动就大白天睡过去的异样。
徐二老爷先还带笑听着,后来神情就越来越严肃。
“这事儿确实蹊跷。”徐二老爷捻着胡须,在屋里踱步,“我跟你说,大哥这阵子,也对我说,一回府,他就觉得心里沉甸甸地,很是不舒服。一出去,他就马上好了,甚是奇怪。——跟你刚才说的大房的事儿,确实有些相似之处。”说完又道:“那个跟大嫂弄……的男人,你可看见确实是大哥?”
汤氏回忆着道:“确实生得跟大哥一模一样。只是……”又把刚才徐文静对她吼的话说了一遍,道:“你听听,大哥刚才说的话,根本就是在说,他早上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出去了,这晚上才回来。”
如果徐文静根本没有回房,那跟穆氏弄那事儿的人,就不是徐文静。
但是汤氏又说跟徐文静生得一模一样……
徐二老爷知道,这种事,如果不是确实如此,汤氏犯不着说着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他知道,汤氏早就对穆氏不满。如果能有机会落井下石,说穆氏偷汉子,汤氏可是不会容手的。
汤氏没有这么说,就说明那件事,差不多是真的。
确实有一个跟徐文静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徐文静不在家的时候。
徐二老爷的脸色更加严肃,站起来道:“你跟谁都别说,我去问问大哥。”说着,急匆匆往大房去了。
……
天黑的时候,萧士及也从城外打猎归来。
他一回来,就去了内院,看见杜恒霜正带三个孩子吃饭。
两个大的坐在桌旁,小的才几个月,被杜恒霜抱在怀里。
萧士及脸上紧绷的神情一下子缓和下来。
杜恒霜抬头,看见是萧士及进来了,忙笑着站起来道:“你回来了。今日玩得可好?”
萧士及点点头,道:“我去洗手,换身衣裳,回来跟你一起吃饭。”
平哥儿和安姐儿大叫:“爹爹!”
萧士及微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乖。等爹爹去换身衣裳。”说着,进屋去了。
杜恒霜想了想,将怀里的阳哥儿交给乳娘,自己跟着进了屋子,一边帮萧士及找衣服,一边问道:“你怎么啦?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萧士及在屏风后叹口气,脱下身上的深紫箭袖长袍,道:“今儿跟王爷说了点儿事,王爷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但是也没有跟我说。”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杜恒霜听了,反笑了,道:“王爷不跟你说,是为你好,你担什么心?”
萧士及没有做声。那时候,他跟王爷提起来,说是从穆夜来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个是徐文静要倒霉了,另一个是突厥那边有异动。
本来他还想说,这两件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可是毅亲王一听,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地。
快要回家的时候,萧士及忍不住,问道:“王爷,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士及为您分担分担?”然后后又试探着问道:“徐文静到底是当年元谋起事的三功臣之一,如今又没有犯错,何故圣上要……铲除他?”
对于这些元老重臣,除了谋反是罪不可赦,别的事情,陛下应该都会网开一面的。
萧士及想不通,徐文静在什么地方触了永昌帝的逆鳞……
毅亲王当时拍着他的肩膀,长舒一口气道:“士及啊,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你还是少知道些为好。”说完,又郑重对他道:“士及,我只希望,在将来有一天,你要为我大齐一雪前耻……这个脓包捂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到了要挤破的那一天。”
第457章 善诱 (4k,12月粉红2220 2250+)
萧士及莫名其妙,不明白毅亲王说得是什么意思。
徐文静犯事跟漠北的突厥,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徐文静通敌?!
萧士及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在屏风后面换衣裳的时候,萧士及猛然想到这个可能。
但是又觉得有问题。
通敌的话,要么戍边大将,要么是朝中重臣,徐文静两边都不靠,就算他想通敌,人家突厥也未必把他放在眼里。
徐文静有什么筹码,是值得突厥人青睐?同时被陛下忌惮的呢?
萧士及心不在焉地接过杜恒霜递过来的袍子换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想起穆夜来的话,问杜恒霜,“你今天是去徐尚书府上了吧?”
杜恒霜点点头,“徐尚书的赏菊宴就在今天。不过,我们没有赏成菊花。”杜恒霜想着今日在徐家的事儿,有些讥诮地笑了。
萧士及没有忽略杜恒霜唇边的笑容,赶忙问道:“怎么啦?有事吗?”
杜恒霜就把徐大夫人今日姗姗来迟的事儿说了一遍。
“……本来是为了她办的赏菊宴,但是她却能让大家等她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太子妃,毅亲王妃都在在那里坐着干等。你说,她到底有什么底气,让大家都在那里等她一个人?这份气势,简直直追当初的万贵妃。”杜恒霜撇了撇嘴,给萧士及整整胸前的衣襟。
萧士及低头,在杜恒霜面上亲啄一口。觉得面如凝脂,忍不住伸臂抱住她,按在内室的墙壁上,往她唇上亲过去。
她的唇柔软香甜,如饮佳酿,让萧士及沉醉不已。
大手不知不觉抚上杜恒霜高耸的胸前揉捏起来。
杜恒霜这才猛醒过来,将萧士及一把推开,嗔道:“大白天的,你就忍不住了?”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满脸娇嗔的样儿,抓过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笑道:“我看见你就忍不住,你说怎么办?——都怪你,生得这么好看……”
杜恒霜抿嘴笑,将手从萧士及手边抽出来。啐了他一口。“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还没个正形儿。若是让孩子们瞧见,我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萧士及微微一笑,拉起杜恒霜的手。“我们去吃晚食。”带着她一起走出来。
外屋伺候的丫鬟婆子看见侯爷和夫人携手出来,都偷偷地笑。
侯爷和夫人感情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当然腰杆挺得更直。
两人来到堂前坐下。
如同以往一样,萧士及坐到平哥儿和安姐儿中间,杜恒霜将阳哥儿从乳娘怀里抱过来,坐到安姐儿旁边。
“平哥儿,吃这个。”萧士及给他夹了一只光明虾炙。是厨娘用明火一只只烤出来的,外面抹了一层薄薄的牛油,烤出来的虾呈半透明状,润泽鲜嫩,很考火候。
萧士及知道平哥儿最爱吃这个菜。
平哥儿忙道:“爹,您也吃。”伸出筷子,给萧士及也夹了一只虾炙。
安姐儿皱了皱翘翘的小鼻子,仰头对萧士及拖长声音道:“爹——,我也要。”
萧士及道:“安姐儿,上一次给你夹的虾炙,你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爹爹还记着呢。”
安姐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低头猛吃一大口饭。
杜恒霜看了皱眉,道:“安姐儿,你不爱吃的东西,就不要吃。不要为了跟人争,不喜欢的也要吃。到时候吃不了又吐出来,实在是太糟蹋东西了。你要知道,外面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你过得好呢……”
萧士及现在是慈父,杜恒霜只好做严母。
安姐儿如今更怕杜恒霜,听她一说,忙连连点头,认错道:“娘,我再不这样了。”
萧士及笑着给她舀了一碗白龙羹,道:“知错就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来,这是我们安姐儿爱吃的,爹爹和娘都知道。”白龙羹是用桂鱼拆了刺,碾碎了做成的鱼丸,加了一点点剁碎的桂圆肉,合着芡粉裹成的,既香甜,又软糯,安姐儿非常爱吃。
平哥儿和安姐儿相视而笑,吃得开开心心,很快吃完晚食,高高兴兴地对萧士及道:“爹,今儿晚上还去给我们说故事吗?”
萧士及这阵子赋闲在家,杜恒霜为了不让他有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