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这阵子赋闲在家,杜恒霜为了不让他有太多的空闲功夫胡思乱想,便让他多去陪平哥儿和安姐儿。
只要他在家,就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去后院的山上爬山游玩,或者在后院的小河湾坐船。有时候,也带着两个孩子练习骑射,还教他们打拳。
到了晚上,他要陪两个孩子吃晚食,沐浴,然后在他们上床睡觉的时候,给他们讲些小故事,哄他们睡觉。
这样的安排,不仅让萧士及忙了起来,而且大大拉近了他跟两个孩子的距离。
对于男人来说,他们没有经历过女人十月怀胎,跟孩子的感情也不会像女人一样,从孩子生出来的那天开始,就喜爱得不得了。
男人对孩子的感情,还是要在日常相处,在他为孩子付出的心血中培养出来。
如果有亲手带大的孩子,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在心里的位置绝对是不一样的。
这种感情,跟血缘无关。
男人对于自己血亲子女的感情,没有女人想象的那么牢靠。
所以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
杜恒霜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有意让萧士及多跟孩子相处。
萧士及也发现自己对两个孩子的感情越来越深了。
以前知道他们是自己的亲生子女,是自己的责任。
现在却在责任之外。多了一层厚厚的感情。
亲手带过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萧士及含笑应了,道:“你们先去外面玩一会儿消消食,等过一个时辰,爹去给你们沐浴,然后陪你们歇息。”
平哥儿和安姐儿欢呼一声,跑到外面的院子里玩去了。他们的养娘和丫鬟急忙跟了出去。
欧养娘也曾暗地里问过杜恒霜,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毕竟她见过的大户人家里面,男主人都是不会亲自带孩子。他们要在孩子面前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
杜恒霜笑着安慰欧养娘。让她放心。还反问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萧士及能打发时间,还能增强父子之间的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欧养娘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说不过杜恒霜。便也笑了。不再管这些。
此时欧养娘站在杜恒霜身后,欣慰地看着她跟萧士及喁喁细语,很是高兴。——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
对她来说,杜恒霜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杜恒霜就对身后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伺候了。等我们吃完了,你们再来收拾桌子就行了。”
在柱国侯府的正院,一向是这样的。
先让两个孩子吃完饭,然后杜恒霜和萧士及一起吃饭,同时伺候他们的丫鬟婆子也下去吃饭,给夫妻两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自从萧士及赋闲在家,他们就是这样行事。
正院的丫鬟婆子对这一点当然是感激涕零。因为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的点儿。往常都要主子吃完了,她们才能吃,经常饿得前心贴后背。现在就好了,他们可以在正常饭点吃饭,也不用急吼吼跟抢命一样,同时也能吃到热汤热菜。
丫鬟婆子三三两两退了下去,只留下萧士及和杜恒霜在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堂上坐着吃饭。
萧士及喝了一口汤,对杜恒霜问道:“雪儿最近怎样?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居然问起了杜恒霜的妹妹杜恒雪的消息。
杜恒霜知道萧士及问杜恒雪,其实是在问海西王杜那兹,也就是杜恒霜和杜恒雪的爹爹杜先诚。
“前阵子海西王身子不好,我妹妹在专心给他治病呢。你知道,海西王早年在海上伤了身子,现在发作起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症候。”杜恒霜淡笑着道,低头喝自己的桂圆燕窝粥。
萧士及有些事情想问杜先诚,闻言忙道:“海西王病了?咱们明日不如去看看王爷?”
杜恒霜也挺担心杜先诚的身体,但是又担心惹麻烦,迟疑着道:“……不好吧。咱们不适合跟海西王走得太勤。”
杜恒雪被海西王收为义女,已经够扎眼了。如果杜恒霜和萧士及还往上凑,她怕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如果杜先诚的身份一拆穿,可是欺君之罪。
“为什么?”萧士及有些不以为然,笑吟吟地道:“就不许咱们去巴结巴结王爷?何必做得这么清高呢?大家都明白的。咱们不凑上去,才会引人注意呢。”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不太情愿,“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陛下……”她四下看了看,虽然丫鬟婆子早都下去了,她还是很慎重地打量一番,才压低声音道:“陛下心眼小,容不得一点点隐瞒。况且,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就连太子殿下,现在都蛰伏起来了。去东宫拜谒的人,太子一概不见。那些人在太子跟前碰了壁,又转而见毅亲王,只望得到他们的青睐,就能一步登天。”
萧士及听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偏着头看着杜恒霜,“继续说下去。”
杜恒霜见萧士及这样郑重其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道:“这也是我的小见识。比如这后院里面,我是主持中馈的主母,但是我手下,也有欧养娘,知数,知钗,还有各个管事婆子,以及外院的萧大管事,各铺子的掌柜,这些人是帮我打理整个柱国侯府而已。如果有人把他们看得比我还重,我当然会有想头了……”
杜恒霜在那里娓娓诉说,萧士及却如同醍醐灌顶,马上想起了徐文静的事儿。
他之前钻了牛角尖,总觉得徐文静只是管民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的账目而已,手里既没有兵,又没有权,如何会被陛下忌惮到这种地步?
其实他是忘了另外一层。
就是徐文静,跟毅亲王走得很近。
更重要的是,在陛下面前,徐文静从来不掩饰他对毅亲王的欣赏和支持。
毅亲王手里有兵,徐文静手里有钱……就算那钱不是他的,但是他管着钱,就这就够了……
萧士及的心思急速转动起来。
如果陛下是因为这个原因忌惮徐文静,那倒也说得通。
因为他忌惮的其实不是徐文静,而是徐文静支持的毅亲王!——陛下居然忌惮毅亲王!
但是毅亲王为何又说徐文静的事,跟突厥人的事,其实是一回事呢?还说这是个捂了很久的脓包?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欲言又止。
杜恒霜很是奇怪,她很少见到萧士及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
“你到底是怎么啦?有话就说啊。你跟我还有顾虑吗?”杜恒霜笑着问道,伸手过去盖住萧士及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萧士及心头一暖,暗忖穆夜来说的那话,也未必是对的。霜儿可能是不懂这携堂中的事儿,但是她很聪明。若是自己事事跟她说起,然后跟她一起分析,说不定她比自己还厉害……
萧士及跟杜恒霜说话,从来没有什么顾忌,出口就道:“穆夜来说,你是个内宅妇人,什么都不懂,在外面为我奔走,反而会给我添麻烦。——我觉得她说得不对。你这么聪明,怎会给我添麻烦?再说,就算添麻烦,我也不怕。你是我妻子,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杜恒霜先还笑盈盈地听着,待听到萧士及说起穆夜来的话,她脸上的神情淡了下去。
“哦?穆三小姐说的?你什么时候见过穆三小姐了?”杜恒霜努力维持着嘴角有些僵硬的笑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却已经把萧士及骂了个贼死……穆夜来穆夜来,你们很熟吗?都连名带姓称呼上了……
萧士及伸手夹一只虾炙吃,毫不在意地道:“就是今天啊。我出城打猎的时候,在城外碰见她了,她跟我说些她从穆贵妃那里听来的消息。”顿了顿,又道:“我本来以为是无稽之谈,但是跟王爷提了一句,王爷居然很是慎重。”
“从穆贵妃那里听来的消息?”杜恒霜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轻柔,像是在跟平哥儿和安姐儿说话一样,循循善诱,“从穆贵妃那里听来的什么消息?——侯爷可愿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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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揣摩(4k,含12月粉红2280+)
“也不是穆贵妃亲口说的,是听穆夜来说的。她说……”萧士及像是觉察到什么,说话声戛然而止,偏头看了杜恒霜一眼,听出了杜恒霜语气有些怪怪地,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可是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知道她,在某薪面跟他一样,就是越重视的事,越会显得轻描淡写,甚至从语气神情中完全看不出来。——只有特别熟悉他们行事的人,才能体会出这样细微的差别。
“你怎么啦?”萧士及放下筷子,往杜恒霜那边挪过去,坐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笑着问道。
杜恒霜端坐浅笑,斜睨他一眼,“我没事啊。我就是好奇,那穆贵妃说了什么事儿,连王爷都郑重其事。”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悦,可是她不知道她在萧士及眼里,就跟水晶一样透明。她的情绪好恶,完全瞒不过萧士及的眼睛。
萧士及暗忖自己刚才到底是哪句话说得不对,让自己的小乖乖又不高兴。
反省半天,他也想不出哪句话不对,再细细查看杜恒霜的神色,似乎也不是特别不高兴,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没有不高兴?”
“当然没有。”杜恒霜摇摇头,在心里已经把萧士及不知道痛殴多少遍了。
萧士及想了想,笑道:“穆夜来说,穆贵妃告诉她,徐文静要倒霉了,还有漠北恐有异动,然后才是江南。”说完又道:“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连我都不明白,说与你听,你更不明白,所以我先去混着没说。”
杜恒霜确实不明白这邪什么意思,但是萧士及,可不像不明白的样子。
杜恒霜眯起眼睛,不善地瞅了萧士及一眼,待触到他探究的眼神,又忙低下头,道:“我就是奇怪啊,你去城外打猎,穆三小姐本来应该去徐家赴宴,可是她没有去徐家,却专门去城外等你,给你说这个消息,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萧士及心里一动,忙道:“是有些奇怪,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我跟王爷说了之后,王爷一整天都面色凝重,我才信了她的话。”
杜恒霜忍住心底的醋意,点点头,道:“那你现在相信穆三小姐是一心为你的了?”
萧士及怔了怔,“这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当然要从当年,穆三小姐千里迢迢去漠北救你说起。”杜恒霜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正色道,“那时候,你怀疑她的用心,如今,你怎么一点都不怀疑,就完全相信她的话,并且说与王爷听?”
“我没有相信她的话。”萧士及着急地道,“我就是随口跟王爷这样一说。你知道的,我们打猎是打猎,也不能一整天都不说话。后来王爷重视……”顿了顿,萧士及又若有所思地道:“看来王爷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居然一转眼的功夫,他的脑子又转到琢磨毅亲王的反应上面去了。
好吧,自己刚才完全在庸人自扰。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穆夜来……穆贵妃……对萧士及来说,大概就跟外院的扫地婆子一样,只是个代号一样。
他要在自己面前特别慎重地掩饰,自己才应该上点儿心。
自己也是小题大做了。用素素的话说,作来作去,就作得自己男人记住了别的女人的名字……
杜恒霜决定不再提这事儿,瞪了萧士及半晌,又忍不住笑了,别过头肩膀一抖一抖地。
“啊?你怎么哭了?”萧士及还以为杜恒霜是伤心地在哭,又回过神来,忙扳着她的肩膀想要安抚她。
可是杜恒霜回过头,萧士及看见的,是一张旖旎笑脸,肌肤胜雪,双眉如弯月,令人不可逼视。
“顽”萧士及轻轻拍了杜恒霜一下,“再这样,我可不会容情了。就算你是孩子他娘,我也一样打你的屁股。”
“你敢?!”杜恒霜娇嗔着,一双手就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后臀,身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离萧士及远点儿。
萧士及含笑看了她一眼,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晚上我就敢。”说完抱了抱她,“今儿早点睡。——浪上人的火来,你可得给我灭……”
杜恒霜的双颊霎时红得如同天边的晚霞。
炫丽的霞光从大门处照进来,映在杜恒霜的侧脸上,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艳桃红的春意。
萧士及见了,越发火热,匆匆忙忙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平哥儿和安姐儿,等他们睡着了,我马上回来。”
看着萧士及远去的背影,杜恒霜极力平复着自己上翘的嘴角,不想让过来收拾屋子的下人看出端倪。
可是她的面色这么红,眸子这样水意盎然,就算她再掩饰,也逃不过她几个亲近侍女和管事媳妇的眼睛。
这些人偷偷交换一个眼色,笑得贼眉贼眼。
杜恒霜咳嗽一声,起身带着知钗出去了,往杨太夫人住的念晖阁请安,顺路先去被封了的慈宁院查看一番。
老夫人龙香叶疯了之后,萧士及就把慈宁院封了起来,只派了几个有力气的婆子跟在里面伺候。
龙香叶疯了之后,力气奇大无比,每一次发病的时候,非得几个婆子一起上,才能制住她。
杜恒霜虽然跟龙香叶不对付,但是现在看她这个样子,也颇为可怜她。为了担心那些婆子趁他们主子不在的时候,有意怠慢龙香叶,杜恒霜身子好了之后,也经常来慈宁院看一看,也是警醒那些下人的意思。
不要打量老夫人疯了不知事,就能随便磋磨她。
来到慈宁院,杜恒霜让知钗上前敲门。
门上一块小木板被拉开,里面的婆子探头看了看外面,见是杜恒霜来了,忙对里面叫了一声,“看好老夫人,夫人来瞧老夫人了!”
这是担心龙香叶会突然犯病,伤着了杜恒霜。
以前杜恒霜来的时候,龙香叶都会被纱布将两只胳膊绑起来,捆在身子两侧。
杜恒霜等那人开了大门,往里面瞥了一眼,问道:“老夫人这几日怎么样?”一边说,一边上了台阶,往慈宁院里面走。
那婆子弓着腰陪笑道:“老夫人这几日还好,只是天热,总是嫌屋里燥得慌,总爱出来逛一圈。”
杜恒霜点点头,“你们要仔细照看老夫人,若是有不妥,要马上回报。”
那婆子应了,领着杜恒霜进了正屋。
龙香叶半垂着,身上绑着纱布,坐在靠墙的一张圈椅上,双目无神,头发花白,以前保养得如同二十多岁少妇的脸上,已经干枯,布满皱纹。
杜恒霜仔细看了看龙香叶的面容,淡淡地道:“好像比前瘦了许多,你们是怎么给老夫人喂食的?”
龙香叶人事不知,饿了都不知道说,只是饿的时候,比别的时候狂暴一些。
那几个婆子都是按着饭点给她喂食,但是她不愿意吃的话,也懒得管她。
毕竟都只是下人而已,谁会如同亲生父母一样尽心尽力?
日子一长,龙香叶自然就瘦下来,因为营养不良。
不过一般疯子也没有长胖的,倒也是常情。
看守龙香叶的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支支吾吾,陪笑着道:“夫人,您就别管她了。这么巴心巴肺地对她,就算她好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挫磨夫人?——我们这些下人都看不下去呢……”
杜恒霜挑了挑眉,目光里渐渐凝聚了怒火。
明明是这些婆子消极怠工,居然还打着是为她好的旗号。
她要是今儿纵然了这些婆子,说不定明天就会传出来,她这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