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连平哥儿现在都站在阳哥儿一边。
杜恒霜抚了抚额头,还是去了安国公府一趟,先找了诸素素,对她道:“你帮我问问安子常,能不能把阳哥儿从御林军里踢了?”
诸素素才刚知道安子常帮了阳哥儿一个忙,也知道阳哥儿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正有些心虚。闻言忙道:“怎么啦?他进御林军,不是还不错吗?虽然跟着柱国公也好,但是在长安做两年御林军,出去更有资历吧?”
杜恒霜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他进御林军,但是他做这样大的决定,完全没有让我和他爹晓得。这个苗头太坏了,我不能让他以为他能为所欲为,出了事,永远有爹娘叔伯给他兜着。——他以后进御林军可以。但是这一次。我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这样说。诸素素有些理解了。
这么大的决定,偷偷瞒着爹娘,确实不像话。
诸素素便道:“我去把国公爷叫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杜恒霜点点头。在诸素素这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安子常笑着进来了。
杜恒霜就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安子常见她虽然尽量平和,但是全身绷得紧紧地,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的样子,皱了皱眉,道:“陛下才刚同意了,又说不去,岂不是让陛下生疑?”
“那可怎么办?就这样随了他的意?”杜恒霜很是不甘心。
“堵不如疏。既然他想进宫做御林军,一定有他的理由,把他的理由找出来,然后看看可不可行,这样可以吗?”安子常试探着问道。
杜恒霜一窒。真正的理由她可不会说。就算跟安子常、诸素素这样的生死之交,她也不能说。——因为事关重大,而且,她也要给她儿子留些脸面……
“我觉得吧,阳哥儿虽然喜欢自作主张,但是并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孩子。不如你好好跟他说说,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然的话,你知道的,孩子心里若是有了刺,说不定以后会戳得更痛。”诸素素也看了出来杜恒霜有难言之隐。既然杜恒霜不说,她更乐得不问。她相信如果能说,对方一定会说的。现在不说,也是为大家好。而且她家男人还是“帮凶”之一……诸素素忍不住瞪了安子常一眼。
安子常讪讪地道:“你们都别急,我去跟阳哥儿说说,说不定能劝他一劝。”
“不用了。我回去问问他。”杜恒霜站起身告辞,又道:“不过,如果我劝得他回心转意,这离职之事,还望安国公帮着周旋周旋。”嘴里虽然说着周旋,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诸素素忙道:“这是自然,他开的头,当然要他去收尾。——是吧?”警告地看着安子常。
安子常忙点头,“我会尽力。”
杜恒霜回到柱国公府,对还跪在中堂屋里的阳哥儿道:“我给你个机会见媚娘,但是你要答应娘,不能擅做主张。进宫做御林军,就做御林军,不要擅闯内宫,听见没有?——你给我发个誓。”
阳哥儿沉默许久,终于被杜恒霜逼着发了誓,答应在宫里做御林军的时候,不去找机会见媚娘。
杜恒霜便给萧士及去了一封信,说有事,要暂时在长安停留一阵子,可能要腊月中才能回范阳。
第二天,阳哥儿就去了御林军的卫所报到,领了服饰,穿戴好了,又排班站岗巡逻。
杜恒霜进了几次宫,先见了陛下,然后见到太子殿下齐治。
齐治见了杜恒霜很是亲热,真的把她当长辈敬重。
永徽帝对她也很客气,知道媚娘是她远亲,又让她去内宫见媚娘。
杜恒霜忙应了,跟着宫女内侍去媚娘住的偏殿。
第798章 南墙 (粉红50+)
“大表嫂,你来了!”媚娘见杜恒霜进来了,忙跑过来迎接她。
当着宫女内侍的面,杜恒霜忙行了礼,保持着君臣之分。
媚娘也微微欠身,然后跟杜恒霜一起分宾主坐下。
送杜恒霜来的宫女内侍回去复命,杜恒霜就坐在这里跟媚娘说话。
媚娘已经是才人,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有侍寝,还是姑娘家的打扮。
杜恒霜有些惊讶,试探着问道:“媚娘,陛下待你如何?”
媚娘苦笑道:“陛下待我很好,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也没有很多时候招我们这些小妃嫔说话。如今我在宫里,天天习字看书。徐德妃对我们管束很严。”
杜恒霜挑了挑眉,不是很信她的话。
媚娘也知道杜恒霜不信,但是在宫里,她又不能乱说话,只好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地道:“……这样也很好。陛下还是听徐德妃的话,保养身子为好。”
杜恒霜琢磨许久,含蓄地问道:“我在长安也只待几天。你想不想回柱国公府见见你那些表侄子?他们可念着你呢。”
媚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正想跟大表嫂说说话。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去柱国公府看一看。”
杜恒霜就道:“我去求陛下,让你出宫消遣半日,看看可不可以。”
媚娘忙谢过杜恒霜。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去求见封娘子。
封娘子已经是宫里的女官,见了杜恒霜很是亲热,拉着她的手道:“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一趟,今儿可不许走了,在宫里陪我一晚。”
杜恒霜笑道:“不成啊。陛下知道,非赶我走不可。”然后又求封娘子,说想接媚娘去柱国公府吃顿便饭。
封娘子对于媚娘也很失望。
她把她专门弄进宫,是要跟徐德妃分宠的,但是头一天永徽帝点媚娘侍寝的时候,她居然跟太子齐治碰巧遇到了,在宫外说话,说得忘了时辰。被徐德妃利用,领着永徽帝出来逛了一圈,亲眼见了媚娘和太子齐治嘻嘻哈哈的样子,永徽帝便不喜媚娘,弄得媚娘如今像是进了冷宫一样。
封娘子知道徐德妃手段高超,不动声色就打击了媚娘。
当然,她也只是提供一个机会而已。她知道媚娘跟齐治肯定是熟悉的,因此设了这个套儿。如果媚娘一心想着陛下,怎会因跟太子相遇就忘了时辰?
“也好,你接她回去劝劝。既然进了宫,就要一心在陛下身上。太子已经选了太原王氏的嫡女做太子妃,过两年就要大婚了,劝她不要打错了主意。”封娘子悄声提醒杜恒霜。
杜恒霜更觉头大,忍不住腹诽这些孩子,怎么就不消停!
“……太子妃的姑姑,是清河崔家崔三郎的正妻,就是如今的东山节度使,可不是好惹的。”
杜恒霜想起来,崔三郎的妻子王芳华,正是太原王氏的嫡女。——原来是她侄女儿……
在封娘子的斡旋下,三天之后,媚娘终于得以被接出来,回到她住过几年的柱国公府做客。
这一趟她来,可不再是打秋风的亲戚,而是陛下的才人。
杜恒霜命厨房整治了一桌酒菜,专门招待楚媚娘。
阳哥儿十分激动,特意挑了一身他最喜欢的衣裳,戴着媚娘送他的一根发簪,过来见她。
媚娘对他却很客气,非常地彬彬有礼,而且一点勉强塞责都没有。
跟阳哥儿说话,是有问必答,但是也不殷勤,和对平哥儿的态度,没有两样。
阳哥儿只好自斟自酌,喝起闷酒。
过了没多久,外面居然有人紧张地回报道:“夫人,宫里又有人来了。”
杜恒霜起身相迎,“是谁?”
“表姑,你请客吃饭,居然不请我?”来的人居然是微服出宫的太子齐治。
杜恒霜愕然,忙往他身后看了看,见几个侍卫随从跟在他身后,不像是偷跑出来的,忙道:“你出来做什么?你父皇知道吗?”
“父皇知道我出宫了,但是不知道我到这里来。”齐治笑嘻嘻地道,一点都不客气地走到楚媚娘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道:“你居然不跟我说一声就出来了,让我好找……”语态亲昵,一点都没有客气疏远,也没有不同辈分之间应该有的感觉。
媚娘却不以为忤,笑得如同花一样,横了他一眼,道:“谁要跟你说?我自个儿出来吃顿饭都不行?你也管得太宽了。”
阳哥儿见了这一幕,顿时心灰了大半。
原来在媚娘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他对她好了十年,她对他,却不比路人甲要好多少。
阳哥儿怅然若失地别过头,一口一口喝着闷酒,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
杜恒霜也不拦着,任凭他喝,喝完之后,就命下人扶他去房里歇息了。
媚娘全副精神都在齐治身上,齐治的全副精神也都在媚娘身上,两人都无暇顾及到旁人。
一顿饭吃下来,席上最后只有杜恒霜一个人陪着齐治和媚娘。
平哥儿都悄悄退了,去照顾他弟弟阳哥儿去了。
“怎么他们都走了?”齐治回过神,看着空荡荡的席间,笑着问道。
杜恒霜含笑道:“他们两个酒量浅,喝得醉了,就去睡了。”
“是啊,很晚了。媚娘,咱们回去吧。”
媚娘忙道:“你先走,我还要等大表嫂送我回去。”总不能两人一起回去,那不就露陷了?
齐治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先回去了。你可要记得回去啊。”
媚娘含笑点头,看着齐治去了。
杜恒霜等齐治走了,才对媚娘沉下脸道:“媚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媚娘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叹息道:“我知道。陛下已经厌弃我了,再说,我本来就……就……心爱治儿……”说的时候,两颊泛起红晕,是真的情动的样子。
杜恒霜抚额,道:“你是他庶母……”
媚娘没有接话,站起来道:“大表嫂,送我回去吧。”
杜恒霜送她出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媚娘突然压低声音道:“给阳哥儿找个好女子,我配不上他。他见了我今天的样子,不会再想着我了。大表嫂你放心,阳哥儿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会很快想通的。”
杜恒霜愕然,完全说不出话来。
媚娘走了之后,过了几天,阳哥儿果然恢复过来,虽然还是悻悻的,但是已经不再执着要做御林军,而是略施手段,就因为跟长官打架,被从御林军里赶出去了……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媚娘心里没有他,但是对于初入情网的少年,不撞到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撞到之后,就能清醒许多。
阳哥儿确实没有钻牛角尖。
这一点,还是让杜恒霜很庆幸的。
两人正打算要收拾东西回范阳,封伯爵府的大夫人邵氏从封娘子那里知道杜恒霜来长安了,也赶着送了一张帖子,请她去伯爵府赴宴。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应了,就又等了几日。
封伯爵府里,如今梦儿已经成了封裴敦心坎上的人。
数年前,她在穆夜来的指引下,把功夫都下在封裴敦身上。
恰好不久之后,封裴敦生了一场大病。
梦儿急得要死。因为若是封裴敦就这样病死了,她和她的儿子可就要倒大霉了,因此想了各种方法,到处延医问药,要救治封裴敦。
邵氏因是正室,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顾几个孩子,就没有如同梦儿一样,日日夜夜守在封裴敦床前。
封裴敦那一场病来势汹汹,好几次差一点就死了。
梦儿在封裴敦床前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甚至割自己的肉给封裴敦做药引治病,让病重的封裴敦极是感动。
反而邵氏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很是平静,让封裴敦顿生不满。
后来封裴敦的病渐渐好了,就只亲近梦儿,数年间,两人又生了好几个儿子。
论数目,直接压倒邵氏生的两个嫡子。
邵氏这些年过得憋屈无比,若不是有封娘子后来回来了,还能站在她这边,封裴敦真的要把她赶回去了。
听说杜恒霜回来了,邵氏很想找她说说话。
当年就是杜恒霜出手,帮她整治了封裴敦先前的爱妾穆夜来。
谁知走了穆夜来,又来了梦儿,而且比穆夜来还厉害,让邵氏后悔不已。
杜恒霜带着两个儿子来做客,封裴敦也留下来做主人招待客人。
当看到梦儿带着四五个庶子,打扮得雍容贵气,站在封裴敦身边做半个女主人状的时候,杜恒霜很是惊讶。
邵氏尴尬地道:“这是三夫人,秦国夫人也认得的。”
杜恒霜笑道:“都快认不得了。这一身打扮,跟诰命夫人似的,真是了不得。”
梦儿被说得红了脸,道:“这是我们老爷给我准备的。”
平哥儿和阳哥儿忙行了礼,就跟封裴敦去外院吃酒。
梦儿坐了一会儿,见杜恒霜不理她,也觉得没趣,就走了。
邵氏这才得着机会向杜恒霜大吐苦水:“……秦国夫人,您不晓得。我们老爷跟中了邪一样,就认定我和我的两个儿子都盼着他死,好得他的位置呢。所以如今我儿子都快十八岁了,却连世子都没有封。”
第799章 赶走
封夫人的话让杜恒霜瞠目结舌,她愣了一瞬,才惊讶地问:“怎会如此?是谁进的谗言?”对嫡系视若洪水猛兽,这想法也忒奇特了些……
“还有谁?当然是他的爱妾了。”邵氏满脸愁苦,一边拿帕子拭泪。
“真是无稽之谈。其实说实话,嫡子庶子都是他的儿子,他的位置,不是传给嫡子,就是传给庶子,有差别吗?真是好笑,庶子就不盼他死了?——若是他要防着你,也应该防着那爱妾吧?难不成,他的爱妾不一样有儿子?”杜恒霜很是不屑。这些男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都想不到。
外院里头,平哥儿和阳哥儿也跟封裴敦一起吃酒。
封裴敦的儿子们也在这里相陪。
阳哥儿冷眼看着,觉得封裴敦对那几个庶子,比两个大一些的嫡子要好太多了,很是不解。他跟邵氏的嫡长子小时候关系不错,有心要帮他一帮。
等封裴敦把他的那些孩子遣走了,向平哥儿和阳哥儿问起萧士及的时候,阳哥儿也不客气地问道:“封伯父,您怎么对那个妾生的儿子,比封伯母生的儿子要好太多啊?是他们不成器吗?您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他从小跟我说得来,应该能听我话的。”
封裴敦笑了笑,仗着几分酒意道:“阳哥儿,你既然叫我一声伯父,我就跟你说实话,咱们男人啊,最要防着的是嫡出那一房。你要知道,若是你突然去了,你的东西都由嫡出承继,因此他们都盼你早死。——我就偏不如她们的意!”
阳哥儿听了,筷子都险些掉到地上。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一本正经地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父死子继,你要是不想把东西传给嫡子,还能传给谁?不就是要传给庶子?那对于庶子来说。他们也一样会盼您去死,因为您不死,他们也什么都得不到。而且不仅盼您去死,还要盼他们的嫡兄失宠、去死,才能有他们的份儿,比嫡子恶毒多了。——所以这样说起来,您也不能亲近庶出和妾室。凡是女人,您都要防着,因为她们都会盼您去死。最好也不要生孩子,免得被逼死。”
封裴敦不由怔住了。
平哥儿点点头。“阳哥儿说的对。咱们大齐的律法《齐律疏议》有云:‘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就是说。一个家里面,有嫡子有庶子的时候,庶子承继家产的次序是排在嫡孙之后的。打个比方,一家有两个儿子,哥哥是嫡子,弟弟是庶子。家业首先由哥哥承继,如果哥哥死了,或者入狱了,则由哥哥的嫡子承继。如果哥哥的嫡子也死了。就由嫡子的嫡子,也就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