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到了医院,现在和景颐一同出现在这里,果然,是因为幸村么?
无论场下如何混乱,场上的比赛还是继续进行着。
因为景颐的话唤醒了理智,静下心来的切原赤也稳扎稳打,再见不到刚刚的疯狂,比分虽然艰难,但终究一点点的赶了上来,立海大的众人放下了心。看到景颐坐在教练席上挺直的背影,又都难免的忧心,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景颐在幸村即将手术的这个时候赶到比赛现场,还是以这个令人心惊的状态?
迹部景吾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妹妹,这时诧异地睁大了眼。忍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景颐专注地看着场中不二周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每一毫,甚至是一点点肌肉的牵引,好像都在那双清澈之极的眼中留下深刻的痕迹。纤长手指中的笔,正在快速地移动着,好像不止在写些什么,更有些描画的部分。
这个状态……
“景吾!”忍足猛的转过头。
“啊恩,本大爷知道,”迹部景吾略皱起眉,还看着那边,“景颐她,在解析不二周助。”
迹部景吾自己也有着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动态视力绝佳,可以轻易地看穿球路,甚至是肌肉的运动。景颐这个状态,和那时的他一模一样,甚至,更甚!
他想起了有一次和幸村精市闲聊时,幸村精市说过,景颐有着一双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无论是谁的球技,被她看到,就不再有秘密可言。
他的妹妹,有着比他更杰出的动态视力和天赋。
场上,切原赤也已经赢了这一局,比赛即将进入抢七。
“赤也,辛苦了。”景颐停下笔,闭上眼睛,手指捏了捏鼻梁。显然,刚刚的分析和注视对她的眼睛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拿起身边的毛巾和水,递给换场前休息的切原赤也。
“没什么,”切原赤也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拿过水喝了几口,问道:“景颐,你怎么忽然过来是部长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周围的正选也围了过来,七双眼睛,都盯着她,满是担忧。
景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刚刚写下的东西递到切原赤也面前,一双眼睛望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这是……”切原赤也翻看着,眼睛越睁越大。他见过和这些类似的东西,那是景颐刚进部时,写下的关于副部长真田弦一郎的分析,“这是,不二周助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走调。
“恩,你赶紧看一下,我写了他的球路分析和回击突破点,等一下的比赛里应该会有用。”还是那么平静的有些异常的声音。
“我用不着这些!我要堂堂正正靠自己打倒他!”切原赤也愤怒的提高了嗓音,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他切原赤也比赛,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赢!
“你必须用!”一直平静的让人害怕的景颐忽然也激动起来,刷的站起来,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像是本就压抑已久的情绪,被切原赤也的拒绝彻底点燃,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咬牙低声吼道:“立海大,必须在接下来的30分钟内赢得冠军!”
一片愕然。
“景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真田开口问道。
很不对劲,无论是景颐的状态还是那个30分钟,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把这个一向乖巧的孩子逼到了这个地步。
“……精市哥哥,”景颐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扶住额头,声音都在颤抖,“精市哥哥根本没办法好好调整心态准备接下来的手术。你们不赢,他就不会安心。
“还有3个小时,他这种心态,要怎么接受手术?!本来,那个手术就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他再这样下去……”
哽咽,止住了接下来的话。一片寂静中,景颐再次开口,抬眼看向呆住的切原赤也:“赤也,拜托你,一定要赢,一定要赢啊!精市哥哥的手术,绝对不能失败,拜托你了!
“我也是立海大的一员,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赢得胜利。哪怕是为了精市哥哥,可以么?”
颤抖的声音,景颐的眼睛通红,却没有泪溢出。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满是揪心的焦急和担忧,看着他,甚至带着一丝求恳。
这个有着和他哥哥一脉相承的骄傲的孩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走投无路一样的眼神?
切原赤也沉默下来,轻轻点了点头,专心地看起了手上的资料。
景颐抖着唇,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握了握,像是想将力量传递给她。
景颐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仁王雅治温暖微笑着的脸,黄玉般的瞳仁中,有鼓励,有坚定,有支持和安抚。
“不要急,我们会赢的,幸村也会好的。”
“就是,赤也,景颐都这么豁出去了,你要是不赢的话就回去训练到死好了!”丸井打趣,想缓解一下她的情绪。
景颐点头。
抢七开始了。
不二周助发现,对手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他的回球习惯和惯用手法,每次回球都打在他最不容易回击的地方。
冰蓝的眸扫向对面场地的教练席,那个忽然出现的迹部家的孩子还目不转睛的看着这里。
有意思,那双眼睛竟是看透了他么?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天才,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呢!难得碰上这样有趣的组合,我们就来一较高下,好好玩玩吧!
“不愧是天才,竟然还藏得那么深!”
本来已经有领先兆头的切原赤也忽然被反压,犀利的球风,凌厉的攻击,多变的球路,还有难测的绝招。
切原赤也眼中燃起熊熊战意,这个对手,确实有着不输于三巨头的实力!太令人兴奋了!
“8—8!”
比分再次追平,不二周助看着已经站起身的迹部景颐,笑得风淡云轻。
即使有着比迹部景吾还要出色的动态视力,你又能怎么样呢?
“赤也!!”景颐朝前迈了一步,大声叫道。
“啊恩!”应了一声,切原赤也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D39!30!68!”
不二周助刚刚扬臂,正要回击的球也刚刚触及球拍,景颐已经喊出了一串数字。
诧异的睁大了眼,不二周助震惊的看着切原赤也以完全颠覆他刚刚风格和节奏的力道和角度立刻将球回击了过来。
黄色的小球在脚边转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落在他根本无法挥拍的脚后方。
“9—8!”
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那个孩子。
肉眼隐约可见的气环绕在他身周,荡漾,回旋,那张本就非常引人注目的漂亮脸庞透着让人无法转开视线的光晕。
“才华横溢的极致?!”
乾贞治丢下手中的笔记本,镜片连闪:“一个没有进行比赛的孩子,居然在指导席上用出了才华横溢的极致?!他到底什么来头?!”
“景吾!”忍足失声喊道。
迹部景吾皱紧了眉,景颐,到底怎么回事,将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立海大的众人也都被震撼到了。
景颐从来没有参加过训练,居然无意识地使出了“才华横溢之极致”?!
景颐刚刚报出来的数字,是她为切原赤也设计的训练内容,为的就是能够让他拥有精确至极的控球力。
“景颐他,真的非常想赢。”仁王缓缓开口,看向景颐。早已不见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目光中是钦佩,是沉重,是隐约的心疼。
景颐,你到底要有多担心,多想要让精市安心地进行手术,才能做到这样可以称之为奇迹的事情?
旁人的震惊,景颐已经看不到了。她的眼里,只有比赛,只有胜利。
“A12!47!39!”
“C59!62!93!”
不二周助面色严峻,看来,出乎意料的棘手呢!
“白鲸!”
天才不二周助的绝技,还从未有人破过的招式。
球,突兀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青学的众人松了一口气,就连冰帝的迹部景吾都无法看破的白鲸,只要使出这一招,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谁知!
“H21!28!96!赤也,球拍向左上方倾斜25度,用短截击的方式打回去!”
所有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场内。
突然,明黄色的光线击在完全来不及反应的不二周助脚边,根本没有弹起,在地上沙沙摩擦着,终于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
“6—7!切原赤也胜!”
景颐呼出一口气,浑身都失去了力量,软软的向地面倒去。唇角,却放心地勾起一抹笑。
呐,精市哥哥,立海大赢了,我替你打赢了这一仗。
你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景颐!”
凤镜夜将她抱到怀里,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脱力而已。
打横抱起她,快步向场外的车子走去。
“没事吧,景颐?”迹部景吾早已冲了过来,和凤镜夜一起快步向场外走去。
“恩,没关系,只是脱力了。”凤镜夜眼神一沉,“这段时间,她累坏了。”
迹部景吾沉默不语,护在妹妹身边,同样坐进车子,向医院驶去。
☆、手术
“这是怎么了?”凤镜夜抱着景颐刚出现在病房门口,已经赶到医院的幸村雅子一惊,忙快步上前,焦急地询问。
“没什么,脱力而已,”凤镜夜抬眼瞥了瞥坐在病床上神色复杂的幸村精市,“休息一下就好了。”
走到里面的房间,轻轻地将怀里的女孩儿放到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安顿好景颐,双黑的少年迈步来到幸村精市面前,唇角的冷笑带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的怒气:“幸村精市,如果不是你马上就要做手术,我一定会狠狠地揍你。”
幸村精市毫不退缩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医生进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火花四射的对视:“幸村君,马上要手术了,请你平躺下来,尽量保持心境的平缓。”
“是。”幸村精市不再理会站在床边的凤镜夜,闭上眼睛躺了下来。
凤镜夜也收回目光,倚在景颐所在的房间门框,时不时看一眼里面昏睡过去的景颐,随时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好累……
好像再多睡一下……
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镜夜哥哥……精市哥哥……
精市哥哥!精市哥哥的手术!
猛的睁开眼睛,景颐从床上坐起身。环顾四周,应该是幸村精市的豪华病房所附带的内间。
“慢点,不要摔着了。”正要下床,一双手从身侧伸过来扶住了她。
是凤镜夜。
皱着眉的双黑少年托着她的双臂,细心地将她大半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尽量让她轻松一点,语气还带着一点不赞同:“不要急,你现在身体很虚,最好还是再休息一下。”
明白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幸村精市的手术,不等她开口,凤镜夜就将现在的情况简单明了地告诉她:“幸村精市已经进手术室了,你睡了3个小时,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了。现在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但是所有能够请到的专家已经全部就位,应该能够有更大的把握。”
“我,我要去手术室那里。”景颐踉跄着就要往前走,凤镜夜看着她,无奈地叹口气。打横抱起她,大步向外走去。
“我在手术室对面布置了一个房间,雅子阿姨已经在那里了,你去陪着她吧。”凤镜夜说道,想了想,又补充说:“立海大的那些人已经来了,现在在手术室外。景颐,我可以允许你去等着,可是你不能出去和他们见面。”
看一眼女孩儿有些着急就要争论的神色,凤镜夜俊秀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再分神去应付他们了。”
成功的止住了景颐要说的话,凤镜夜拐了几道弯,来到一间布置得十分精巧的房间。
房间很明亮,一切设施齐全。正对着手术室的正面墙壁被换成了特制的玻璃,从房间里可以看得到外面,外面却无法看到里面。
房间里已经坐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美丽妇人。凤镜夜走过去,将景颐放到她身边不远处,又去倒了一杯热气升腾的红茶,塞到景颐手里。自己则坐在她身边,透过玻璃墙面看着手术室门上鲜红刺眼的灯。
“景颐,你怎么样?好点了吗?”幸村雅子急切地握住景颐冰凉的手,担心地扫视着她消瘦苍白的脸庞。
“雅子妈妈,我没事的。”景颐的视线一直盯着那盏刺目的显示着“手术中”的指示灯,梦游似的回答道。
幸村雅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鲜红的灯刺痛了眼睛。想到里面命运未知的儿子,再看看眼前为儿子的病伤身伤神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幸村雅子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幸村雅子泪流满面,声音都在颤抖,“好孩子,精市的病自从查出来就累坏了你。现在他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什么差错,要不然,我、我……”
“雅子妈妈,”景颐还在看着那盏灯,她的神色很奇怪,像是极度的平静,又好像精神已经无法支撑,魂魄飘离身体,以一个旁观者的眼睛俯视着这里,“别哭,精市哥哥还在里面努力,不要哭。”
愈发纤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好像想蜷缩起来握住幸村雅子的手,却最终因为无力,没有能够如愿。
幸村雅子看到了,更加心酸。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一边还在抹着眼泪:“恩,不哭,精市还在里面,我们不能哭。”
凤镜夜双肘撑住膝盖,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听着她们的对话,垂头不语。这么多年了,他何时见过景颐这样茫然无措,好像灵魂都被生生抽离的样子?
心很痛,很想将她搂进怀里一点一点温柔地安抚她的仓惶,可是不行。相扣的十指狠狠地揪起来,凤镜夜眸色一沉,她这么忧心的人,不是他。
景颐定定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那里面,躺着她的精市哥哥。那个冰冷的房间,即将决定一个天之骄子今后的命运。
辉煌锦绣,或是颓丧自弃,只在一刹。
天在旋转,一切都模糊了原本的形态,扭曲,纠结。只有那盏鲜红,亘古不变一般的挂在原处,明明是喧闹的颜色,却显得那么冰冷。
景颐呆呆地想,曾经有多少人等在这扇门外,也许会像身旁哭泣的妇人,抑制不住的眼泪自眼睑滑下脸庞,留下令人心伤的痕迹。也许像是那些执着的等在门外的少年,沉默不语,像是一夜之间有了担当,长大成人。
那么会不会,也有人像我一样,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任由一幕又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出现在脑海,扯出几乎埋进灵魂深处的刻骨记忆?
是谁,在我懵懂的幼年拉起我的手,一点点教我编花环。手指翻飞,漂亮的花环吸引了我的眼,笑着说:“你选了很好的花”?
是谁,牵着我来到喧哗热闹的游乐园,在我小小的手中塞入一支棉花糖,微笑着抚摸我的头,想要我展颜欢笑,却又在听到“精市哥哥的眼睛,不适合眼泪”的时候,瞬间红了眼眶?
是谁,在我极力忍着眼泪,想要有自己的姓氏和亲人的时候抱紧我,告诉我他是和我有着一般相同血液的亲人,是第一个找到了我的小哥哥?
他为我捞起喜欢的金鱼,唇角的弧度迷倒了多少路过的女孩子。
他为我搭建树屋,在他的精灵国度,为我建一个家。
他承诺为我抓住梦想,眼睛里的执着告诉我他有多认真。
他带我一起坐在树屋的床上拼图,告诉我只要我呆在他身边,就是他的幸福。
他独自坐在床边,为自己即将毁掉的梦想落下泪滴,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