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铭若有所思,黄医生又道:“不过我感觉他接受的辅导应该是正面的,因为那段时间他确实进步很大,状态很好,所以我没有过度介入这件事……请问宗警官,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他现在念大四,成绩很好。”宗铭避重就轻地说,“其他的不方便透露,抱歉黄医生,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有其他关于民间组织的消息,请您及时通知我。”
宗铭给黄医生留了电话,带李维斯下楼,站在电梯里还在皱眉沉思,仿佛黄医生最后那番话让他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问题。
刚出电梯,手机响了,宗铭接通了,问:“小白?”
电话那头白小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宗铭脸色骤然一变,道:“我马上到!”
李维斯也紧张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宗铭拄着拐杖飞快地往车库走去,道:“马上回家,快!”
李维斯鲜见他如此失色的模样,立刻迈开长腿一路飞奔,将车子开过来接上宗铭:“系好安全带,我尽量开快点!”
二十五分钟后,奔驰amg越野一个甩尾停在石湖农场门口,宗铭踉跄下车,扶着墙吐了两口酸水,道:“你也太耿直了,我让你开快点,你就给我快成这样……”
李维斯也是眼冒金星,拄着膝盖问他:“现在干什么?”
宗铭掏出烟盒来,说:“我先喘口气,你去把王浩给我扛下来,咱们去一趟石湖镇。”
李维斯掏钥匙开门,忍不住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宗铭抽了口烟,叹气:“王建遇刺,我们送王浩过去见他最后一面。”
11、S1。E11。惊魂枪
11
李维斯扛着王浩,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放进车后座。宗铭已经在副驾位上坐好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去石湖镇大南街五号。”
李维斯迅速发动车子,问:“王建没被送去医院吗?”
宗铭道:“现场情况复杂,凶手还在挟持人质,白小雷的人正在控场,我们得尽快把这小子送过去。”
李维斯心情有点复杂,虽然王建昨晚带人把他暴揍了一顿,但真要就这么死了,还是挺唏嘘的,一脚油门往石湖镇飙去。
走到一半,李维斯感觉空气中忽然爆发一阵剧烈的震颤,像地震似的,脑子一晕,倏然减速,听见后座上响了一下,往后视镜一看,王浩醒了,正缓缓坐起身来。
他像是有点眩晕,扶着车门摇了摇头,懵懂四望,问:“这是去哪儿?”
宗铭在后视镜里看着他,道:“石湖镇大南街五号。”
“我家?”王浩有点诧异,“你要送我回去?”
宗铭拿了瓶水丢给他,说:“嗯。”
王浩接过水喝了一口,淡淡道:“你不审问我了吗?我以为你会把我抓起来……”说着说着脸色忽然一变,一把抓住宗铭的座椅靠背,道,“出了什么事?我家是不是出事了?”
宗铭默然不语,王浩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之大连指甲都有些发白:“他出现了?他去了我家?”
宗铭仍旧不语,但王浩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杀了谁?我叔?我堂哥?还是……”最后一个猜测在嘴边滚了几下,他没勇气说出来。
宗铭一点点扒开他的手,道:“坐好,我们马上到了。”
王浩脸色慢慢变白,半天颓然瘫在后座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石湖镇离石湖农场很近,李维斯开车又猛,几分钟后他们便到达了大南街,拐进一个窄小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个半旧的朱漆大门,门口站着几个刑警。宗铭对李维斯道:“你们在车上等。”说罢便推开车门,拄着拐杖走了过去。
向门口的刑警出示了证件,宗铭问:“现在什么情况?”
“还在僵持。”刑警大概是得过白小雷的嘱咐,将情况简明扼要地给宗铭讲了一遍。原来这里是王建父亲留下的祖宅,后来王建带着王浩去西堰市生活,就把这里租给了他的二弟。他二弟在院里开了个木工作坊,招了几个帮工。前一阵王建带着王浩回来奔丧,就暂住在堂屋旁边的耳房里。
“今天凌晨,王建带着人来我们派出所闹了一场,民警好不容易把他们给劝走了,结果刚到中午110又接到他们的报警,说是有个疯子闯入了作坊,挟持人质,还扬言要杀了王建!”刑警一脸晦气的表情,对宗铭说,“白队马上带着我们出警,我们来的时候王建还没出现,那疯子提着个杀猪刀,砍伤了两个帮工,所幸都是轻伤。我们怕案情继续扩大,就派了谈判专家进去安抚疯子,想和平解救人质。”
宗铭见他脸色疲惫,掏出烟盒递给他,刑警道了声谢,道:“本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那疯子都有点平静下来了,谁知王建忽然从地窖里冲了出来——原来他一开始就在作坊里,怕疯子真杀了他,就趁乱躲进了地窖——他见疯子被谈判专家劝住了,就想趁机冲出来,结果疯子一见他就失控了,直接跳过来戳了他一刀!”说着,在自己腰部比了一下,“这儿,110的救护员进去看过,说可能伤着内脏了,凶多吉少,如果半小时内抢救下来,可能还有一线希望。”看了看表,摇头,“已经四十分钟了。”
李维斯远远看着宗铭和警察说话,一时没注意后座的人,听见车门响才回过神来,只见王浩已经大步往门口跑去。
“王浩!”李维斯立刻拔了钥匙跟上去,在他闯进去之前将他一把拽住,“你别冲动!”
王浩比他矮小半个头,又瘦,被他抓住动弹不得,挣扎着道:“放开我!”又冲宗铭吼,“我爸呢?出事的是不是他?他死了吗?啊?!”
宗铭冷冷看了他一眼,说:“还没。”
王浩松了口气,整个人往下一滑,李维斯赶紧将他托住了。宗铭等王浩安静下来,对他说:“现在那个疯子在里面,挟持了几个木工坊的帮工,你爸被他捅了一刀,情况不明。”
王浩脸色雪白,慢慢站稳了,甩开李维斯的手,说:“让我进去。”
宗铭沉沉看了他几秒,说:“行。”
朱漆大门内,是一个宽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大树,几名刑警站在树下,紧张地看着大门正对的堂屋,四名武警端着枪,对准堂屋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年轻人,额头高凸,双目间距很宽,鼻子又大又平,整张脸像是被人拍了一砖头,充斥着智力低下的意味。他的脚下,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正是王建,脸色铁青,看上去已经昏迷了。他身后的堂屋里,地上坐着两个受伤的木工,还蹲着几个神情仓皇的人质,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搁在门槛上,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宗处。”白小雷见宗铭进来,表情凝重地向他打了个招呼,“他带了炸药,就在那个挎包里,威胁说要见王浩,不然就引爆炸药,炸了所有人。”
“让我过去。”王浩脸色煞白,声音微微发颤,但眼神极为坚定,甚至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杀气。
白小雷询问地看向宗铭,宗铭点了点头。
王浩缓慢地往堂屋走去,白小雷握着枪,隔着半米跟在他左后侧。宗铭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李维斯自动自发占据了右后侧的位置。旁边众人见他是和宗铭进来的,还以为他是刑事侦查局的人,便没有阻止。
疯子本来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着什么,发现有人走近,忽然抬起头来,疯狂而痴傻的目光左右扫扫,最终停留在王浩脸上,对他展开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你、你,是你……”
王浩在台阶下停下脚步,离疯子有四五米远的距离,看着他脚下昏迷不醒的父亲,淡淡道:“你别伤害他。”
疯子用手里的刀拨拉了一下王建的头,嘟囔道:“死啦,死吧,都得死呢……嘿嘿嘿。”
王建挨了一记,晃晃悠悠醒了,一扭头,看见台阶下的王浩,眼睛忽然一亮,紧接着面色大急,挣扎着道:“耗、耗子……跑!”话音未落,喷出一口血来。
王浩双目圆睁,颤声道:“爸……”
“爸爸……爸爸……”疯子低头看着王建,呆傻的面孔慢慢变得表情狰狞,双手握着刀柄慢慢提起,“坏人,打我,骂我……杀了你!”
刀锋骤落,直直往王建胸口刺去,几乎同一时刻,白小雷和宗铭同时拔枪!
瞬间凝滞,时空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粘住了,所有人动作骤停,连风中飘落的树叶都静止不动。
只一瞬,时间再次流动,秒针“呛”一声越前一格,王浩消瘦的身躯猛地一动,双手抓住白小雷手中的警枪一拧一夺,便抢了下来,抬手,枪口对准疯子。
苍白的手指扣动扳机,带着高温的子弹瞬间飞出枪膛,穿越生与死的五米,正中疯子眉心。
“啪”一声脆响,轻得仿佛谁咬碎了嘴里的嘎崩豆儿,又重得仿佛一把锤,敲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王浩握着枪,细长的指头死死抠着扳机,通红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疯子额头的血洞,恍惚间i丽的嘴角绽开一丝难以名状的微笑,苍凉得仿佛地狱门外的石蒜花。
所有人都愣了,无法置信地看着台阶下弱不胜衣的青年,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维斯猛地打了个哆嗦,第一个清醒过来,脑子虽然还是懵的,身体却快速做出了反应,冲上去一把扭住王浩的手腕,将他手里的枪夺了下来。
电光石火,弹指一刹,所有人的思维像是被他突兀的动作激活了,纷纷反应过来——武警冲上去扒开疯子的尸体,将他兜里的炸弹遥控器拿了出来。拆弹组的人立刻抢过门槛上的背包,检查里面的土炸|药。堂屋内的人质发出崩溃的尖叫,鬼撵似的往外跑……
李维斯握着枪,手掌感受着它传来的坚硬的触感,脑子一片空白,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惊悚,完全超越了他单线程大脑的处理阈值,虽然凭直觉抢下了王浩的枪,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地将他手里的枪拿了过去,宗铭给他一个深刻的眼神,将枪还给了白小雷,大手重重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温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感受到肩头踏实的力量,李维斯忽然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瞬间就回神儿了,喃喃道:“天……怎么会这样……”
话音未落,旁边的白小雷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忽然“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又看向王浩,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掏出手铐反手铐了起来。
王浩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压在地上,赤红的眼睛死死看着父亲的方向,眼睁睁看着王建眼里的最后一丝光暗淡下去,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眼泪无声地从他纤长的睫毛里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晕出两点小小的水渍。
通向地狱的路,无论从那个方向走,都是畅通的。
12、S1。E12。旧相识
12,
夜幕低垂,石湖农场。
李维斯在混乱的噩梦中惊醒,呼地坐起身来,懵然看着露台上随风轻舞的白纱帘,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疯子额头的血洞,以及王建僵卧于地的尸体。
几点了?李维斯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发现时针已经指向深夜十点。
八个小时了,离王浩父子的惨案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他仍旧没能从死亡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当年外公过世,他也只不过被母亲拖着手,在icu门外远远看了一眼而已。
果然,有些事情经历过以后才知道有多可怕。
“呜呜!”巴顿拱开房门跑了进来,立起前爪趴在他身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唔,该放饭了……李维斯振作了一下,带着巴顿往楼下走去。
他和宗铭是在命案发生后直接从现场回来的。疯子被王浩一枪爆头当场死亡,王建也重伤不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炸药没有爆炸,所有人质安全获救。
王浩被石湖镇派出所的人带走了,临走前白小雷征询过宗铭的意见,宗铭没有拿出那张伪造的逮捕令,在王建家门口沉默地抽完一根烟,带着李维斯回了石湖农场。
整个下午,他们待在各自的领地里,没有任何交流。李维斯一回来就把自己丢在床上睡了过去,要不是被噩梦惊醒,很可能睡到明天早上。
厨房的灯亮着,李维斯推门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流理台前,正低头摆弄着一台精致的压面机。
宗铭穿着家常t恤、运动裤,拖着墨绿色格子拖鞋,修长的手指将面粉和温水兑进入料口。他身后的灶台上,珐琅锅里煮着什么东西,蒸汽氤氲。他额头微微出了点儿汗,耳后的纹身若隐若现,整个人有一种矛盾的性感,懒散,却又充满蛰伏的危险。
“醒啦?”宗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抽了一把主厨刀,将压出来的面片切成方块,“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不然半夜该饿醒了。”
李维斯这才明白巴顿是他专程打发上来叫自己的,虽然完全没有胃口,还是很领情地坐到了他对面:“你还好吗?腿怎么样?”
“唔,没事吧,大概。”宗铭将火关小了一点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大碗,问,“吃过这个吗?”
碗里是切碎的藕丁,拌了芙蓉蛋、香葱和姜末,看上去像是某种馅料,李维斯看看他压好的面片,问:“这是……馄饨?”藕丁馅儿的馄饨他还没见过,以往家里餐馆都是做鲜肉或者虾馅儿的。
“是扁食。”宗铭拿起一个面片,将馅料包起来,捏成一个漂亮的燕子形状,“本地特色,和馄饨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包法似乎是不太一样,李维斯洗了手,学着他的样子包了几个,渐渐上手了。宗铭便全部交给了他,自己去摊蛋皮。
厨房里平静而安逸,空气里弥漫着菌菇汤鲜甜的香味,煎锅里的蛋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李维斯专注于手中的食物,脑海里那些血腥的阴影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
窗户忽然响了一声,一个轻快的脚步一跃而入,是隆美尔回来了。它照例叼着一只松鼠作为礼物,比上次那只更大些,尾巴还在动。
“呜呜!”巴顿立刻跳起来讨好地摇尾巴。然而隆美尔看到宗铭在,便不太理它,叼着松鼠跳下流理台,蹲在宗铭脚下。
“回来啦。”宗铭用脚尖摸了摸它的脑袋。隆美尔非常受用的样子,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咕噜声,将口中的松鼠吐在他脚边,对他叫:“咪!”
“给我的吗?”宗铭弯腰看了看松鼠,对隆美尔眨眨眼,向李维斯那边努努嘴。
隆美尔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很听话地叼起了松鼠,走到李维斯身边放下,没好气地叫:“喵呜!”
“g?”李维斯看看宗铭,又看看隆美尔,有点受宠若惊,“送给我了?”
“咪。”隆美尔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将松鼠推到他两脚间,示意他玩。
李维斯沉郁的心情因为这可爱的插曲而变得轻快起来,弯腰捡起那只松鼠,对隆美尔道:“谢谢啦。”
“咪。”隆美尔冷漠地抖了抖胡子,转身跑走,蹲到了宗铭脚下。
宗铭将摊好的蛋皮盛在盘子里,眼角的余光扫过李维斯,见他一手捏着松鼠,一手绕着它的长尾巴,眉峰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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