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量一下柳义两人,暗道:
“此次飞龙山之行,经过多rì接触了解,发觉此二人心xìng倒也不错,乃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况且这孟三立的父亲听说又是整个州里面有名的‘夫子’,我俩于彼处做客,说不得伍天会在那里可以寻求到读书求学的机缘,圆我多年夙愿和梦想!”
想到此处,连忙笑了笑,说:
“如此亦好,我等兄弟两人终rì以捕猎为生,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在家,去到哪里那倒也是差不多,就按孟兄弟说的意思办吧。”
接着,向柳义两人抱拳,打了个揖,谦笑着说:
“只是两位太过于客气了,此次进山我等亦大有收获,带路之事,实为举手之劳,谈不上帮什么忙,在下倒应该感谢柳兄弟在飞龙山上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二人自然又是客气推让一番。
经历如此多风风雨雨,此时,柳义察言观sè的能力自然非同一般,心思已是甚为活络的他,在山上的rì子便通过平时的言谈和举止,猜到伍凤并不打算让伍天终身以打猎为生,早产生了为其另谋生路的念头。
于是,顺水推舟,提出了在州城尽量帮助他们兄弟俩找些活计,不用再回枫树村打猎的想法。
既然柳义说到这个份上,为人也是甚为豪爽的伍凤也不好推辞了,想一想,便毫无矫情地答应下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柳义等人打算把茶喝完后就叫小二开几个房间,换一身衣物之后就出去转转,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收获的那些兽皮卖掉,看看能够兑换来多少银两。
正在这时,蓦地,原先热闹非凡、喧哗无比的大厅不知何故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厅中,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一起朝着刚刚簇拥着进入大门口的一行张望而去。
令人诧异的是,从表情上观察,他们似乎对这一行人竟然是十分畏惧,以至屋内不绝于耳的各种各样吆喝声、谈笑声、嘈杂声仿佛凭空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抽走一般,霎那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柳义四人好奇之余,不禁向门口打量而去,只见:
引发这场变故的这些人共七人,中间为首者,长得甚是高大,他身穿一袭大津国南方少有的极为名贵茄sè狐皮裘衣,头戴一顶茄sè狐皮裘帽,脚上套着一双棕sè羊皮靴子。
此人四十五岁左右,双眸jīng光四shè,身材板直刚硬,手掌指骨粗大,明显是个武功不俗的练家子。
其左右两边各立三人,均为清一sè黑衣黑裤、躯体健壮墩实的武师,个个满脸横肉,眼神中流转出来的神sè均甚为桀傲。
“啊!是镇上最大的富户黄山彪,黄大员外!”
“哪个黄大员外?朱兄,莫非就是传说中把持南郡的‘六大世家’中最有权势的黄家,在几十年前,其中向外迁徙到咱们千峰镇的那个黄家之一系不成?”
“对,而且,那个黄家目前的当家人,正是这个黄山彪。不过好生奇怪啊,象他如此有身份之人怎么会来这种面向大众消费的酒楼来混了呢?”
“哎呀,王兄。你咋就不会动脑子想一下,快过年了,难道是他黄大员外大发慈悲好心要来给咱们送银子不成?瞧一瞧他身边那六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嘘……我想,十有仈jiǔ人家是要来酒楼收保护费啦……”
“不会,朱兄。象收取保护费这杂小活计,黄大员外可是从来不会亲自出马的,人家手下的小弟多的是!”
“呵呵,兴许是山珍海味吃腻了,今rì突发奇想地到这里换换口味吧。”
“是极,是极,王兄,富贵人家的行事风格有时的确出人意料,实非我等平常百姓所能任意揣测明了的。”
……
旁边墙角一桌,四个读书人模样的顾客,压低着嗓子,交头接耳、七嘴八舌、一五一十地悄悄议论起来。
他们的这番言语,自然是被听力极强的柳义一字不差的纳入到耳中。
在众人低声耳语之际,黄大员外用凌厉的目光在酒楼的大厅中扫视一遍,随意找张空桌,一声不吭、面无表情、遥对着柜**自坐下。
那些手下,也就是那六位看起来似乎极为训练有素的武师,如影随行地板直身子,像提防着什么似的,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将黄山彪护卫在中间。
“这黄家的势力果然树大根深、非同小可,竟然扩张浸透到了江华州袁家传统上的地盘来了!”
目睹此景,柳义稍皱眉头,心中暗嘱。
“而且,眼前的黄山彪明显是九品武功修为,黄家只是将他派往千峰镇这样的小不丁点地方,若非九品高手如白菜一般不值钱,便是其地对于他们有着特殊重要战略意义。”
对于大津国南郡土生土长的一亿多人口而言,除了聋子和极度弱智以外,只要还是在喘着一口气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所谓的“六大世家”:
南郡九府的格局分布,处于东西南北中位置的分别是:东川、西山、临海、高林和南郡府。此为俗称的“上五府”。
“上五府”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交通便利、产业发达,其开发利用的土地和人口占全郡三分之二以上。
位于东北、东南、西南、西北的靖洲、随安、庆延和长宁等四府则由于多为高山荒原,土地相对贫脊,发展比较落后,人口相对也较少,俗称“下四府”。而柳义所在的明新州正属西南的庆延府所辖。
在“上五府”之中,牢牢磐据着所谓的“六大世家”,分别是:
东边的柴家,西边的胡家,南边的袁家、北边的张家和中间的黄家及杨家。
简称:“东柴、西胡、南袁、北张、中黄杨”
这“六大世家”祖上皆为本朝有功之臣,受大津高祖所封赐、奖赏了大量的土地,其直系长子可世袭为官。
经过一千多年来演变,它们之势力不断膨胀,不但最初直系一脉发展成为了如今南郡超级世家豪族,而且繁衍出来的多支旁系也多为或大或小土豪。
这些人不仅从普通百姓那里兼并了广大土地、霸占了大量田产,而且还利用现存的各种漏洞派遣族中之人渗透进官场,把持了南郡相当的财权和人事权,造成了支强干弱、尾大不掉之局面。
对此,历代郡守竟然无可奈何,要么是成为它们的傀儡,要么是被排挤或陷害,灰溜溜离开。
这些事情上面似乎清楚得很,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朝廷多年来所采取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消极应对姿态,并没有对它们做出什么压制行为,或实施什么反击手段。
当然,“六大世家”并非铁板一块,除了明着恃强凌弱,暗着共同防备朝廷之外,它们之间为了争权夺利、扩大地盘,平常也是互相排挤、互相倾扎,甚至有时还有过激烈冲突,引发了几次大规模争斗。
经过多年一系列复杂的明争暗斗,南郡府的黄家凭借居中枢纽和人丰物阜的优势,竟然稳占上风。
作为府中的另一世家杨家,明面上和黄家互联理枝、携手合作,实则只是暗中早被黄家利用各种手段牢牢控制的傀儡,大世家之地位多年前已是名存实亡。
此后,黄家居然并未就此满足,仿佛按部就班地在下着一盘更大的棋。近几十年来更是屡屡出手,派出族中各路jīng英发了疯似的向其余八府四处渗透、扩大地盘。以至于其余四个世家为了自已的利益,不得不团结起来,共同对付黄家这个野心勃勃共同的大敌。
对于“六大世家”种种行径,多数南郡人是心中有数的,以至于有人将其简称篡改为:
“东豺、西狐、南猿、北獐、中黄羊”,言下之意自然是讽刺这些世家其本质贪婪如兽,毫无一丝人xìng可言。
一些读书人特别是一些生活困顿、朝齑暮盐的穷酸们,凭着为国为民一腔热血,在三十多年前就纷纷上书将世家的种种形径状告朝廷,揭露其不法行为,但是这些书信往往不是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就是原路返回,退到书信人的手中。同时,这些读书人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威胁和伤害,有的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在人间蒸发。
面对如此结局,书生们终于醒悟过来了,认识到“有文治,必定有武功”的道理,就是那些自认为文采出众、笔峰堪比状元郎的,也不敢再乱写这些东西了,有的竟然一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固有观念,刻苦地练起了武功,走上了文武兼修之路。
………【第四十七章:露馅】………
“……哎呀!黄大员外,黄大贵人,小弟我刚才一大早就上了一趟菜市场,采购了一些本店紧急需要之物,让您久等了,真是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一阵极其肉麻的恭维声和道歉声打断了柳义的思绪。
只见一个掌柜模样的矮圆胖子;一边在脸上绽放着灿烂笑容,一边手忙脚乱地向黄山彪打揖赔礼、躬身不已。
罢了,双眼一看,见黄山彪桌上还是空空如也,不禁脸sè瞬间变得煞白。
“小二!你居然敢胆如此冷落我们的黄大员外,你……你……我看你是活腻了,快!快!快!快些上茶!!……”
他顿时气急败坏地对着身边的小二大声嘶吼起来,随之破口大骂,瞧着那阵势,真是恨不得当场就要把这个误事的家伙给一脚踹死。
黄山彪铁板似的表情似乎不为矮圆胖子的殷勤和谀媚所感化,冷哼一声之后,双目凛然地盯住眼前的胖脸,说道:
“黄元,黄大东家,废话少说。当初念你是本员外的远房族亲,好心借予五千两银子,以作装修你这个‘千峰酒楼’的费用,按当初合约,半年借期早过,目下,连本带利,你共总欠下的银子是七千两。”
说到此处,黄山彪的目光变得如同刀子一般犀利。
“今天本员外来到贵酒楼,没别的意思,就是俩字——‘拿钱!’,没有钱,你这个‘千峰酒楼’可就是变为本员外的囊中之物了。”
此时的黄元还没有听完对方的话,已是面sè苍白,大冷的天,头上竟然溢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用颤抖地带有些许哭腔地声音说:
“……这个……那个……兄弟……不!……大……大哥……不不!!……黄大员外……当初可是您从上江县城把我叫到千峰镇这里做酒楼生意的……当初您借钱给我的时候……也……也没说要利息的事……怎么现在就突然翻脸了呢?……再说了……当初在下本想凭借着您这棵大树……开了这个酒楼……那可是冒险着将整个身家都给砸了下来的……光银子就花了上万两……可远不止值七千两这个数啊!!……”
黄元苦着笑脸,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通,见到黄山彪没有吱声,又继续不知疲倦地哀求起来:
“大员外,要不这么着,小,小的这‘千峰酒楼’起初开业之后的三个月之内,那可是火爆得紧,每个月的利润都在一千五百两以上,可惜的,接下来的时rì竟然好景不长,不但菜市场的人见到了我们都在哄抬物价,官府的课税也猛然间提高了十余倍,而且每一天酒楼还招来不少惹不起的不得不给他们赊账的顾客,这样一算下来,小的不仅分文未赚,每月还倒贴进去五百多两银子。”
听到黄元说到这里,黄山彪仿佛不经间回过头去,望着站在身后左边一长着鹰钩鼻子的年青武师会意地一笑。
“大员外,希望您念在大家都是同族的份上,看在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小的求您帮帮忙,在闲暇之余略施援手,出面出面把刚刚说的那些麻烦给解决了,让小店得以继续存活下去,如此的话,小的愿意给您五成,不!六成的干股!!”
黄元此时似乎已经证实了连rì的揣测和猜想,确定了事情的真正原尾,当下便咬咬牙,心头一狠之下向黄山彪作出了大出血的保证。
“哼!想得倒美,老子可不稀罕你黄元的什么五成、六成,而是要拥有整整齐齐、完完全全的千峰酒楼。”
鹰钩鼻子年青武师冷冷一笑,压低着嗓门沉沉地哼出了矮圆胖子为之毛骨耸然的几句。
从黄元方才的哀求开始,此人一直都在用戏虞的目光打量着,既象是一个观众在欣赏一个在舞台上尽情表演的滑稽小丑,又象是一只恶狼在看着一头嗷嗷待哺的小绵羊。
“嗯!……咳!咳!……黄元啊,当初本员外应你来此地,之后又借银两与你,那是本员外念在同宗同族的份上,为你好向你指明一条生财之路……这……你……还有你们全家的老小都得一辈子从心底里面感激才是!!至于,后来的那些麻烦,那可是和你的为人和人品息息相关,本员外是帮不上忙的……”
这一回,黄山彪仿佛变成了经验丰富的长者,言语之间充满着语重心长、敦敦教诲的味道……
蓦地,他脸sè一冷,转眼间又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招牌,口气也在瞬间变得生硬起来:
“好了,本员外的时间一向宝贵得紧,每一刻那可都是在几百两上下的。”
“刚才说过了,今天来只是要跟你说两个字,如今已是唠唠叨叨地说得够多了;你倒好,本来只需是一个字——‘是’或者‘否’而已,而你竟然就像是一个在茶馆里面的说书人,对着我们天花乱坠地讲了大半天的感人故事……”
说到这里,此时的他显然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理会这个同为宗族的黄元。
于是,便装腔作势地站起身子,勉强地挤出几滴笑容,对着四方目瞪口呆的宾客一一打揖,随即从袖袋里面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用他那带有些许破锣声的独特嗓门说道:
“众位千峰镇的乡亲们,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就繁扰在座的各位给我们债权人和债务人双方做个见证:‘明rì午时,债务人千峰镇千峰酒楼东家黄元,如拿不出七千两银子悉数归还债权人黄山彪,则以千峰酒楼现有一切固定资产抵债,双方均不得反悔。此据经由债权人黄山彪当众宣布并即时生效。特此立据!……”
还没等他读完,其身边的几位武师早已如狼似虎地直扑上着,架定黄元,使之动弹不得,随即生生扯着他那肥短手指粘上印油并摁在“契约”之上。
“你,你,你……简直是太狠了!……噗……”
当身不由已被黄山彪当场强迫出这么个极为无耻和霸道的所谓“契约”后,刚才还心存侥幸的黄元黄大东家顿时陷入一片绝望,不由脸上一阵cháo红,喷出一口鲜血,蓦地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冰冷的地上,昏了过去。
起初酒楼中的众人,本来还抱着看戏的心态。见到生此变故,不由一片哗然,有几个胆小怕事的,甚至偷偷地溜出了酒楼。
“……哎!……‘大津庙堂,朽木为官;南郡之地,禽兽食禄’……”
见此情状,也许是乱哄哄的场面给予了有利的掩盖,又许是刚才受到沉闷的气氛压抑得太久。柳义等人临近旁边桌上的那几位读书人模样中的“王兄”终于耐不住诗兴大发,咬文嚼字地大声叹息起世道的不公。
“有理,有理,‘王兄’此言甚是有理,所谓‘南郡六兽,黄羊最毒’,今rì得以亲眼目睹,方知此‘黄羊’之非同一般啊!”
那个叫“朱兄”的也忍不住地恢复了神采飞扬的本xìng,文质彬彬地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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