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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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 第4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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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思颜微笑道:“我便知你做事细心。太子妃的衣裳可曾预备?”

    沈南霜道:“自然也备下了。妲”

    便是她不备下,青桦他们也不会忘了把木槿日常洗换衣裳交给侍女备用。

    太子明知青桦他们这一群根本不管前堂之事多么繁难,只管看顾着他们的太子妃,必会细心照顾,还会再问上一问,可见对太子妃着实上心……

    沈南霜这么想着,再看木槿虽略显苍白,神情娇羞灵动;而许思颜也时时凝注于她身上,眉眼间的笑意,竟有几分……宠溺?!

    沈南霜不解,又有些忿恨,再猜不出太子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别的不说,便是泾阳侯府那些美婢们,也大多比她容貌出色、性情温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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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之前的兵乱已超过十二个时辰,附近也被一再搜索,再不可能有乱兵残留,也找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许思颜才带了木槿、许从悦等,率了大队随侍离开化为焦土的别院,前往北乡郡的府衙继续查案。

    随着高敬德、田京等军中将领的被抓,原先还硬撑的几个乱党头目终于也撑不住开了口,一个攀着一个,陆陆续续被牵扯进来的官员极多。

    但这一回,许思颜并未将这些官吏立刻关押。

    密密织成的关系网被撕开,且越撕越大,北乡、燕安等郡的一大半的官吏已经扯入其中,泾阳侯秦、高凉郡守曲赋,以及上雍郡守、北乡郡守等人都被指与慕容世贤素有联系。

    若是此刻便深究,整个江北即刻会陷入混乱,何况多与军中有牵涉,逼得太急,恐再有动荡。

    故而从第二日起,再不似前一日那般四处逮人,只是通往京城和边塞的各种关卡已被重重封锁。

    但在这被慕容氏势力浸润已久的江北,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暂时便不得而知了。

    这次针对太子的兵乱直接策划者,正是见机不对立刻打算脚底抹油的游骑将军高敬德。

    高敬德与参知政事张宁中是儿女亲家,且当年勇猛多智,颇受老临邛王常识,在军中也颇有声名。

    许思颜明知这样血里火里拼杀过的老将骨头极硬,且身份特别,反不宜妄用大刑,所以只略问了几句,便令关押起来,叫严刑拷问其从人,先自其心腹那里探查线索。

    查了两日,许思颜大致安排妥当,便一边翻查案卷,一边寻来许从悦,再细问江北情形。

    许从悦再不敢因着种种顾忌装聋作哑,将素日所知一一说出,又道:“估计也是张宁中自己有些痴心妄想,慕容家广平侯那支又在朝中屡受打压,方才暗中有这些动作。此事连四皇叔都未必知道的,更别说皇后娘娘了!”

    许思颜明知他在宫里长大,对皇后颇有感情,心里也有些发苦,点头道:“此事母后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虽非慕容皇后亲生,却是慕容皇后一手养育成人,委实与亲生母子无异。

    泰王图谋不轨,自然盼着自己的世子许从希能承继太子,他未圆的皇帝梦也算完成一大半了。

    许从希现有亲生的父母在,慕容皇后再宠他也不可能扶持他为太子。

    否则她算什么?

    皇伯母?

    听说过新皇登基后母后掌权的,几时听说过由皇伯母掌权的?

    何况,关于皇伯母,前朝有过惨痛教训。

    孝宗皇帝是史上罕见的未立妃嫔、与皇后张氏相守一世的帝王。二人独子继位为帝不久夭折,张太后便作主迎立一位皇侄为帝,结果她成了皇伯母,后半世受尽新帝嫡母排挤,最后娘家得罪,脱簪苦求都没能救下胞弟一命,喧赫半生却含恨而逝。

    慕容皇后熟读史书,极富才智,当然权衡得出利弊得失。

    不过一家人忍

    不住去计较什么得弊得失……

    许思颜默默低头翻着案卷,却已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转头看向屋内时,才发现原先一直跟在自己身畔说话嗑瓜子的木槿,似乎好一会儿没见踪影了。

    他侧头问道:“太子妃呢?”

    周少锋正在去查问时,沈南霜已上前替他斟茶,唇边笑意温柔沉静,“太子妃还是小孩心性,哪里呆得住?大约又找楼大人玩去了吧?”

    “小眠?”许思颜端起的茶盏又放下,“他那边是玩的地方吗?”

    楼小眠那边的酷刑本是他授意,那手段他自然再了解不过了。什么妙弹琵琶、藕断丝连,以木槿之强悍,看完后虽不至于如寻常女子般惊吓哭叫,但估计今天晚饭不用吃了。

    沈南霜早解其意,笑道:“太子放心。楼大人向来和太子妃要好,哪会舍得让太子妃去那样血腥的地方?早就郑仓在外拦住,案子也不审了,换了衣服便陪太子妃出去玩了!”

    “玩?”

    “大约……还在府衙后的那个亭子里吧?听说昨儿傍晚太子去找庆将军议事,他们也在那边玩着,听说在弹琴吹笛子,笑声传得老远呢!”

    “哦,他们这一向总在一处,难得小眠这性情,还能和木槿合得来……”

    许思颜沉吟片刻,瞧许从悦在下首端然凝坐,神色有些僵硬,猜他也因近日之事烦忧不已,遂道:“从悦,我们也去瞧瞧吧!若能听小眠奏上一曲,也是人间乐事。”

    许从悦忙立起身来,桃花明眸染了春意,“好啊!不独楼大人,上回偶听太子妃弹奏,亦是此道高手呢!”

    许思颜心中欢悦,兀自不屑道:“长得就那样,总得多会些别的,才能服众吧?依我看,她那点本领,距小眠还相差颇远,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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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竿斜照,一抹疏林,朱柱青瓦的亭子静静伫立,却因亭内的欢笑和亭边潺湲流过的溪水而显得热闹。

    青桦、顾湃等正在附近轮值着,以防外人看到自家公主如今着实不太雅观的模样。

    其实本来的确是打算一起品香茗谈音律的,乐器和小茶炉也的确早已备好。劳碌了这许多日子,血雨腥风见得多了,木槿非常愿意和敬慕的楼大哥找个安静地方聊上片刻。楼大哥素衣翩然,风姿雅好,正好洗洗眼睛。

    谁也不料织布在旁随侍,无意间向溪水看了一眼,叫了一句:“好多鱼!”

    楼小眠低眉瞧见,居然也扶了栏杆往向下欣赏,甚至轻笑道:“这些野河里的鱼,比别处的美味得多呢!现捞了烤来吃或炖汤吃,滋味都极上乘。”

    既然一切已是定数,且是预料之内的定数,木槿这两日心胸渐渐放开,听得一个“吃”字已是兴奋,再瞧着水流潺潺,清澈见底,水草悠悠摇曳间,果有成群的鱼儿不时游过,悠闲自在,看着不仅十分之有趣,并且——十分之好吃。

    她的兴致立时由高雅绝俗的琴艺,一下子转到了俗不可耐的口腹之欲上。

    兵乱那夜,青桦等人为救援许思颜,后来未曾跟在木槿身畔,等得到萧以靖令人传出的消息,才引了楼小眠去寻她。他们也不清楚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萧以靖来过,再看到木槿后来惨淡模样,亦是猜疑不定。

    而木槿不提,他们也不好追问,只是看着木槿这两日笑容少了许多,心中好生着急。如今见她难得的好兴致,倒在一旁怂恿的多。

    织布早在旁边拣那隔年的老竹子斫了两株,削去枝叶,将根部那端削作尖利鱼叉状递给木槿。

    “公主,叉些鱼上来,咱们晚饭可以加一样新鲜鱼汤!”

    青桦也道:“公主,现叉的鱼,的确格外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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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溪,谁道往事逐孤鸿(四)

    而一向温雅的楼小眠居然第一个按捺不住,提过竹制鱼叉,看准目标掷了下去。

    水花四溅,木槿惊叫退了两步,却又看着楼小眠提上来的花鲤欢喜得笑出声来。

    楼小眠瞧着两人身上的水渍,咳了一声,将宽大的袍角塞到衣带里,露出衬里的中裤,又将阔大的袖子卷了拧起,塞到了袖口内,顿时换作一身短打装束,看着多了几分俏皮,连眉眼都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利落禾。

    他的从人也不知哪里去了,遂令顾湃替他将鱼取下,又去寻找别的目标妲。

    木槿见状哪里耐得住,早已有样学样将裙角撩起压到衣带下,卷好袖子,持了竹竿寻那逃逸开的鱼儿。

    楼小眠道:“木槿,你会用暗器,下手自然比我准,记得别挑刚我那种花鲤。虽然个儿大,那肉粗,其实炖汤不好吃。”

    木槿笑道:“好。看我叉几条大大的鲫鱼给楼大哥炖汤。”

    她想了想,又道:“大狼近日也挺辛苦,正好也给他补补。”

    说话间,她已瞅准其中一条,扎了下去。

    水花飞溅里,楼小眠的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清寂眸光飞快从她面庞一扫,似有幽深漩涡淡淡旋过。

    木槿浑然不觉,够着因太过用力而掷得稍远的竹竿,拔出,带起一串污浊淤泥,迅速泛了满溪的浊黄。

    而提起的竹竿上,却空空如也。

    木槿怔了怔,嘀咕道:“明明应该扎中的!”

    楼小眠见状,正走近她时,木槿已道:“楼大哥往那边去吧!看我这边水弄浊了,别累得楼大哥也抓不着鱼。”

    楼小眠失笑,“放心,我不跟你抢鱼!”

    话未了,木槿又出手,长长竹竿飞快扎了下去。

    手上感觉,分明已经扎中。

    她不觉得意笑道:“这回总扎着了吧!”

    哗哗水声里,竹竿提起,果然扎了一个极大的物事。

    赫然是只朽烂得不成样子的破靴子。

    木槿傻眼。

    楼小眠击掌笑道:“好鱼!好鱼!好大一条鱼!”

    青桦等怕木槿着恼,原隐忍着不肯笑出声来,闻言也不觉大笑。

    木槿涨得满脸通红。

    可惜她的楼大哥清雅无双,说什么都该是对的,她想恼也恼不起来。

    正有些丧气时,只见楼小眠手中竹竿一闪,还未看清鱼在那里,便见竹叉顶部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

    织布已匆匆寻了个鱼篓子过来,见状连忙上前,将那大鲫鱼取下,笑道:“一碗鱼汤有了!”

    楼小眠携了木槿沿着岸边走动,轻笑着指点她道:“木槿,叉鱼不能沿着你看见的方向去叉,而得对着鱼的下方叉才能叉中。”

    “下方?”

    “因为水会给你幻觉。譬如你用筷子放入盛满清水的碗里,那筷子便是弯曲的。你所看到的筷子在水中的位置,会比实际的位置高。所以你要记住,要破开迷惑你的幻觉,透过对手给你看的目标,找准实际目标所在的位置,扎下去!”

    “啪!”

    水声响过,木槿手中竹叉扎下,利落提起,一尾大鲤鱼赫然在竹叉上拍着尾鳍。

    “果然……不难!”

    木槿扬唇,这圆圆脸儿上一对酒涡盛如夏花,说不出的灿烂灵动。

    织布等一齐喝采。

    楼小眠亦击掌而赞:“孺子可教也!”

    木槿做了个鬼脸,继续寻找目标时,只听楼小眠在后继续道:“不仅水里的物事会看起来比实际的位置高,连水位都会看起来比实际的浅。看着浅浅一汪,深不过数尺,一旦陷入,可能是没顶之灾。木槿,不要小看任何人,任何事。”

    木槿一凛,回头看向楼小眠,只见他笑意清浅,黑眸清亮,正温和地凝视着她。

    她便又是一笑,一双大眼睛弯作了月牙形状,“谢谢楼大哥提醒!”

    可她到底还是疑惑,“楼大哥怎会对这水和鱼这么了解?你的兵书史书

    里没这个记载吧?”

    楼小眠静默片刻,答道:“小时候我曾被仇家追杀,无衣无食,就想过用叉子叉鱼吃。不过那时力气小,眼力差,老半天才能扎到一条,随便生个火半生不熟吃了,便觉得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叉得多了,便琢磨出一些规律来。”

    木槿只听他说过自己是孤儿,闻言不觉顿了身,问道:“你仇家是谁?怎样的仇恨,连个小孩子也不放过呢?”

    楼小眠轻笑道:“很久远的事了,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了!”

    连叉鱼的细节都记得,又怎会不记得自己仇家是谁?

    木槿瞅楼小眠一眼,见他唇角含笑,眸中却有显而易见的苍凉如雪,一时竟不敢再问。

    转头再去叉鱼时,水流哗哗声中,却听楼小眠恍如梦呓:“我曾在数九寒冬藏于水下避敌,再上岸爬行于雪地……虽勉强活了下来,但身体……却彻底毁了……”

    木槿手一颤,居然又叉了个空。

    回头看时,楼小眠正笑得若无其事。

    有水珠恰闪在他浓密的眼睫,亮晶晶的宛如泪珠。

    “楼大哥,你没事吧?”

    她小心地问。

    “若我有事,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楼小眠淡然而笑,指着水面道:“看你,鱼又跑了!”

    木槿忙转过头,全神贯注继续抓鱼。

    而楼小眠依然笑得亮晶晶的,沉静地看着她忙碌。

    潜于水底静候仇人脚步声过去时,刺骨寒意如千万道钢刺直扎骨髓。

    他想他多半是活不了了。

    他会沉到水底;他的身体会腐朽于水中,成为他曾当作美食的鱼儿们的美食。

    可他又想起了木槿花下,他遗弃的小今。

    水碧色的襁褓里,她咯吱咯吱地笑着,咿咿呀呀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对他扬着白胖的小胳膊。

    那样的乖巧而听话,听话地等待他接她离开,就像听话地任由他将她遗弃一般。

    她应该还在等他。

    即便不在丹柘原,不在木槿花下,也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等着他依诺去接她。

    便是已经化作了花肥,也该会化作一朵盛开的木槿花,在日复一日朝开暮落的轮回里,静候那最后的亲人最后一句承诺:“小今,你在这边等着我……”

    又有水珠顽皮地扑到面颊,楼小眠模糊的眼前尽是亮汪汪的水。

    他轻轻一抹,满手的水迹,微咸。

    而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朗。

    他赌赢了。

    她没有化作木槿花下的上好花肥,他也没在成为流落异乡的孤魂野鬼。

    他找到了他的小今。

    有着圆圆的脸,笑起来月牙儿般弯起的眼睛。

    “公子!公子!”

    郑仓运起轻功,疾奔而来。

    “什么事?”

    楼小眠顿身,以丝帕不急不缓地擦着脸上的水珠。

    郑仓道:“太子和雍王往这边来了!”

    楼小眠微一蹙眉,问道:“准备好了?”

    郑仓点头,“差不多了!”

    木槿一时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重点抓得十分之准确。

    许思颜来了,许从悦来了,而且以这两位的身份,以及如今身处的地域,他们绝不会单单只两个人过来。

    低头瞧瞧自己,她的脸黑了黑,竹竿掉落在地。

    裙角高撩,跟乡野村夫似的塞在衣带里,露出了里面的中裤;裤腿虽未湿透,却也溅了许多水珠;袖子高卷,露出雪藕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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