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这才放下心,压低声音道,“其实若皇上见到太子、太子妃这般恩爱,大约也是不会信的。但那时传来的消息,太子、太子妃还在闹别扭呢!因为闹别扭,所以太子一个人去了晋州,把太子妃留在了泾阳侯府,楼大人似乎也借口查案留在了那里。”
“于是……那些人怎么说?”
“说……说楼大人与太子妃终日在一处,虽然门口都是心腹之人守着,瞧不见都在做些什么,但那说笑打闹声一直传到院外,便是聋子都听得到。又说楼大人身边一个美婢因撞破楼大人与太子妃的私情,被楼大人逼着跳了井……”
“……”
许思颜瞧向木槿。
木槿不自觉站起来,眉宇间已萦了怒意,冷声道:“璧月是泾阳侯的人,暗中偷阅楼大人公文,方才被楼大人责罚,羞愤跳井。何况她既跳了井,他们又怎知是因何被灭口,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来?李公公,传出这些话的人,其心可诛!”
李随连忙随她站起,陪笑道:“可不是这话呢!当时皇上听了便勃然大怒,欲斩了指证此事的泾阳侯府侍姬。可那侍姬指天立誓,说璧月绝未偷看楼大人公文,绝对是被楼大人灭口,又道她曾亲见太子妃卧于楼大人睡榻之上,由着楼大人轻薄她,且声声唤她‘小槿’……”
许思颜眸光蓦地一闪,扫向木槿时眼底已有一丝阴霾。
这“小槿”二字,连许思颜也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唤出……
木槿又是羞臊,又是惊怒,寒声道:“这侍姬在哪里?何妨将她唤出来与我和楼大哥对质?”
李随苦着脸道:“这侍姬名唤黛云,她立誓所述绝无虚假,见皇上不信,遂一头撞死在武英殿里,以证实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后来皇上查证过,她在泾阳侯府是和璧月一起贴身服侍楼大人的,且身家清白,父母兄弟也未曾受人钳制,并没有撒谎的理由。她拼死陈情,只是为了还好姐妹璧月一个公道。”
屋内一时静寂。
木槿涨红着脸气得哆嗦,冷笑道:“果然好忠心的侍姬!”
李随见二人神色不对,连忙道:“其实若太子与太子妃从此相亲相爱,这些陷害也罢,流言也罢,终会烟消云散。若是皇上不再疑心,楼大人自然也能安然无恙。”
他抬头看看窗外,急道:“哎呦,想来这会儿皇上也快醒了,老奴还要回宫侍奉,先行告退!”
许思颜定定神,含笑道:“好,待父皇醒了说一声,稍晚我和木槿便入宫见驾,叫御厨备几样木槿爱吃的菜点。近来陪我赶路,委实辛苦着了!”
李随应时,木槿也压下怒意,笑道:“李公公且慢!明姑姑——”
明姑姑忙打开门,后向一招手,便见小丫鬟捧了一个包袱过来,呈到李随跟前。
========================================
宴琼殿,清尊酌下玲珑心(二)
木槿道:“明儿在江北,眼看天气转凉,我便记起李公公那老寒腿,恐怕入秋又会发作。听闻全蝎泡酒喝可以驱风通络,活血止痛,又闻北地蝎子最为有效,所以我在高凉时特地为李公公寻了些上好的蝎药;另外还有庆将军送的两张雪虎皮,厚实绵软,冬日拿来做垫褥再好不过,也便送了李公公吧!”
李随大喜,连忙接过道谢。
木槿送他的这些并不算特别珍贵,但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天子近侍,既无儿女,又无野心,如今年老体衰,金银财宝便不怎么放在眼里。难得一国太子妃在外还能记挂着他,记挂着他的老寒腿,这份心意他便不能不领妲。
临出门时,他又悄声提醒许思颜道:“楼大人之事,太子若要求情,可缓着些说;但太子妃万万不可显出为楼大人焦虑的模样。再则,听说雍王殿下也一起回京了,他对江北熟悉,一路又常在一处,有些话倒是可以直说的。”
许思颜微笑道:“好,我待会叫人去请从悦,让他一起入宫。禾”
一时李随离去,木槿只觉头疼,遂回卧房揉着太阳穴思量楼小眠之事。
许思颜紧随其后踏入房中,却见眼前卧房陈设典雅奢华,妆台床榻精雕细绘,帘帷羽帐随风轻拂,轻缈如天镜仙宫,看在眼里却着实陌生。
他走到木槿身畔,见她虽蹙眉发愁,但小圆脸大眼睛依然娇稚可爱,并无心虚藏私之色,翻涌的心思便安宁了些。
他揉揉她的发,低问道:“那璧月怎么回事?”
木槿摇头,“其实我也不知。或许真没偷看公文,但楼大哥不愿和我细说,我也便没有细问。楼大哥做事,必定有他的理由。”
许思颜叹道:“你便这么相信他?”
木槿反问:“难道你不信他?”
许思颜噎住,瞪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比对我还要信任得多?还有,小槿是怎么回事?”
木槿只听得他说“小槿”二字便脸红,叫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是那个黛云不知受谁指使编出了那么一段话,宁死也要污陷我一回,我又能怎么着?这事别说问我,便是问楼大哥,必定也是一头雾水。
许思颜静默片刻,沉吟道:“我也不信小眠会轻薄你。他这人自己生得美,也喜欢美人,怎会看得上你?便是听你弹几支曲子也需闭着眼睛,省得看你模样会倒了胃口……”
“你……你……”
木槿再不想他这时候也要调侃几句自己的容貌,顿时又羞又气。
眼看待会儿要去见吴帝,她再不敢伸出指甲来抓许思颜的脸,只一下一下用力拧着他的胳膊出气。
许思颜疼得吸气,忙将她双手捉了,擒到膝前,继续问道:“小眠不会轻薄你,那你呢?”
“我?我怎样?”
“我原先待你不够好,你乍见了小眠那样的男子,不仅生得秀逸出尘,且又温柔,又体贴,又会陪你弹琴吹笛……”
许思颜的眸光幽深,俊美无俦的面庞快要贴到她的脸,声音越发地低沉,“对比之下,你大约也挡不住那诱惑吧?”
“你、你胡说!”
木槿怒视,待要挣扎着甩他一耳光,却觉腕上一痛,却是被许思颜捏得紧了。
他愠道:“便是我在胡说,难道父皇也会胡乱疑心?”
李随最后那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许知言对于太子还算放心,并不认为他真的会好色好到了男子身上;但他已着实在疑心木槿了。
木槿年少敏锐,备受夫婿冷落,这时若有个才识品貌不逊于夫婿的男子出现,殷勤备至,甚至代替夫婿陪伴在她身畔,彼此欣赏之下生出倾慕之心,原是人之常情。
正因着实放心不下,惟恐生出更多事端,许知言才会连等他们回京都来不及,急下了密旨直接先押楼小眠回京,至少返京的路上不会再和木槿闹出甚么妖蛾子事来……
许思颜很气愤,木槿则更羞愤。
她挣扎了两下,居然挣不出手来,连身体都给他按得紧紧的,遂愤愤道:“那你相信我和小眠有私情吗?”
许思颜怔了怔,摇头道:“不信。”
许知言对楼小眠品行不大了解,甚至对他重用楼小眠向来也有些异议。而他却与楼小眠相交已久,深知他心思缜密细致
,极有城府;木槿偶尔任性,但行事稳重,不失大家风范。
这两人若在一处,纵然有些动心,还不至于短短时间便做出什么丑事来,还蠢到被对手安排到身边的侍姬撞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撞破……
那楼小眠早就可以滚回家带孩子,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木槿听他气势略低,立时吼道:“那你还抓着我做什么?”
许思颜见她目光凶悍,语气凶狠,不觉松了手。
木槿活动了下手腕,低头瞧见腕间隐见青紫,扬拳便向许思颜打去,“旁人污陷我,你不说帮我洗刷冤屈,还敢欺负我?要你这夫婿何用?看我揍死你这头野狼!”
“……”
许思颜一肚子的兴师问罪还未及倾出,便见木槿拳头雨点般砸来,连忙抱头躲闪。
木槿追跳过去,小拳头毫不容情地落在他的肩上、背上,口中兀自叫道:“你左一个依依可人,右一个姗姗动人,房中还那许多莺莺燕燕,私情多得数都数不清,我不过和楼大哥一处说说话儿,玩笑几句,你还敢来挑这个?我揍死你这无情郎!”
=============================================
明天见!
宴琼殿,清尊酌下玲珑心(三)【5000】
许思颜闪到窗帷边,待要逃出门去,又觉如此模样被人瞧见大失体统;待要还手,又怕更激怒她,何况她手边分明留了余力,虽有些疼痛,倒也不是十分难忍,遂抱了头由她捶打,半晌才说出一句:“别打脸……”
待会儿还得入宫呢,若是夫妻打架打得鼻青脸肿怎么见驾?
外面小丫头听得屋内闹将起来,早已慌得飞奔前面告知明姑姑等人。
明姑姑、成谕、沈南霜、青桦等急急赶至,听里面像是打起来,慌忙要破门而入时,却听许思颜在扑打声叫道:“别打脸……”
一时都怔住了。
青桦向成谕低声道:“成兄,好像……不是在打架?”
成谕侧耳细听,纳闷道:“难道在打沙包?不像呀!妲”
明姑姑急忙将他们往外推去,低笑道:“便是打架,也不妨。岂不闻老话有云,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散得快!等着吧,兴许他们打着打着打床上去了呢?”
青桦、成谕都是年轻男子,闻着顿时面红耳赤,生怕踏入屋里真看到两人在床上热火朝天的“打架”景象,立时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沈南霜还有些犹豫,待要走到窗边向内细看。明姑姑皱眉,忙将她扯开,不悦道:“沈姑娘这是不放心咱们凤仪院的丫鬟,怕老身带出的人伺候不好太子?”
沈南霜早知明姑姑厉害,吴帝跟前也说得上话的,再不敢顶撞,只陪笑道:“岂敢,岂敢!”
已被明姑姑半推着走远了。
木槿终于顿下了拳,兀自恶狠狠地瞪着许思颜。
许思颜放下手,反手揉着疼痛之处,一时无言以对。
明明是她被人抓了错处,为何还敢理直气壮地痛打他?
这哪里是大国公主,未来皇后,分明是个泼妇,泼妇呀!
但她如此愤怒,也证明她的确被冤枉得厉害吧?
那些人视楼小眠为眼中钉,不惜攀污太子妃,坏她声名,她本就羞恼不已;而他既知她和楼小眠并无私情,这时候原该替她出头才是,却反而出言责备,无怪乎火上浇油,激出了她这不畏天不惧地的野猫本性……
好吧,她其实是恨自己的夫婿不曾信她护她……
如此一想,被打的抑郁倒散去不少,甚至有些微的喜悦浮了上来。
但他瞪她一眼,却道:“若是你在泾阳侯府闭门不出,不和楼小眠来往,你看他们能不能编出那些谣言来诬陷你!”
木槿气得秀挺的鼻子又皱起来,正扬着拳又要冲过来时,许思颜蓦地抬手指住她,冰冷地警告道:“萧木槿,你敢再动手,我再不饶你!看我活活弄死你!”
木槿不觉一呆。
她虽武艺高强,但许思颜身手也不弱,且到底是男子,比她多习了几年武,真要和她较真起来,她未必是对手。
正重新审视自己好容易接纳的夫婿时,许思颜已紧绷着俊脸擦肩走过她,头微微一侧,悄声吐出几个字:“看我在床上活活弄死你!”
木槿张张嘴,正见许思颜唇角忍耐不住迅速迸绽开的笑颜,连眼眸都亮晶晶的,满是耍猴般的笑意。
“你,你……”
木槿情知被戏弄了,跺着脚待要翻脸时,许思颜猛地将她腰肢一扣,已拥到身畔,含住她的唇。
她将说未说的话语,也不知是被谁吞下了肚。
但这似乎不重要。
重要的是,两相缱绻时,隔着柔软的衣衫,他们感觉到了彼此肌肤的温度,听到了彼此不规则的心跳。
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许思颜替她扯了扯揉出褶皱的衣衫,轻笑道:“准备进宫吧!回了京,下面可能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
木槿被他亲得双颊潮红,手足酥软,亮汪汪的眼睛媚色流波,却在听到他的话后迅速褪去了***,点头道:“好!”
许思颜见她无须提点便能与自己心意相通,行事果毅有才,更觉一切早有天意。
虽然错过了三年,但兜兜转转这么多岁月,她依然是她命中注定的妻,未来母仪天下的大吴皇后。
他越瞧越顺眼,于是很快便忘了刚刚被她痛殴之事,边说笑边携了她手出去,唤成谕等为他料理入宫事宜。
成谕等领命时,悄悄瞥向木槿,却见她模样娇俏含羞,朱唇粉嘟嘟地微肿着,不难猜测刚刚发生过什么事,便暗自庆幸,幸好刚才不曾鲁莽,否则那笑话便闹大了……
-----------寂月皎皎红袖chayexs。。chayexs。首发-------------
许思颜携了木槿乘车辇到达宫中时,许从悦已在箭亭候着。
箭亭前方有可以跑马射箭的开阔广场,是历年武进士们殿试之所,平时则供皇家子孙练习骑射武艺。有王公大臣得特许可骑马入宫的,至此地亦需下马。东边设的两排栓马石,便是们临时栓马之用。
此时许从悦早将马匹交予太监,许思颜亦带了木槿下了车辇,一路行往武英殿,一路便将小眠、木槿被人攀污之事说了。
许从悦连忙应了,又笑道:“此事也怪太子。若不是太子往日总是冷落太子妃,皇上怎会有此忧心?若有一个半个敢过来挑拨是非的,早就打了出去!”
许思颜低叹道:“父皇会打出去,母后未必会打出去呢!”
不但没打出去,还特地引到许知言跟前告状……
许从悦静默片刻,低声道:“刚我问过,皇后亦在皇上那边伴着呢!皇后鞠养不易,太子留意些,别让她伤心着恼。”
许思颜知这堂兄在帝后身边养大,禀性温厚,再不肯说皇后的是非,忙笑道:“放心!”
近年吴帝许知言因时常身体不适,太医让皇上以静养为主,故而许知言这一向独寝于武英殿,极少召幸妃嫔,闲来虽常与皇后说说话,商议些事情,但连皇后的昭和宫也极少去了。
许思颜原想先见了父亲,用完膳后再去拜见母后,亦可先让许从悦将楼小眠之事提上一提。但如今皇后在场,别说许从悦不敢提,便是他自己也不便开口了。
见木槿蹙起眉来,许思颜安慰道:“别担心,这事也没那么着急。”
木槿瞅他一眼,“我不过为你急来着。你与他多少年的情分,我又才认识他多久?你都不急,我又急什么?”
说话间,已有主事太监迎上来,见了礼,恭敬将他们迎入。
近两月未归,武英殿依然是熟悉的模样,简洁美观,沉凝大气。一桌一椅,一案一几,都是最上等的花梨木所制,花鸟虫鱼不过寥寥几笔的简单雕镂,却于无声中见功底,质朴中暗蕴锋芒。
空中飘浮的檀香和龙涎香香气沉郁温厚,有种内敛不张扬的气质。
一如此间的主人,优雅从容,人淡如菊,但清冷一笑却比明刀明枪带来的肃杀之气更令人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