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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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 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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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此间的主人,优雅从容,人淡如菊,但清冷一笑却比明刀明枪带来的肃杀之气更令人心惊胆战。

    此刻殿内当然并无肃杀之气。

    吴帝许知言甚至正与皇后慕容雪悠然地下着棋。

    许知言着了一身家常的霜白衣衫,轻袍缓带,随意散漫,虽有些病容,眉梢眼角的淡淡倦意和浅浅细纹反让他多出几分雍容却出尘的气息;

    而慕容雪一袭深青翟衣,绣五色翟鸟,饰朱锦青缘,系白玉双佩,虽未截凤冠,如云高髻上依然绾着丹凤朝阳镶宝大挂钗,璀璨珠辉映着柔润肌肤,端的盛颜仙姿,贵气逼人。

    迥然不同的气度,却一样的端雅从容,唇含笑意。

    徐徐萦缠的心字篆香中,这座不知染过多少人鲜血的武英殿,居然也生生地被逼出了几分恬淡宁谧。

    见许思颜等过来行礼,慕容雪忙叫人扶起,唤许思颜到近前来,仔细一打量,便冲许知言笑道:“到底外面不抵京城省心,瞧瞧咱们的太子,黑瘦了许多。咦,从悦怎么也瘦些了?”

    许知言亦打量着他们,浅浅笑道:“男孩儿本该多出去走走,黑瘦些不妨。木槿,你怎么也瘦了?”

    木槿笑嘻嘻地行至他跟前,如往日般为他捶着肩,说道:“外边好吃的太少了,我总是吃不饱,自然瘦了!回府里明姑姑一样不许我多吃。父皇可得多疼我,在宫里里多预备些好菜式好点心,让我吃得饱饱得再回府,省得越长越瘦。”

    许知言微笑道:“有道理!思颜,你也需多留心些,别让明姑姑把太子妃饿着了,损了身子。何况瘦女孩儿不好生养,于延续皇嗣不利。”

    他抬头看向慕容雪,“依依

    至今一无所出,大约便是太瘦的缘故。阿雪,你无事也需多劝劝,虽说女儿家容貌要紧,到底也要保重身子。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慕容雪笑道:“可不是呢,素常我也劝过她,可惜她心里眼里只有太子府,整日里折腾着太子府的那点子事,生生把自己累得那样清瘦。”

    木槿便低眉敛目,忧愁地叹息道:“说起这事,我也正要回禀母后呢!依依表姐太过操劳,已经病倒了!太子心疼,正急急唤了御医赶紧诊治调理着,太子府内务都交给我先打理着。母后,我从未当过家,笨嘴拙舌的,只怕日后讹误不少,还得求母后多多指点呢!”

    慕容雪顿了顿,微笑道:“依依无非身子弱些,哪来什么大病?若照管不来,一起商量处置即可。”

    她怜爱地瞧向许思颜,叹道:“当日抱在怀里只知啼哭的小小孩儿,一转头已是这般高大健壮的男子汉,又怎能怨得咱们老了?”

    她最后一句话,却是跟许知言说的。

    许知言淡淡而笑,“阿雪说的是。以后这大吴,终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那边李随见太子等人到了,在门口轻轻一拍掌,那边已有一队小太监行来,无声无息地将一道道羹菜排到另一侧桌上。

    许知言起身走过去,漫不经心地向木槿轻笑,“再怎么笨嘴拙舌,该学的还是要学。如今不学着管理府里内务,日后又怎么管理后宫事务?你别忘了,如今你母后身上的担子,早晚会落到你身上!”

    慕容雪温婉而笑,“皇上说的是!其实我年轻时也笨嘴拙舌的,亏得皇上细心,处处担待。”

    木槿便向许思颜一笑,“太子酷肖父皇,想来也会处处担待我。”

    许思颜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担待?”

    却觉背脊上被她打过的地方隐隐生痛,不由暗自腹诽,若敢不担待,这小粉拳换作大铁棒,凭谁也吃不消吧?

    说话间几人已按尊卑坐了,许知言轻笑道:“都是一家人,只管随意吃喝说笑,不用拘束。从悦,这酒是秋露白,小时候你和思颜淘气,叫小太监从御厨房里偷出来喝的,就是这种。”

    许从悦忙应道:“是!”

    白皙的面庞却已泛了红,桃花般殷艳,更显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

    许思颜却已忍不住笑出了声。

    木槿坐于他身侧,连忙牵他袖子,问道:“又有什么典故?说来听听!”

    许思颜捏捏她的小圆脸,笑道:“哪还有什么典故?父皇不是说了?咱们那时候小,不让喝酒,所以从悦悄悄和我说,不如偷些来喝……偷酒倒是不难,藏了不被人发现也不难,难的是喝酒后不被人发现……”

    木槿立时明白过来,“必是喝得满口酒气,于是被父皇发现,狠狠打了一顿?”

    许思颜指着许从悦摇头,“我倒没醉,他这哥哥倒好,醉得东倒西歪,见着谁都上去抱着喊娘亲,又抱着父皇喊爹……”

    “噗!”

    “这还不算,第二日人都说他醒了,依然送他去书房读书,先生叫他背论语《述而篇》,他张口便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什么论语不论语,先生你给我滚一边去!’”

    他故意拖长声音,仿着许从悦醉里撒疯的模样,却是惟妙惟肖,木槿早已掩着唇笑得鬓发散落,筷上想夹的牦油鸡仔夹上又跌落,再也夹不住。

    一旁的宫人们忍俊不禁,相视莞尔。

    许知言唇角微扬,边替木槿拂了拂散落的发丝,边冲着许从悦无奈摇头,“他小时候一点酒量也没有,也敢成碗成碗喝着,也不怕醉死!”

    木槿便向许从悦一举杯盏,笑嘻嘻道:“木槿到大吴晚,没见过雍王哥哥喝醉的模样呢!不如今日一醉方休,也让木槿见识见识?”

    几人原各有心思,但此刻团坐一堂,开怀畅谈,笑语盈耳,父母夫妻兄弟真真是亲密无间,再看不出丝毫隔阂。

    许思颜这阵子与木槿同吃同寝,倒也对她的饮食喜好有所了解。瞧着满桌的菜,他先替木槿将她没夹住的牦油鸡仔夹了一大块放在她晚里,又为她再寻两样夹过去,倒也都是合她脾胃的。

    许知言正蕴了一抹笑意静静瞧着他们亲近举止时,许从悦已上前敬酒,又笑

    道:“这次太子与太子妃一起出门,同历患难,情谊果然深厚了!早先在守静观时,臣便瞧着太子很照顾太子妃;后来又在北乡同历一场兵乱,愈发地胶似膝,臣看着就是一时半刻不肯分开的模样,想来皇上含饴弄孙的时节不远了!”

    许知言略略抿了一口小酒,便不敢多喝,清寂的目光在那对说笑着的小夫妻身上一掠而过,转而问向许从悦:“他们和睦,朕自然欢喜。但说来你比思颜还大两岁,至今虚悬王妃之位,总是不妥吧?”

    许从悦敛了眉眼,垂首道:“是从悦不孝,让皇上、皇后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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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琼殿,清尊酌下玲珑心(四)

    许知言拍拍他的手,温声道:“原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拘礼。若真有喜欢的女子,不妨和朕说。只需女孩儿身家清白,知书识礼,便是门第低些也不妨。”

    慕容雪闻言亦笑道:“不错,若是门第着实微贱也不妨,只要女孩儿心性端正,愿意一心一意服侍你,都可纳入府中,赶紧生几个孩儿承继了香火要紧。禾”

    许从悦忙道:“从悦若有喜欢的女子,必定告诉皇上、皇后,求皇上、皇后做主。”

    他依然退回自己座位,无奈地瞥了许思颜一眼,颇有些自怜自艾的模样。

    自是感慨自己无辜受累,想为替太子解围,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木槿正坐于他下首,遂一边敬他酒,一边悄声笑道:“你这副模样做什么?父皇母后不过白说了一句,又没逼你娶亲,还允你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哪里不好了?妲”

    许从悦怔了怔,“如此,我是不是还得谢谢太子?”

    许思颜从便木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小圆脸旁探出脑袋来,举起手中杯盏,笑道:“对,得谢我!于是,从悦,咱们再来干一杯?”

    许从悦连忙放下杯盏,桃花眼斜斜睨去,满满的警惕,“你少来耍我!休想再哄我喝醉!”

    许思颜吃吃笑道:“若你再醉,我给你换套女孩儿衣裳,想来你手舞足蹈之际,必比我的木槿还要美上许多!”

    木槿闻言,眼睛瞪得跟杏仁似的,甩手在许思颜胸前捶了两下。

    那娇嗔的眼神,配着许思颜包容宠溺的笑容,才真真叫印证了明姑姑刚刚说过的那句老话。

    打是亲,骂是爱。

    慕容雪向许知言悄声笑道:“看来,皇上如今可以完全放心了!颜儿很喜欢木槿呢!”

    许知言仿佛很淡地笑了一笑,眸光却转到了慕容雪身上。

    依然清寂如雪,明澈如镜。

    静静地倒映着慕容雪妆容精致的面容时,便让慕容雪心里蓦地一跳,有切切的痛意缓慢地从胸口裂开,蔓延。

    这样清亮的一双眼睛,倒映着她,她偏偏无法从中看到她。

    就像当年,她从杏花树上摔下,在翩舞的花瓣里跌落在他怀中,一眼看到他那双举世无双的绝美眼眸,完美地倒映了她年少惊惶的身影。

    她以为他看到她了,可他那时其实还是个盲眼的皇子。

    他什么也看不到。

    二十多年过去,他已经拥有了最美最清亮的眼睛,可好像还是从来看不到她。

    那么多个年年月月过去,他依然是那样沉稳而淡然,如一池永无波澜的静水,缓缓道:“我当然放心。这俩孩子一向就很懂事。”

    那种沉静,看着温和宽仁,却全无一点情绪,——没有一点慕容雪可以看透看懂的情绪。

    二十多年,她仿佛一直踩着缥缈云端,住着琼楼玉阙,眺着碧海青天,赏着烟霞如画,却始终安不了心。

    那虚无缥缈的云彩,美丽轻盈却变幻无穷。

    包围她的似乎只是雾缠云绕的幻觉,稍不留心,云雾稍散,她便会一脚踩空,从最高处狠狠摔下,在众人漠然的目光里粉身碎骨。

    套着象牙护甲的手指缓缓端过酒来,她也不用人劝,慢慢地送到唇边,用惯常的温和大方的笑意,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于是,外人眼里,依然是幸福和睦的一家人。

    盈耳笑语中,忽传来殿外的一阵喧闹,伴着哭嚎声声。

    许知言抬眸,眉心皱起。

    许思颜忙问道:“谁在外面?”

    李随早已探到外面瞧过,连忙答道:“回太子,是广平侯及其夫人来了!”

    “是二舅父、二舅母?”许思颜问,“父皇传召他们了?”

    许知言皱眉,“原不过咱们一家人小聚而已,何曾传他?李随,问下怎么回事。”

    李随应了,急出去询问时,门扇开阖之际,便听得那妇人的哭声愈发惨淡哀凄。

    慕容雪皱眉,唇边浮出一丝苦涩,轻叹道:“皇上,慕容家的子侄,近来是不是很不争气?”

    许知言眸光微微一凝

    ,“仿佛说此次江北动乱,继贤和继棠卷在里边。具体案情,目前还不明朗,需进一步查实。”

    他看向许思颜,“你那边查得如何?”

    许思颜忙起身回禀道:“儿臣受惊不浅,又听闻此事与京中一些要臣有关,着实放心不下,一时也未及细审,在盛从容到江北后便赶紧回来。之前这事一直是楼小眠在查着,如要知详细,可以把楼小眠叫来问问。”

    “楼小眠……”

    许知言揉了揉额际,看向慕容雪。

    是楼小眠审的案子,但偏偏楼小眠在这时候因为私德有亏被人告发。

    似乎太巧合了点儿。

    慕容雪眉目不动,缓缓放下手中杯盏,柔声笑道:“若知晓楼小眠当时正在协助思颜查案,应该等他回来再说。皇上这回太心急了些。”

    许知言霜雪般清寂的眸子低垂,徐徐道:“不妨。便是没了他,一样可以水落石出!”

    慕容雪、许思颜等一时噤声。

    许思颜想借机放出楼小眠,顺势将一把火烧到陷害他的人身上;慕容雪则不动声色地将此事推到许知言那里,毕竟下旨立刻押楼小眠回京的是许知言……

    许知言没说放楼小眠,也没否认慕容雪的话,却绵里藏针,说要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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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卷,霜月澄明花满檐(一)

    木槿仿若未曾发现异样,正指点许从悦道:“这个糖醋荷藕很爽脆,而且吃了不容易胖。你尝尝!”

    许从悦应了,却道:“太子妃,藕虽是素的,但糖吃多了一样会胖。”

    木槿怔了怔,看看夹在筷上的藕,悄悄放到一旁,继续寻别的目标禾。

    今日算是小型家宴,菜式比平时丰盛许多。许思颜转头瞥见,亲拿银匙舀了半盅羹汤递过去,“这豆腐羹吃着不会胖。妲”

    木槿忙接了,喝了一口,已是满脸疑惑;再喝一口,便叫起来:“这是什么?”

    许知言一眼瞧见,眼底的清冷雪色便似散开了些,说道:“那是白玉豆腐羹,很宜养生。”

    “嗯?这味道,不像豆腐!”

    “虽是仿的豆腐模样,但比寻常豆腐鲜美许多,且与容貌有益。”

    许知言温言说着,又转向慕容雪,“皇后要不要也来一盅?”

    “谢皇上好意!”

    慕容雪莞尔,“这豆腐羹是用煮得透烂的猪蹄筋配上若干鲜菇,再加上熬得浓浓的鸡汤煮成的吧?近来臣妾饮食也很清淡,吃不来这个。”

    木槿便瞪向许思颜。

    许思颜做了个鬼脸,悄声道:“没事,我不嫌弃你胖。女孩儿家胖些不妨,好生养!”

    木槿便羞红了脸,竟真的低了头喝那汤,再也不吱声了。

    许思颜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能让许知言听入耳中。

    这正是许知言再三跟木槿说过的话,眼前也是他盼望已久的夫妻和顺,鹣鲽情深。但他神色不动,只看向走过来的李随。

    李随禀道:“说是老太妃病重,特来求皇上恩典呢!”

    慕容雪已不由变了脸色,站起身道:“母亲!”

    许知言也皱眉,“让他们进来说话。”

    临邛王府只有一位老太妃,便是老临邛王慕容启的遗孀,也就是慕容雪的生母慕容太妃。

    慕容启无子,慕容太妃孀居后遂与子侄们住于一处。

    这太妃颇有才干,又是皇后之母,至尊至贵,于是始终都是慕容府内院的实际掌管人,连现今的临邛王慕容宣和广平侯慕容安都对这个伯母俯首贴耳,不敢有丝毫不敬。

    闻得岳母有事,便是许知言也不好怪责广平侯等擅闯之罪。

    一时内侍领了广平侯夫妇进来,虽按礼制品服大妆,却都面色灰沉,神情哀怆。

    广平侯朝中重臣,也是宫中常客,生得瘦削枯槁,但一双眼睛却锐如鹰隼,即便恭谨叩首面圣,都透着股久经沙场的嗜血煞气,看得人心生凛意。

    广平侯夫人即是泾阳侯夫人胞姐,木槿也是头一回见到,留心看时,却见她生得丰颐宽额,五官端正,更胜泾阳侯夫人,想来年轻时当是个美人儿。慕容继棠明显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独眼睛酷肖其父。

    慕容安等叩头见礼毕,许知言已问道:“老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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