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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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小姐-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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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不是办公室,我想苏总监没资格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我预备关门,很是火光,她打扰了我所有的好兴致,于是颇不耐烦地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全摆平了,你现在才来问,搅事来得罢?”
  她手一格,挡住我,冷静地说,“你没有资格赶我出去。这间房子的房产证上,曾经有我的名字。”
  “可是现在没有了。”我话是这样说,却把手放了。
  “你知不知道毁掉一个设计师的名声等于判他职业生涯的死刑!”她一钻进阔别五年的旧居,就不停数落我。
  噢,她前几日刚登堂入室过,又来,又来。
  其实两人现在都是外人,谁也不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我的确没有资格驱逐她。
  同理,她没有资格指责我。
  何况,莫须有。
  “你心里是不是特期待是我暗地里做小动作,毁掉文博的名誉?”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抚着胸口,反倒见到她我消失数日的吐意又站起来了,可想吐也不愿当着她的面吐。
  我纠正,“不对,你应该是特期待我先暗地里毁掉文博的名誉,之后还被他发现是我毁掉他的名誉。这样,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蹬掉毁掉他名誉的我,再名正言顺地把奋勇捍卫他名誉的你用八人大轿抬回来。”
  她怔住,摇头,硬挤出一丝笑,“林赛拉,我还不知道,你说这种恶毒的话也可以说的这么有底气。”
  “你错了,我还能更恶毒一点。”我把杯子放在沙发的一只靠垫上,让它静静软软地躺着。
  要是再敲碎了,就真得补不回来了。
  “我也有一些话要告诉你,总监。”从前对着她,我始终留一点余地,这一次再也没有必要,我挑一挑眉毛:“你那些旅行照,我已经欣赏过了,唔,文博手艺不错,你笑得也挺开。不过希望你以后别再发来了,我实在觉得那些没有你的纯风景照大约会比较好看些。以后,文博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再端端绕你们的行程走一遍也没有问题。我不会再叫你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说这番话,鬼知道我是卯了多大的劲在拎着架子,拎得何止腰子疼,连一截小腿都快抽筋了。
  苏冬亦本就在动气,现在已是气结,她保持了这么久从容淡定的形象,也难为她了。
  她说,“不,不可能,你林赛拉做不到的。你放不下我,比我放不下文博还要多。”
  我这脑子一下就冲了浆糊,嘿呀,说得好像我多爱她,这不乱搅狗血么?让文博那位男主角情何以堪呐?
  “你放不下文博?有多放不下?”我也不是没有杀手锏,于是冷冷问她,“放不下到需要自润之身上讨安慰?”
  她的眼眶轰然就放大了,面部有一点点扭曲,当然,还是标致的美人。
  只是这种时候不踩她,真就输得掉底了。
  她说:“什么?你说什么?”
  “真的,我理解你。难怪你这样急切地杀回来,备胎另娶他人。”我手背发涨,只好暗暗掐一掐虎口,口上尚算有条理说道,“换做我,大概也要急一急。你做什么?不必用那种眼光看我,你们在马尔代夫发生了什么,无需我赘言。”
  “他告诉你的?”她难以置信。
  “润之跟我没有到那种推心置腹的地步。”我老老实实说,“怪你自己不当心罢,从他房间出来还披着他那件沙滩衬衫,颜色这么鲜艳,我住他在对面真是想不看见也不成。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告诉文博,他大约会伤心很久,我不会再让他伤心的。”
  她扶着单人沙发坐下来,双目一垂,十分黯然。
  她说:“是,我想过要接受润之。可试过才知道,我做不到。我也不想让文博伤心,如果和润之结婚的那个人是我,你们会欣然参加婚礼么?你会送那样别致的礼物么?也许你会罢,但是文博,他绝对不会。”
  “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不可能去的。”我全然不能感受到一点轻松和愉悦,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沉重,我说,“这并不代表你特殊。苏冬亦,彼一时此一时,你已经成了过去式了。现在这个家,我会占着。文博,我也会占着。”
  “我是不是听错?”她指着边上三个大纸箱子,“那这些是什么?”
  “噢,那些是我不要的东西,我预备丢出去。”我站起来,起身上楼,“苏总监,不送你了,我有点累,一会文博要回来了,你总不会打算等着他我们三个人坐下来玩一局争上游罢?”
  她也站起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本就打算等他回来,我们三个人开诚布公地解决这个困局。争上游?也未尝不可。”
  我一阶一阶地上楼梯,一步一重,听到她竟然在后头跟着。
  我没有回头,只自顾自辛辣地笑,“苏总监,你希望文博回来跟你说什么?说他还爱你想你一刻不曾放下你?还是与你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以为你不是这么讨嫌的人……”
  她当真深深被我刺激,忽然拉住我,无比哀婉无比凄切地说:“赛拉,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你把文博还给我。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敏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连她也叫我脱手,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听到她软弱冷清地泣声,仿佛孤立无援的样子,觉得很烦,无奈袖子又给她拽得绷坠,发出像弹棉花一样的声音。
  真的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她知不知道我现下有多想转过去吐她个满身稀里哗啦?
  我小腹冰凉,知觉得有什么自食道里冲上来,于是打算奔下楼去抱马桶,只好向前猛地一抽手,“你早干吗去了!放手!”
  谁知这一抽,抽出祸端来了,我脚尖一滑险些又在楼梯上跌倒。
  该死了,跌倒了就连马桶也没得抱了,果断得横着去医院啊。
  上半身已经失去重心倒向一侧的时候,我就想:要是孩子没了我要苏冬亦全家给我抵命!
  可我尖叫一声,就觉得背上被人顶了一把,连忙顺势抱住头向前一倾,就听到咣当一声闷响,手肘磕到台阶的边,呲得疼,却没有摔倒。
  赶紧坐下来,抓着胸前的衣服,跟遇溺被救一般地大口呼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却发现,嗯?
  苏冬亦呢?不见了?肯走了?大变活人?
  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冷地一震,我抓着扶梯往凌空的一边小心探去。
  只见,苏冬亦,我昔日的上司,我男友的前妻,她侧躺在地毯上,头垂着,一动不动。
  而一边钢化玻璃茶几的一角,沾染了一抹粘腻的殷红,才发现苏冬亦额角的血珠子也大颗大颗淌下来,很快头发被浸地结在一块,继而渗透了身体地下的大块绒布地毯。
  好好的一只欢乐无比的机器猫头瞬间被染地好似在哪里受了气脑袋上燃了一把怒火,什么时候地毯换成这个了?
  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晁文博啊晁文博,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么时髦做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装个有护栏的楼梯!
  我讷了半天,才捂着嘴连滚带爬地跑下去,蹲在她边上,我轻轻戳一戳她的腰,用颤抖得连自己也认不出的声音微微地唤,“总监,苏总监……”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扼着喉咙,一下瘫坐到地上,不敢伸手过去试她还有气没气,只是半抱着突然抽筋的腿,不知所措。
  急救电话是多少?一几零?
  我脑子已然一片空白。
  这时,门那边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
  就听见文博兴冲冲地说,“赛拉,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
  见了鬼该了死的,他怎么不早一点回来!
  四目相触,我眼见他也愣了三秒,然后发狂一样地冲过来。
  我坐在地上,抓着染血的地毯,仰起脸虚弱地喃喃:“文博,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摔下来……”
  他听了这话,目光一下空得像两许枯井,根本不理我,只半跪下来捞起苏冬亦,他胸前也一下染上了一枝一枝艳红悱恻的血花。
  他见她身子已是软绵绵的,也不敢摇晃,只一点一点亲抚着她的脸颊,气息仓促,低头心疼地像泣血一样地喊她:“冬冬……冬冬……”
  苏冬亦像片枯叶一样停泊在文博怀里,只有听到她的声音才有了些微知觉,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涣散昏聩地说了一句,“文博,我疼……”
  这时,我看到苏冬亦的手指又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凄厉地大喊:“文博,送她上医院,快送她上医院啊!”
  文博终于抬头,平静看了我一眼。
  我无地自容,只觉得一柄快刀狠狠划过心尖。
  他呼一口气,立刻一把横抱起苏冬亦。
  他对她说:“没事的,我在这里,乖,一会就不疼了。”
  他就要跑出去,我只好挣扎着起来去拿包,要跟上去。
  “你不准给我跟来!”他背对着我,歇斯底里地吼,然后踹开门奔出去。
  门往后砰然撞到墙上,带下一对跳佛朗明哥的女郎画像,画框发出爆裂的声音,我捂着耳朵在原地坐下来。
  我失神看着那一对纷乱倒在地上的佛朗明哥女郎,原本我嫌弃锤子按的框太丑,于是文博花了半天功夫又悉心裱好。那画框,现在也碎裂了一地。
  衣服上,裤子上,全是血团,直到收干了收凉了,我也一点站不起来。
  是苏冬亦的血,我没有事,什么事也没有。
  我们两个女人,终究要有一个人为了晁文博争得流血,倒在地上。
  原本我以为不是我,便是她。
  可到关键时刻,是她顶了我一把,选择自己跌下去。
  文博不会白白爱一个女人这么多年,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愿意忍着她三分。
  呵,不然,这会该是两个人齐齐浴血了罢,我为什么没有丝毫侥幸?
  我和她,于此之前从未正面交锋过,这第一回,不过第一回竟然这样惨烈收场。
  许是刚才太过紧张,现在松懈下来,我也不支,拖着腿往前挪了两挪,头歪倒在沙发上,抱过那只杯子,慌乱地闭上眼,却怎么也忘不了。
  怎么也忘不了,晁文博会用这般怨毒的目光投射我,仿佛,要把我就地钉死。
  那双多少次温和望着我的眼睛,为了她,变得我再也不识。
  我想,自从昨夜我选择端然离开,就注定永远失去那个机会,那个跟文博说那些话的机会了。

正文 Chapter。 66
  我终归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
  等到有了一点力气,我打了个电话给润之,粗粗地说苏总监受伤叫他快些赶去医院,又换掉了身上的衣服才出了门。
  我看到一点一点的血迹沿路一直滴到楼下文博停车的地方才断掉。
  这每一步,每迈出一步我都觉得脚尖像被碎玻璃扎到碾过一样得疼。
  出了街,拦车去了最近的医院,到了以后因为已是夜半,只是讷讷地问急诊室的护士,“刚才一个男发疯一样跑进来还抱着一个破了头快死的女的,请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护士淡淡扫了我一眼,“没死,外伤已经包扎好转去病房了,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她又翻了翻记录,“六零三病房。你要看就快一点,马上过探视时间了。”
  我“噢”了一声,乘电梯上去。
  电梯厢里有微微失重,却叫我的身体想跌垂到地上。
  慢慢走到病房门口,我不敢进去,只好站在门边偷偷往里头看。
  文博仿佛不在,而苏冬亦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她的头,被包得像只垂了耳朵的兔子……
  我掐一掐自己麻痹的手背,刚要抬脚进去,就见文博从病房的独立厕所里跨出来。
  他衣服上的血也已经干了,成了一串暗红色的斑渍,依旧很是惊眼。
  我又只得往回一缩,就看到文博背对着门坐到床边。
  苏冬亦蜷了一下眼,含混地唤了一声什么,挣扎着一定要起来。
  文博拗了半天也坳不过她,只好靠在床头扶她起来。
  我想走开,却拔不开腿,悲剧得像一只被粘鼠板困住的小老鼠,眼睁睁看着前头的大奶酪被另一只跟兔子那么大的鼠精给四脚攀住。
  我想,依照惯例,这时候她八成要躺到他怀里去才成体统。
  果然,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接着,她应该要说点什么血淋淋掏心窝子的话。
  果然,她也确实是说了。
  “文博,你别再走了,我跟你回家,我们去香港。”她说,“我们重新开始。”
  我彻头彻尾地傻了。
  因为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苏冬亦会用那样哀恸的声音和一个人说话。
  至少,我是学不会的。
  我从没有央求过文博,叫他不要离开我,反而昨天,我自以为走得很潇洒。
  一种把什么事都抗在自己肩上的潇洒。
  因为我觉得如果幽幽怨怨得,会显得自己很蠢。
  事实上,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够蠢了。
  我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肝脾胆先是俱冻成了冰雕,再被人拿小锤子轻轻一敲,在皮囊里全裂开了。
  林赛拉,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曾经幻想了一千万次的场面么?
  这个女人,她也是扑心挖肺地对文博好,你除了扎刺还会做点什么?
  怎么你又这么皮贱,受不了了。
  我当真相当得皮贱,很是受不了了。
  好在,文博还只是一只手蜻蜓点水地扶着她,另一只手根本还垂在床边。
  这之于我,绝对是个莫大的慰藉。
  请莫怪我丧尽天良,我真的几乎要走进去,想把文博扯出来。
  我只想我的男人能跟我出来。
  可惜,我曾经听过一个道理,它是这么个意思:有些人可以为你妥协一回,两回,甚至三回,但是他不会无止尽地等着为你妥协。
  貌似正是苏总监告诉我的。
  昨夜在雨里,文博站在原地,何尝不是最后一次在等我,等我还跟从前一样一蹦一跳地扑到他怀里。
  错过了便没有了,他等不动我了。
  于是当我这斗志昂扬的第一步才跨到半空中的时候,文博的手已经不在床边了。
  我像尊劣质雕像,在房门口定住了。
  他的手,她的腰,她的手,他的背,一起杀了我的眼。
  我听到他用从前对我说话时那种低低的声音对怀里的女人说,“好,我们重新开始。”
  或者应该这样说,早在这种低低的声音印在我心里的许多年前,它就是属于她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这样累。林赛拉终于累倒了晁文博,却有苏冬亦来拯救他。
  你知道那种高昂阔步踩上云端却一脚踩空掉下来的感觉么?
  我忽然觉得又想呕吐,于是我蹲下来呕吐。
  今天以前,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吐了。
  什么也没有,酸意翻滚地这样浓,却连脏兮兮的颜色也没有,除了清水,还是清水。
  可能是声音太大了,吵着房里的人了。
  苏冬亦先看到得我。
  “……赛拉”她扶着文博的肩,虚浮而仓惶地唤了我声。
  我得承认她除了脑袋包得像个兔子外,脸色也确实不怎么好看,跟片瓷砖似地,白得发冷,纱布里也隐隐向外透着淡红。
  然后晁文博也看到我了。
  他没有惊慌,没有失措,轻轻放下她的手,走过来稳稳一把扶起我,声音里是不可救药的漠然:“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待在家里,让你不要跟来。”
  我做了件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情。
  我扇了他,拿出了催命的劲儿扇了他。
  那一记耳光,堪比一个响指,一声爆脆。
  在医院长长的回廊里,几乎有回声。
  然后,我又撑着他双手,低头吐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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