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杜晴感到非常奇怪的是,这方丽萍打开窗户以后也不问楼底下的人是谁,却用一种很不耐烦的、但声音并不太响的语气说:
“你这是搞什么?都十二点多钟了,有事不能明天再说?”
这下他可有点被弄糊涂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把他当成是谁了?——呃,对了,她肯定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什么人了!而这个人一定是经常采取刚才这个方法呼唤她或以这种方法和她联系的。
“喂!”他轻声地叫道,“丽萍,你当我是谁,我是杜晴!”
“你不是大庆?”丽萍感到很奇怪,眉头紧锁了起来。“杜晴?杜晴是谁?深更半夜的你要干什么?”
“你忘啦,我是志华的朋友,以前来过你们家的。”
“志华的朋友?——噢,我想起来了,你是杜经理?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么?”
“我是特意过来告诉你,志华回国了你知不知道?可是他现在遇上了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他虽然已经昏迷不醒,但嘴里却在不停的叫着你的名字!”
“真的?!”
“你把门打开,我进来详细的跟你说,然后我们马上赶去医院。”
“这。。。”她似乎有所警惕。这种警惕来自于她对杜晴说的话将信将疑。
在这种时候,志华怎么会不停的喊着我的名字?他应该不停的喊着马倩的名字才对啊?她看过了古志华写给马倩所有的信件,她对他们之间背着她的一切隐情已经清清楚楚,他古志华怎么可能在受伤以后甚至是在昏迷当中叫着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假的,那这个杜晴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实在暂时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快点,我是跑步着奔来的,都累得吃不消了!”他明白她在怀疑,在犹豫,所以他不想多解释,其实也根本无法解释,他的目的就是让她悄悄地把门打开。
对于丽萍来说,这是个突发性的、根本来不及冷静下来思考的事件,她的脑海里在瞬间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了一连串古志华跟她在一起时的音容笑貌。她曾经是那样的痴情地爱着自己的表哥,在这种情况下,她确实很难做到:这事与我无关,让马倩去就行了。。。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纠结着杜晴刚才的那句话:“志华虽然在昏迷当中,嘴里却不停的叫着你的名字。”这句话的可信性也许不大,但对她心灵的刺激却不小,她迫不及待地要了解和证明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或者说是它的真实性。
“哦——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她轻轻地说着,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果真下楼来开门。
其实她的整个反应以及整套动作,都带有一种机械性的或者说是本能的条件反射;因为在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仍然有着古志华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位置。
这是一个真正爱过的人的一种刻骨铭心的爱的记忆,无论是男是女,只要你有过这种刻骨铭心的进入骨髓的深爱,那这份情感将伴随你的一辈子。
杜晴一声不响地跟着丽萍轻轻地上到了二楼,进入了她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要杀丽萍?
丽萍进了房间后麻利地给他倒了杯水,语气焦急地问:
“是在哪里出的事?现在什么医院?他真的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从她的面部表情上看,她对喊名字的关切度远超过对古志华受伤的程度。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这时杜晴已轻轻地把门关上,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挡住门。
方丽萍抬起头,突然发现他的这副表情和模样,狠狠地吃了一惊,她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在问你志华现在什么医院?”她心惊胆战地问着,一边开始往后退,脸上布满了恐惧。
杜晴步步紧逼,脸色由铁青变成了愤怒。
“你干的好事!”他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了那两封伪造的假信,狠狠地扔在写字桌上。
丽萍看见了那两封自己精心策划的信,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但不明白这杜经理想要干什么。
“这两封信是我做出来的,我是为了报复!”她不否认。
“我要杀了你!”他真的把披刀从腰间拔了出来。
丽萍吓得惊叫一声,但声音并不很大。
“再叫一声,我马上就动手!”他举起手中的刀。
丽萍惊恐万分地坐在床边,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手里闪闪发光的披刀。
她实在是一头雾水,她的思路再敏捷,也无法弄明白自己干的这些事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这样卑鄙?!”他像是在严厉的责问,并不像真的要杀人。
丽萍没有回答。
其实这时候她由于高度恐惧,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话。让她搞不懂的是,他这个人为什么要插手管这件事?她所策划的整个内容,应该跟这个人是毫不相干的,他算是哪路神仙,突然的冒出来来管别人的这等闲事?
。。。呃,她想起来了,这个杜晴和马倩是一个单位的,上次在马文伯的追悼会也见过他,当时他忙里忙外的,好像方方面面的应酬都是他在操作。
看那架势,他不是正和马倩恋着吗?噢,也许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也许他还在追求的过程当中?而马倩正由于自己“伟大的杰作——两封伪造的绝情信”处于一种痛苦而不能释怀的状况,暂时没有在感情上这么快的转移。。。
但是,再仔细想想就觉得更不对了,倘若这个人正在追求马倩的话,那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正好是为他创造追求的条件、扫平追求道路上的障碍,从而更有利于他的追求成功率吗?
“你说!为什么这样卑鄙?”他手里握着刀向她越逼越紧了。
“我。。。我不明白,这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和我不相干?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在你坑害的三个人当中,我是其中的一个!”他手里举着刀,架势看上去很是吓人,但始终没有要立即砍下去的迹象。
“假如。。。”丽萍有点颤颤巍巍的争辩:“假如你喜欢马倩,想追求她的话,我这样做岂不等于为你创造了条件,对你想要做的事不是更有利?”
“你混蛋!”他的嗓门竟然高了八度,也不怕客厅对面正睡着丽萍的父母。
“是的,你说得没错,我混蛋,我卑鄙!但你并没有理由来杀我,我可以大声的告诉你,我绝对没有犯死罪!”尽管丽萍的整个身子都在杜晴的披刀之下,但她已经看出了他并没有急着要动手杀人的意念,所以她想趁此要为自己作一个申辩。
“我没有理由?我现在就把你给杀了!”他用刀在她身边晃了晃,做出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动手行凶的姿态。
说句实话,真要让杜晴动手杀人,恐怕他还缺乏这个勇气,他也不一定是个能行凶杀人的料。他大概只是因为过于愤怒产生的一时冲动,抑或是酒精在起作用,因而在脑海里形成了一种犯罪动机。
更主要的是,他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似乎认为她——方丽萍,确实是卑鄙,确实是无耻,但还不至于到死罪的界限。。。
作者有话要说:
☆、方丽萍的申诉
“杜经理,你先不要冲动,等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也许你会觉得我方丽萍不仅不该杀,你甚至应该同情我,至少应该怜悯我。”
丽萍是个何等机敏的女孩,她从杜晴进房间以后的种种迹象分析,这个男人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并没有犯罪行凶的勇气,他到这里来似乎只是为了出心头的一口恶气。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说话的语调也不像刚才那样恐惧了。不等杜晴开口,她又接着说:
“是他们先愚弄了我,我是第一个受到伤害的人,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你受害?妈的!你是坑害!”他这时候就知道发怒,仿佛丽萍现在正是个发泄他心中怒气的工具。
他此时的内心有如一种翻江倒海的但又莫可名状的疼痛在折磨着,这种疼痛里面包含着他曾经拥有马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而现在必须失去!
倘若早知会失去,当初又何必拥有?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坏女人一手造成的!
“我被人欺骗,被人严重的欺骗,欺骗者手段恶劣!人的一生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背叛自己,欺骗自己,你有过这种切肤之痛的被严重欺骗的感受吗?”丽萍这不像是在向杜晴作自我辩解,简直是在从一个侧面进行以攻为守了。
“所以,”她的语速很快,杜晴未及开口,她已继续抢白道:
“所以我要报复,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对我自己很了解,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坏,那样的缺乏人性,我只是万分的不甘心做个任人玩耍的、软弱可欺的女性罢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有感情有激情的女孩子,难道要维护自己这种起码的、做人的尊严都不可以吗?”
她大声表白这段话的语气,还真有点慷慨激昂的味道。
“你还振振有词?”杜晴没料到丽萍会有这样一番语言出来,更没想到她的这张小嘴这么能说。他的原先那张怒火中烧的脸似乎有了微妙的缓解,仿佛其中有些许的这样的意思:
——行,你可以继续表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坑害还是伤害?
“马倩是我一生中好得不能再好的同学加朋友;古志华也是我从小就非常喜欢和崇拜的表哥,我确实很爱他,当然你肯定明白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杜晴的态度和表情,确定意识到他有愿闻其详的迹象,于是继续说道:
“但是,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强扭的瓜不甜,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表哥既然对马倩一见钟情,疯狂的爱上了她,而马倩也对他如痴如醉,这是人类情感、尤其是少男少女情感爆发的正常现象,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相亲相爱,根本就没必要躲躲藏藏、偷鸡摸狗的似乎见不得人一样。。。
“。。。当然,因为我非常的爱表哥古志华,他们的相爱对我来说肯定会有一个极大的失落感,甚至会相当的痛苦;但是,即使我再怎么样的痛苦,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家不爱你,你的所有的情感只是一厢情愿,这怪不得谁。而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从表哥感情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再说,我的家庭,我的容貌和身材,加上我的学历,集这么多优势于一身的女孩在上海滩上并非很多,还用得着担心寻觅不到中意的男朋友?我甚至可以挑一把过来精挑细选都不为夸张!我何苦要为那个得不到的单相思的爱来封闭自己,来折磨自己?
“。。。我忍受不了的是他们一再的玩耍我,一再的愚弄我!他们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法来欺骗我,他们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是好同学、好朋友、好表妹看待;他们简直认为我就是个傻瓜,可以任意践踏!他们视我的自尊如粪土!
“。。。那么好,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因此,杜经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证明这一点,就是要让他们明白,我方丽萍绝不是一个随意可以愚弄的白痴!”
丽萍说得很激动,似乎完全是在为自己伸张正义。
听了她的这一番内心告白,杜晴一下子有点闷住了。
他不知再该如何的咒骂才能解恨。沉默了瞬间以后,他说:
“按照你现在的这种说法,如果当初马倩和志华把一切都坦诚的告诉你,你会原谅他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医疗站长的雄威
“当然!现在是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我没有权利去强迫一个人去爱谁?更不会蛮不讲理的硬要谁去爱他心里不爱的人,而放弃自己心中真正的爱情!
“令人怒不可遏的是,他们已经在私下里恋得热火朝天、难分难舍,却依然还是对我虚情假意的表示温柔,表示关切。。。
“。。。难道要让我在这种已经根本不存在指望的暗恋中消耗自己的光阴和浪费自己的青春?难道要等到他们的孩子都抱在身上了,我还痴不痴呆不呆的只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难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可恨、不残酷?
“。。。最最让我义愤填膺的是,为了达到他们长期欺骗我的目的,居然还编出个什么在美国海滨游泳遭遇风暴,一个美丽无比的女子是个游泳健将,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而这个救命恩人其实是暗恋他很长时间的校友,说这个女孩除了漂亮以外,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太多的优点,让他无法抗拒地被她征服了。。。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竟然如此的戏弄于我!难道我是个魔鬼?是个不通人情、没有理智、自私到极点的泼妇!
“。。。杜经理你手捂心口,凭着良心说说看,难道我就没有值得同情的一面?难道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高尚之举?”她越说越激动,满脸都涨得通红,仿佛真正的受伤害者完全应该是她。
杜晴的性格一直都有武断霸道的倾向,加上又是怒气冲冲的是来找丽萍“算账”的,但是,在丽萍这一番狂轰滥炸、振振有词的激情表白面前,他的语气竟然明显的柔软了不少:
他说道:
“他们没有告诉你,是为了怕伤害你,他们也是一番良苦用心,你懂不懂?”
“不懂!根本就不可能懂!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不是一般的普通朋友,一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尽管没有公开明确那层关系,但我对他的那份情意他是百分之百明白不过的;另一个是我的同学加好朋友,我们的友谊情同姐妹,每次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是毫不犹豫、全力以赴的去帮助她。。。
“。。。而他们竟然用这种手段和手法来对待我,他们这是大不仁大不义,是一种恶意的欺骗,是对我的愚弄!是对人类感情的□□!”
“看来,”他手里的刀仍然握着,“我没有权力杀你,也没有充足的理由杀你,至少你还没有犯死罪,但是。。。”
“啊——”丽萍突然惊叫了一声,房间的门已被打开,丽萍的父母一起冲了进来。
杜晴见状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思考准备如何应对,手中的刀已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丽萍的爸爸抢夺了过去。
而且,就在这时,其实只是瞬息之间,他的脸部已重重地挨了一拳,这一拳来势非常的迅猛,他一下子感到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房间里的墙角边。
丽萍爸爸的动作速度之快,真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之举。转眼间,他已将刀口对准了杜晴的胸口。
“别动!你再动弹一下,我立马刺进你的心窝,我这可是正当防卫!”
“爸爸!”丽萍惊叫,“你不能杀人!”
“只要他老实点,我不会杀他,他是带着作案工具来的,有明显的犯罪动机!丽萍妈,快打电话到公安局报案,快!”(当时还没有110报警)
这个当初在山区部队的医疗站站长,一点不减当年护山救民的神威。可谓宝刀不老。
杜晴瘫坐在墙角边上,鼻孔和嘴里都在流着鲜血。
他没有动,也没有挣扎。
他不挣扎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害怕丽萍爸爸说的“再动就杀了你!”而是此时此刻的他,整个大脑里呈现的是一片空白。
他对眼前的这一幕和自己此刻所处的状况并不很在意,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像失去马倩一样让他心疼、让他心碎!
丽萍的妈妈已经迅速出去打电话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