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荷叶如碧盘一般托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衬在枝枝荷花四周,满满地挤了一片;自己泛舟其中,隐身与粉花碧叶之中,真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不禁微笑了。
一会儿,之涵收回那不知飘零何方的思绪,自嘲道:“我真是读书读痴了!”又唤过凝香道:“晚饭早些准备,我五时要出门。”
凝香笑道:“张先生一来,就把小姐的魂儿勾出去了。不过多走走也好,总在家读书,仔细闷出病来。”
之涵道:“你也一同去吧。玄武湖的荷花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景致,不看怪可惜的。”
凝香道:“别了。这飘香园中一年四季看不完的花草,还用得着上那儿去么?”
之涵笑道:“说你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这两处是好比的么?那湖里的花无边无际地一大片儿,遮了半个湖面,怎么是咱们这几枝残花比得上的呢?”
凝香道:“若是果真如此,倒真是值得去看看了。但我要去也不能赶今天的这个趟儿啊。否则,张先生非把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不自在的很呐!”
之涵道:“原本就是朋友相约出游,多你一人还热闹些,有什么要紧!”
凝香笑道:“我看未必吧!小姐还是自个去,有张先生陪着我也放心。我能在飘香园里见那么多奇花异草已经是别人没有的福气了,哪里还敢巴巴地去沾那个眼福!”说罢,掩嘴而笑。
之涵嗔道:“越说越不像个话儿了!”也一同笑起来。
晚饭后,凝香又伺候着之涵沐浴,陪着坐在廊上吹着风晾头发。
凝香道:“箱子里还有一件水红雪纺绸上衣,去年夏天做了没穿几回,今儿不如找出来配上一条白色长裙,不好么?”
之涵道:“好是好,只是荷花也是粉、白二色,我若这样穿了,倒是同花争艳,岂不自寻烦恼么?”
凝香道:“这也未必。小姐只管先穿上试试,若是不合适再换下来也不迟。”
之涵同意了,凝香取来衣服同她换上,送至镜前。只见镜中映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粉面朱唇,长发披肩;上着水红色荷叶袖对襟短衫,下面是一条白绸长裙,脚踏一双白皮凉鞋;乌黑的眼珠微微一转,眼波荡漾,灵气天成,浑然一体。
凝香赞道:“我说小姐是簪花堂主,只会同花朵相映成景,哪有比不过的话呢!倒是面比花艳,人比花娇才是。”
之涵笑道:“你这张嘴越发甜的腻人了。书没读几箩筐,偏又给我冠了那么个歪号,说出去笑死人了!不过这衣服倒还合身,样式也不算旧。料子如纱一般轻柔,摸在手上却不似丝绸一般光滑,舒服得很!”
凝香笑着附和,又让之涵坐下,替她用粉色丝带梳了两条辫子,搭在胸前,更显几分清新可人。
正瞧着,西厢房中隐约传出瓶罐破碎的声音,之涵抬头望去,正见王妈踮着一双小脚,一路颤颤巍巍地跑来。
凝香上前扶住她,问道:“王妈,怎么了?”
王妈哭丧着脸,道:“还不是奶奶又发脾气了么?在屋子里见着什么砸什么,抱也抱不住。小姐,快去瞧瞧吧!”
之涵听了,当下一甩发,快步走去。
刚进西厢房,便见满地残渣碎片,根本没有插脚的地方。
陈雨前还在一个劲儿地骂:“管到老娘头上来了,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林升立在一旁受着,随时准备护住房中仅剩的几个古董花瓶。
之涵喝道:“够了!”
一喝之下,陈雨前顿时愣住了,继而冷笑道:“我当是谁,林家大小姐啊!你来的正好,你瞧瞧这帮下人做的什么事!王妈也不知哪儿借了胆子,竟连个首饰也阻着不让买,帐房付伯更好了,还要什么老爷的允许,去他妈的狗屁允许!我花老爷的钱打扮打扮还不行么?”
之涵打断她,厉声道:“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他们都是照规矩办事。你有什么怨言只管冲着我来,在这里发什么泼,砸什么东西!你当我们林家还是先前那戏园子,由得你胡闹乱来么?前几日吃饭闹了一回,这会子又闹,你若是不如意尽可以去爹那儿告状,可在我面前却是由不得你的。”
陈雨前一抹头发,道:“好啊!你们全家上下合伙算计我。我用的那几个小钱算个什么,也值得你们那么斤斤计较么!”
之涵道:“全家都一样,并非针对你一个人。你若不服,大可以去帐房查,看看我这月支了什么钱没有,王妈凝香她们的月钱又扣了多少。若还是不服,就请你别家吵去,我们这麻雀窝容不下你这凤凰鸟。”
陈雨前道:“听听,已经赶我走了,老爷挣了钱养家,他还没嫌什么,你个丫头片子又有什么资格说话?好,我陈雨前也不是那么下作的人儿,也不和你们闹。等老爷回来了,仔细你们的皮儿!”说罢,抓起坤包,转身蹬了高跟鞋出门去了。
之涵长叹一声,也不言语,自回房去,只留下一摊狼籍由王妈打扫。
第 25 章
五时整,张志轩准时到了门口。凝香将之涵送上车,道了句平安,便目送她去了。
由林府至玄武湖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张志轩又打点好一切,故不足半个时辰,之涵便衣袂飘飘地立在撒满夕阳余辉的湖堤上了。
满湖的荷花开的密密匝匝,或含苞待放,或怒放飘香,或花瓣落尽只剩一只莲蓬立于湖面,相间而生,意趣盎然。
之涵深吸一口气,顿感荷花清香沁透心脾,体内余香不散。再看偌大的湖面上只星星点点的散落几只游船,偶有笑语传出,道:“我们也租一条船吧,看这成片的荷花,真恨不得立刻投身其中呢!”
张志轩指着远处道:“船来了!”之涵望去,只见一叶扁舟向岸边划来,到了跟前,方才看清:整只木舟上用新鲜采下的荷花缀满,又有一些荷叶、莲蓬点缀其中,只在船头留下两个空位。
之涵满眼荷花,不禁惊呆了。
张志轩跳上船,伸出手,道:“上来吧!”
恍惚中,之涵搭住他的手上船,二人并肩坐下,真好似生于花中的仙子了。
夕阳斜照,湖面上波光粼粼。人在舟中,抬头赏湖中荷花,低头簪满舟鲜花。笑颜欢语忽隐忽现,时高时低,分不清天上人间。
半晌,之涵幽幽地道:“真美。”
张志轩道:“花美,人更娇。”
之涵微微一笑,不答话。
忽又听见身后仿佛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过身去,正见苑薇在不远处的一条船上挥手高声呼喊,旁边还坐了王萧露等一席人。
张志轩道:“那不是上回赏花会上的朋友么?真巧,他们也来玩么?”说着,对艄公道:“划过去吧!”
两只小舟在水波荡漾中逐渐靠近。
划到跟前,众人看清了之涵的船,赞叹不已。
苑薇惊道:“天啊!之涵,你们从哪儿寻来这样一条花船?花钱不必说了,就是这心思也让人佩服的不得了了。”
之涵道:“都是张先生办的,我还没谢呢。”
苑薇一脸崇拜的神情,张志轩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不过稍微动了些脑子,布置了一下而已。算不上什么。倒是你们一大船的人,好不热闹。”
苑薇道:“本来是我和愈然出来游湖,没想到遇上萧露她们那一帮拖油瓶的家伙,只好换一条大船。这下又碰见你们,还真是巧了。”
王萧露笑道:“张先生,你放心,我们不给你们捣乱,我们缠着苑薇就够闹的了。”
之涵见愈然也在船上,不禁道:“愈然,好久不见,还好么?”
不待愈然开口,苑薇便抢道:“他好的很呢!”
愈然只得点头附和。
苑薇又道:“我就没那么好了。愈然,你瞧之涵的船,多美!”
愈然道:“张先生果然心思缜密,出手又阔绰,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比。”说着,向之涵望去,见她低垂眼帘,只顾抚弄手边的花瓣,心中一阵酸痛,赶紧咬住牙,闭口不言,才没掉下泪来。
张志轩道:“周先生夸奖了。我不似你们读书人,但凡美景总过目不忘,能生出许多美言诗句;我们这样的人赏玩花朵过后便忘了,不过留个影儿罢了。”
王霄汉见二人话中带刺儿,故意打岔道:“不成,我要到之涵那儿去,那条船漂亮多了,还有个花仙子端坐其中。哪里像这儿,黑不溜湫的船,还有个母夜叉,怕死人了。”说着,拿眼睛去瞄苑薇。
苑薇大叫一声,道:“你说谁呢!不愿意就下去。”说着,就要把他往水里推。整只船左右晃动,惊得一船人相互搀扶着乱叫。
之涵笑道:“苑薇,瞧他怪可怜的,你就饶了他吧!回头让他请你们喝茶吃饭,赔不是。”
苑薇停住手,笑道:“这主意好!”又推了王霄汉一把,道:“听见了么!仙女姐姐发话了,你还敢不依么!”
王霄汉一脸怪像,哭又不是,笑又笑不出,倒惹的众人轰笑一阵。
苑薇道:“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还要叫霄汉请客呢!之涵,你们再玩一会吧!”
之涵笑道:“好,你们先去,我还要仔细把这些花瞧个遍呢!”说罢,众人纷纷告辞,一时间又乱作一团。
送走苑薇一行人,林张二人又在湖上荡了一阵子。剥了些莲子一边吃,一边聊天赏花。
小舟随波荡漾,竟漂到了湖中央。天色渐暗,景物模糊,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薄而不透。
之涵道:“天晚了,我们也回去吧。”
张志轩道:“之涵,今儿玩的开心么?”
之涵听他忽然变了称呼,道:“很开心。张先生,您费心了。”
张志轩道:“之涵,你还和我这样生疏么?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真的不明了么?你是这样的一位可人儿,忽然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好似一块美玉,让人想捧着,藏着,守着;却又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飘忽不定,若即若离。之涵,你真忍心这样折磨着我么?上回你与周先生在中央饭店分手时,我便想向你表明心意,但又恐你因为一时的脆弱无助依靠了我,并非真爱。现在,我愿在这水天一色的湖中向你求婚,天鉴我心,荷花为媒。”
之涵听了,一时起了惊慌,道:“张先生,这……这太突然了,我怕……我怕我接受不了。”
张志轩拿起一枝荷花,单膝跪下。霎时间,湖堤上灯光四起,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原来竟是挂满了彩纸做的荷花灯。湖面上不知何时也漂起了无数荷花灯,烛光荧荧,在水面上映出一圈圈光晕,放眼望去,真好似是天上的银河散落到了水中一般。
张志轩送上花,道:“之涵,嫁给我吧!”语气坚定,竟不容人推辞。
之涵不言语,目光如水,幽幽地望着他。
张志轩又道:“我知道林家最近不顺,但无论什么困难,请让我帮助你,陪伴你一同走过。好么?”
之涵眼波转动,微抿朱唇,轻轻点了点头。
张志轩一阵狂喜,起身将她拥入怀中,长久不肯放开。
然而,对于之涵来说,特殊的事件赋予这一刻更为深刻的意义,安慰更大于快乐。在她的心中早已明了:生活不只是快乐。
第 26 章
之涵与张志轩的婚事很快便传遍了亲朋好友。
林家的布庄凭借着张仁甫的脸面与权势也得以生存,总算度过了难关。
林海葵刚经历了大起大伏,现在又全力扑在生意上,没日没夜的工作,却把身体拖垮了,稍一劳累就不住地咳嗽。
之涵见了心疼,劝道:“爹,您多休息,要注意身体啊!钱赔了可以再赚,健康可输不起啊!”
林海葵抚着她的头,道:“傻孩子,爹没事的。你娘走的早,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现在你要嫁人了,爹总得给你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啊!”
之涵道:“我不要!只要您健健康康的,就是我最好的嫁妆了,其余的我都不稀罕。”
林海葵慈爱的道:“好,好,爹就健健康康的,你放心了吧!”
之涵点点头,笑了。
苑薇得知之涵的婚事后,高兴的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将消息告诉了愈然。
这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将愈然仅存的一丝希望打的粉碎,把他心中刚愈合的伤口又血淋淋地撕裂、扯碎。愈然感觉自己化作一缕轻烟,飘来又散去,透过一切飘向遥远而未知的远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苑薇只顾滔滔不绝地讲述。
半晌,愈然挤出一个笑容,道:“那要恭喜之涵了。”
苑薇道:“是啊!同学里她还是第一个嫁人的呢!对方又是张家的公子,这新闻可有一阵子传的了。对了,咱们也该登门道贺才是。”
愈然推辞道:“我还要上班,你自己去吧!帮我恭喜她就是了。”
苑薇道:“那可不成!大家都是朋友,怎么可以说一声就了事呢?这回我可不依你,非把你拉去不可!再说,之涵还是咱们的媒人呢!”
愈然奇道:“怎么?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苑薇拉他坐下,道:“原来一直没告诉你,怕你不高兴,说我和之涵合伙算计你。现在好了,告诉你也无妨。”
愈然见其中还有蹊跷,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苑薇笑着把自己求之涵帮忙的事儿说了,末了又道:“多亏了之涵帮忙,否则我们说不定到现在还在玩捉迷藏呢!你说,该谢她不?”
突如其来的真相使愈然眩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明白了之涵当日的言语。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是悔恨?是激动?是希望?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苑薇见他盯住一处不言语,碰了他一下,道:“怎么?真的生气了么?早知道你这么小气就不告诉你了。”
愈然猛然道:“你怎么不早点说!”
苑薇惊住了,道:“现在告诉你还不是一样么?之涵就快嫁人得到她的幸福了,咱们也甜甜蜜蜜的,不是很好么?”
一语道醒梦中人。愈然清醒过来,脸红的发烫,勉强笑道:“没有!我被你们蒙在鼓里,现在才知道,真气死人了!”
苑薇见他露出笑容,才松一口气,道:“你还真是个小心眼儿!还是之涵说的对,就该一辈子不告诉你。”
愈然道:“我和你开玩笑呢!我谢她还来不及,气什么呢?这样一说,我还非得亲自见见之涵了,明天下午我请半天假,咱们一块去吧!你有空么?”
苑薇笑道:“好极了!我也是这个意见,那么就明天吧!”
说罢,二人又聊些别的,不再涉及之涵的婚事。
次日,二人相约到了林府,见到之涵自是一番欢喜。
之涵请他们在书房坐下,道:“好久不见了,你们过的还好么?过去在学校的那些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可一想到过几天我就要嫁为人妇,我就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
苑薇道:“怎么说的伤感起来了!结婚是喜事啊,该高兴才对!以前的日子无忧无虑,的确值得回忆。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前面还有更多幸福的日子等着我们呢!你要嫁给张先生了,我和愈然也稳定了,不是比从前更好么!”
之涵笑道:“苑薇,我就是羡慕你这种性格,能活的那么潇洒,那么自在,仿佛世界是属于你的。”
苑薇道:“你也可以啊!别总读书了,出去走走,看看,那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天空飞翔的小鸟,水中遨游的鱼儿,不都是快乐的理由么?”
愈然道:“之涵,你是该活的自由些,快乐些。别总为了别人而活着,世界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之涵听罢,微笑着点了点头。
苑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