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敢过来打扰冷夫人,也不知道冷夫人平时出来晒太阳,坚决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粉衣站起身,利索收拾餐具,语里很是不悦,“如果冷夫人今天出了什么意外,怕是你我都不能担当!”
而后,不等阡雪回应,话锋一软,微微鞠躬对躺椅上的妇人道:“夫人,我现在推您回房好吗?外面起了风,怕凉了。”
阡雪秀眉一蹙,不能明白这个看护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路过,何来出意外之说,怕是这个看护言重了吧。但看躺椅上的妇人,一对长睫眨了眨,示意看护推她回房,似是累了。
“好的,夫人。我现在就推你回去。”将躺椅微微上撑一点,看护对阡雪投来警告一眼,兀自将妇人推了去。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阡雪,怔怔看着。她只是被这个妇人的忧伤所感染,何苦要避她如虫蚁?站在花藤下,她莫名接收着旁边路人同情的目光。
罢,这只是个小插曲而已,她无须放在心上的,阿麽的事才是首当其冲,不是吗?遂抿抿唇,她快步往阿麽的主治医师办公室走。
只是这妇人果真是跟她有缘的,当她打算不去理会,却在接阿麽回房间的当会,有个好心的银发粉面婆婆主动告之她事情的原委。
原来刚才那神秘的美妇人便是享誉整个A市的冷家的长媳苏青荷,A市市长爱女,以漂亮娴静闻名,追求者如过江之鲫。
三十年前,苏青荷终于嫁与冷家长子冷闵扬之事,曾经轰动一时。报纸头条,娱乐新闻,网路,纷纷报导这桩美事。商界与政界的联姻,王子与公主的结合,简直就是百年美谈。
只是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十五年过去,当大家以为这对幸福俪人能永远这样恩爱下去,当大家快要淡去对他们的注意之时,却陡然传出苏青荷失足坠楼的消息。
只说是在冷宅四楼楼顶不小心失足坠下,摔断了全身的筋骨,虽然抢回了一条命,却成了个只有眼睛能动的瘫痪之人。
先后诊治了九年之久,请过国外国内所有名医,试遍一切高级物疗,用尽所有药方,也只能保证苏青荷不会成为没有意识植物人。最后不得已,冷家将她送来了这里,一躺就是五年。
说到这里,保养得体的老婆婆不胜唏嘘:“果真是可惜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从楼顶掉下来了呢,哎……”
“……”原来是这样,阡雪心头不免为这个妇人感到心疼,这么美好的一个家庭,出了这样的事,谁都难过。
她谢过婆婆,推掉看护的帮忙,亲自推着阿麽回了病房。在透过窗户,看到不远处院墙隔离的独立高级院落,她想起那张娴静的脸。
老婆婆说的这个冷家,应该就是冷辰轩的家族吧。那么这个忧伤的妇人,就是冷辰轩的母亲了?!
呵,原来她和冷辰轩,是有同样遭遇的。一个病重的母亲,一个残缺的家庭。只是他比较幸运,还有健朗的冷老太太,以及风采不减当年的冷先生。
*
经过一段日子的沉淀,冷辰轩冷静了下来,遂将心思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有生理需要的时候,他也没再去找小女人,只是再找了个合拍的性伴侣。
体谅她现在身子虚弱的同时,也尽量减淡他对小女人身子的迷恋。他就不相信含羞草的羞涩会比得上玫瑰的娇艳,他一直坚信自己喜欢的是火辣艳丽的罂粟。
和奶奶的僵持,也一直拖着。宁若蓝来过公司几次,都让他那过完更年期的秘书拦下了。父亲也催过他,他一如既往的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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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无奈的奶奶终是从医院的病床上爬下来,让父亲接回了冷宅,变成一天三道电话催他回去。他有时会接一下,最多让秘书掐掉。
他最近在忙收购唐氏的事,唐北详携款私逃后,唐氏财务完全亏空,债务一大堆,闹得他头疼。在起诉唐北详的同时,他打算将唐氏分拆,毕竟他不能做赔本生意。
这时,远在美国的辰皓却陡然来了电话,请求他不要分拆。估计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所以才及时打了越洋电话。
他很是诧异,小他四岁的辰皓自小对商业并不感兴趣,虽然拥有冷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却天生爱好摄影旅游,对冷氏不闻不问。
一个不闻不问的人,这次,居然关注起冷氏的运作来了,而且还是很急切的模样,难怪不得不让他惊讶。
“辰皓,告诉我不这样做的理由。”他握着电话,长指解开衬衫的第三粒纽扣,神情严肃。收购和分拆,毕竟不是儿戏,他不希望辰皓是闹着玩。
“大哥,是这样的,我在美国订了婚,大约一个月后,我会带她回国。她想拥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希望大哥你能将唐氏做为冷氏的子公司交给她打理。”电话那头,冷辰皓的声音同样严肃。
冷辰轩剑眉微微皱起,深思起来。辰皓居然在国外默默订婚了?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想发展自己的事业,也很看好唐氏的模样。既然这样,他这个做大哥的就当送份结婚大礼给他们好了。
其实说回来,这个负债累累的唐氏也不是一无是处,当初肯答应唐北详以收购唐氏作为抵债,定是有他看上唐氏的地方。
“好吧,我尽快将唐氏收购为冷氏的子公司,并在近期上市……辰皓,你和弟妹确切回国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拿着电话,拉开衬衫领口的束缚,他走到落地窗前,淡淡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心头突然很期望辰皓能快点回国。
既然辰皓已经定婚,那么奶奶有了依托会慢慢将心思放在辰皓身上。等到辰皓结了婚生下孩子,他就可以解脱这层束缚了。
“大哥,你那么忙,会有时间来接我吗?我们确切的回国时间在十一月,到时候让你见见我的未婚妻,给你一个Surperise!”
“辰皓,快过来……”“啊,别闹了……大哥,就这样吧,拜!……嘟……”
这时一道娇俏的女声在电话里隐约笑闹,冷辰皓自顾不暇,只得匆匆挂断电话,留给大哥一阵忙音。
冷辰轩则是拿着电话,笑了。原来辰皓这小子,果真被爱情俘虏了!倒也好,省得无所事事的奶奶整日瞎操心。至于他,就让爱情和婚姻都见鬼去吧!
[正文:第四十八章]
肚子三个多月了,除了最初的晨吐和那次的意外,一切安好。阡雪将阿麽安顿好后,便回了海边公寓,只怕冷辰轩再来。
女佣黄嫂是个热心爽朗的阿嫂,她的到来,让冷清的公寓多了几分人气。所以夜里,阡雪不必再点亮屋内所有的灯壮胆。
“夫人,趁热喝了。”黄嫂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笑脸盈盈走进阡雪的书房。此刻这间书房又弄成了温馨的婴儿房。
墙壁弄成了粉色,浅色小床,花篮状摇篮,各式各样的玩具,一串阡雪亲手折叠的紫色风铃,随着开门声发出脆响,很温馨,很漂亮。
穿着一身米色宽松休闲毛衣的阡雪,正曲膝坐在榻榻米上,认真阅看胎教书籍。偶尔用长指将滑落脸颊的长发勾到耳后,模样十分安静。
听到开门声,她轻轻放下书籍,乖乖接过黄嫂端来的鸡汤端在手里,小口小口饮尽。而后浅笑嫣然,对黄嫂表示感谢。
黄嫂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书籍,风韵犹存的圆脸笑着,心头自是如吞了蜜汁甜蜜。这个安静的夫人她很喜欢,不仅气质轻灵,更是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
她服侍过不少这样的年轻女子,以姿色为资本,做上流人士的地下情人,自是有些架子。平时稍微有些不顺,便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骂骂咧咧,扣工资,故意刁难。
她就是吃尽了这些女子的苦头,才决定做月嫂。现在她又遇上了这样的女子,而且还是冷少爷的情人,她本是没什么好感的,以为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
但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眼相看。原来这个年轻的女子是这么好的人,虽然不会说话,但对她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也不见她有丁点俗媚。
只是话说回来,冷少爷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还要做代孕交易?冷家在A市举足轻重,只要冷少爷挥挥手,就会有成堆的千金小姐趋之若赴。想结婚,也不难。
莫非是这冷少爷对这安静女子有特殊感情?黄嫂笑脸盈盈,兀自猜测着。那天看着冷少爷将尹小姐抱进来,她还以为两人是对恩爱的夫妻呢。
只是后来冷少爷都不来了,才让她一点点明了两人间的关系。哎,上流社会的人,生活模式就是跟他们这些下等人不一样,她还是不要追究太多。
收拾好地上的书籍,她将阡雪递过来的空碗放回托盘,对她报告着:“夫人,我现在去买菜,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采买的?”
“……”阡雪却是对她的称呼感到些许别扭,这个“夫人”,让她听得怪怪的,也让她想起冷辰轩这段时间对她的刻意冷落。
于是她取了笔和纸,写道:“黄嫂,不要叫我夫人了,叫我阡雪吧。”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些,不会有种被讽刺的味道。
黄嫂看罢,却是急了:“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只是个下人,怎么能直呼夫人的名字……”
阡雪的小脸垮下来,提笔继续写道:“黄嫂,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您就像我的母亲,那般照顾我,我从来不是一个高人一等的人,您这样叫,只会折煞了我。”
“所以,请叫我阡雪,这样会让我心里好受些,因为我也是个为命运奔波的人,我不知道我的下一站在哪里……”
原子笔顿下来,她将记事本轻轻搁在桌面,突然感觉很悲凉。她的下一站在哪里?孩子生下来,她就得离开,也许是带着阿麽的骨灰离去。
“啪嗒!”眼泪落下来,滚进毛衣的领口,片刻不见,却让她全身染满哀伤。疗养院的医师说,阿麽最好的情况,顶多能撑两个月,现在是回光返照。
如果在四年前及时就医,也许还有救。但是现在,迟了,因为老人年岁已大,撑不住。微管介入手术,只能延缓生命一两个月。
两个月啊,要是阿麽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和冷辰轩之间的交易还有什么意义?轻抚微微隆起的肚皮,不觉眼泪落得更凶。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
黄嫂看着,陡然被阡雪的泪吓了。这个女子怎么说哭就哭了,怀了冷少爷的孩子不开心么?那一脸泪水,明明是忧伤的,怕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吧。
“夫人,太伤心对胎儿不好的,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出去散散心……”她只能这样安慰悲伤中的女子,但看她一脸梨花带雨模样,饶是让她也心疼几分。
阡雪连忙将泪水含在眼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遂快速擦了泪,扶着黄嫂的手肘一起下楼。而后换了鞋,随黄嫂出去,当是散心。
*
黄嫂买完菜便回去了,阡雪心里闷着,遂继续逛。她经过灵妤以前带她来过的那家CD店,在橱窗外驻足,仿佛看到灵妤那张带笑的脸。
和灵妤这一别,居然也快五个月。除了偶尔的简讯联系,灵妤没有回来过。只在简讯里说,年底可能会调回A市。
这样的灵妤,稳重了很多,也陌生了些许。她是盼着灵妤的归来的,因为现在的她,需要亲人,需要灵妤这个好姐妹。
她犹记得灵妤在母婴CD区取笑她的俏皮,那个时候还在害怕着怀上冷辰轩的孩子,今日却已肚皮隆起。如果灵妤知道她是真的怀了男人的孩子,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会不会,从此鄙视她?与她拉开万水千山的距离?她和冷辰轩的交易,的确建立在她的尊严上。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可是,她没有办法。
看着店里走出来的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情侣或夫妻,看着他们共同挑选CD后的甜蜜表情,她的心有微微的酸涩。
她怀了孩子,却,没有丈夫陪伴。甚至,不能为人所知,不能找个人倾诉她的酸苦。一纸契约,竟然买断了她所有的自由呵。让她犹如温润晚香玉,只能在暗夜盛开。
可是,终是迟了。
思绪到这里,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房再次揪痛起来。如果四年前,她不逃离小渔村,如果她依了舅舅嫁给马金山,阿麽是不是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如果这四年她能鼓起勇气回去,如果能早点发现舅舅没有给阿麽治病……如果……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她的错呵。
转过身子,她疾步往回走。没有如果的,是她的疏忽才会让阿麽病入膏肓,是她间接害了可怜的阿麽。
低下头,她掩住眼眶里的酸涩,一路疾奔,亦是止不住心头的疼痛,却撞了个人。对方一个踉跄,大骂出声:“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么?”
阡雪含着泪,心头烦乱,也无心注意那熟悉的声音,只是微微鞠躬以示歉意。此刻,她的意识里,只有她的阿麽。
“阡雪?”对方停止叫骂,陡然一把扶住她的肩,嗓音全是惊喜,“阡雪,我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
阡雪抬起头,大惊,连忙挣开对方的钳制,倒退一步。怎么是舅舅?他又找她做什么,又是要钱吗?
尹刍永将她的表情收尽眼底,得瑟的拂拂自己刚买的西装外套,不可一世道:“怕什么?舅舅又没找你要钱,舅舅我现在已经有钱了,才不会在乎你那点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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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雪看着他,仍是后退一步。这个舅舅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阿麽命在旦夕,他居然还在只顾着自己,他,到底是不是阿麽的儿子?!
心头一急一恨,硬是把眼眶里好不容易逼进的泪水滚落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小脸上淌着泪,娇唇颤抖开阖,终是发不出声音,只有用眼神指责舅舅的无情。
“怎么,为阿妈的事怨恨舅舅?”尹刍永干笑一声,毫不在意的摊摊手掌,“没办法,舅舅有老婆有儿子要养的,没有多余的钱给阿妈治病……再说,阿妈的病是没救的,只会让钱打水漂……”
见阡雪仍是流着泪瞪他,尹刍永不得不从兜里掏出两万块,塞到阡雪手里,不知道是不是良心未泯。
“呵呵,我想阿妈也不希望我将钱扔进水里……咳咳……舅舅这里有两万块,你就给阿妈买点好吃的,让阿妈最后享享福……”
“……”阡雪一掌挥开他的钱,眸子里满是沉痛与绝望。如果阿麽去了,她是绝对不会再认这个舅舅的,她以有这样的亲人为耻。这钱,她觉得脏!
“贱丫头,不要不知好歹!”尹刍永终于被磨去耐心,大吼一声,将两万块往自己兜里塞,“倔什么,你也不过是贱命一条,不要以为舅舅不知道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我说人家冷家大少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小孤女呢?原来是做了人家的情人……不要算了,这两万块还可以给我赌两把!”
阡雪的心完全凉了下来,她不再看这个舅舅,举步继续往回走。知道了她跟冷辰轩的关系又怎么样?这些的这些,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而且,也不重要了。
“先别走!”尹刍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起正事来,“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许姓小子吗?家境还不错的那个。”
阡雪回过头,一时不能明白舅舅在说什么。她任舅舅抓住她的手腕,不明所以看着他。
见阡雪不再走,尹刍永才放开她的腕,努力思索:“好象叫什么许怀安,以前经常在我们家门口守着的那个……”
听到这里,阡雪的心“咯噔”一下,被提了起来。怀安?他有消息了?
“对,许家公子,他早回国了,来我们家找过你,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