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再拖下去,你这右肩膀就不想要了。”医生低叹一声,示意他去病床上躺着:“来这里躺着吧,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你的肉已经跟衬衫连在一块了,需要清洗。”
随后吩咐护士去取相关药物和所需品。
“要麻醉吗?”
“不用。”他从不打麻醉药。
“那好,你忍着点。”医生开始给他细细清洗伤口,右肩钻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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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躺在床上,闭上眼,回想着那一夜发生的事。
那一夜,他追回了阡雪,也被彦青拉进了人群跳舞,但是跳着跳着,他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个很可疑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褪色牛仔,带着棒球帽,一直盘腿坐在地上。男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和彦青的身上,而是始终压低帽檐四处观望。即使人群开始欢呼,那个男人也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
后来还是被旁边的人戏弄,才将他的帽子脱了下来,是个黑发黑眼的东方人。当时人群一直很疯狂,那个男人似乎是迫于无奈,被旁边的热情高鼻子外国旅客拉起来跳舞,所以才实在走不开身。
他静静观察了那个男人一会,直觉他不是来这旅游的,而且感觉有些眼熟。
那个时候,他和彦青已跳完了舞,男人也歇了下来,一双敏锐的眼,又开始打量四周。他心一跳,立即看向阡雪的方向,发现阡雪静静坐在那吃东西,心头也放心了些,认为是自己神经过敏。
接着,他又被那群异国旅馆拉着做游戏,折腾半晌,硬是让他走不开身。
也不知过了过久,大家还在闹,似乎越闹越兴奋,彦青也是,骨子里全是劲,让他颇为无奈。他看了人群一眼,发现那个探头探脑的人还在,可是当他再去看阡雪所坐的位置,却被狠狠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哪还有那个默默吃东西的身影!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阡雪又偷偷溜走了!所以硬是拽住疯狂的彦青,让她清醒过来,不得不故意做出要去暗处幽会的样子,脱离人群,不让他们再缠着他。
远离人群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着彦青的车追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在山道上狂飚,可是追了好久都没有出租车的影子,那山道上连个鬼影也没有。
他一直追一直追,追到饿了山脚,一无所踪。最后彦青给他打电话,说阡雪可能没走,问了服务生,说没见有人出去。
他连忙开车返回去,急匆匆冲到房里,才发现阡雪静静躺在房间的大床上睡觉。
后来被阡雪赶出房间后,他只是和彦青在旅馆的茶厅里喝了杯并没有回彦青哪里借住,然后盖着彦青送来的杯子,躺在了旅游大厅的e形布艺沙发上。
静静闭上眼,脑子陡然一道灵光闪过,他记起在哪见过那个男人了。原来在第一次追回阡雪的时候,这个戴棒球帽的男人曾在门口与他擦身而过。
他对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个男人曾回头看了一眼,而且行为很怪异,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却是空空如也。
空手来这游玩,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立即不安起来,遂睁开眼睛,刚想坐起身,竟然见到那个诡异的男人竟然从门口走进来了,瞻前顾后,探头探脑地走进电梯,似乎也没发现沙发上他的存在。
他立即跟上去,随着来到了三楼。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走廊上静静的,只有壁灯。
男人鬼鬼祟祟摸索到阡雪的房间,见四周无人,竟然开始在门锁上很有技巧的折腾。
他大惊失色,连忙从暗处走出来,抓起男人的衣领重重给了他一拳。那男人见事迹败露,撒腿就往楼梯间跑,他不得不拼命在后面追。
追到旅馆外面的一僻静之处,男人见甩不掉他,竟然转身就掏出了裤兜里的消音枪。
他虽然及时躲避,却仍是让子弹打中了右肩,他咬紧牙,扣掉男人手中的枪,和男人过了几招,终是占了上风将他狠狠踩在了脚底下。逼问之下,男人招供是青远帮的人,这次任务是绑架阡雪,然后要挟许怀安。
青远帮是黎氏二世子黎远名的帮派,这么说是许怀安惹了黎远名?
稍一闪神,男人猛然挣脱他的钳制翻身而起,撒腿就往外面跑,急匆匆上了停在外面的车,飞快下山。
而他,不想引起轰动,不得不撑着身子坐在原地,用打火机烤热某个异国友人送给他的瑞士军刀,自己取出了右肩的子弹。
随后,返回大厅沙发,躺了半夜。
“好了。”医生给他处理好伤口,包裹上纱布,唤回他的思绪,“以后两天来换一次药,当然,如果你嫌麻烦的话,也可以带药回去自己换。但是千万记住,一定要好好休养,这枪伤可不是小事,一步小心这右肩膀就没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还是带药回去换吧。”他可没有时间两天跑一次医院。
“行,护士会带你出去取药。”
冷辰轩穿好西装外套,走了出去。
随后,他回了冷宅,竟然看到父亲和福克斯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辰轩,你终于回国了,福克斯回国三天了,快过来打声招呼。”冷父笑呵呵的,心头似乎有天大的喜事藏着。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父亲脸上的皱纹全展开了,他是多久没见到父亲如此高兴的模样?
难道是灵妤的事有了进展?
他毫不犹豫朝福克斯的方向走过去,恭恭敬敬问候了声:“福克斯。”
福克斯肯来家里做客,是不是表示他在试着谅解他们冷家当初的所作所为?但看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估计是有了什么喜事。
“辰轩,终于把你盼回家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估计要把你们家的茶喝光了,呵呵。”福克斯亦是笑得舒心,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辰轩,我现在相信你四年前说的话,也许真的是一场误会,但是不可否认,你的确有错。”
“福克斯,我……”
却又不等冷辰轩回应,陡然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本放在桌上,继续道:“你也不必多说,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毕竟当初你也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放不下那个她,说明你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只希望你能以后不要再做伤害阡雪的事,善待她,保护她……”
“呐,这是你和阡雪当年的结婚证,虽然是我给你们领出来的,但是还是有法律效力。我为你们保管了一段时间,现在还给你……”说着,乐呵呵将红本本往冷辰轩面前推,“好女婿,我还是很看重你的,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才好。”
此刻,冷辰轩却是震惊得目瞪口呆。那个时候,他将阡雪从疗养院抢回来后,的确拖着她去了民政局,并按红手印登记了,但由于某些原因,并没有立即领回结婚证书。
当时是打算办了订婚典礼之后再去领的,哪知……
车祸发生后,他也无暇顾及这事,为了找阡雪,竟然把这事给忽略了,毕竟看不到那两个红本本,两个人的婚姻就是无形的。只是想不到他和阡雪分开的这四年,他们之间的关系竟是依旧存在法律关系的。
这是上天给他的另一次机会吗?他黯然的眸子立即注入神采,激动地抓起桌上的红本本:“我一定会珍惜的,感谢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福克斯!”
“呵呵。”福克斯和冷闵扬默契地对望一眼,再道:“辰轩,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条路还没平坦下来呢,你得加把劲才成。婚可以结,也可以离,关键是要抓住阡雪的心。我们做父母的只是局外人,最重要还是靠你争取。”
“我知道。”冷辰轩的眸子坚定起来,闪着自信的光彩:“我一定会把阡雪找回来的,请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的!”
有了这层关系,看小女人还能躲到哪去。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干脆就等着抱孙子吧。”两位老人自是欢喜得紧,互望了一眼,脑子已经开始想象孙子孙女围着脚边爬的场面,那场面,不知有多幸福呢。
只是,当抬眼见到从二楼走下来的银发身影,三人的脸色瞬息难看起来。
“妈!”“冷老夫人!”“奶奶!”
从二楼走下来的,的确是风烛残年的程秀合,她让林芗兰搀着,一直在咳嗽,老脸却是不悦地看着客厅的三人。
“妈,您怎么下来了?您最近身子不好。”冷闵扬虽对母亲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不得赞同,但毕竟是孝子,连忙跑上前来搀住这个老人,扶她在沙发上坐下。
林芗兰则是选择旁边的沙发坐下,对辰轩轻轻叫了声:“辰轩,你回来了?在瑞士有没有见到允拓?他在那边还好吗?”
冷辰轩将红本本放在西装口袋里,安慰婶婶:“我在分公司那边见到允拓了,他在公司的情况很好,公司派遣他的日期是五年,估计马上就会回国的。”允拓自是没有告诉她他的另一身份,也是怕母亲担心。他相信允拓过不了多久也会回国的。
“恩,那就好,那孩子喜欢常年在外面跑,真不让人放心。四年前整天待在实验室里说研究什么毒,又是折腾树皮,又是取树汁的,真搞不懂他在弄什么。辰轩,他在这个家里和你走得最近了,你这个大哥就多照顾照顾他……”
“放心吧,婶婶。”冷辰轩诚恳应允。
一直被忽略很久的程秀合在这时出声了,她对福克斯道:“能让孟先生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冷家作客,真是荣幸。”
福克斯笑了笑,健朗坦荡:“百忙说不上,毕竟我现在已将公司交由我的女儿女婿打理,所以闲得慌,只是打扰了贵舍,实感抱歉。”
“那孟先生这次是为尹阡雪的事来?还是来看青荷?”老太太银眉一挑,直入主题。
旁边的人却是为老太太这句话惊了惊,特别是冷辰轩,总觉得奶奶的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怪。福克斯以父亲朋友的身份来看母亲不是很正常吗?奶奶何苦要说得似有深仇大恨?
“妈,孟老是来看看辰轩,顺便问候下青荷,青荷的病最近有起色了,孟老正在推荐国外有名的医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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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吗?那孟先生可真是有心了,下人若有招待不周,请莫见怪。”
冷辰轩在旁边冷冷听着,倍觉无趣,他就不喜欢奶奶这副全天下都跟她有仇似的表情,说话尖酸刻薄,听着很不舒服。
刚好他的身体也有些不舒服,遂站起身来跟众人告别:“我上楼休息一下,刚下飞机,有点累。”
老太太的注意力转回他身上:“辰轩,过两天是你舅舅六十大寿,会在酒店办酒席,可能会提到灵妤和怀安的婚事,你记得去一下,知道吗?别一工作起来,把什么事都给忘了。”
冷辰轩往前走的背影微微一僵,答了声“好”,默默走上二楼。
第九十三章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天气有些躁热,粘粘的,走上去海边公寓的小道,突然又凉了起来,微微海风,夹杂咸湿。
依旧是一排与天同色的小公寓,等走到末端,她在最后那间公寓前停下,驻足。
院子里竟然种满了郁金香,大片大片的金黄,生气勃勃。
她打开院门走了进去,发现院子里似乎有人定期打扫,很整洁,除了郁金香,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花,就像公寓里住了人一样。
可是又没有住人,等她将钥匙插入公寓大门门锁,门锁“咔嚓”一声便开了。
屋子里也有生气,窗帘都是拉开的,铺了新地毯,花瓶里差了郁金香,窗台上还摆有四个透明瓷皿养殖的含苞睡莲,排成一排,一模一样。
客厅、厨房、楼梯间,窗明几净,布艺沙发上还有人坐过的痕迹。她的脑海,徒然想起她为男人按捏眉眼的情景。
她上了二楼,扭开卧房的门,直接走进那个小隔间。门一开,一阵风,风铃“叮叮当当”脆响起舞。
依旧是那间浅色系的婴儿房,没有一丝变化,也没有一丝灰尘,却让她觉得有些讽刺。孩子没有了,还留着这间房做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待在了窗边。
她和怀安的订婚日期订在一周后,是怀安订下的,因为他的父母还不肯同意这桩婚事,暂且还没向外界公布。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许宅,原本是打算将她接进许家公寓住的,但让她拒绝了。
她知道怀安现在为了她和他的婚事,正与父母水火不容,如果她住进去了,反而徒增烦恼。怀安这次是铁了心,坚决不肯同意许父母为他订下的婚事的。
不管是不是因为讨厌她的出身,总之人往高处走,许家两老只是希望怀安能娶个娘家资本雄厚的女子,兴旺家门。
但她也知道怀安不是这样的人,当初肯答应许父母进入政界,是为尽孝道,抚慰许父曾经的遗憾。但是怀安本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与其进入尔虞我诈的政治圈,他更适合背把吉他做追风男子,逍遥自在。
十六岁那年,她正是喜欢上他脸上明媚的笑容,所以让他做了依托。
只是现在,特别是近段日子,他每次从许家返回花圃,俊脸都是暗黑的。对她笑的时候,也是力不从心,笑容有些勉强。他本来是想对她笑的,或许是因为心情太恶劣,又不想让她担心,硬想做到从前的模样,于是有些适得其反。
当一个人太低落的时候,他是笑不出来的。
她沉重了。
这桩婚事让每个人都沉重了。
她突然觉得,嫁给怀安,不能让他快乐,反而让他多了烦恼,这是当初她选择的预期吗?不是的,她想嫁给怀安,想努力爱他,想让他不要再傻傻的等,想让他快乐。
可是现在,她觉得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怀安一直在安慰她没事,她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就成。可是能没事吗?如果和父母弄得鱼死网破,最难过的人,会是怀安。的确是她的存在,让怀安夹在中间难做人。
她第二次做了这样的人,第一个讨厌她的人是冷家老夫人,她曾经还挨过她一巴掌,可是那一巴掌没有打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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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又跑来了这里,不知是为想念,还是告别。总之,她就是想来这里,想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想闻闻这里的味道。
外面依旧阳光明媚,百花争春,空气中飘散淡淡的海水味道,很好闻,可是她,好难受。
她蹲在了地毯上,靠着墙壁,抱紧自己。旁边的紫风铃一直在响,叮叮咚咚,一如既往的悦耳,却犹不知,有些事,是在也回不到过去了。
它的一如既往,是物是人非。她突然啼笑皆非,落寞沉重,突然觉得四周逼仄、压迫,哪儿都是窒息。
半晌,她的手机铃声响了,有些突兀,吓醒了她。
她从自己的忧伤中缓过神,接了灵妤的电话。
“阡雪,你在哪里?出来玩玩吧,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陪陪我好吗?”
“我马上来,你在老地方等我。”
“恩。”
她怎么忘了还有灵妤这个贴心的朋友呢?也许,她可以对灵妤说她的心思,也许灵妤的开朗洒脱能感染她,让她能呼吸一些。
她最后看了房间一眼,看了看床头的那副少女油画,走出了这间她生活了四年多的公寓,而后取下手腕间的银制项链,将之埋在了那片郁金香下。
这条手链,是四年前,那个男人霸道戴在她手腕上的,是他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虽然说着是别人送他他才送给她的,但她知道,是他亲自去了首饰专柜。
那一夜,被他强制性抱入浴室后,他便将这条手链戴在了她手腕上,说是为了配大红晚礼,必须戴上,并且不准再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