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想到要做什么,等到到了一个院落前,却正是迟自越的书房,当然也是他一向起居之地。
她皱皱眉头,脚下却毫不犹豫,径直甩了帘子闯了进去。
四五章 。。。
迟自越正对窗而坐。
依旧呆呆地看着窗外。
那几树桃花该开始萌动花苞了吧?春寒料峭,它们还在只默默,但或许一夜春风,它们很快就会盛开的吧?
自真娘生那一场病以来,他就吩咐周嫂,不让她洗衣,也并不给她安排什么其他事。周嫂自是心领神会,只让真娘在厨房里帮忙。可他却是看到真娘竟一天到晚在那里混着,却是叫他郁闷不已。不过,这样每次能吃到真娘亲手做的一两样饭菜,他自也还是欢喜的。
可真娘面对他的态度,却是忽然就很陌生很隔阂了。
本来那夜里,看到她那么珍藏的大氅,那样用心为自己做的鞋子,纵然他心里还有疙瘩,可毕竟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有自己的!虽然他还是想不通,她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思这样对他!既然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当初为什么又那么决绝地离开,并且嫁给卓叔源?她一直都不是那样浮薄善变的人哪!就是和他成婚前后,喜欢她的人也还是有很多,她何曾对别人有过那样的心思?她应该就只喜欢自己的!
或许,难道真的就只是卓叔源太优秀,对她太好?
他其实也不想再去纠结这件事的,可他现在越来越不能把握真娘的心思了。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她因为曾经属于过卓叔源,就会一直属于他了。
听到书房外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却是韦珮珠。他皱了皱眉。
哼!这个女人,知道了此事,如果就此提出和离,那自然正是他所想要的!但更或许是要来大吵大闹的吧?她或许会对真娘不利吧?哼!不管她是明里暗里,他绝不会让几年前的事再重演的,他不会让真娘再受到别人的委屈!
韦珮珠看到迟自越只看了自己一眼,还是照旧不理睬,眼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她心里实在堵得慌。一下子就冲到他的书桌边,一把将桌上的几本书扫到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迟自越垂了眼,看着地上的书。她这样跑到自己这里来大发脾气还真是第一次,看来她是气坏了!他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仍旧冰冷。
韦珮珠真没想到他还是连开口都懒得开口,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就是想吵架,也一直这样没有来头!但是,这次,气愤让她根本顾不上一向的教养,她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发泄出来!
“你!你竟然,竟然一句话也没有?”
“有什么必要对你说!你不都看到了吗?”看韦珮珠那一脸鄙夷的样子,大概她是以为他自甘下流,去招惹一个寡妇了?
“什么?”韦珮珠见他依旧冷清自如,毫不知耻,更是恼怒,“你,你竟然是娶过亲的,你居然瞒着我们家?”
迟自越微微一愣。她不知真娘是他妻子,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居然一
直不知自己曾成过亲,这次是那史海告诉她的了?
“哼!我从来就没瞒着,这件事我早告诉恩师大人了!”他刚考中做官,韦宰相第一次提亲时,他就说过,后来也曾一再拿这个拒绝这门亲事的。
韦珮珠怔住,爹爹怎么从来没说?连娘也没告诉自己呀!如果她早知道,那么,真娘的事,她也早该有所警醒的!但这件事已是这样,她也计较不了许多。忽然想到史海所说的,不由冷笑道:
“原来我们的迟大人竟是个朱买臣呀!前妻嫌弃,跑去跟了别人;现在人家落难,你就把她弄来,故意羞辱她,要她后悔,你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一个男人官做到巡抚,却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心胸如此狭窄!你,你竟是一个如此卑劣可鄙的人吗?”
迟自越本一直皱眉看着窗外,这时听她话里的意思,倒觉得她竟似乎是来为真娘抱不平的,不由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
门帘被风吹得偏了些。
“也不算是什么朱买臣的呀……”韦珮珠开始有些头晕起来,并不能去好好思考,心里的话只控制不住,“奇怪呀!也不算老,当时家里也不至于就没饭吃了吧,怎么就被前妻给嫌弃了呢?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她耐不住寂寞,留不住她……你真是……太不行了呀!……”
“你闭嘴!”迟自越有些吃惊于韦珮珠竟忽然说出这样与自己身份、修养不符的话来。
韦珮珠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原来喝醉酒是这样的感觉!她才不去看迟自越那冰冷阴狠的目光,只想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
“只可惜,这样的女人真是厚颜无耻!背叛了前夫,却还让前夫供养着!居然也还能这般泰然自若,居然一点也没有,也没有不自在的,真是恬不知耻!要是我,早一头撞死算了!就是,就是撞死也比受这样的侮辱强……只是,今日如此得意的迟大人肯定还是很痛恨当初被人家抛弃的吧?怎么似乎还这样藕断丝连,不会是旧情难忘吧?”
迟自越眯起眼,那细长的眼眸中射出的光芒几乎能杀死人!
韦珮珠此时已然毫不畏惧,仍旧自顾自说下去。她哈哈笑着,放下所有的矜持和教养,“迟自越!你,你这个臭……男人!有才无德,道貌岸然,无耻下流!就是,就是……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怎么还能做官!如果一直没有发达,倒也得其所在!害了真娘不够……现在还害得我也守活寡……”
迟自越心头一动,不由皱眉,收回了瞪她的凶狠的目光。
韦珮珠喷着酒气,用手挥着面前的空气,叫嚷着,“迟自越!你真混账!你害了真娘不够,还害我……你有什么权利这么侮辱她?她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不过,她也真叫我失望!我
真失望!她是五公子的妻子呀!……她怎么可以接受你的施舍,怎么可以让你……你这样的侮辱……本来我还一直都觉得她很有些见识,我很喜欢她的……想不到那样清高绝俗的五公子居然娶了这样一个女人……纵然,纵然没被你点污,可,可……”
她眼前还是晃动着迟自越和真娘亲吻的画面,纵然他不能人道,这样的接触恐怕也该有不少,甚至还可能……
迟自越莫名其妙地瞪着韦珮珠。
韦珮珠渐渐糊涂,头也痛得厉害,嘴里嘟囔着,“五公子真是,真是很奇怪的人……我想不通,真想不通!他们是怎么遇到的,五公子怎么会喜欢她……我,我却,不能那样……这一辈子,这一辈子……他们还有个儿子,真娘还是比我强……”其他的话语渐渐模糊不清,一头栽倒。
迟自越微微皱眉,看着地上的韦珮珠。那个史海倒也没说错,在醉酒下,虽然她还是那么在乎什么地位身份,可也真的是心地善良,傲慢中也还是包含着强烈的自尊哪!而且,她居然还曾对真娘是那么真心同情喜欢……
哪怕就只因为她对真娘的心,他也不由对她感到有些歉意!觉得她也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她并不只是一个原先在他印象中虚荣而浅薄、骄横而傲慢的无所事事的贵族千金呀!以前的鄙视也实在不应该而浅薄了!
韦珮珠一觉醒来,已近中午。
碧桃忙端来醒酒汤。还没完全病愈的郑嬷嬷也严肃地坐在床边,接过那碗,让碧桃出去。这才灌给小姐,紧紧盯着自家小姐,死死地看着她,直到她撇过目光。
韦珮珠头还略略疼,皱着眉头,不去看郑嬷嬷责备的眼光,心里究竟是很不安的:她昨晚真的太有失大家闺秀的风度了!
郑嬷嬷让碧桃出去,又开始唠叨,“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喝酒喝成这样!听碧桃说,你还到姑爷那里去闹……”
韦珮珠想起夜晚之事,不由羞惭。她只记得自己说了许多,却不记得到底说了什么,更不记得后来怎么样,忙问:“我,我怎么回来的?”
郑嬷嬷咂咂嘴,“小姐!你还有脸说!你平日不都说无所谓姑爷,怎么却自己跑去招惹他?这哪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别说这样不自重,而且……姑爷是个性子冷清的人,说实在的,老奴看姑爷也还真算是好的,你就是那样混闹,姑爷也没嫌弃!昨晚你是在姑爷书房里睡了一夜,凌晨是姑爷亲自来叫碧桃带人送你回来的!你居然一点不知?”
“他?”韦珮珠惊了一跳,直觉去掀被子。
郑嬷嬷一张老脸终于忍不住疏朗了些,凑过来,低声道:“小姐,你跟姑爷莫不是已经有了……”
韦珮珠顿时羞惭之极,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呀!
韦珮 珠想到即使从书房回到自己卧室,也该是碧桃侍候自己睡下的,现在又哪里能发现什么?只是她一点也想不起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大概胡言乱语说了不少,只是说什么却不能记得了。眼前似乎也还只是晃动着迟自越冷漠凶狠的目光……若说迟自越居然还让她在那里……她觉得简直是破天荒不可能的。只是,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实在又很是有些郁闷,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似乎欢喜又似乎恶心的情绪……
第四六章 。。。
荷花池里的薄冰也早已解冻,青溪流水汤汤,碧波微漾。水边几棵垂柳也柔嫩了枝条,开始吐青发芽。
韦珮珠在后园几棵梨树间穿行,赏着那如雪的花瓣,一时落英缤纷,心情也轻松愉快了很多。
迟自越虽然依旧不主动找她,和她见面自然还是寥寥无几,这些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偶尔他们在后园里遇到,迟自越会看她一眼,却绝不再是那视而不见的态度了;而且她能感觉出来,迟自越也不再是过去那样的冰冷无情了,眼里面上都似乎多了不少柔和之色。
他的眼里居然是有了她的影子了吗?而且,那原本似乎根深蒂固的厌恶和忽视不说无影无踪了,却是难以捕捉到了。
她心里虽然也起了一些波澜,但……唉!他不过还是那样的身体,纵然对她好些,甚至从此夫妇和睦,又能怎样呢?
真娘呢?似乎一如既往,好像该是一直都在躲避着迟自越,在她面前也还是一向的泰然自若。大约她还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他们的事吧。
只是,她现在看到真娘如此,却很是不快了!只觉得她那样柔和沉静的笑容,那样的泰然自若的态度,实在是很可气的!她怎么能在前夫家里做奴婢还这么自在?前夫这样的侮辱她也不放在心上?莫不是当迟自越还是喜欢自己?这想法叫她很是不爽。
“真娘!”
“夫人?”
韦珮珠虽觉得这样的关系很是尴尬,但现在她才是巡抚夫人!既然不好面对,还是就当不知道更好!反正她也没办法改变她是迟自越的前妻的那段过去,目前和以后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她坐在亭子里的绣墩上,极力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力求像平时一样端庄高贵,让真娘在下面的台阶坐下。
真娘忙谢过,还是微微躬身站在下面。台阶很凉,她还是得注意保重自己身体。
“真娘,那个鲁王王妃让你绣的,你绣了几件了?”韦珮珠俯看着站在亭外的真娘。
“哦,绣了两套了。”
“你绣一套就拿给我看看吧,我瞧着好不好。”韦珮珠微皱着眉。
“是。夫人。”
韦珮珠看真娘依旧那么平静,一时无话。看着远远在一旁玩耍、时不时看着真娘微笑的小凡。那小子似乎一下子又长高了不少,真是越发清俊可爱,让人羡慕。
“真娘,你……你当初刚怀小凡时,是怎样的情形?”
真娘飞快地瞟了韦珮珠一眼,垂下眼帘,随即微微一笑道:“我……奴婢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小凡一直都很乖的……开始我都不知道,还是源哥……”还是卓叔源细心发现她身体上的变化的。
“那你还真是挺好的。我记得我姊姊那会儿反应挺大的,一时什么都不能吃,一时又特别想吃……”
真 娘垂下头,“是呀。那时就想吃一些平日都不怎么吃的东西,却又并不能吃多少,有时还泛酸水想吐……”
正说着,韦珮珠忽然“呕”地一声,真娘忙停住话头。
韦珮珠想到这几日早晨起床洗漱时总觉得恶心想吐的,可即使真的……也没那么快吧?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呢,自己这样起来,倒好像是在真娘面前故意做作了,忙道:
“小凡出生时该是很大吧?我看他比一般孩子都要高些……哦,五公子身量就是挺高的。”
看真娘一闪而过的失措却又马上微笑沉静的神情,那么,她真的有可能……
“其实不大的。当初都快生了,肚子还不很显。我们邻居田大婶总说还比不上一般人家五六个月大的肚子……”真娘瞥了韦珮珠身上一眼,随即又撇开目光,一直只看着亭下的花坛。
韦珮珠突然这样的反应,又问及这些事,该是有了吧?那样,他也就会放下那些执念。有了孩子,天伦之乐至少可以转移些痛苦,使得他快乐的。那就该放过他自己,也会放过她,不会再使她为难了吧?
“那是你骨架小……”韦珮珠想到姊姊生第一个小孩子时,曾说极为痛苦,看看真娘,“哦,你生小凡时,是不是很痛苦?”
真娘面上微微一僵。
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次三年长别又再见面的黄昏,那顿从未有过的三人共进晚餐之后,她当晚就腹痛。卓叔源虽早已安排妥当,一直周到体贴地守护着;虽然大夫和田大婶也都及时过来接生,但她还是在身心折磨的痛苦中过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小凡的。这样,小凡是提前近一个月就出世的……
她极力控制内心的波动,一心只去想小凡刚出生的样子,微笑道,“生孩子确实是受罪的,但生下来就好了。看着原先在肚子里,那么久地盼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模样的孩子一下子就在自己面前了,听他那样哇哇大哭的声音,就把之前的什么痛苦都忘了……夫人不必担心。”
韦珮珠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依旧平和微笑的真娘。难道她这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许她根本就知道迟自越不行,所以对自己这样的暗示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虽然她也没想故意要那样,但这样的话题总该让她有些异样的反应吧?
她撇撇嘴,眼睛紧紧看着真娘,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担心什么?我可能还没有……又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我们成亲都一年多了……”
真娘微微撇下眼帘,“夫人也不必急的。夫人应该多和,大人……在一起,那样就容易些……”
韦珮珠怔住,虽惊异于她的“好心”,面上却又挂不住。但看着真娘竭力镇定的面容,又横竖都觉得不舒服,“你,你怎么……”
真娘忙道:“ 奴婢,奴婢只是偶尔听周嫂说,你们……”其实,家下人大多也知道,迟自越与韦珮珠一直分居两处,很少在一起的。
韦珮珠沉下脸,换个话题道,“你几岁嫁给五公子的?”
“十七。”
那也还是挺小的,嫁给迟自越时,该是多大?是不是两人一分开她就另外嫁人了,真是迫不及待啊!想想就觉得可鄙又有些不忿,卓叔源居然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但她不是要问这个的。
“那你是过了两年才有小凡的?那几年就都没有过孕?”
真娘摇头。
韦珮珠试探着道:“那,是不是……五公子他,身体也不很好,所以不那么容易怀上?”
“他那时身体还是很好的,只是,他不要我那么早……”卓叔源那时一直说她小,身子又不好,要她多休养一阵的。
“我听我娘说乡下有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