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绝不会同意和亲!”鲁王应声而答。
“倘若你以为郡主真的移情别恋,你们再无相聚之日,又因其他种种,不小心同意了呢?”
鲁王这才醒悟,“你……难道有前妻?”看迟自越面色凄凉怅惘,心头大为震动,“原来你一直抑郁寡欢,却是难忘前情?”
迟自越想到真娘到现在还绝无消息,更是愁肠百结。
鲁王看了他半晌,道:“难怪当初你一再那般拒绝婚事,难怪韦顺卿要请本王……”见迟自越似乎又神游万仞的样子,一顿茶杯,“喂!魂又飞了?”
迟自越抬眼看向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现在终于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改嫁,难道,是要打算抢回她来?”
迟自越苦笑一声,“王爷,这是自越的事,自越自会解决。只是,王爷传唤下官,不知为了何事?”
鲁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本王能有什么事?现在就谈谈你这个前妻又有何妨?”
“王爷。”
鲁王看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知他性子,也便不再问。想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自己又怎么能在他伤口上撒盐呢?
“迟自越!若不是碰巧看到你,你是不欲本 王知道你回京了?你离京一年了,这次都不来先见我?哼!幸亏本王知道得早,不然……”
“王爷,究竟是何事?”
“哼!那卓叔源的案子是你全权处理的吧?”
迟自越忽听他提到卓叔源,微微一愣。
“你看里面没有什么蹊跷吧?他那样的人如何会犯那样的事?”
迟自越深深吸一口气。这个名字,这个人,曾经是他最痛恨的。可现在,却是他最应该感谢的!只是,他却是有些对不起他的!
迟自越将卓叔源的事略说一说,又问:“王爷怎么想起问起他来?”
鲁王故作无所谓地晃一晃手中的茶,“还不是怕你在妍儿面前露出破绽?她还不知卓叔源死了呢!”
“王爷瞒得这么小心?”迟自越倒奇怪了,“难道王爷还不相信郡主?”
鲁王尴尬地咳了一声,“本王当然相信妍儿,只不能相信他真的就那样死了!”
“他是,病死在牢里的,下官……”
鲁王瞥他一眼,“你公事公办,跟他又没交情,你歉疚什么?本王也只是想不到死得这般惨,这般快,就怕妍儿会怪我不帮他一把!”
“王爷就是想帮,也来不及吧。他死得很突然,下官见他最后一面时,也绝没想到。”
“那也是。他既已认罪,本王最多也不过能在他流放之后再做些安排,唉,可惜……”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
唐宗骞进屋另换了一壶茶,看了鲁王与迟自越一眼,又退了出去。
两人再略谈谈最近的朝政局势,便告辞分别回去。
七三章 。。。
唐宗骞侍候鲁王回府之后,就回到王府后街自己家中,先至母亲房里问安。
唐母沈夫人和儿子说了几句话,看儿子一直心神不宁地看着门口,笑道:“宗骞呀,可不是每次在我这里都能碰到她的,你何不自己去找她?”
“娘!我……”唐宗骞顿时面红耳赤,“我没,不是那个……”
“你嫌人家是寡妇了呀?”沈夫人仍是笑微微的,“当初你不是认定她是个拐子?人家亲生的儿子还说是拐来的主人家的小少爷,说要送交官府,把人家吓得半死,害她受那么大委屈!你连人家小孩子都不如呢!”
唐宗骞低了头,更是不好意思。
“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还想做断案的青天大人哪!”沈夫人想到前情,又忍不住扑哧一笑,“哎!也是,跟你岁数不相上下,怎么看着,也比你小几岁似的!偏那小娃娃却又那么长大!也无怪你疑心病发作!”
唐宗骞听母亲如此取笑,只得讪讪地出了屋子。却见门外一个小孩匆匆地奔向后面,他忙叫:“小凡!”
小凡站住,向他微微一躬身,叫:“哥哥!”
唐宗骞大皱眉头,四面一顾,那孩子母亲并不在此。便一把拽住小凡,抱他在膝上,道:“叫叔叔!不许再叫哥哥!我比你娘还要大呢!”
他简直太郁闷了!那个女子明明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哪有就有二十二了?而这孩子明明看上去至少有五岁,哪里才刚满三周岁?她又是南方女子最典型的纤弱身子,怎么养出这么大的孩子来的……不过,这话他也不敢再对母亲说,怕母亲笑他别有心思。
小凡在他怀里并不挣扎,却撇嘴道:“谁叫你不相信我是我娘的儿子?我爹说,我一笑就跟我娘一样的!我都笑了给你看了,可你还要送我娘去官衙,要关我娘进大牢,害我娘都急晕过去了!”
言下之意,叫你哥哥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我最后不是没有吗?”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我娘怎么可能是坏人!婆婆都说我娘不是那样的人,你为什么不相信?”
唐宗骞没想到这孩子一直记着这个“仇”,只得哑口无言,咕哝道:“叫叔叔又怎么了?难道还会少你一块肉?你要叫我叔叔,我明儿就带你乾云庙去玩,还给你买好吃的!”
小凡嘴角翘翘,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冲他身后叫:“娘!”
唐宗骞又立即满脸赤红,忙放下小凡。
小凡嘻嘻一笑,跑向后面。拐个弯,到母亲房间去。
唐宗骞犹豫了一下,正欲也大胆跟过去,却见外面有人叫:“宗骞,宗骞!”
唐宗骞赶过去,看去,一阵惊喜激动。忙将那位妇人迎进来,令雇来的丫头赶紧去向母亲报告。
“大嫂!……”进来的夫人四十多
岁,风鬟雾鬓下仍见其温雅淡和之态。
沈夫人也惊喜莫名,上前一把拉住,“妹妹!你们真的进京了……”话未说完,泪已流出。
唐宗骞更是忙乱感泣。他本是唐夫人所生,因外祖家后继无人,过继给早逝的舅舅做儿子,由沈夫人一手抚养成人。
唐夫人又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她自也十分牵挂这个从小就送往娘家抚养的孩子。只是顾及到嫂子的感受,才勉强压抑自己。
沈夫人笑道:“宗骞也过及冠之年了,该给他说门亲事了。这下你们来了,就更好了!”
“娘!……姑母她……”
“不许叫姑母了!”沈夫人嗔道,“她是你亲娘,这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当初你祖父在,分个彼此,现在怎么还能这样?”
唐夫人看着儿子,温和地笑道:“不论叫什么,都是我的儿……”
唐宗骞早知此事,却还是因一直随侍沈夫人身边,是她从小教养,对亲生母亲虽不隔膜,却也有些陌生。此时,便以“母亲”二字称呼。唐夫人自是高兴,说他父亲这几日忙完了,也便来见。唐宗骞自然说自己上次已见过父亲,等一切定下来再一家团聚云云。
“这一去就十几年没见的,宗骞跟着你,倒是受苦少些,我也放心多了!”唐夫人在想到母子分离多年之苦之余,又是觉得安慰。
“树大招风,这世上,依我说呀,还是我们这样小户人家父母子女在一起得好!原先你们家那般赫赫扬扬,却也不过得了个骨肉分离,天各一方的,究竟……”沈夫人叹息一声。
姑嫂俩多年不见,这时暮年相会,自是悲喜交集,泣笑叙阔,喋喋不休。
唐宗骞出了屋子,让两位母亲说话。自己到后院,吩咐丫头备饭。然后拐到右厢房门口,自掀了帘子。看那小凡正乖乖偎在母亲身边,而真娘坐在炕上,又是在做针线。
他将端着的盘子放下,然后从衣袖里掏出几个玩具对小凡晃了一晃。
真娘抬头,唐宗骞忙撇眼看小凡,笑道:“小凡,出来玩?”
小凡摇头,真娘道:“不用的,谢谢唐大人。”
“怎么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我……你身体不好,还没恢复过来,怎么又在忙?”唐宗骞极力想控制自己面上的烧意。
真娘摇头,“我已经休息好了……”一边站起身来,牵着小凡到了院子里,又道,“这么多天,真是麻烦你和大娘了,我还是该离开这里了。”
“离开?”唐宗骞有些愕然,“为什么?”
真娘垂下眼帘,没回答。
唐宗骞想她母子无依无靠的,不由焦急,又问,“那你想去哪里?”
真娘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那座巍峨富丽的府邸,道:“那是个,王府?”
唐宗骞点头,“是。是八皇
子,封为鲁王的府邸。”
真娘更是一怔,她本就怕与官府有所接触,这时候想起原先听韦珮珠所说,鲁王妃是与卓叔源认识的,那如果认出小凡来,自更是不好。虽然,她当然没有机会去王府,但在这附近总是不安心的。
唐宗骞也觉得她总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来京这么多天,她几乎是不出门的,甚至连小凡也不怎么让他出门。每日只伴着母亲说话做针线,身体略好,就提出要离开。
“你到底在躲什么?你可以告诉我的,我能帮你一定帮……”唐宗骞几乎觉得自己是在标榜自己本事似的,又有些赧然。
真娘犹豫着。
唐宗骞虽不再怀疑她,但也能看出她满腹心事,又见总不肯告诉自己她的遭遇,又有些失望。不过,她又并不说谎,这叫他还是信任她的。
“大人大恩,奴婢无以为报,怎么还能搅扰你?我们母子真的该去了!”
“这有什么?我哪里做了什么……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能去哪里?还是暂时就住这里吧。这里虽简陋,总是个安身之所。我母亲她必也舍不得……”唐宗骞面上刚褪去的红晕又涌了上来。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这样一个女子说话,心里的意思总不能好好说出来,真叫他又慌又急!
小凡在母亲身边,看看母亲,看看唐宗骞,很不以为然。
真娘蹙眉。其实,她也不知该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其实,这里你又不熟,我想该不会遇到你不想见的人的。还有,有时候在人眼皮底下,反而会更能隐藏形迹呢!”
真娘微微疑惑,想起以前卓叔源所说的,不禁觉得有理。只是,她却也实在不愿麻烦唐氏母子了。想起手边还未完工的一件衣服,却也只得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唐宗骞看她那般,忙拉过小凡,要带他出去玩。
唐夫人正和嫂子长篇大套地说些家长里短,也欲在此过夜再回去的。谁知一个家奴匆匆赶过来,说家里有事,要她赶紧回去。她也只得赶忙向嫂子告辞,沈夫人忙叫儿子送母亲回去,顺便看有什么事。
唐宗骞忙对小凡道:“小凡,你先回去,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唐夫人已快走到门口,等着儿子。一眼瞥见那小孩,微微有些发怔,但一心想着家里,也便没在意。只顺口问了一句,“哪里来的小孩儿呀?”
小凡冲唐夫人行了一礼,就从她身边过去,要回母亲房里。
唐夫人看他乖巧,更是露出温和的笑容,觉得这孩子可喜,伸手摸摸他头顶。
“是我们一个邻居的……”唐宗骞只得这样说。
沈夫人也温柔地笑着看着小凡,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而且她本身就特别喜欢孩子的。
唐夫人回头,往门外走去,正欲出门。又猛然回 头,不自禁地叫:“五……”
她伸手指着小凡,惊诧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唐宗骞奇怪,忙道:“母亲,你怎么了?”
唐夫人用手帕擦擦眼,再看看小凡离去的小背影,摇摇头,“不,不是……这孩子,这孩子,怎么看着这样面熟?”
“啊?”唐宗骞愣了愣,马上又笑着道,“母亲,有时候我也觉得有些熟悉似的,但总想不起是谁,在哪里见过……”
唐夫人迈步出门的脚步又停下来,想了想,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他爹娘……?”
唐宗骞不能回答,又有些遗憾失落:那个真娘到现在连他们的姓氏都不肯说,哪里能怪自己当时怀疑她!
第二天一大早,沈夫人和真娘在院内聊天做活。
“闺女呀,你这绣活儿还真是好!小凡身上穿的,也都是你自己绣的了?”沈夫人搂着小凡,十分疼爱。
真娘笑着点头。
沈夫人笑眯眯地又看着自己身上,真娘才给她做的衣服,她可是马上就上身了,颇为得意欢喜。
唐宗骞偷偷瞥着真娘。看她面色并不十分好,眉眼之间,虽总是微笑沉静,却又隐藏着深沉的忧郁之情。想还是没休息好,或者一直忧惧过甚?只是,他却无从为她解忧去烦,只盼母亲能和她多说话,以使她暂时忘却那些。
真娘抬眼看看门口。唐宗骞忙撇了眼光,走进来看着母亲笑道:“娘,你们聊,我带小凡出去玩吧?”
真娘忙道:“不用了,让他在家里吧。”
小凡却是要从沈夫人怀里挣开,他感觉沈夫人的疼爱有些束缚他了。
沈夫人看小凡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忙松开手,笑着:“宗骞你今日没事?”
“没事,午后到府里点个卯就行了。”
沈夫人道:“那就带着小凡出去逛逛,这孩子还没怎么出去呢!”又看着真娘道,“小凡这么乖,不会有事的。闺女,你脸色这样差,我看还是小凡闹着你没睡好吧,你自己就趁着这阴雨天的,好好睡一觉……”
真娘犹豫着,看儿子那样渴望的眼神,只得允他出去了。
七四章 。。。
韦顺卿终于蒙皇帝召见,巧妙地透露出自己对立嗣的新立场,竟使得赵王亲自送他出了宫门。他自是颇为得意,这一向来的压抑也不禁消除了许多,倒也佩服迟自越敏锐的眼光了!看来真是当局者迷啊!
回府后不久,苏延智来府。看岳父得意,自是恭贺了一番,要接妻子儿女回去。
韦顺卿懒得敷衍,只到书房,想起迟自越来,就令巴忠去请他过府一谈。谁知巴忠回来,却是带信说,迟姑爷请他去凌云阁。
韦顺卿大皱眉头。如今,大女婿汲汲于功利,更是显露出见风使舵之辈;小女婿却在这当口如此这般,实在都令他不快。这回,他是要好好教训他了!
韦珮珠听管家说迟自越竟不来府,却请父亲出去。看父亲也不吃午饭,果然就要出去,心里也是不快!
韦顺卿只得安慰女儿说,还是在外悄无声息地打消迟自越的念头为好,免得让她母亲无谓地担心着急;况此次迟自越又是私自进京,苏延智尚未回府,最好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韦珮珠想想也觉有理,也就不生别话了。
迟自越在凌云阁的一间上房里等着韦宰相。他希望尽快解决婚约之事,这样,他也好一心一意去找真娘。
虽然,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这次的追寻,真娘怎么就进京了呢?但那山林之外,唯一的一辆可能带走她的马车确实是进京了的。只是,即使自己的追踪没错,京城人海茫茫,又该如何去找呢?再者,找到了,又该怎么办呢?
他心里一直很乱。即使撇开对真娘下落的担忧,虽一心如故,只怕真娘却是不愿意面对自己、接受自己吧!但至少总得知道她平安,他才能放心啊!
门外一阵咳嗽,他忙站起身,拉开门,请韦顺卿进屋上座。
韦顺卿沉着脸,“你真是好大胆,居然要老夫前来见你?”
“学生不敢。”
韦顺卿没想到迟自越居然还是坚持要和离,十分恼火。本不想揭短,但知道迟自越本是一个坦诚忠厚之人,便道:“你为什么还这么死心眼要解除婚约?你和前妻不可能复合,珮珠已经回来,并无半点责怪嫌弃于你!不是老夫夸自己女儿,珮珠总还是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