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穿着一身平时采访穿的衣服,风衣,仔裤,一双好走的休闲鞋,扎着高高的马尾。出于礼貌,化了一点妆。
拿着录音笔和本子到了人家公司,在董事长办公室外等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董事长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那女人一脸胀红,看见文措等在外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仰着头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秘书通知文措进去。
那是文措第一次见到大慈善家本人,和报纸上看到的差不多,秃顶,肥胖,笑起来很猥琐。
从看见文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夸夸其谈,文措一直刷刷刷地记录着。
文措太过关注于采访,以至于那个男人座位上起来了她也没觉得不妥。
大慈善家微笑着一步步向文措走过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录音机,笑着关掉了。
文措一脸莫名看着他。他还是笑着,肥胖的手拍了拍文措的肩膀,很慈眉善目地问:“文小姐,当记者一个月挣多少钱?”
文措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他眼神里放着光,是那种狗见了肉的光。瞬间明白了他那些莫名其妙举动的意思。一时再看他,只觉油腻恶心。
“我们可以继续采访吗?”文措的语气稍微冷了一些。
大慈善家却没什么反应,反而笑得很无耻:“刚才也做了访问,有点累了,我们可以先聊点家常。”
文措看了他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收拾了本子和录音机。
“如果您今天很累了我改天再来。”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那男人被文措强硬的拒绝惹怒了,有钱有权的男人总以为女人的拒绝都是欲擒故纵。他拖着肥胖的身躯上来强抱住文措。
文措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一脚往后想踢他,结果没踢到,气极了吼道:“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我就喜欢你这种暴脾气,别担心,哥哥会给很多钱给你。”说着,就要亲上去。
文措快被恶心死了,正要尖叫,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一群不知道什么人冲了进来,那群人自动让开一个位置,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子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那猪头一见到那个女人,立刻放开了文措,往后大退几步:“老婆!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文措反应呢,那女人两步走了上来,一巴掌已经搧了上来。好家伙,手劲真大,文措的马尾辫直接因为巨大的力道被打歪了。
“贱货。”那女人眼里仿佛淬了毒:“就是有你们这些贱三,社会风气才被带坏了。”
文措无法形容那一刻激动而复杂的心情。是先回头去打那个猪头还是先打眼前这个来“抓/奸”的猪头老婆呢?
文措气急败坏撸起了袖子,“你说谁是小三?你说我是谁的小三?”文措回头看到那油腻腻的猪头又觉得胃酸上涌:“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可是你不能侮辱我看人的眼光!”
“你这贱三你说什么呢?”
文措挺直了胸脯,仰着下巴说:“来吧,今天不决一死战我就不是人!”
说着,文措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肥猪老婆的头发,女人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办公室。肥猪的老婆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反过来抓文措的头发。
女人打架的场面一贯是又吵又难看,所有的人都看呆了,一时都忘了反应。
肥猪老婆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吼着带来的人和肥猪帮忙。
一时众人上来,七手八脚把人分开,把文措控制住。
肥猪老婆头发被文措抓掉了不少,气得大吼:“给我打死这个贱三!”
抓着文措的男人手一撒,其余的人一步步走了过来。文措再彪悍也打不过那么多男人,看着那么多人围上来,也怂了。心里怂着,嘴里却还是在撂狠话:“你们敢动我试试?没有王法了还!”
“死到临头还嘴硬,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偷人老公是什么下场。”
“我呸!你侮辱谁呢!”
“给我扒光了衣服打!”
“你敢!”
……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居然被人以微博上处理小三的方式给处理了。
七手八脚地挣扎着,文措拼死护着自己的衣服。可人太多了,她眼看着就要护不住了。
“住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文措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从人群的腿缝里看到一点点影子。
文措想,她大约是在做梦。
只有梦里才会这么狼狈。
只有梦里才会因为狼狈,而被王子拯救。
☆、第40章
“陈叔叔,您这是闹得哪一出?”陆远身后还跟着几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看上去应该是他的同事。那几个男人一看都不想惹事暗地里都在把陆远往后面拉。
一自然卷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别管别人的事了,我们改天再来吧。”
陆远轻轻拂袖,往前走了一步,视线只留在文措身上。他明明面无表情,文措却感觉到了他一直压抑着的愤怒。他一只手就把文措给提了起来,一双大手抓得文措手臂都生疼了。
“疼。”文措忍不住嘟囔了一声。陆远立刻横眉瞪她一眼:“打架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疼?”
“那能一样吗?”
陆远不再理她,只把她往身后一塞。他往肥猪董事长那边走了两步,很客气地说:“陈叔叔,不知道是哪里有误会?我女朋友是怎么得罪了婶婶了?”
“这 是你女朋友啊?”肥猪瞪着眼睛看了一眼文措,又看了一眼陆远,脸上立刻红了,赶紧说:“你婶婶这不是误会了吗,我都没机会解释呢,是我的问题,都没拦得住 她胡闹。”说着赶紧回头训斥妻子:“你有没有脑子?这里是公司不是家里,再说了,就算我真那什么,我能对侄媳下手吗?”
假模假样训斥完后赶紧向文措道歉,还没走到文措身边,文措已经恶心得大退了一步。肥猪因为文措的抗拒,面色尴尬地停在陆远身边,假意转移话题,和陆远寒暄说:“你爸最近还好吧?我和你爸多年的老同学,最近还在谈合作呢。”
陆远不卑不亢:“我爸那种暴发户哪有叔叔这么厉害,也就仰仗叔叔才能做点生意。”
这要是江北显然就是肥猪的天下,但肥猪最近在安昆投资了一个很大的项目,陆远的爸爸虽说是个暴发户,但在当地地位不得了,能予以很多方便,不是肥猪能得罪的人。陆远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才说文措是他的女朋友给她解围。
肥猪握着陆远的手说:“真的对不起啊贤侄,这真是个误会,都怪你婶疑神疑鬼的,今天我请客,给你们赔罪。”
陆远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说:“今天来本来是想和您说下您公司和江北大学的合作项目,但这会儿大概也是不太合适。吃饭就不必了,我先带我女朋友去医院里。”
说着,不再理会肥猪,直接拉着文措就走了,动作有几分粗鲁。
文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怎么都飞不起来的风筝,放风筝的人扯着线使劲跑着,她几乎不能呼吸,却还是努力展开着身躯,不断地上升又下降。
陆远大约是真的很生气,拉着文措大步走着,文措几次想要挣脱都挣不开,眼看着手腕就青紫了。
文措被扯散的头发在她脸上刷来刷去。什么叫狼狈,文措这一刻才真正了解了。
半年多没有再见,她知道他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世界。他原本就是一个活在阳光里的人,所以现在的他可以云淡风轻地出现,光鲜得好像离开了她就脱胎换骨。
而她呢,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头发被扯散了,脸上疼得火辣辣一片,想必也是挂彩了。
还真是泄气呢,原本以为她是可以华丽转身的。
“你放开我。”文措忍不住说。
陆远不是电视剧里那些霸道总裁。他最后还是在文措要求下放开了文措。这个样子,总归是无法逃到天涯海角的。
陆远背对着文措站着,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文措低着头,一只手揉着被陆远抓疼的手腕。
良久,陆远终于回过头来,文措的视线得以对焦,那张曾经不屑一顾的脸如今却好像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远皱着眉轻叹了一口气,问她:“怎么弄成这样?”他忍不住要训她两句:“好好的不上班,怎么跑去和陈总老婆打架?”
他指责的口气让文措气不打一处来:“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们打架了?分明是她带人单方面打我。”
“是吗?”陆远狐疑看她一眼:“那你是怎么把人头发都抓掉一大把?”
“我那是正当自卫。”
“随你说吧。”陆远了解文措有时候挺胡搅蛮缠的个性,看了眼她身上的伤说:“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陆 远有点冷漠的态度让文措极度不爽,文措也说不出是哪里不爽。原本还有几分复杂的重逢愁绪,一下子就消散了干净。她忍不住赌气道:“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 我带出来。我应该去的地方是警察局,而不是医院。我要告他们两,神经病啊,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顿。要不是你多管闲事,这会儿是警察带我去验伤。”
陆远还是皱着眉头:“得了吧,你把人也打得够呛,别折腾了,这种事最后也就道个歉赔个钱,你也不缺这个,他在江北也是有地位的人,胳膊别和大腿拗。”
文措觉得委屈极了。半年多没见,当初和她说那些感人肺腑话的男人如今就说着这样冷漠的句子,莫名其妙挨打都没有他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来得疼。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缺这个钱?你是个男人吗?是男人就不该这么走了,应该上去把那头肥猪痛揍一顿。”
陆远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用低沉的声音问:“我以什么身份上去把人家痛揍一顿?”
文措被他问得一愣,反唇相讥:“没什么身份你乱认我什么男朋友?”
“……”陆远垂了垂眼,表情有些黯然,他说:“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
还不等文措再说什么,陆远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最后避开文措去接电话。
那是一条江北最寻常的街道,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棵树,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信号灯规律地变动,人行道上稀稀拉拉来去人群。
混迹在里面,文措突然觉得有些找不到陆远了,明明只隔着一棵树,文措却觉得好像隔了好远。他避开文措接电话,表情温和,和面对文措的时候头疼不已的表情一点都不一样。
挂断电话,陆远走过来,面色有些为难地说:“你现在还住在家里吗?我送你回家吧。”
“你是不是还有事?”
“嗯。”
“什么事?”
陆远皱了皱眉:“私事。”
“刚给你打电话的是不是女的?”
陆远吸了一口气,坦然地回答:“是女朋友。”
文措觉得自己可能语文学得有点不好。她在心里想:“女朋友”是不是一个多义词?可以表示恋爱关系的女朋友和女性朋友。陆远说得是哪一种意思?
“我先送你回家吧?”陆远往文措的方向走了两步,文措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你走远了,就不要回来。”文措咬着嘴唇,问他:“所以其实你真的是中央空调一样的暖男,对哪个女生都一样温柔,是吗?”
“文措,”陆远说:“我都快三十岁了,单身,交女朋友有什么不对?”
“对,陆博士说得对,错的是我。”文措一直点头,“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文措的眼泪终于被他逼了出来。她仰着头,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文措背起自己的包,还是一如从前,高傲地转身,即使此刻她狼狈得简直不堪一击,仍挺直了背脊。
怪不得他不再如从前那样冲动着她的冲动,不再心痛着她的心痛。
他是个温柔的人,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很恨他的温柔。
这一天江北的天气难能放晴,天空蓝得有点刺眼,文措想,这到底是什么□□,用最美丽的开始,搭配着最残忍的结尾。
文措知道陆远跟着她走了很远,直到她招了出租车离开。
她有好几次想回头去拥抱他,想去问问他是不是还是从前的陆远,想问问他还是不是那个说了“回江北就要娶她”的陆远。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她不敢,也不能。
一上车,文措终于憋不住,脸颊上划过温热的水汽。
“姑娘,去哪儿啊?”司机师傅问。
文措报出了地名。
老司机从后视镜了看了文措一眼,轻叹一口气:“姑娘,失恋了吧,我带过好多像你这样的女孩。瞧你哭得,哎。”
文措仰着头吸着鼻子:“我没有哭,只是沙子进了眼睛。”
是一种叫陆远的沙子。文措在心里暗暗地说。她不敢揉眼睛,怕越揉越疼,心疼。
“最近有点干,是沙子有点多。”司机一脸过来人的表情,配合着文措的“谎言”。文措想:真是个温柔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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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并不大的客厅里,看着厨房里万里妈妈忙碌的身影,文措觉得心里酸酸的。
脸上青青紫紫的,一来就把万里妈妈吓得不轻,连忙关切问她。文措说摔得,她也不再多问。只是拿了冰块给文措冰敷。
文措看着客厅里最显眼的墙上,万里妈妈裱上去的那张照片。心里几分感慨。
半年前,文措从罕文回来,把那张照片给万里的妈妈,她说:“是一个老朋友嘱咐我带给您的,他让您一定要保重。”
万里妈妈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照片,文措甚至都没有解释什么,她的眼睛已经水汽模糊。可她终究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人,什么都没有问,吸了吸鼻子就把眼泪忍了回去。
有些话不用说,她已然懂得。
这半年,文措都会按时探望万里的妈妈。无关爱情,只是对青春那段爱情的一个交代。这是她的责任。
万里的妈妈对文措很好。时常劝文措找男朋友,她已然把文措当做女儿看待,对文措的关心也都是发自真心。
万里妈妈一道一道上菜,文措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就开始吃。她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万里妈妈看出她心情不是太好,只是问她:“菜还和胃口吗?”
文措含着筷子有点鼻酸:“很好吃,阿姨,不要再做了,够吃就好了。”
万里妈妈在文措对面坐下,她给文措夹了点菜,状似无意地说:“人生不如意的事很多,难过也得过。”
“嗯。”文措说:“我知道。”
万里妈妈轻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该找个男朋友。一个单身女人过一辈子实在太辛苦了。”说完又说:“终究是我们家的人都没有福,还连累了你。”
“阿姨别内疚,我没谈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不是被以前的事影响。”文措扯着嘴角苦笑道:“以为遇到了,结果别人也找了女朋友。”
“文措你可怎么办呐……”万里妈妈眼眶红红的:“如果不是我们家害了你,你一定遇到好人家嫁了,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她看着文措青紫的脸,“看你这样我可真心疼。”
“阿姨,真的不是这事儿。”文措越解释越难过:“是别的人的事。”
“文措。”万里妈妈说:“我打算离开北都了。”
文措很意外她的决定:“您要去哪儿?”
万里妈妈低了低头说:“我想去罕文。可能以后就在那里生活了。”
文措有些担心:“高原不知道您能不能受得了。”
“总好过一个老太婆在江北生活。如果真的还能见他一眼,我死在高原也愿意。”她无比真诚地看着文措,眼泛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