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手里的林字印记,乔言心如刀绞,原来义父已经知道她在南郡而且还派人来千里追杀!
那男人的滔天手段乔言早就见识过,她太熟悉林启泰了,他一个动作她都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是她没有想到林启泰居然存了要将她赶尽杀绝的心思!
等等,乔言忽然一愣,怎么可能?林启泰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下落?而且还将她此次的南下之行尽在掌握?
不对,完全不对,这件事里透着股诡异蹊跷。
山谷里一声声“少傅卿,乔大人”的呼喊越来越近,她将箭尾收在袖子里,对小印子说:“走吧,他们就要来了。”
小印子点头,将她背在背上,心里在琢磨刻着林字的箭尾。他轻轻的叹息,或许,这次该是由他来为乔言解决一次心病了。
背上的乔言忽然默默低语:“小印子,一会儿不要告诉他们。”
“恩,知道了。”
山谷右转,顿觉开阔宽敞许多,地上的积水也浅了不少,饶是如此,小印子仍然选择提起真气,飞渡而去,免得水渍污泥溅乔言一身。
“啊!你们快看,那边有人!”
随着几声人声嘶喊,乔言明确的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她把目光定在那些疾奔过来的军士身上,玄黑的军服,水波纹的是羽林禁卫么?那那些绣着御字的军士又是些什么人呢?
小印子好心的解释:“水波纹图案的并非羽林禁卫,而是镇南大将军慕容恒的近卫,那些御字图绣文样的是梁盟的的御前近卫。只听皇族调动,啧啧,这次连他们也惊动了。”
乔言默然不语,靠在他的背上,他光洁的脊背像是一堵俊美的墙壁,正好叫她依赖,“我困了,先睡会儿,到了不要叫我。”
小印子的嘴角微微勾起,这女子又开始她的我行我素了。
早有人飞快上帐中禀报两位巨头,那个神秘兮兮的少傅卿找到了。
梁闵丢下碗也不管目瞪口呆的周鹏,直接冲出了帐篷。
入目,便是不自觉的挪过去,扶住即将倒下的赤裸上身的青年,讶异的问:“怎么这副模样,小印子?你主子呢?”
“在……在这里……”小印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精神,此刻他看起来虚弱不堪,两条腿都在微微打颤。结结巴巴说完这几个字,就咕咚一声倒下,惊得周围的侍卫赶紧将他搭进最近的帐篷里。
梁闵在他摔倒之前早已将乔言接到自己手上,他惊诧的看着怀里的乔言,她此刻微黄的脸孔上尽是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在他的怀里躺着,安静的近乎死寂。
更让梁闵心惊的是她的手,她的腿。手上血迹斑斑,伤口颇深,隐约已可见骨,那腿上更是打了两根大木棍,粗陋至极,显然是仓促中有人为乔言固定上去的。
他脸上如春风荡漾的笑容此刻已经消失不见,身边的一众侍卫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从不曾见过的冷峻和严肃,只听梁闵沉声喝道“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是,是,太医!陆太医!”
周鹏傻愣愣的站在他的一旁,完全被当做空气般,虬髯的大脸上,满是不知所以,拉住一个侍卫就问:“王爷抱走的是什么人?”
那侍卫用一种新奇的眼光看着他,惊讶的回答:“难怪副将军不知道,那就是咱们南郡赫赫有名的少傅卿大人呀。”
周鹏呆望了会儿,自言自语的说:“难道将军说的就是这个人么?”
***
帐篷里,吃过了药的乔言已经悠悠转醒,其实她根本也没有昏过去,不过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副尊容见不得许多人,借着假睡,糊弄过关罢了。
“醒了?”梁闵摆了摆手,身边的老太医弓着身子过来,看了看苏醒的乔言,乔言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就算她此刻身上脏兮兮,脸上脏兮兮,手脚有伤,也不至于用这种看秋后的蚂蚱似的眼光看着她吧。
她求解的看向梁闵,结果梁闵却不看她。
“陆太医情况怎样?”梁闵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接过太医的方子,仔细研究一边问。
“这个……”老太医似乎有话难以启齿,他忐忑的看了眼乔言,又看了看梁闵,最终目光落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上。
“这个什么这个,有话快说。”梁闵不耐烦的皱眉,依旧没有放手。
“哎”太医似乎叹了口气,无奈的拱手奏道:“王爷请移步说话。”
梁闵看他一眼,点点头,有对乔言柔声说:“墨云好生歇息,我……本王去去就来。”
乔言眨了眨眼,表示听见。然后目送两人走出营帐,她翻了个身,仰着脸盯着头顶的纱帐,慢慢捋着自己的思绪。
不大一会儿,梁闵就回来了,乔言看他脸色怔忪,瞧着她的目光也变得含义不明还带着那么点的悲悯似的,就猜到了八九。
她笑笑:“太医都说了?”
“唔”梁闵应了一声,手掌不自觉的覆上她的,沉吟半晌,才缓缓的道:“我已经封了一锭金子给陆太医,他为人老实忠厚,不会多说什么,你放心好了。”
“那么王爷呢?”乔言的眼光一转,就落到他的身上,继而胶着在他明亮的双眸,一字一顿的问:“王爷不怪罪墨云么?”
梁闵低头轻笑,“何来怪罪之说,本王早就说过愿为墨云解忧排难,只是墨云一直要强,吝啬的很,什么都不愿意和我分享而已。”
他这番话说的乔言顿时愣住,她看着他年轻俊美的容颜,心里百感交集,为什么,同样的问题落到这两人身上,就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她犹记得当初,太医告知邵乐飞病情的时候,他眼中死灰般的颜色和绝望的眼神,让她本就忐忑的心跟着一点点沉到谷底。
而他,同样是四季伤的不治顽疾,他却谈笑对待,轻言分享,那病,那痛,那伤,梁闵,你能和我分享么?
乔言侧头,掩去满眼的寂寞萧索和心底的波澜,她笑着说:“病在我身,王爷要怎么分享?”
“有何不可?”他故意捏了捏乔言的细腕,像是宣布他的存在,“病灾云身,痛在我心,墨云之哀,我可是感同身受。”
不大自然的收了收手,乔言头垂得更低,“王爷说笑了。”
梁闵瘪了瘪嘴,依然拉着她的手,任她无声的反抗,也不为所动,他想了想:“我倒是认识一个神医,说不准会有办法。”
“神医?”乔言抬头,她第一反应却是想到了一个女人,恩,确切的说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女子。
不大自信的摇头,她慢慢的说:“不知王爷说的是谁?”
“神医谷的掌门,也是最年轻的神医谷主,聂染白。”
原来是她,乔言露出一点含义不明的笑,眼睛望着远处,“聂染白的确医术高超,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可惜,却救不得我这样半死不活的人。”
“唔,也对,而且神医谷的人但凡是救死扶伤,却是离此甚远。恩,其实还有一人在她的医术之上,那也是江湖传言,我倒不曾见过他们口中说的这个奇女子。”梁闵再次开口,而乔言却被他自称的我字,再次听得皱眉。
她点头,心里想,这次算是说对了,就是那个怪女人了,口里却问:“王爷到底说的是谁啊?难道她的本事还在神医谷主之上么?”
“自然是十分了得,据说,漠北鹰王的数十年的旧伤也被她一手绝妙的针术扎好了。只是她行踪飘忽不定,要想一见,却有些难,不过,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墨云尽管安心就是。”他说的言之凿凿,听得乔言一惊一乍。
哎,要是被那个女人看见自己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不知又要开始怎样的取笑。
“墨云也许不知道,我说的这个人,就是鬼崖宫的当家,千心地藏宋云胡。”梁闵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一点敬佩和歆羡的模样,乔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暗笑,你是没见过那个女人,不然,定叫你抚额痛呼,被她整到不知东南。
梁闵见她面露愉悦之色,也跟着笑,但随即笑容渐渐敛起,问道:“墨云不想知道,这次的事背后是哪只手在作祟么?”
乔言下意识的一动,想去摸自己的袍袖,而梁闵的另一只手上已经多了一根东西。
正是自己藏在袖里的那半截断箭,她眼光未动,直面迎上他的,等他发话。
“看见的都做不得真,我是不信这个乔字的。”他笑得神秘兮兮,却根本掩不住他眸中的睿智,他好看的手指,点在那个突起的“林”字上。
“明明是后来才錾上去的,做工极差。”他啧啧的叹息,“不过,她能想出这个移花接木的本事,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乔言眸中冷光一动,问“王爷已经知道始作俑者是何人了么?”
第五十九章:捉刀者何人
樱耀宫,西花厅,有冬青松柏常绿,室内供养的花草尚自生命勃勃,吐露芬芳。
屋内,一架玉石桌,一副玉石旗子,晶莹剔透,和着冬日午后的日光更显得明亮夺目。中间夹杂着清脆的棋子落盘的声音,铿锵清鸣。
影妃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对着棋盘看了又看,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丞相,这一片本宫可是要吃了。”
“唔,是死了。”
“死了吗?”影妃抬头,美目光彩流转,巧笑得别具深意,“这么简单就死了,真是顺心应手。”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左丞相淳于和林,他今天穿的一身便服,稠袍玉带,团字纹案,尽显他的沉稳老练,给这个须发皆花白的老者添了许多英挺之姿,他听见影妃这样说,皱眉:“没收场的棋子,不好说定啊。”
抬手,放下一颗白子。
影妃的双目胶着在棋盘上,冷笑:“那样的围杀,怎么可能逃出生天?”说罢,啪的一声,也落一子。
“本宫思前想后,都觉得这条计策实在是精妙以及,若早些得此人相助,我等便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下风。”
淳于看她一眼,淡然道:“娘娘可知道出计策之人的身份了?”
“这个……”影妃被问住,有丝不悦闪过,在淳于和林的注视下,牢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
“要做大事就要有胆放开,畏首畏尾怕是只会误事,只要那个人肯继续为娘娘出谋划策,对我们而言,对殿下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淳于看了看棋势,点着手里的棋子,继续说:“老臣倒是觉得,这个人必定与乔言相熟,这一计移花接木,出的恰到好处,直打她死穴。”
“不错,纵是不死,也要了她半条性命!”影妃冷冷接口。她抬头看了看日头,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
淳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继续与她对弈。
棋盘上的黑子已占了上风,淳于的白子堪堪只剩一角,他抚了抚胡须,摇头:“娘娘的棋艺越来越精湛了,老臣输了。”
影妃露出一点微笑,将手里的棋子全数放回棋盒,发出一串珠玉落地般的声响。
“这些输赢算得了什么,若是赢在该赢之处,才算本事。可惜,枫儿总是同我别扭,哎。”她提到了自己的儿子,脸上的傲气就消退了不少:“他若像老二那样有霸气,本宫还愁什么?”
“二殿下仗着的不过是四王爷的兵力,军权,还有他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号,这些虚名自然好办,而且五殿下一直戍守南边,久不在朝,人心方面有所不济也是常理,娘娘不要着急。”
“至于兵力,娘娘现在还愁什么?”淳于笑眯眯的说:“很快就要和慕容恒做儿女亲家,他的兵力财力远远在梁盛之上。”
“恩,丞相说的对,本宫的确杞人忧天了,枫儿是天定的龙命,自然会平布登天,俯瞰文武。”她美艳的脸上浮起高傲的神色,似乎是正在想象梁枫即位之后的光景。
淳于和林瞧她一眼,慢慢收拾起棋盘上的子。
黑归黑,白归白,黑与白,永远不可能协调的放在一处。
门外有人轻叩门三声,两重一轻,影妃身子一动,道:“进来。”
是贴身嬷嬷捷清。
她走进来,掩上屋门,见到淳于和林并不惊讶,轻轻施礼,禀报:“娘娘,丞相。”
“事情怎样了?”影妃急急开口。
捷清犹豫了下,直言:“失败了。”
“失败了?”影妃尖叫出声,听的淳于和林眉头一皱,这女人如此喜怒形于色……叫梁枫如何能坐拥天下?
捷清低下头,继续说:“回禀娘娘,八十人的箭队只回来了十几人,据说是乔言身边的一个贴身长随将她救下,一起跳入山涧之中,到今日,有书信说,清王找到了他们,两人都还活着。”
“哗啦。”影妃一抖手,满盘剩余的棋子全数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的乱响一片,清脆刺耳。她几乎是在咆哮:“那么多侍卫就杀不来一个女人?一群废物!”
“是。”捷清低头,“已经全部灭了口。”
“恩,”影妃似乎是放了点心,抚了抚胸口,问淳于:“清王怎么就那么快到了?”
“清王爷……”淳于和林眸子一暗,思考再三:“老臣想娘娘身边怕是不干净。”
“本宫身边?”影妃惊讶开口,杀机在眼中闪动,回头嘱咐捷清:“捷清,你去好好彻查,将可疑的人报上来我看。”
“是”捷清再次低头,面上除了恭顺再无第二种表情,淳于和林看了她一会儿,说:“只是清王一人么,可带了什么兵马?”
“回丞相,是带了皇家御用的禁卫。奴婢调查过了,全部是隶属清王名下的禁卫军,并未动用其他可疑人等。另外,慕容将军那边也派了副官周鹏前去接应,他们一行不日便可抵达刺州,与励王汇合。”
“恩”影妃听完想了想,“慕容恒出点人倒合情理,毕竟乔言那厮是去给梁盛问诊的,他不出人来查探倒显得不对了。”
“好奇怪,梁闵居然有动作?那太子妃呢?她那边怎么说?”
“太子妃那边似乎并未得知此事,日日与太子闲游,很是安逸。”
“不知道这个女人要有什么回马枪杀来,乔言与她较厚,等她知道此事,少不得要有一顿打闹。”影妃冷冷开口,笑得灿若云霞,“到时候,你们可得再陪本宫演上一场戏。”
“是。”捷清利落的答应,顺便将淳于和林紧皱的眉头收进眼底:要对太子妃动手?须得过了她捷清这关才行!
“娘娘”她躬身问:“可有书信需要发往那个高人?”
“有,”影妃挽了挽袖子,“本宫这就写信一封给她,告诉她一计不成,还要劳烦她再出好计!”
她眸中冷光连闪,在她美艳动人的脸上更觉寒气逼人:“本宫就不信,乔言这命就那么难到手!”
***
“难道王爷已经知道捉刀者谁了么?”帐篷里,暖炉冒着热气,和着香坛里燃着的熏香,整件帐篷里都是淡淡的香气,袭人心脾。
乔言吃了药的缘故,这会儿被这熏香一熏,困意阵阵上涌,若不是梁闵提出这个让她十分感兴趣的话题,她只怕是要倒头便睡了。
梁闵微微笑着,给她拿了个垫子靠着,“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凭据,不过,绝对不是影妃自己想出的主意,这点我可是肯定的很。”
“凭她,再给她十年八年也不会有这样的头脑。”他说完自己呵呵的笑了起来,感染了困意正浓的乔言也跟着他笑,这一刻,在这件暖意融融,香气袅袅的帐篷里,温馨美好。
梁闵似乎也沉浸在这并不真实的一瞬之中,他定定的看着乔言,慢慢抬手覆上她的眼眸:“不要露出那样的目光,墨云,我希望能看到你笑。”
“是从心底流出的笑容,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那种……敷衍又冷漠的笑,我要你真的快乐起来。”他轻轻将手挪开,柔情满满的注视着她,那情意太多,来势太猛,让乔言直想立刻逃走。
她真的胆怯了,开始对这个桀骜不驯的王爷惧怕,不为别的,只为他此刻真挚且浓的情意,是和那人如此相似……
她现在一定错乱了,一定迷离了,怎么就那么一晃,看到了他远山般的身姿正在她身前,向她点点挨近,继而……
一副宽大胸膛带着湖水清爽的味道,从上而下便扑面而来,让乔言未及反应便一头栽了进去,他的一对臂膀就那么搂上来,将她圈在怀里,动作轻柔的像是抚摸一团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