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药?这边能买到吗?”
“买不到,都问过了,”她从上衣兜里掏出药来,三个人都不识字看不懂。
冷峰的母亲生过十个孩子,现在哥弟七个一个妹妹。做月子的时候家里事多不做不行,没满月就去洗衣做饭下地干活落下的病根。村里有这种病的老阿妈很多,她比较严重手指手掌都变型了,遇到冷水就会钻心的疼,天气变化也会很疼。
“大妈,这是我发的月饼,给你吃。”龚凡梅从包里拿出两块月饼放在她手上。
“哎!自己都舍不得吃,给我吃。来!你也吃点。”冷峰母亲就去扒开包装纸。
“大妈,我不吃!我不吃!你留着慢慢吃!”龚凡梅赶忙去阻止。
龚凡梅单位每年只发两个,年年如此,其实每家中秋都自己做得有,只是没有公家做的甜。
陈阿姨斜着眼睛瞪着凡梅说:“叫阿妈算了!老叫大妈大妈的干吗?”
龚凡梅羞得低着头脸通红。
“人家还没过门!怎么叫?”冷峰母亲微笑地拉着凡梅的手给她解围。
龚凡梅坐不住了,“大妈!阿姨!我先走了。”不好意思地含笑走了。
“你家媳妇真好!”陈阿姨羡慕地说,把冷峰母亲乐得“她心肠好!”
龚凡梅走到广场大清香树边,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坐在那里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妇女们带着孩子几个人围坐着做针线活唠家常,树阴底下凉爽,都喜欢到这里来,今天是中秋节人更多了。
龚凡梅看到人多就没过去打招呼,微笑着看看她们走了,刚走不远就听到身后几个女孩议论:“冷峰是大学生了,凡梅配不上他。”又听到大人的训斥声:“小孩子多嘴!瞎说什么呀!去去去!”
龚凡梅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楞了一下,头“嗡”响了声,眼睛一黑,脚下像拌着石头似的差点摔了一跤,身子凉了半截。“怎么说这样的话,肯定是嫉妒了”
走着走着对面来了俩个阿姨抬着针线箩,龚凡梅强忍着笑脸主动跟她们打招呼,“阿姨好!吃饭了没有?”俩个妇女笑着说:“吃过了,凡梅你回来了,有空到家里坐嘛!”放慢脚步跟凡梅亲热起来。
龚凡梅急忙应了声,“不了,我家里有事,你们忙吧!”
她们走过不远就窃窃私语:“冷峰现在是大学生了,能不能看上她哦!”
龚凡梅又受之一震,“我跟冷峰好好的,她们怎么了?”
冷峰在部队考上了大学,全村都传开了,没事就拿他和凡梅的婚事说来说去,说得最多的是可怜龚凡梅,担心冷峰不要她。
这个中秋节龚凡梅过得不愉快,不敢出门,怕听到别人说这说那的,第二天不声不响地回县委招待所了。
她心情不好整天闷闷不乐,有天吃了晚饭就到洗衣台洗衣服,边上来了个四十来岁的阿姨,脸盆还没放下就大声嚷嚷:“这个姑娘长得多水灵呀!在哪里上班呀!以前好像没见过你诶?”
龚凡梅急忙抬起头对她说:“我不久前刚来的,在办公室打扫卫生。阿姨你也来洗衣服?”对她们不敢怠慢,说不准是那位领导的夫人。
“对象做什么工作呀!”
她最烦别人问对象的事:“真是的,有没有都懒得问,直接问做什么了。”
龚凡梅到了县委大院,刚开始看到这些官太太们的表演还很羡慕,认为她们真会说话会来事,时间长了就有些看不惯了,有时候看着都觉得恶心。
老公级别高的太太,看到老公级别低的太太,头杨得高高的,农村说的抬着公鸡头说话:“你们那位快升了吧?”
级别低的太太装出很殷勤的奴才样:“哎呀!哎呀!嫂子!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呀!真漂亮!看上去青年了十多岁!”
手做出去抚摸的样子,还怕丢脏了别人的衣服,保持着那么一点点距离,从头打量到脚,自己的整个身子也弯曲得像一把弓。
边上的人看到还以为要把对方抱起来了,熟悉亲密得就象一家人。
别人前脚走,后面她就变天了气鼓鼓地:“看她那个得行,升不升还不是你老公说了算,还要随时提醒,怕别人忘记巴结了。”
龚凡梅见得多了,慢慢地对这些官太太趾高气扬傲慢的举止口气和两面三刀的表现就很反感。当问到对象做什么工作时她就很生硬地回答:“当兵的,现在上大学。”
四五个洗衣服的阿姨听到“当兵的,”洗衣速度明显放慢了。
当听到“现在在上大学”全都直起腰来,转过头来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好像没见过人似的。
龚凡梅的知觉告诉自己,那种异样的目光里包含着:“一个打扫卫生的,还找了个大学生?”小看自己嘲笑自己的意思。
她实在受不了那种冷漠的另类的目光,加上洗衣台上半天没人说话,沉默不语的气氛能把人活活弊死:“怎么了?我招谁惹谁了?”
可能是龚凡梅最近心情太差烦心事太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惹不起躲得起!”一气之下衣服也懒得洗,脸盆放满水把衣服丢进去,端着回宿舍了。
自己在宿舍里一边洗衣服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冷峰上了大学了怎么就有这么多风言风语?十多年没高考了,大学生是很少很稀罕,难道大学生就不会娶农村姑娘了吗?你们又不知道我和冷峰的感情关系?”
“凡梅!凡梅!”夏丽丽连走带跑来了,人没到声音到了:“今天晚上看电影去?”
龚凡梅看到夏丽丽来很高兴:“丽丽姐!什么电影?”
“我怎么知道,到电影院门口看看不就知道了!快洗!快洗!快洗!”她俩很熟好朋友。
到电影院门口一看又是“霓虹灯下的哨兵”龚凡梅都看过好多遍了。
“她好不容易有空找自己看场电影,来了不去说不过去,不想看推不掉的,在说电影里出字幕,还要她教自己认字的。”
看到电影里一个排长跟上海姑娘搞对象就不要农村姑娘了她又生气了:“陈世美!陈世美!他就是个陈世美!”
夏丽丽突然听到龚凡梅大声说话,转头对着她:“你说什么呀?”
“我说那个排长就是个陈世美!”
夏丽丽看到凡梅生气可爱的样子笑了:“哈哈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上陈世美多了!”
龚凡梅看完电影回到宿舍,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好觉,“夏丽丽都说了,世上陈世美多了,她可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难道男人都那样喜新厌旧吗?冷峰会不会变心呢?我俩一年都见不着一次面,会不会有女大学生成天围着他转?想着想着心痛难受害怕迷茫疑惑不解,怎么办?怎么办?”
正文 第二十六章:人心真会变呀
清晨七点钟,“叮呤呤!叮呤呤!”龚凡梅被闹钟吵醒了,自己觉得刚睡着怎么就天亮了?不想睁开眼睛懒在床上不起来,后来又想想不行呀,今天是星期一是县委办公会议的日子得去擦桌子倒开水泡茶的。
昨天晚上想冷峰的事没睡好觉,起床后无精打采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宿舍门,困意正浓就像没睡醒一样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没精神,伸了伸懒腰就往县委办公大楼方向走去。
高原的太阳出的早,走着走着迎面遇到了刚出山的太阳,阳光正好照在脸上,射来刺眼的光芒,就像一颗颗往眼里扎的针,眼睛只能半睁半闭低着头尽可能的躲在路旁边的树阴下。
到了办公大楼的二楼,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到右边墙里的旮旯处,提起三个暖水瓶到锅炉房打开水。办公会议的人多,要打九暖瓶开水才够。
锅炉房在宿舍区的一个拐角处,距离办公区很远,往反一次得十多分钟,主要是排队的时间长,人多只得说好话往前排,别人知道是给领导打开水的,不是往家里打去做饭省材火钱的,都会照顾她让她先打。
办公室里的卫生昨天刚打扫过,今天还得去打扫,天天都要去打扫,不同的是不开会下午慢慢去打扫都行,一天到挺轻松。
今天就不一样了,星期一上午县委办公会议是雷打不动的,领导没到会之前必须要把地上桌子上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不想让领导说:“卫生没打扫!”脸面不好看。
一切准备就绪八点半开会,各部门领导一个个来了,最后来的是县长、书记,他们的时间掌握得很准。
茶水要等人来了再倒,来一个倒一个要节约用水用茶的。办公室里的茶也不错,但有的领导要喝养生茶,他们会带着茶杯来。
龚凡梅会给每位领导送上茶水,把自带茶杯来的领导加满开水,微笑地很热情地说:“请喝茶!小心不要烫着。”
茶水全部倒完了,正常开会了,她就可以走开做别的事,主要去打扫县常委领导的办公室。
副县长副书记就有好几个,分管不同的口,组部部长宣传部长都是常委,他们的办公室在三楼。部门领导的办公室在四楼就是顶层楼,他们的办公室自己会打扫平时很少去,最多到团委书记夏丽丽的办公室坐坐说说话。
她经常打扫知道时间的安排了,在他们开会的时候上去打扫一间办公室再下来加开水正好,不象刚来的时候领导们开会守在边上不停的倒水上午什么事也做不成。
龚凡梅心事重重,冷峰会不会变心呢?夏丽丽说陈世美世上多了,冷峰上大学了难道也会变成陈世美吗?一边想一边干活,两间办公室都打扫完了才想起开会倒水的事,“完了!我的吗呀!”急忙从三楼跑到二楼。
看到好多领导杯子里的水都喝得见底了,慌了,真想多生出几只手来。
只听到县长发脾气了:“农业学大寨,我们县一点成续都没有!大寨把荒山变成梯田!石头缝里要粮食!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管的口子?一座座山头长满的都是野草!”
县长说话的时间长了口干舌燥的,看到龚凡梅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水管它烫不烫,先端起来喝两口再说,满嘴白沫子也顾不上擦一同咽到了肚子里去。
他又接着说:“要说条件,我们比大寨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你们怎么就没有大寨人的那点精神呢?不要总是强调客观原因,没人!没人!没人!这是理由吗?”县长说话声音很大,说着说着还停了下来,眼睛转来转去,去看每个人。
“个别人还说,造梯田农田里的活就没人做了。难道你们不想学大寨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这是党中央的号召!这是政治问题!不是想学就学,想不学就不学的问题!”
“在这样下去!难道你们要让县里一亩梯田都造不出来吗?要让我们县永远成为学大寨的落后县妈?我每次到上面开会都挨批评,你们是不知道,我真想把脸藏到裤裆里去,头低得都没法再低下去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把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磕了下去,把一个个与会的领导吓得低下了头。
龚凡梅听到县长讲话,想到了冷峰就是解放军,现在上大学了,是自己学习的对象,这个对象会不会不要自己?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变成陈世美呢?心里没底,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好觉,也没想明白,心里纠葛不清。
她一边倒着开水,脑子里不想都不行,陈世美是古代一个学士,媳妇辛辛苦苦挣钱供他上学,考上状元后就不要农村的媳妇孩子了,村里老人讲故事听得多了。
当听到县长磕桌子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水倒急了一下倒到了一个付县长杯子外面,搞得满桌子都是水,水顺着桌边往地下流,把人家裤子都搞湿了,吓得那个付县长急忙站了起来慌乱地:“怎么搞的嘛?怎么搞的嘛?”很生气。
龚凡梅害怕得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呀!”急忙去拿毛巾来擦,匆匆忙忙到了会议室毛巾架上取毛巾,眼睛只看上面没看下面,地上放着的暖水瓶不小心踢倒一个,只听到“啪”的一声响,暧水瓶里的玻璃胆碎了,开水流了一地,龚凡梅吓得大叫一声:“啊!我的妈呀。”不知道怎么办好。
夏丽丽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出事了,起身赶紧跑过去帮忙,指挥着:“快去拿拖把!快去拿拖把!”
龚凡梅一路小跑到卫生间拿了拖把,地上水太多无济于事,怎么擦水还是到处流,热气腾腾的开水往办公桌这边滚去。
夏丽丽急忙抢过拖把一边挡一边说:“快去拿水桶!快去拿水桶!”凡梅又急忙跑到卫生间拿来水桶。
夏丽丽把拖把搭在水桶边上,龚凡梅急忙用手去拧,不管水烫不烫只想快点结束这种尴尬的场面。
县长停止了说话,大家都看着龚凡梅在忙,只看到她脸都红了手忙脚乱的,没有得到县长的允许谁都不敢离开会议桌半步,想去帮忙都不敢动。只有招待所所长看到自己管的这个口子出问题了,气得赶紧起身气势汹汹地说:“怎么回事嘛!怎么回事嘛!”急忙去拿毛巾把龚凡梅刚才倒到桌子上的开水擦了擦,一边擦一边不停地跟那位副县长道歉 :“对不起呀,对不起呀,没有烫着吧?没有烫着吧?”
会场里出现点小插曲,县长有气也不会往女孩身上撒,领导要有肚量的。他把放在桌子上的香烟点起抽了起来,会场里刚才的紧张气氛减轻了许多,一个个看到县长抽烟才敢掏出自己的烟也抽了起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每个与会的领导听到县长的训说都是战战兢兢的,最怕的是点到自己的名字。
龚凡梅收拾完后灰溜溜的离开了会议室,只想躲得远远的,到了三楼又去打扫领导办公室的卫生。
夏丽丽到了自己位置上,她到是显得很轻松,自己管的是团的建设,跟学大寨关系不大。招待所所长管的是后勤,第一线的事跟她也不沾边,但今天龚凡梅的事跟她有关,真担心领导批评,小心翼翼地回到坐位上,眼睛还不时的偷偷瞅了一下县长。她四十好几的妇女了,脸皮厚自己给自己壮胆子心里不停地说:“不要怕,不要怕。”
县长又要准备开始训话了,想说又不知道从那里说起:“刚才我说到那里了?”半天没人敢答话,边上的书记提醒他,“我还要脸!”话只说了个尾巴,县长还是想不起来说到那里了,咳了两声总算又找到了话题……。
龚凡梅知道自己闯祸了,散会后抓紧时间收拾完会议室,没去食堂打饭,躲到了夏丽丽的办公室,等着她吃饭回来。办公室很少锁门主要是方便送报纸送文件的人,她一个人猫在里面。
龚凡梅听到夏丽丽的脚步声,又不敢出门迎接,怕别人看到。夏丽丽进门看到龚凡梅:“哎!哎!哎!怎么还不去吃饭?”
龚凡梅流出了眼泪哭哭啼啼地说:“丽丽姐!今天的事怎么办?我怕所长吃了饭叫我去问话。”
夏丽丽想了想,“那是肯定的了。”
“唉,你是怎么搞的?”
“我,我,我,”龚凡梅答不上来。
后来还是实话实说:“我昨天晚上没睡好觉,早上也没吃饭,全身轻飘飘的,倒水的时候手有点抖。”
“怎么没睡好?”
“你昨天晚上在电影院里说,陈世美世上多的是,我害怕冷峰会变成陈世美。”
夏丽丽哈哈哈的一边笑一边说:“变就变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嘛!我上次跟你说的,我那个对象,他们单位大不属于县里管,我费了好大劲找到了省里管工业口的副省长,才把他安排到地质队机关上班。后来他跟地质队大队长的女儿好上了,还当了工会主席,就把我撇了。我还不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难道就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