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暖冷笑道:“不用看了,没有旁的人,就我一个,今天咱们主仆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要有所顾忌,我也不会藏着掖着。”
雨墨深吸一口气,赔笑道:“小姐请坐,雨墨给小姐倒杯茶。”说着就去桌上倒茶。
“不必了,”白云暖伸手拦住雨墨,敛容收色道,“为什么要陷害心砚?她可是你胞姐,她事事处处都护着你,你就这样报答她吗?”
雨墨一凛,咬着牙道:“小姐说什么,雨墨听不懂。”
白云暖忍耐道:“雨墨,看在心砚面上,看在这段时间你好生伺候少爷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同夫人说,你提议她让哥哥择妾一事是信口胡诌,凭空捏造……”
雨墨的心往下一沉,小姐冰雪聪明,果真已经猜到这事是自己在背后捣的鬼,可是眼下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如果按照小姐的意思去跟夫人出首,那自己必死无疑,可是要是咬紧了牙关怂恿夫人让少爷择妾,自己就有百分百的活头,因为少爷的意中人是姐姐,不是自己,夫人要清理门户的对象也是姐姐不是自己。
想到此,雨墨腰脊一挺道:“雨墨是不是信口胡诌凭空捏造,小姐心里应该比雨墨更清楚吧?少爷和心砚之间确有暧/昧不是吗?”
第四十五章 择妾
“老爷,少爷,”真娘已走到父子二人跟前来,行了福礼,道,“夫人请少爷去兰庭一趟。”
白振轩请父亲示下。
白玉书点点头道:“去吧!别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混账话惹你母亲生气。”
白振轩遂辞了父亲,随真娘下了烟波桥,出了芝阑馆,往宝芳园前头的兰庭去了。
到了兰庭,入了正房,见母亲端坐厅上。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发髻绾着朝阳五凤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春裳,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子,彩绣辉煌,恍若仙子。
白振轩上前行了礼,问道:“母亲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白姜氏笑吟吟的,朝真娘努了努嘴,真娘便弯身退下,并带上了房门。
房内的光线一下暗了下来,白振轩有些不解地看着母亲。
白姜氏道:“母亲今天唤你来,是想和你说些梯己话,希望你能过对母亲开诚布公。”
白振轩在地上跪了,诚恳道:“母亲是儿子最信任的人,儿子自然对母亲坦诚心扉。”
白姜氏见白振轩如此说,便叹口气道:“那好,你告诉母亲你拒绝王家百日内完婚的请求,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白振轩一颤,仰头看着母亲哀恳的目光,心下暗忖:如何能告诉母亲那原因是因为心砚哪?如果自己照实说了,心砚的前程祸福难料,父亲斩钉截铁告诉过他,只许娶妻,不许纳妾是白家祖训不能破的。
见白振轩犹疑,白姜氏不禁有些郁闷,她叹道:“振轩,你不告诉母亲实情,母亲想帮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啊!”
白振轩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摸清楚母亲的真实用意,他决不能说出自己和心砚的事情,不能给心砚幸福,必须先保住心砚的安全先。
“母亲,儿子拒绝王家百日内完婚的请求,原因之前已经向母亲禀明过了,强金阁修缮工序繁多,父亲一人督工恐忙不过来,所以儿子……”
见白振轩忙着撇清,白姜氏便假意笑道:“母亲还以为你那么绝决地拒绝完婚请求,是不是因为看上了府里哪个丫头。母亲还想着,虽然白家祖训只许娶妻不许纳妾,可到底规矩是为人而设立的,可以立,也可以破,有道是不破不立。母亲原想你若真是看上了府内的丫鬟,收在房内也不是不可能,母亲替你在父亲跟前力争就是了,但是既然你没有,那就算了,就当母亲白白浪费了疼儿子的心意……”
“母亲,”白振轩惶急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姜氏眼睛一亮,“当然是真的。你当真喜欢了府里的丫头?”
白振轩话到嘴边,再一次生生忍住了。
若母亲只是套自己的话,那就糟了。
见儿子欲言又止,白姜氏知他的确是有了入眼入心的人,心便往下一沉,但还是不显山露水,微笑道:“母亲细想这府里头年轻的丫鬟不多,拢共就心砚、雨墨姐妹和绿萝、红玉四人,绿萝、红玉没心没肺,年龄又小,自然是不可能,能让我儿子动心的无非就那姐妹俩。心砚温婉,雨墨伶俐,要母亲选的话也是犯难,就是不知道我儿看上的是哪一个?”
母亲的目标竟然如此明确,不禁令白振轩心下更留了一个心眼。
他道:“知子莫若母,儿子的眼光自然是随了母亲,不知道母亲看上的是哪一个?”
白姜氏愣住,只得道:“母亲觉得两个都甚好。”
“那请母亲替儿子好好斟酌一番,假若父亲真的允许儿子纳妾的话。”
白振轩遂退出了正房,离了兰庭,闷头疾走。
母亲今天的谈话实在太诡异,他须得找个人好好替自己理理思绪。
于是向听雨轩疾奔而去。
※
听雨轩内,白云暖正和三个丫鬟站在桃树下盯着桃枝上冒出的指头大小的桃子细看。忽见白振轩额汗涔涔,疾步走来,都吃了一惊。
“阿暖——”白振轩抓了白云暖的手便向厢房走去。
“小姐……”丫鬟们见少爷行色匆匆都不敢跟上来,只能停留在原地。
心砚看着少爷的背影,心里蒙了一团迷雾。
白云暖见白振轩面色凝重,便知有急事,遂随他快速进了厢房,掩上房门。
“哥哥,出了什么事?”
白振轩忙将母亲招他去兰庭令其择妾一事同白云暖说了,末了道:“阿暖,你说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白云暖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她心里笃定母亲绝不是真心要帮哥哥纳妾的,这事一定是个圈套,而且一定和雨墨有关。
“幸而哥哥没有同母亲说出心砚的名字,否则心砚就大难临头了。”
白振轩一怔,继而脸上一红道:“阿暖是如何知道哥哥与心砚……”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阿暖,现在该怎么办呢?”白振轩六神无主,其实他是动心的,关于母亲的提议,如果能纳心砚为妾……
“哥哥,你只需将计就计,母亲再问你在雨墨和心砚姐妹间挑一个的时候,你就说雨墨的名字。”
白振轩困惑地看着妹妹:“为什么?怎么牵扯上雨墨了?”
“哥哥,如果你想保心上人平安无事,就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否则心砚在白家再无立足之地了。”
白振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心砚奉了白云暖的命,将白振轩送出了听雨轩。
站在梅香坞的东角门上,她向少爷娇羞地福了福身子。
不敢多言语,只是涨红着面颊,转身欲离去,白振轩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心砚一颤,登时被幸福的感觉冲得找不着北。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白振轩却更紧地握住。
她听见他喃喃地在她耳边说:“心砚,若今生今世只能让你做我的妾,你可会觉得委屈?”
心砚的脸更红了,扭过身子,无论如何都不敢直视白振轩的面容。
哪怕是个妾,她都不敢奢望的。白家祖训只许娶妻,不许纳妾,她又如何能让少爷为了她去冒这个大不韪?
见心砚娇羞不语,白振轩的心一凉:“怎么,难道你竟不愿意么?”
心砚低声道:“收了少爷的镯子,已是心砚三生有幸,至于名分,心砚不敢奢望。”
白振轩柔肠百结,“心砚,那只是个妾而已,少爷对不住你。”
心砚回身,手指挡在白振轩唇上,赧然道:“少爷,妾也是个名分……”
于是从白振轩手中抽出手,转身跑回听雨轩去了。
少爷的话太过诱人,已彻底扰乱她一池心湖。
妾也是个名分?白振轩看着心砚蝴蝶一样娇俏的背影,咀嚼着她期期艾艾的话,心底划过一丝隐隐的疼痛。
母亲让他在雨墨和心砚之间选择一个,他怎能放弃了这有**终成眷属的大好机会?可是妹妹让他必须同母亲说出雨墨的名字,这又是为何啊?如果母亲因此说动了父亲,让他纳雨墨为妾,这又如何是好?
第四十四章 劫后
章家之外是香飘罗绮,风送歌声,人闲鹊语,暮春愁乱。
章家之内章思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气喘吁吁。
一抹残阳透过窗子斜射到床前地面,却令她一晃眼错看成满地鲜血,不由惊叫了一声。
“姐姐,姐姐——”
坐在床前喃喃呼唤她的是妹妹章念颖。
章思颖定睛看清了面前妹妹的面孔,才虚脱地重新瘫软在床上,适才的尖叫扯动了肩膀的伤口,又引起一阵钻心的疼。
章念颖看着姐姐憔悴的面容,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去。
昔日里漂亮而张扬的姐姐经历了这一场劫难之后,伤身伤心,憔悴不堪。
“你哭什么?”章思颖看着妹妹哭哭啼啼的倒霉模样,一阵嫌恶,“你老姐我又没死,你就这样哭丧!”
章念颖一向是个无用的,对章思颖又是敬畏又是依恋,此刻被章思颖一吼,遂停了哭声,抽抽噎噎道:“姐,我不是为你哭丧,我是为外祖母哭丧。”
“别哭了,晦气!”章思颖呵斥了一声,章念颖只好战战兢兢忍住。
姐姐一向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这一回遇到了这样的事,犹若大鹏折翼,心情不好,她自然是理解的,便也就担待了姐姐的坏脾气。
而章思颖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大床顶部,心里是万念俱灰。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那么任性,一定要听哥哥的安排。如果那一日,她让哥哥从家里调一队安保随行,那么遇到劫匪时,她便不用受这样的屈辱。
现在她的贞操没了,名声毁了,那个土匪头子居然还丝毫不肯怜香惜玉,对着她的肩胛骨便是狠狠一刀!
想到此,章思颖恨极!悔极!恼极!
从今往后,她该怎么办?
世人的口水和异样的目光会将她逼死,可是她是多么不想死!
章思颖的泪绝望地从眼角滑落。
章念颖直当那眼泪是因为姐姐听到自己说的外祖母的死讯,便安慰道:“姐姐不必伤怀,人固有一死,更何况外祖母年事已高,撒手人寰是意料中事,并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受了打击才一命归西的……”
“够了!”章思颖烦乱地闭上眼睛。
自己的丑事对病榻上的老人来说无疑是催命的噩耗。外祖母生前最疼的便是哥哥和自己,可是现在自己竟然连替她送终都无法做到,这令她情何以堪?
眼下,父母、哥哥都在永定州奔丧,等他们回到洛县,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丑闻呢?
现在,只怕整个洛县都在谈论首富章家的大小姐被劫匪奸/污一事吧?
她无论如何都要替自己报仇!一定要将那个劫匪头子碎尸万段!
※
天空青蓝湿润,一丝云都没有。
太阳射下红红的光束,照在芝阑馆的园子里,满目金波。
白振轩和白玉书立在烟波桥上,看工人们在强金阁楼上楼下热火朝天的施工,那热情犹若沸腾的铁水喷薄而出。
“父亲,照这样的进度,这工期最快何时能竣工啊?”
“明年底前吧!”白玉书眯着眼睛,估摸道。
白振轩点头。
白玉书想了想道:“听你母亲说,你因为强金阁工期的事情拒绝了王家百日内完婚的请求?”
白振轩再次点了点头。
白玉书笑道:“其实不影响的,这边的工期横竖有父亲照管着呢!”
“可是儿子若要与王家小姐成亲的话,婚礼一应事宜也需要父亲照管才是啊!儿子是担心父亲你分身乏术。”白振轩恭谨道。
“无妨,你的婚礼有你母亲主持着,而且你也可以去帮你母亲的忙。采办上有秦艽、喜伯,婚礼和强金阁修缮这两件事并不冲突的。况,你百日内不与王家小姐完婚,就须得等她三年之后守孝期满,你年岁不小,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如何能再耽搁个三年?”
白振轩垂头不语。
他拖着婚期无非是想拖一日是一日,如今能有借口拖个三年固然是极好的,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好好筹谋与心砚的事情。心砚是个丫鬟,白家的门第又怎么会容许单丁嫡子娶一个丫鬟为妻呢?然,白家祖训又不许纳妾,所以他若迎进了王家大小姐,和心砚便再不能有**终成眷属了。
拖一日是一日罢。
虽然这有点逃避的意味,但是他实在想不到两全之策。
“父亲,王家小姐非娶不可吗?”白振轩鼓起勇气问道。
白玉书有些奇怪地看着儿子,“与王家的婚事自你打小就定下的,你大舅舅保的媒,那王家小姐你也见过几回,温婉端淑的好女孩,怎么你现在反倒问父亲这话了?”
白振轩咬了唇,父亲言下之意这王家小姐是非娶不可。
也是,父亲说的理由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心砚该怎么办呢?
“父亲,白家祖训真的不许纳妾吗?”白振轩再次鼓起了勇气。
白玉书的眉头扭成了大疙瘩,儿子的问话真令他大吃一惊。
“白家几条祖训,你可从小就背熟烂了的,外姓与女子不得登入强金阁,白家男子只许娶妻不许纳妾……”
父亲慷慨激昂,白振轩的心绪更是跌落谷底。
“父亲,洛县之中像咱们这样人家的老爷少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白振轩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白玉书却还是听分明了。
“咱们白家和那些铜臭市侩之家如何能一样?”白玉书见儿子脸涨得通红,不禁又缓和了音调,道:“其间还是有典故的。先祖白嵘珉是因为娶了万家独女,得了万卷楼的嫁妆才有了后来强金阁和白家的风光,先祖为了尊重和感谢丈人万先生便立下誓言,不许白家男丁纳妾,所以先祖遗训咱们做后人的只能遵从。”
“如果先祖真要尊重和感谢先祖母,应该一并取消那条女子不得上强金阁的祖训。”白振轩没好气地嘟哝。
白玉书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儿子一向得体怎么会说出如此失分寸的话来?
正要教训他几句,却见真娘入了芝阑馆,远远朝烟波桥走来。
第四十三章 陷害
雨墨开了门,心砚进了帘笼,见白振轩从里间走了出来,忙羞怯地侧身行了礼,一张小脸流霞飞云。
白振轩也是满目流光,二人很是暧/昧不明。
雨墨一旁看着,心里不爽,便道:“心砚,这么晚过来梅香坞,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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