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守红杏
作者:朱二巧
内容介绍:
从少年时的一眼万年,到弱冠时的默默守护。
谁默默爱恋了墙角那株开得茂盛的红杏十几年,最终那红杏却蜿蜒出墙,看遍人生数载繁华,静静凋谢了芳华。
杏与痴情,能否兼得?
【总有人在不远处默默守护着你。】
第一章
初见她的时候,她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大堂,一只稚嫩青涩的小手还紧紧抓着她娘亲的手,却独独没有打量到我的身上来。我端坐在椅子上,看似目中无人,眼睛却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可小姑娘的眼睛丝毫不移过来。她娘亲牵着她的手到家父家母跟前,笑道:“我们常年在外旅游,一走便是这么多年,今年回来了,就打算领着绍司来给你俩先看看。”又低头扯了扯小姑娘,“绍司,来给问声好。”
小姑娘终于收回视线,朝家父家母看去,脆生生地唤道:“老爷夫人好,我唤绍司。”
绍司?
少死?
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小姑娘不满的眼神立刻望来,我笑得更放肆。小姑娘愣了下,转身问她的娘亲:“娘亲,这大哥哥这般地笑,莫不是误食了那些洋人带来的毒品?”那声音细若蚊蝇,却偏溜进了我的耳朵,溜进了满大堂人的耳朵。我面上觉得十分挂不住,起身便对父母作了几揖,道:“父亲,母亲,孩儿忽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先行退下了。”
父母倒也知晓,偷笑了几下,道:“既然荆岳有些不适,就先退下吧。”我应了声“是”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小姑娘见我走开,松了娘亲的手便跟上来。我听见脚步声回望,微微弓下身子笑问:“小姑娘名唤何?”她一闻我这话气地鼓起腮帮,别过脸去:“你闻我名字都笑出了声,还想再逗我一回?”
我软声道:“我只知其声,怎知其确切的字是何?”
小姑娘倒也不气了,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低声道:“少死少死,娘亲和爹爹分明是要我少年便魂归西天去了。”
那会的绍司向我抱怨着她的名字如何不好,后来一别数年,我却因此还惦着她,打听着她的一切。绍司一家喜外出游玩,常常一去便是好几年,因两家父母交情甚好,倒也时常回来,只是每回都不见绍司。问其父母,答道:“绍司大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我们倒也不多管。”一闻他们又回来了,便让娘亲找了媒婆说亲去。如今的绍司穿着大红色的衣袍,盖着红盖头端坐在那,她手中的喜帕被她拧着不成样子,明显是紧张。
“绍司?”她听见我的声音往床里缩了缩,我只当她是紧张,“你可还记得我?”我伸手便要去揭盖头,小姑娘紧张地往后仰,红盖头被我往前扯,刚好掉落。多年不见,她确实美了,不过正哭着——一行清泪自她清亮的眸中淌下,还有几滴泪珠在她略显惊恐的眼中打转。
小姑娘哽咽道:“我……给我些时间……”
我心知不能硬逼她,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晓她是否还记得我。我坐至她身旁,轻拍她的肩头:“你想何时便何时吧。”
这一夜,我拥着绍司一夜无眠;也感受到她也并无入睡。
考虑着绍司,便将一切的礼数全免了。父母倒也开明,知道后,只笑叹:“没事,一切遵从你的意思。”
成婚一月多,我夜夜只拥她入眠,虽然她不说,但我还是感到她有心事。而我,竟从来不知她的心事竟是那般的沉重;那般的沉重……
那日的阳光很好,我正在阳光的沐浴下给开得茂盛的花儿们浇水,花儿们都开得很好很美丽,从花蕊开始往四周伸展出最完美的花瓣,唰唰地开得整齐美艳。
下人从一旁急急忙忙跑过来,因速度太快而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巨大的声响引得我侧眸轻瞥一眼,继续悠哉游哉着浇花,“出了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下人手脚并用着爬起来,顾不得拍一拍长袍上的泥土灰尘,张皇着说:“少爷……少夫人,晕倒了!”
我手一滑,水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一切都远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下人在身后不停呼喊“少爷风范风范”;此刻我忘了我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忘了我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荆岳,忘了我是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豪门少爷,我只是在用着我最快的速度狂奔,只为了那句一直在我脑海中回旋盘绕的“夫人晕倒了”。
可能这注定是一个噩梦。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到的时候,太医却告诉我,我心爱的女人,我心心念念的女人,我万般迁就万般宠爱的女人——怀孕了。
太医一脸的喜相,恭贺着我:“恭喜公子,贵夫人有喜了!”顿了顿,他似是有些犹豫,但转脸还是一脸喜色告诉我:“已两月有余。”我家和绍司家也都算名门望族,因此我俩大婚倒是闹得世人皆知了;也因此知晓我俩大婚才一月多,如今绍司怀孕却两月多,倒也难免这太医会这般迟疑。他大概认为这孩子是在我俩婚前一月多的时候情难自禁有的罢。
我只觉得脑子一片乱,周围都是乱轰轰的声音,只有那句“夫人有喜了”特别清晰,清晰到连心碎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在混乱的同时我又感到惶恐,原来在我和绍司空白的这些年里,已经有另一个男人闯进绍司的世界,占据绍司的心了。而我和绍司,只有我一个人挂念了她这么多年而已,而于绍司,恐怕早已忘了多年前,在林家大堂中,有一个少年郎曾嗤笑过她的名字;恐怕早已忘了多年前,在林家小院中,有一个少年郎曾静静倾听过她的抱怨;恐怕也不会知道,曾有一个林家少年郎默默等待关注了她十载年华。绍司什么也不知道,她或许只知道她曾深深爱过一个人,将所有都给了那个男人,就连……也给了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不是林家少年郎。而她对于我的印象,恐怕只剩受家庭逼迫而成家的一个男人。我该拿什么,来和那个男人比;他和绍司,或许占据了我和绍司空白的这几年,甚至……而我在绍司的印象中,却绝非能和那个男人比。我至今都仍记得大婚那天绍司满脸的紧张;满脸的惶恐。那个男人呢?他在绍司的印象中呢?全身的温柔和令她信赖的使人放松的气息?但一定比我给绍司的印象好。等等……怀孕?
我怎么觉得全身都有些冷呢。绍司有孕两月多,而她大婚那天的紧张……那根本不是紧张了,那是害怕,害怕被揭穿,害怕颜面扫地。我的思绪更乱了,我等着绍司醒来,我想用着温和的态度对她循循善诱;但为何我的眼神有点冷,神色有点淡薄?
第二章
绍司睁眼睁得有些艰难,迷迷糊糊睁了好半晌,又费了半会力气将我看清。她蓦地惊恐睁大双眸,半晌又故作镇定地扯开一抹笑,她将我细细地看了许久,像是要想起什么似的,但却未果。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我先她一步勾起嘴角冷声开口:“绍司,恭喜啊,你怀孕两个月了。”我的眸转向她的腹部,“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了呢,存在了两个月了呢……”我静静地看着她逐渐慌张的神色,说完转身便走,绍司惊慌大叫,急伸手抓住我,我静静回眸看着被她抓着的手,冷冷拂掉,“我叫荆岳;你连想我的名字都需要想半天?更可笑的是我还是你的丈夫!我们成婚已一月有余!”她忙唤“荆岳”,小心翼翼着打量我的神色,眼中有雾气浮起,她轻声道:“对不起……”说着又小心翼翼来抓我的手;我说:“放手。”绍司急的大叫:“我不放!”绍司死命抓住我的手,哽咽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别告诉我娘和我爹。”我拂开她的手,冷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能有如此大的心胸容下你肚里的孩子生下?我只当你成婚那天是紧张,却没想到是恐惧,你竟早已知晓,又何苦非要同我成婚?”
绍司说:“他已另娶,且妻已怀孕。你我都是受过新教育的人,也定想着自己的夫只许有我一个,我又如此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我就成为了你们爱情的牺牲品?我可不觉得受过新教育就要接受你肚子里的孩子!”
“你就让我保住这个孩子吧!他给我留下的纪念品我都在他大婚那天扔了,扔完我就后悔了……可我却都找不回来了——现在,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她又上来抓住我的手。
我不再理会她,转身便离去。绍司见我离去,急忙切齿大叫:“我和你成婚你也有原因!”我的脚步顿了顿,听见绍司的冷笑,“一开始我也是不愿意嫁的,但是爹娘却硬逼着我去嫁!我不嫁没法!就因为你我两家是世交,所以更该亲上加亲!我想说我有了他的孩子,但是我不敢说,若被他二俩知晓了,我会被打死的!我再一细想,反正我是逃不过的,反正我是迟早要嫁与你的,他也已经娶了妻了,我倒不如乖乖嫁给你,或许也可以让他受些刺激!你现在来指责我何苦非要同你成婚了?为什么你不指责你自己提亲时那么急迫!”怒上心头,我的脚步不再停顿,一挥袖我疾步离开!当初第一次见绍司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澄澈而美好;如今她的眼眸中却盛满了散不开的浓墨愁绪。
回到房间,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虑,脑子却始终乱轰轰的,我心底一片凉。我阴沉着脸唤来管家,吩咐他去查一下那个男人是谁;那个……绍司爱着的男人。
我不敢再去面对绍司,却又不受控制地关注着她。“少夫人最近如何?”“少夫人的胃口如何?”“少夫人怀孕了,厨房那边要注意给少夫人的饮食清淡些。”“少夫人有孕吐现象吗?难受吗?”“少夫人脸色不好吗?你们在怎么照顾少夫人!”
“少夫人最近忧思甚重,少爷去看看吗?”
只要听到有关绍司半分不好的消息,我心里就担心她担心得紧;可我却半点不敢去见她。我坐下深思了一会,召来管家,唤他去找一位心思剔透的女子来。管家诺声应下,离去前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莫不是他以为我要纳妾?过了几日,管家带着一位女子前来。那女子身着浅紫色的旗袍,立翻的衣领将她的脖子衬得纤细又优雅,纤腰被旗袍束到好处,线条柔美,手腕上一个透绿的翡翠玉镯子将她的肌肤衬得更是白皙,身姿窈窕,步履优雅。见到我,稍稍欠身,朱唇轻启:“少爷安好,妾身唤晓敏。”
我淡淡“恩”了一声,随手将手边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过去,管家意会连忙接过转交给晓敏,我对她说:“我已将绍司的一切喜欢都写在了纸上,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投机取巧,务必要取得绍司的信任,你要成为她的知交好友。”
晓敏抬头幽幽地凝望着我,伫立半晌,才伸手去接过那纸条,微微欠身道:“诺。”
晓敏的动作果然迅速;第一次,晓敏在湖边的桥上撑着油纸伞默默伫立,绍司见了只赞叹了句“好一个剔透的美人”便无意留心匆匆走过;第二次,绍司在胭脂店挑选胭脂水粉,晓敏走来也一同挑选,精心挑选过后拿起一盒香味稍浓的胭脂柔声对着店家道:“这胭脂若加一些柠檬清香,倒会显得效果不错。”绍司在旁不禁对她多瞧了几眼;第三次,二人碰巧遇上了选秀赛,晓敏费了些心思将自己与绍司坐在邻座弄成缘分的模样,在选秀过程中轻蹙秀眉,细细暗似无心地说着自己的见解,绍司也试着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看法,两人相谈后越谈越欢,甚至有了相见恨晚的意思。晓敏长得如此美丽,照理说女人都该对长得漂亮的同性讨厌才对,可绍司和晓敏这两个姿色出挑的女人居然是一拍即合!但是总之,晓敏便如此获得了绍司的真心交付。
我心中便也放心了,晓敏如此便可以是近身贴近绍司了,比那些下人至少要亲密许多。我也吩咐了晓敏一旦绍司有什么动静就汇报给我。
十几日后,下人突然告知我:绍司出事了。我听后大惊。至那日后,我便没再与她打过照面,如今再见面竟是因为她出事了。我快步走向她的院子,管家见我的身影,忙上前向我汇报绍司出事的原因。
今日的天气很好,再加上绍司有孕在身,她思量着这么好的天气多出去走走总是利于肚子里的宝宝的。府里有一个亭楼,亭楼旁有一个花园,亭楼后有一个镜心湖,镜心湖旁种着一排杨柳树,风一吹,柳枝便随风舞动,煞是好看。我母亲也是爱极了这个亭楼,又因亭楼筑得简约大气,一派墨绿,便为亭楼题名为“衿悠阁”。母亲道:“衿悠阁那青青的印象,我悠悠牵挂着它的心。”绍司当初第一次来到林府时,也是爱极了这个衿悠阁。再加上站在衿悠阁上,能享受到阳光充沛的暖,于是绍司便带着一干人等到了衿悠阁来闲逛。
绍司很喜欢去衿悠阁,她觉得那让她放松。
她慢慢踱步上楼梯,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笼罩在她身上,让她仿若天仙下凡一般。我也很喜欢静静看着她宁静的模样,那总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复存在,没有林家,没有孙家,更没有那个让她爱着的男子,我的眼眸深处深深刻着她的模样,她的眼眸中也只有我。
绍司边走边轻抚着栏杆,眉眼弯弯,笑得温柔恬淡。她眺望着不远处的杨柳,柳絮纷纷扬扬,欲迷乱了她的眼、她的心;她瞳孔渐渐涣散,似在透过远方念着一个人,她痴痴呢喃:“如果有你和我一起看这美景该多好……”绍司忽然急地大叫:“快!快!”她身后的丫鬟被吓了跳,有些没反应过来:“少夫人,您在说什么?”绍司侧眸神色狠厉地盯着她:“快给我拿烟火来!我要烟火!”绍司急得要哭,“快给我烟火!我要烟火!快!快!”丫鬟被惊得不知所措,只能快步离去去拿烟火来。
第三章
绍司迷茫地望着前方,步子有些匆忙有些凌乱,却又有些缓慢;绍司一心也不知道扑到哪去了,全然没有注意脚下,偏生那日晓敏又不在她身旁照顾着她,于是在下楼梯时,一个踏空,她竟就这么滚落了下去!绍司惊叫,可是却只是在踏空的那一瞬“啊——”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是无尽的面如死灰,无尽的茫然,无尽的空洞。她也努力试着用尽办法能不再滚落楼梯,却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只挣扎了几下便认命滚落。滚落至最后一个台阶时,她的额头已被磕破,身下满是猩红色物。她静静躺在血泊中。
我揪起一个太医的衣领,寒声道:“怎么样了?”
太医吓得哆嗦,慢吞吞着说:“少夫人的孩子……怕是要没了……少夫人在受孕期间,本就愁思甚重,这孩子本就不太可能在母体待过四个月。这次的事故只是让孩子提前离开而已……但少夫人受了刺激,若不好生调养……怕,怕怕怕是要落下病根……”我松开太医的领子;会落下什么病根,他没有说,但我却隐隐感到恐慌。
脚下禁不住几个踉跄,我觉得思绪有些乱。如果绍司醒来后,知道这个真相,她该如何作想?我太了解她了——她会自责。或许终其一生都要深深陷在自责中。再加上这是她和那个男人孩子,绍司那么爱他,却亲手将他们的孩子杀死在无形中——我不敢想了。
绍司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我站在她的床前,我睥睨着她,“孩子没了。”她神色一震,我的嘴角阴阴地扬起,“这个孩子,连老天都不想要他活下来。倒也省的我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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