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少夫人不利!指不准那贵妇在对晓敏姑娘吩咐什么祸害少夫人的事呢!”我不怎么把他的话放心上,不仅是因为晓敏是管家亲自挑选的人,而且就算要下手,早就该下手了,不会现在才出手的,还因为管家忽然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话语中不掩紧张之感,他说:“少爷,那位身患重病了。”我心里“咯噔”一声,问:“少夫人知道了吗?”管家仔细想了想,抬眸道:“应该还不知道;晓敏没有说少夫人有什么异样,应当是不知情的。少夫人若知道的话,恐怕是担心的不得了了,估摸着要一会儿踱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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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绍晓服装店:绍晓服装店是根据民国时期南唐北陆合开的一家云裳服装店来的,所以里面的大致和云裳服装店差不多。
*②洛安城:虚构城市名,文中民国时的第二大城市,相当于现实中的上海。
*③堂风:由梁家人开的一家店,梁家是洛安城的第二大家,与第一大家林家实力相差不多;第三大家为孙家,也就是孙绍司的娘家。
第六章
我略一沉吟,抬眸坚定看向管家:“快,带我去见。”走出几步,又想起一事,“带上几位太医!”
到达的时候,安擎轩①正躺在一张破草席上,我皱眉,问管家是怎么回事。管家说安擎轩本也是一位有点钱财的富主,但是他的妻却是有预谋嫁给他的,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可是他的妻竟卷走了他所有的钱财和别人跑了,临走前还亲手将刚满月的孩子给扼杀在摇篮中,安擎轩得知后一口气闷在喉中不得抒解,眼前一黑便昏倒了,然后便染上了恶疾。家里的下人看安擎轩没了钱又染了病,将安擎轩家中一切能带走的全带走了,最后安擎轩家里的管家竟还翻身做主人,霸占了安擎轩的房子,将安擎轩赶了出来。安擎轩没有栖身之地,只能到一间无主人的茅草屋中苟延残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丢钱丢人还丢了房,病也一日日越来越重。
我正叹,要上前查看一下安擎轩的病情,管家却一把拦住我,说:“少爷不可啊,万一这病是要传染的可怎么办?”我仔细一想觉得也是。管家却像变戏法似的从他随带的小包中拿出一娟帕子递给我,“少爷用这帕子将就着捂住下口鼻吧,还是让太医先看看为好。”
我点头,太医从我们身后微微欠身后便上前去查看安擎轩,几番检查后,转过身来对我作揖说:“禀公子,他的病并不会轻易便传染的,只是小病而已,却在前期没有好好治病,错过了治病的最佳时期,导致病情增重了罢了。”
一听我便放心了,上前去查看安擎轩,却见他苍白干涩的唇一张一合,似梦呓,却奈何声音太小听不清切,我俯下身来细听,听清他在说什么后我却紧抿着唇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在叫:“绍司……”
我抿着唇起身,对太医吩咐好好治疗他,然后便负手走开了。管家见我神色不对,也忙跟上来;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管家的身影,对他道:“少夫人得知那位被骗后定会伤心;所以管家你去追捕安擎轩妻子,势必要追捕到她,让她将卷走的财产全还来。”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说梦但梦境却太过真实了,但若说真实我搜遍记忆却也没有关于这个梦的丝毫印象。
梦里安擎轩和孙绍司挽着对方,在我面前张扬走过,我感到十分恐慌,想要伸手去抓绍司,晓敏却忽然出现了,她挡在我前面,向我款款走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然后场景变换,我一身恶疾缠绵在病榻,绍司坐在我床前神色淡漠,晓敏贴心为我打水洗脸,替我叹不值。最后又是一个场景变换,绍司和晓敏在互相打骂,晓敏气得扇了绍司一个巴掌,将绍司的半边脸都打得通红,我满是心疼,想要去安慰绍司却忽然有一个无底黑洞向我袭来,将我吞没。
然后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意识昏昏沉沉,耳边却有纷杂的人声,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有水盆被打翻的清脆金属声,有管家厉斥后的抽噎声,有下人七手八脚的慌乱声,还有一个柔柔似春风的女声,我清楚地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在担忧地问:“怎么样了?”然后我又陷入了昏迷,再无知觉。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属于我的床的镶着淡金色花边的床幔,然后是趴在一旁桌子上的晓敏,她的眼底有着深深的青黑,原本光滑饱满的额头此刻却有着青筋凸显,脸颊的消瘦使得她的颧骨看起来格外凸出。我在心底默叹了一声,翻开被子便要起身来;晓敏的神经估计是绷得太紧,稍有动静便让她顿时惊醒,一见是我醒了眼中的戒备马上换成了惊喜,她站起来想要来扶我一把,却因跪趴时间太久导致腿脚有些麻,但还是一瘸一拐地上来扶住我,还边说着:“少爷你才刚醒,怎么能就这样下床了呢!”
我摆摆手,刚想说话却觉得全身累得似乎没了一丝气力,我问她:“我怎么了……”
晓敏咬了一下唇,有些不忍地别开了眼,又转过来笑着对我说:“少爷,屋外的花开了呢,晓敏扶您去瞧瞧!”我问:“我怎么了。”晓敏实在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略有些哽咽着对我说:“那位的病是好了,可少爷您却被感染了!”
我从未见过晓敏有如此失态的模样,一直以来我的印象中晓敏都是淡然若水、傲然如梅的,从未见过她强颜欢笑,还哭的如此失态。
我说:“太医不是说他的病不易传染的吗?”
晓敏哽咽道:“可你常年劳心劳力,那几日你又睡眠不足,当晚你还梦魇缠身,病邪自然容易入了体!你心中的郁气梗塞,更是加重了……你的病情!”我默默没有答话。
我问她:“今日是几号了?”晓敏虽不解我为何我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今天初五了。”我对她说:“这几天是绍司的经期,你注意些,她来月信时不能碰冷的,否则肚子便会受不了,更不能碰辣,绍司从小便吃不得辣……”接着我又对晓敏交代了一些绍司经期的注意事项,最后我对她说:“这几日照顾我你也辛苦了,如今我已醒来,你便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晓敏动了动唇,却只道:“晓敏知道了。”
送走了晓敏,我随手披了件外衣到书房办事,唤来管家,边提笔处理着这几日因病耽搁下的事务,边问他:“我病了这件事,绍司知晓吗?”管家在一旁帮我研磨,说:“知晓的……是晓敏姑娘告诉她的……”我又问:“她知晓后什么反应?”管家说:“淡淡地答了声‘哦’,便走开忙店里的事情去了。”
我手中的毛笔突然“啪”一声断成两截。
管家有些担忧地望了我一眼,我却只是默默地拾起这两截断笔,交给管家说:“最近我病倒的几日里,府里的下人也开始怠慢啦,连毛笔的质量也竟这么差!”管家将断笔接过,躬身说“是”,还说他回头一定好好说说府中的下人。说完又重新寻了一支毛笔来给我。
我接过毛笔,轻蘸了蘸墨说:“没你什么事了,我知道你也有不少事要做,便忙你的去吧。”
管家说“是”,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担忧地望了我一眼。
我终于忍不住,将案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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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安擎轩:曾与孙绍司有过一段恋情,后遇见其妻,与其妻迅速相恋并成婚,成婚一年多后其妻卷走安家所有财产,与真正心上人远走,后林荆岳下令追捕其妻,其妻便与心上人开始逃亡生活。
第七章
又过了几日,我愈发觉得身子不行了,但是府里的事务却还是要我来料理的,就算身体的情况不允许,我也还是不得不去拖着病体办理事务。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能感受到力不从心。有一次竟在办理事务的时候握不住笔了。每日有数不清的药进了我的胃,还有密密麻麻的针扎在我身上的各个穴位上,但病却不见一点起色,反而愈来愈重。我心里是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了。但为什么治不好,这个我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管家担心我,晓敏担心我,我就只能装作不知晓;不是怕他俩怪罪我,而是我想给他俩一些希望。噢,管家就不用给什么希望了,该给晓敏些希望。我看得出晓敏对我的担忧是真的,也看得出她对我的用情很深,这个情自然不是指爱情,而是指下属对主上的忠诚、深情;或许以下属来称呼晓敏有些不大好意思,但是事实却似乎是这样,我给晓敏钱,晓敏应了我的命令呆在绍司身边,照顾着绍司,还将绍司的情况汇报给我。但也不是说管家就不是真的担心我,他也是真心的,但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经不起打击;但晓敏就不是,她的人生太短暂,阅历还太少,经不起打击。于是我只能一边辛苦承担病魔的折腾,一边隐瞒着她。或许我隐瞒不了多久的,但眼下只能能瞒多久是多久。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收到消息:绍司去找了城外有名的巫医。
绍司身穿一袭黑,压低了毡帽,瞧见了巫医,忙上前拉住她,巫医被吓了一跳,转身望向绍司,绍司满是哀求,问她:“我丈夫生病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他?”
巫医说:“生病了当然得找大夫了,找我作甚!”
“大夫也没办法!求你了……”
巫医见绍司一脸哀求,便摆摆手说:“你若不后悔,便同我来吧。”绍司一听就笑了,忙跟上去。
巫医来到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点起一盏蜡烛,幽幽的火光衬得她的面貌更加可怖,绍司心下有些害怕,略有退缩,但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坚定地上前一步,对巫医哀求:“求您给我丈夫看看吧。”巫医抬头望了绍司一眼,咧嘴幽幽地笑起来,又问了一遍:“你不会后悔吗?”绍司坚定道:“不后悔。”巫医欣然说:“那便好。”说着就从旁拿起一个小瓶子递给绍司,让她喝下,绍司略有迟疑地望向那瓶东西,终还是狠了心,毅然接过一口吞没。巫医静静地看着绍司的动作,满意地笑开,杵了一下手拐说:“这样就好了;三日后的午时,你将你的心头血放出熬成,喂你的丈夫喝下,你丈夫的病就能好啦。”
绍司虽有疑虑,但还是对巫医再三道谢。巫医阴阴一笑,“只说谢谢却何以没有一丝动作?想必你来时便已打听过我,知我是这洛安城城外最有名的巫医了,否则也不会来找上我,既然找上我了,就该知我的诊费……”巫医“嘿嘿”地笑了几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与大拇指摩擦了几下,便收回手不再多说。
绍司一望顿悟,忙从衣兜中掏出几个大洋塞到巫医的手中;巫医摸着手中的几个大洋满意地咧嘴,摆摆手就转身,对绍司说:“好啦,你可以走啦!”绍司又再三感谢后才走了。
一听到“将你的心头血放出熬成”,我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再听到绍司应下,我心中就觉更发不安。绍司肯为了我的病牺牲至此,我本该感动万分才对,可眼下这情形使我实在无法感动,因为绍司——要在三日后——将她的心头血喂我喝下!
我忙站起来要唤管家,“管”的“各”音刚脱口,脚下便一个踉跄,使我不得不使脸硬生生地撞到了地,鼻子的痛加上额头的痛,但我却顾不得这些痛,也顾不得快速爬去,只能趴在地上大声唤“管家”。管家闻声而来,一见我倒在地上,忙上前来将我扶起,边扶边帮我整理着长袍,说:“少爷啊,您的病还很重呢,怎么又在处理事务了!你——”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诧异地看向一旁,道:“哟……晓敏姑娘,您也在呐……”
晓敏稍稍点头,算是作声了。
我说:“晓敏姑娘在同我汇报少夫人的情况……”管家点头恍然,问:“少夫人那可有什么情况?”我吩咐他:“少夫人找了城外的巫医,那巫医要绍司在三日后的午时将她的心头血喂我喝下。你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少夫人在三日后的午时带到我这来……我!”话一下子说的太多,我忍不住用力地咳了几咳,如此也导致话语的中断,好半会才缓过来,“我……我会尽量拖住绍司……让她尽量别在午时赶回到家,有机会熬心头血。”管家忙称是。
吩咐完了我便摆了摆手让管家走了。管家走后我看向一旁的晓敏,方才我的模样悉数被她瞧了进去。她一见我的目光,幽幽道:“晓敏明白,不是晓敏说的,晓敏自不会多说。”我点头,慢慢坐回椅子上,问她:“绍司后来有什么动静?”晓敏略有担忧地望了我一眼,说:“后来很正常,一直在忙碌绍晓的生意。”我抬眸望她,说:“多亏得你发现绍司的异常,跟上前去查看,否则我都不知她会去做如此傻事。”那事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也能看出绍司知道不对劲,否则不会那么多次出现迟疑犹豫的情况,但还是坚定做了;以此足可见我在她心中地位有多重,知道我的病无法治好了,所以抱着什么都试一试的决心,就算是心头血,也愿意给之。我本该满心欢喜的,但我实在欢喜不了;一是因为绍司要拿心头血,二是我知道还有安擎轩的存在。我并不知道我在绍司心中的地位如何,或许她这么特殊对待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我若走了,她便成了遗孀;但她或许完全可以不必担心的,因为就算没了我,还有安擎轩,安擎轩会好好照顾她的。我的心头又沉重了几分,我想起那天安擎轩的呢喃,“绍司……”
晓敏见我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说:“少爷,需不需要晓敏帮忙?”我说:“你让绍司在三日后的午时来见我,若我无法拖住她,你也要想尽办法拖住她,或以生意为借口,或以游玩为借口,总之一定不能让绍司将她的心头血给我喝下。”晓敏拼命地点头,泫然欲泣地望着我。
我和晓敏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一脸担忧着急惶恐,她急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连她那双平日幽幽清冷的双眸此时也充满了惊慌失措;而我却仿佛在坠入一个无底深渊,有什么仿佛要将我吞没。意识开始一点点涣散,直到完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我听到晓敏的失声尖叫:“荆岳!”
第八章
其实自从患病后我就常常陷入这样的昏迷状态,常常是我在办公的时候手却突然无力,毛笔笔尖余下的墨将我放置在一旁的宣纸涂成墨黑,然后我的意识就开始比浆糊还要混,所处的世界比被笔墨染黑的宣纸还要黑。管家一开始见我如此的时候是惊恐害怕,我昏倒的次数多了后他就开始担忧,开始劝我,他说:“少爷,何以如此急着去处理事务,先将身体养好方是啊;你如此劳累,太医就更难医治好你了。”我说:“管家,你不必安慰我,你不是晓敏,我未曾将病情对你有过丝毫隐瞒,太医也不敢不如实禀报,你我都心知肚明,我这病不可能会被治好了,又何必再去浪费时间,倒不如将这些时间花去处理事务,还能将府里积压的事务处理些。”管家不忍地看看我,没再多说什么。
醒来的时候还是晓敏在我床边;每每我昏迷,醒来第一眼在床边的都是晓敏,管家他也私下跟我说过,在我昏迷期间,都是晓敏在不嫌弃地帮我擦身,擦脸,擦汗,替我打水,端茶倒水,忙前忙后;还为着我的病去问太医饮食该如何搭配才好。提起擦身这种东西或许有些羞涩,但我和晓敏都是受过新教育的人,也自不会为这些小事而介怀。
醒来的时候,晓敏一直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