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虚弱的唤了一声,“胤祯……”
胤祯还在横七竖八的整理手中衣服,随口反倒嘱咐我的答道,“没事儿别胡乱叫唤,自个儿好生歇着!”
我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捂着胃好气又好笑的低吼道,“胤祯,把门边儿的珐琅痰盂端过来,我要吐了!”
“啊?”胤祯一时半刻没反映过来,呆呆看着我捂嘴欲呕的动作,过了几秒钟等脑子里终于有了概念,立刻将手边的衣物往天上一撒,一边朝门边奔去,一边大呵一声,“马上就来,你再忍忍!”
胤祯腿长总算赶得及将痰盂端到我面前,不然又要搞得像上次那样儿,吐得四阿哥一身都是。等我用温水漱过口,实在不忍心见胤祯一个人在屋里挨冷受冻,终于答应了让他在我身边歇下,自己往里面挪了挪,还是按之前那样,两个人共用三床棉被。
36惊闻死讯
亲手照顾突然发烧的我,对胤祯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阿哥来说,大概也是头一遭吧!幸好离开宫门的时间只剩一个多时辰,胤祯勉强还算是应付得过来。这段时间里胤祯根本就没法子休息,因为我大约半个时辰就得起来两次,胤祯就包办了拎马桶、端痰盂的事儿,全部做的脏活儿,却没有抱怨半句。
估摸着时间到了,我便轻轻的推了推他,提醒道,“胤祯,你走……”
“兰儿,你要干什么,又想吐了吗?”胤祯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我唤他,腾的一声坐了起来,紧张关切的望着我。
“不是!”我躺在枕头要摇摇头,扯出一缕微笑,“横竖我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现在还算稳定,你快回去吧!”
胤祯瞧了瞧屋角的石英座钟,明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不放心我,“你这样子我怎么走,不然我再等等……”
“听话,快走,别让我再挂心你了!”我拒绝道,“再等下去天都快亮了,一会儿给人发现就糟糕了!一会儿奴才们就该时候换班了,我再唤人进来伺候也容易!”
“早知道我昨儿晚上就不来了!”胤祯耷拉着脑袋自责的说道,“我不来,说不定就不会惹你生病,都是我抢了你被子造成的!”
“傻瓜,这事儿不怪你!”我往外翻滚了一圈儿,将头从背后贴在他腰上,弱弱的说道,“大概是我本身肠胃不好,昨儿晚上东西吃得太杂的原因,应该不是冻着了!”
“好啦,好啦,你别乱动!”胤祯心痛的将我身子扶正睡好,又用眼皮试了试我的额头,“走就走吧,你别为我操心了!这会儿好像没那么烫了,一会儿别忘了叫人去传太医!”
我浑身酸软的应道,“行行行,我睡了!出去之前记得将外边儿门栓打开,我一会儿懒得起来开门了!”
“你呀!”胤祯无奈的拂了拂我耳鬓的碎发,才起身换衣梳头。弄好手边儿的事儿再回头看我,发现我已经彻底睡实了过去,便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三步一回头,轻手轻脚的随着老路翻窗户出去了……
我是被后来进屋的尔蝶惊醒的,睁开眼时天已经开始擦亮了。我软绵绵的躺在炕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尔蝶倒是不笨,知道不来吵我,只将浴房里换下来的脏衣服收拾好,就静悄悄出去了。一直到当值的杂役太监来换马桶,尔蝶捏着鼻子揭开一看,才知道我闹肚子了。
她一方面派人去传太医,另一边儿立刻去了太后屋里回话。没过几分钟,我这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屋子,很快就变得喧嚣起来。先是太后惊惶失措的赶进来,接着便是太医带着背药箱的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进来磕头,也顾不得大年初一有什么忌讳的了。
我一动不动将头蜷在太后怀里,忽听一阵门响,昨儿当班的尔雀就被带了进来。太后一见尔雀,立刻呵斥她跪下,噼里啪啦就是好一通数落,直骂得尔雀嘤嘤嗡嗡说不出话来。
我勉强蹭起来欲替她说情,一张口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太后激动得心里发慌,心惊胆颤连忙阻止我,“你好生睡着罢,何苦又起来闹腾,看眼你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再这样下去就成药娄子了!”
我顺了顺气,拉着她老人家的手哀求道,“太后,不关尔雀的事儿!昨儿是我让她先下去歇息的,再说我也是到下半夜才开始觉得不舒服,你就别再骂她了!”
“罢了,先让太医看看再说!”太后心痛的往后挪了挪,让出我首侧的位置,“瞧你这张小脸蜡黄得,竟是比前些天还廋了,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随太医前来的小太监很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手垫并一卷大红丝线,俯首在我跟前磕了三个头,才一声不响的将手垫规矩垫在我腕下,系好丝线将另一端递回太医手上。
太医笔直背脊稳坐在桌前,将手指搭在红线上凝神听诊,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想起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场景,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不太庄重的小动作,引得太后侧目斜瞄了我一眼,清清嗓子朝太医发话道,“说吧,兰格格这次又是怎么了?”
太医起身磕头回话,“太后请放心,兰格格不过是肺气失宣,感染了风寒而已!”
“只是感染风寒?”太后似乎有些不信,“刚才尔雀才说了,还特意多加了几个火盆,怎么就染上风寒了,别是风热吧?”
“呃……”太医语塞,“估计是因为屋里太热,格格身体虚弱受不了,半夜睡觉蹬了被子,所以不小心受了风寒!况且……也不是只是染了风寒所致!”
“算你有点儿歪歪道理,可是瞧仔细了!”太后想了想,继续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不只是……是什么意思?”
太医吸了一口气谨慎的说道,“启禀太后,格格呕吐腹泻,并不是风寒发热引起的,大概……大概是进了不洁净的东西!”
“什么,你确定!”太后豁的一身站起来,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逼视他,沉声加重了语气,“按说格格阿哥们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你这话可得撂准咯!”
“这……奴才不敢确定!”太医两股战战的抖了几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在这里,奴才起先原以为是皇上下赐的食物被人里做了手脚,可……可昨天其他几位主子也同桌进了一些,却不见发作!”
“哦,这倒也是!”太后凝思着点点头,追问了一句,“不过……你能肯定是食物引起的?不是受了风寒?”
太医松了一口气,将头低低磕在地上,“是,奴才敢以人头担保!”
“不好啦,不好啦!太后,出事儿啦!”听声音外边儿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宫女冲了进来,刚在外屋就被随伺的诺嬷嬷拦了下来,小声训诫了几句。
另一位老嬷嬷劈脸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咒骂道,“烂了肠子的混账东西,这屋子也是你进得的,大年初一嚎什么嚎,惊扰了太后和格格,你担当得起么!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情况,昨儿灌下去的几口黄酒还没醒过神儿来吧!”
“我……我……”那个宫女被打蒙了,语无伦次的哭诉道,“奴婢、奴婢是姑姑打发来说话的……呜……。。姑姑让我来回一声儿,檀韵姑姑、檀韵姑姑她、她没啦!”
“什么,檀韵丫头怎么了?”太后显然听见了“檀韵”两个字,扬声吩咐道,“让她进来回话!”
那个丫头跟在诺嬷嬷身后边哭边进了里屋,这才瞧见原来她是辛者库的贱婢,怪不得不知道内庭的规矩。看身形有些眼熟,大概是我辛者库里的老熟人吧!她一进屋就跪下磕头道,“奴婢翠妞儿,给皇太后请安,给兰格格请安!皇太后吉祥!兰格格吉祥!”
“你、你是辛者库的人,怎么跑到这慈宁宫来了?”太后扶着诺嬷嬷手臂问道,“你刚才说檀韵什么什么,是哀家身边的檀韵吗?”
“嗯!”她垂着头,但不断的上下小弧度的点着,表示认同。看见太后没有发怒,她才敢继续回话,“今天奴婢随姑姑送衣服……哦,原本今天应该是歇息,可昨儿檀韵姑姑打发人过来催着要,所以就赶着洗好送进来了。
我们在檀韵姑姑处所门口叫了好一阵子,都没人出来应声,姑姑就上去推门,谁知……谁知……谁知门只是虚掩着,地上好大一滩血,檀韵姑姑已经没气儿啦,连身子都硬了!姑姑不敢耽搁,赶紧通报了总管公公和内务府的大人们,她在那边儿交待情况脱不开身,就让奴婢过来了!”
“你说檀韵没啦?”太后有些不敢相信,往后几步跌坐在炕沿上,唬得我赶紧坐起身来从背后扶住她。太后两眼失神的喃喃说道,“这丫头打十六岁就跟着哀家,一直做到婉侍,差不多十年的光景,年纪轻轻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妞儿,“你起来吧,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檀韵是自杀还是被人杀死的?”
翠妞儿站起来退到一旁,怯生生的说道,“奴、奴婢也没看清楚,当时的情形真是太吓人了!不过……。人是已经死了,眼眶、耳朵、鼻子、嘴巴里全部都有血迹,血淋淋的好恐怖啊!奴婢尖叫一声就跑出来了,其余都是听后来的太监们交待的!”
“行啦,别问了!”太后捂着心口摆摆手,灰脸无神的牵着我手,艰难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太后,昨儿晚上尔雀还在小厨房见过檀韵一次呢!”我握了握她的手,感觉太后在发抖,陈述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据她说当时檀韵的脾气还挺大,最起码头脑清楚,没有自杀的倾向呀!”
“这些事儿自有仵作处理,你就别管了!”太后拍拍我肩膀安抚道,“你操心好自己的身子就够了!就你现在这样子,将来怎么指望你开枝散叶,繁衍宗室呢!既然尔雀昨天见过檀韵,定会有内务府的官员传她去了解,这都不是你该管的事儿!你多久没拿过针线了,当真精神好些,也该练练这个才是,到底是女孩子本分,虽说你功底不错,也不能偷懒荒废了!”
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是没练,而是偷偷练了不能见人的东西,却没着胆子。只得尴尬的看着她一脸傻笑,“兰儿记下了,日后一定勤加练习!”
“既是这样子,哀家就先走了!唉,檀韵那头……本宫也得去看看才是!”太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望了太医一眼,“兰儿的身子就交给你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横竖不是大毛病,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固本培元!”
37一个太监叫八斤半
一剂太医的草药下肚,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会儿,醒来胃里好受多了,只是这鼻塞的症状有明显添加了几分。虽然太医没有去追究,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以及肯定,害我闹肚子的就是胤禛那盘宫爆肉丁了。
四阿哥的厨艺还真是尽得德妃真传啊,上次喝了德妃熬给我的当归红枣花生汤,一直纳闷为什么是苦的,后来胤祯告诉我,没吃出毛病来算我运气好,这次却栽倒在了未来雍正皇帝的手上。
野史上有说,老康翘辫子以前,曾经喝了一碗雍亲王进献的参茶,如果这参茶是四阿哥亲手烹饪的……。那也算是弑父吧!和老康的一命呜呼相比,我这上吐下泻纯属小菜一碟儿。
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我擦了把冷汗问道,朝着门口喊到,“屋里有人吗?”
尔蝶立刻就挑起帘子走了进来,伏了伏身子说道,“格格,奴婢们都在外屋!”
“你们?”我念了一次,“不是说一天一个人就够了么,谁还同你在一起?”
“格格,我的小祖宗!你的福利就省省吧,好意咱们谢过了!”尔蝶无奈的朝我拜拜,“现在谁还放心让你单独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过就一晚上,竟然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尔雀她敢回处所去休息嘛!”
看她抱拳的动作,我发现胤祯说她们会功夫也不是空穴来风了!我心虚的道歉,“对不起嘛,她人呢?”
“尔雀在外边儿应付那个烫伤的小太监!跟他说了格格在睡觉,他就是不肯相信,怎么劝都不听!”尔蝶回身望了一眼,看我的目光里有几许期许,“那小子就是想当面儿给你道谢,大冷的天儿,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也怪可怜的!”
我赶紧抓过一件皮坎肩儿披在身上,又在背后加了一个靠枕,蹭起来坐好,“你怎么不早说呀,让尔雀带他他进来吧!”
“喳,奴婢知道了!”尔蝶将手搁在腰际蹲了一下,便哒哒哒的踩着寸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只在外屋就停了下来。
这一次换了尔雀进来回话,“格格,八斤半已经带到!按规矩他不能进内室,所以只能在外边儿候着!”
我脑子有些调不过来,茫然不解的问道,“八斤半?”
尔雀低头抿嘴不语却只是一味的笑,掀开被子替我掇撮衣服,又裹了一件斗篷在上面,才含糊的解释道,“格格待会儿自个儿问他去吧,昨儿把我肠子都笑拧了,您这会子又逗呢!”
“有这么乐呵吗?”我半信半疑的伸手将头发理服帖,牵着尔雀的手缓缓走了出去。
尔雀刚替我挑开毡帘,一只腿还没迈过门槛儿,就有一个个小小的身形朝我跪了下来,感激的嚷道,“奴才八斤半给兰格格请安,多谢格格救命之恩!”
耳边又是一阵闷笑,我使力在尔雀小手臂上拧了一把,端着架子在主位上坐定,“你就是昨儿烫伤的孩子,现在好些了吧?”
“谢兰格格关心!昨晚上尔雀姐姐已经替我敷过药了,等过一旬被烫的那层皮蜕去,就没有大碍了!多谢格格!多谢格格!”
他转过身子往前噌了几步,又磕了几个头,感激的答道,“如果不是格格把奴才从辛者库放出来,还赐了上好的药膏治伤,又开恩把奴才挪来慈宁宫养伤,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奴才胸前的伤口就得流脓烂穿,浑身发臭了!”
“噢,你知道蛮多的嘛!看样子倒像读过书的,起来回话吧!”我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不禁想继续了解他,“我听你以前的管事公公说,你有十三岁了,可……怎么看都不像,按说还大两岁,怎么比胤禄还瘦小得多呢?
“奴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跟十六阿哥比!不过……奴才真的已经十三了,不敢欺瞒格格!”他乖巧的站起来点点头,抹抹脸老实的说道,“奴才进宫前在一间药铺做过学徒,勉强识得几个字,也知道一些医理。”
“那你怎么会进宫做了太监?”我有些不理解,“如此说来你家里的情况也没差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况且还是卖进宫里!对了,你为怎么叫八斤半,究竟姓什么,是何方人士?”
这个体格瘦小、头发枯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孩子,对我充满了依恋之情,不由得让我再次感慨劳动人民的淳朴!
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一个八字,略带紧张的解释道,“奴才、奴才生下来的时候足足有八斤重,周围的邻居都说俺是个有福气的,所以俺老家的人一直叫俺李……不是,木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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