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无心作弄她,现在看她红衣小袄,面色绯红,珊珊可爱,由他拉着一动也不动,于是起了心要捉弄她。
林怀琛的手上一用劲,便将小郁带到自己怀里。
他低声笑一笑,正好看见怀里的小郁抬起头来看着他。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她的眼睛如秋水一泓,伏在他怀里,粉藻其姿,纤腰曼曼,口如含丹。
男子的体温本来就高过女子,小郁又是这种心境,手隔过薄薄单衣,觉得林怀琛身上这里也烫、那里也热,竟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好了。
小郁略略挣扎,轻声道:“阿琛……”
林怀琛抱住她,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说:“别动。”
小郁心念一动,看见林怀琛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许变化,即刻明了,于是乖乖伏在林怀琛的怀里不动。
她并非不知道床笫之事,南疆曾有专门讲这个的秘术,小郁作为巫女必须修习。
只是林怀琛从来视她如珍宝,敬她爱她,成亲之前绝不肯越雷池。
刚才她大抵是误会他了,如果自己此刻乱动一气,无疑是在挑火。
待林怀琛起了床,穿好衣裳,小郁才一边绞了热面巾递给他,一边说:“你且快一点,今天是初一,我想去上清寺拜佛。”
林怀琛系好衣带,笑说:“你一个南疆人,现在比我还作兴中原的礼俗啊。”
小郁只笑着啐他一口,也不接话。
林怀琛拉过一条银狐皮大氅给她披好,自己则是披了一条玄狐皮大氅,然后两人相携出了门。
正月初一各个铺子、商家都是不开门的,街上的人都是稀稀拉拉的。
林怀琛说:“我们需得到上清寺去用早饭。”
出了陪都,郊外便有一条专门通向上清寺的路。
林怀琛和小郁共乘一骑,策马向上清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写了好久我会说??!!
☆、观音上平签
直至快到上清寺的时候,游人香客渐渐多了起来。
林怀琛系好马,便问小郁:“你是要先去用早膳还是先去拜菩萨?”
小郁也纠结起来,正犹豫着。
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叫道:“林兄,好久不见啊。”
小郁和林怀琛回头一看,是个为官的同僚,小郁并不认识。
林怀琛只得说:“等等,我过去打个招呼。”
小郁于是点点头。
小郁一个人等得实在是无聊的紧,偏偏大雄宝殿里的人又多起来,都是虔诚的香客、百姓。
上清寺有一处与旁的寺庙不同,它的摇签桶不放在大殿里,而是在大殿旁的一个小屋里,等人拜完佛再过去抽签。
传说那签是极灵的,被称作是观音灵签。
现在人都拥在大雄宝殿里,签房里的人极少,小郁便想讨个巧,先去了签房。
她只摇了一会儿,一根签子“啪”的掉下来,于是拈起这根签去找解签的和尚。
解签的是个约摸五六十岁的和尚,眼皮耷拉着,行动有些不便。
老和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小郁的签,摸摸胡须说:“哦,这是观音灵签第十九上平签。”然后细细寻到对应的签文,递给小郁。
签文是:烦君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说问公。一片灵台明似镜,恰如明月正当空。
小郁不懂这些,于是寻摸着问:“大师,什么是上平签?好还是差?这签文何解呢?”她心里其实有想问的东西才着急,又不好表露。
老和尚捻了捻胡须,耷拉着眼皮,说:“女施主,上平签乃是上上签之下的一签,算是极好的。诸事皆宜啊……”
小郁心中顿喜,只说:“诸事我不管,我只问姻缘一样。”
老和尚抬眼看了她一眼,说:“诸事皆宜,只是不能问姻缘。”
“什么?”小郁顿时蒙住,追问:“这签文何解?”
“佛法说:‘直心是道场’。人应当直心,对人时,很多事情和盘算,乃至于疑问,可以直接说出来求得一个正面答案,猜测和估计等等,经常容易误会而导致错失机会啊。”
小郁听得混混沌沌,想要再问,可那老和尚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便算了。
林怀琛回来时恰恰看到小郁从签房出来,便问:“你求签了?如何?”
小郁强打起笑脸,说:“是好签,诸事皆宜。”
林怀琛岂不知道她,便调笑说:“那么郁姑娘可成特意去问了什么?比如姻缘之类的?”
小郁看他一张笑脸,心里五味杂陈,对那签文既是信,又是不信,又不想让林怀琛知道,便说:“我问家宅、问出行、问捕猎、问农事,偏偏不问姻缘。”
林怀琛如何能知道其中缘故,以为小郁只是害羞,只道是诸事皆宜,便不再说。
于是他们便先去斋堂用了早膳,是碗清汤素面,上面略略漂了几根青菜和咸菜丝,却别有滋味。
再是拜了菩萨,然后再在上清寺旁逛了一圈便走。
小郁总是神色讪讪的,她本也不是相信这中原的风俗,只是听人说那上清寺的签如何如何灵验,才央着林怀琛去的。
她只是困惑,他们两个一向情意深重,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这种签文。
可她又怎么知道了,这一只姻缘签却不是给她和林怀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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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刚是正月十一,府里的下人们虽说了是十五以后才回来,但是因为对林怀琛这样好性子的主子放心不下,又觉着小郁昏迷需要人伺候,于是便不约而同地提早,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回来时竟见到小郁醒了,自然是喜不自胜。
原来是小郁三年前到了府中,人长得美丽,而且脾气又好,遇到许多不懂的便虚心请教下人。
人有什么难处,总是出手相助,而且极大方。府中下人上上下下都受过她的恩惠,且又看了自家少爷对她一往情深,以后一定是正室夫人。
遇见这样好脾气的夫人,便是求也求不得,见她醒了,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更有一个厨房的粗使妈妈连眼泪也流下来,只是在小郁来壁间讨热水的时候一个劲得哭,不停地说:“这种事怎么教您亲自来?只需打发个人来讨了便是。”
小郁抚一抚那个嬷子的手,笑说:“不必了,府上人手不够,我自己来便是了。”
那个嬷子听得她的话,眼泪更是流的紧:“您生得美,气性又好,人也大方,老天可算是叫您醒过来了,可算是啊……”
小郁心中也是感动,自己当时只是为了替阿琛分忧,并没有存心去讨好下人。今日若不是看见这个粗使妈妈也不会知道下人们心中还有这样一份心思。
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她修为全失,她根本就不会要用热水,就更谈不上来厨房了。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已经知道不可挽回,小郁从刚开始的悔恨烦恼,到现在也肯细细体会平常生活的美好了。
只是失去修为这事万万不能告诉别人,她只在上清寺回来那天对林怀琛一人讲了。
不想林怀琛根本没有一点吃惊的反应,只是歉疚:“风浔那时便同我说过。若我当时不曾叫你去平城便好,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小郁摇摇头:“这便是命,我当初也是自愿的。”
为了安慰林怀琛,她又说:“其实这样也好,叫我不再用巫术的便捷,与你一同体会体会这世事艰辛。”
原来那时说的,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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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琛在初五那日拿了一支沉香木芙蓉簪来,看看还在梳妆的小郁,慢慢吐出一句:“名花倾国两相欢。”
小郁听到这句便也愣住,这还是当年他初见她时的话。
小郁不转头,只看着铜镜里的林怀琛。
菱花卷云的铜镜朦朦胧胧,镜子里的林怀琛对镜子外的小郁说:“嫁给我。”
现在林怀琛和小郁正坐在房内一份一份地写喜帖。
喜帖的样式还是原先的,素雅齐整。
管家说用原先准备的喜帖晦气,要再做一份,只是小郁和林怀琛都坚持说不用。
也有一种补全当时的遗憾的意味,管家便不再说。
现在要写的喜帖比三年前少得多了,只是些许至亲好友请来便是。
因为林怀琛三年都居于林府之中,未曾有一日上朝的。原先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见他被岑国捉去后,唯恐承平帝牵连怪罪他们,又见林怀琛渐渐势颓,便渐渐远离他。
更有兴风作浪的小人,在朝中散播谣言,说他与岑国公子勾结,承平帝一早便想处置他,现在只留了一个关内侯的虚名,原先的赫赫战功也都要全部否定。
这样一来,留下与林怀琛交好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小郁并未在林怀琛脸上见到什么不悦,她从来不问他的政事。既然这样,她也乐得清闲,少写几份喜帖。
婚事也是从简,一切都顺了小郁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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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除夕夜宴之后,无论新进的妃嫔抑或宫中的老人儿都对柳修容更加忌惮。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宫里位分第二高的妃子,更因为夜宴那日她这样逾矩,陛下也未曾责罚她一句。
她的势力也越发大了。
柳修容闺名柳横烟。
本来是个孤儿,因为生的貌美,被宣威将军的夫人从孤儿院里带出来,加以调教,以干女儿的身份送进了乐坊。
那年她只有十三岁。
她长得好,舞也跳得好,在乐坊里人人敬她是宣威将军家的小姐便让着她。
于是便让出了柳横烟现在的气性。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什么宣威将军,拿来哄哄平头百姓还差不多,稍有官品的人都知道宣威将军只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杂名将军,在这王公贵族、世家门阀云集的陪都里屁也不算。
否则宣威将军夫人也不会处心积虑教导她,再让她进乐坊,最后好进宫争势。
再过了几年,她的气性越发大,但也越发美,目光越发远。
那将军夫人在她中元节进宫献舞前夜便来叮嘱她好好表演,然后可以进入宫内的舞坊。
柳横烟只是撇撇嘴,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果真,她在殿上举措大胆惊艳,后来被选进宫中,步步高升。
但她深知美貌不长久,需要外戚撑腰,心中也有一些顾念宣威将军的恩情,便想办法使他高升至三品的横海将军。
她那名义上的父亲母亲自然是喜不自胜,那将军夫人甚至说她这一生打得最好的一手牌就是修容娘娘。
这话传到柳横烟这里,她也只能撇撇嘴。
帝王的宠爱似水似烟,捉摸不定。
人人都说她得宠,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爱的深意。
她是真心爱慕郑德殷,毕竟这样英俊的伟男子又是手握四海的帝王,谁不爱?
每每郑德殷看她,仿佛都很出神,出神到像想起了旁的什么人。也有时候,她会疑心林怀琛是不是真的宠她爱她。
可是她又笑自己痴傻,她曾细细看过郑德殷看那玉小媛、那叶贵人的眼神,都与看她时一样。
可郑德殷看德妃的眼神全全不同,与所有人都不同,是宠溺、依赖、爱情、亲情糅杂的眼神。
他原先还会想着各宫雨露均沾,可是自从德妃生了孩子,郑德殷天天都去广陵宫坐坐、陪陪德妃和孩子,没人能平分秋色。
想到这里,她不禁愤愤,连玉小媛都怀了孩子,她可承宠多年,一无所出。
今日广陵宫又传来消息,说是德妃又有孕了,已经快两个月。
柳横烟细细算来,按照德妃怀孕的时间,那个月郑德殷明明是歇在她那里多的。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却毫无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每天都更的时候反而没人看了?
☆、成亲
“郁姑娘,你喝了这羹汤,还是早点歇了吧。当新娘子的那天可要美美的。”
大庶长夫人笑吟吟地走进来,搁下手中的蜜豆莲子羹,有拿下小郁手中的书,说:“这么晚了,可不要伤了眼睛。”
小郁不好拂她的意,于是便乖乖拿了羹汤喝,还不忘记赞一句:“好喝。谢谢夫人。”
“哪里哪里,”那妇人忙挥挥手,仿佛想起什么来,眼眶也红了一些:“要不是你拼死,妾身怎么能活到今天?”
原来眼前这夫人便是大庶长高无极的夫人徐氏,也是三年前小郁中元节拼死救下的贵妇人。
大庶长身居高职,几乎可与关内侯的身份比肩。
但是高无极从来没有可以奉承过林怀琛,也没有因为林怀琛的失势而刻意疏远他,反倒显出君子品格来。
按照代国的婚俗,女子出嫁前是不能见自己的夫君的,需得在娘家待嫁。可是小郁在陪都只有林府一处住处,总不能回南疆去。
正巧徐氏在各府夫人们小聚的时候听到了关内侯将要大婚的消息,有心一打听,女方果然是当日救自己的女子。又听说小郁有了难处,便主动寻了上门,让小郁到自己府中待嫁。
林怀琛对这大庶长一家素是极放心的,于是便让小郁去了。
这一桩难事就机缘巧合地解决了。
带过来的丫头小荷便说:“这是我们姑娘的命好,凡事总有贵人相助。”
小郁笑一笑,说:“倒真是贵人。那日中元节宴上全是王公高官,我无论救了哪一个都非富即贵,但是有高夫人这样善良品性的恐怕就少了。”
小荷也是知道这林府现在的处境的,不由点点头,深以为然。
小郁看着眼前的徐氏。
她有三女一子,最大的女儿已经出嫁了,想来那女孩跟她年纪差不多。
徐氏的容颜并不很美丽,她甚至还比高无极要大两岁,但是自有一股温婉娴静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安静妥帖。
她正举着一双金钑花孔雀纹霞耳坠子,说:“你看这个,这金钑花做的是不是还不够细呢?不如再叫金匠把金丝劈成十二股,细细地再嵌一遍罢。”
小郁看看眼前的一双耳坠子,已经是精巧之极,将它们举到了眼前也挑不出破绽来。
但是心里又感动徐氏事事都想为自己做到最好,一个非亲非故之人能有这样的心思,怎么叫人感动。
小郁于是莞尔:“但凭夫人做主。”
徐氏放下耳坠子,叹一口气,说:“我今天看见你就要出嫁,又想起我大女儿了。你这神情,到与她出嫁的神情像极了。”
“大抵女子出嫁的神情都是一样的罢。”小郁眨眨眼:“兴奋、羞怯、欣喜,就算对方是你最熟悉不过的人,心里也只觉得他陌生又新鲜。”
小郁这一句,道出待嫁女子的心境,也正是她此刻的心境。
徐氏微微一笑:“我定把你当做我女儿一样嫁出去。”
姐姐人在南疆,只能赶在婚礼前堪堪敢来。现在徐氏的出现,代替了母亲的角色,给小郁一些慰藉。
第二天早上徐氏又拉着小郁去看她的嫁妆。
一共九九八十一抬,对于一个王侯级别的正室夫人来说并不是太多,说不上十里红妆,但是却也不会失了体面。
白桐是绝不肯委屈小郁的,偏偏现在林怀琛在风口浪尖,大肆铺张不得,于是她便把小郁的每一个嫁妆箱子都塞得满满的,珠宝、锦缎、金银、古玩一样都不少,密实得手都塞不进去。
小郁一个个走过这些雕花的红木箱子,想起从前的一桩桩,她小时候与白桐吵闹,又如何遇见林怀琛,又是怎么走到今天,终于鼻子一酸,还是忍不住哭了。
过了后天,自己就嫁为人妇,从此由女孩子变为女人。与他举案齐眉,风雨携手,与他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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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要出嫁的那天早上,天还未亮,小郁便已醒了。
到了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