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漾的耐心早已被芳嬷嬷消失殆尽:“芳嬷嬷,朕是看在你侍候太后多年才把你叫到朝房来询问你,你若再跟朕吞吞吐吐朕现在就将你拖到慎刑司去。”
慎刑司堪比魔鬼地狱,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吐不出来东西的。
“皇上,奴婢说,奴婢说。”芳嬷嬷胡乱抹了一把老脸,道:“那晚奴婢去了御膳房,为太后与天象师沏好了茶正准备回寿康宫时,奴婢忽然被人蒙住了双眼,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水缸里,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离漾探究的目光让芳嬷嬷急躁,她连忙撸起自己的袖子,道:“皇上,您看,奴婢被人迷昏时还不小心打翻了烫茶,到现在还有痕迹,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手臂擎在空中,离漾半分眼色都未施舍给她,她的慌乱,她的语无伦次让离漾心生烦躁。
朝房外,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一转眼,德公公带着天象师迈进了朝房内。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象师规矩的拂袖跪地。
离漾淡淡应道:“起来吧。”
“谢皇上。”天象师起身,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芳嬷嬷。
离漾的龙步轻挪,倚靠在椅背上,望了一眼打扮有些怪异的天象师,开门见山:“将昨晚的事于朕从实道来,若有半分谎话,朕,定不饶你。”
天象师神情肃穆:“回皇上,草民承蒙太后厚爱被留在宫中观测天象,那晚,草民突见天象异变,在确定了位置后,急忙赶去寿康宫禀告太后,但惋惜的是太后还未等用草民的法子,寿康宫就已火势凶猛,一发不可收拾。”
离漾的手指轻叩奏台:“你是几时离开寿康宫的?你给太后出的法子又是什么?”
☆、第十一章 脚踏七星
天象师面无异色,语气沉稳:“回皇上,草民是戌时离开寿康宫的。”
戌时,离漾在玄鸣殿中。
亥时,寿康宫开始起火。
“你给太后出的法子是什么?”离漾问。
话落。
天象师的脚步错前,一个大掌比划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杀之’的动作。
离漾浓眉一簇,面露不悦,他本就对迷信之说厌烦,现如今又因为迷信却丧了许多性命,他愈加愤怒,面容冰冷,声音愤之:“念清歌究竟如何让你用这个法子来阻挡异象。”
天象师眼底神色闪变,蹙起浓浓的排斥之se,他声音如石头般坚定:“回皇上,念清歌属性为火,八字生辰与太后相冲相克,是天煞孤星,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大火之难。”
离漾大掌执起,打断他的话,揉了揉眉心,问:“当时太后怎么说?”
“太后。。。。。。”天象师的语气微微弱了下来,道:“太后说这个法子太过极端,她需要考虑考虑。”
离漾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太后宅心仁厚,慈悲心肠,又怎会因为天象滥杀无辜。”
天象师微微一愣:“皇上所言极是,但,就是因为太后的宅心仁厚所以才酿造了这一场悲剧。”
脑子里猛然浮现太后被挖空的双眼,神色一凛:“给朕住口!”
‘扑通’一声。
天象师猛地跪在地上,语气恳恳切切:“皇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那念清歌不能留啊。”
“退下。。。。。。”离漾不耐。
那天象师十分固执,双膝拖行至前面,声音焦灼:“皇上,那念清歌不但是天煞孤星,而且。。。。。。”
“皇上让你退下,你便退下,不要惹皇上烦心。”德公公中途插了句嘴,打断了天象师的话。
离漾醇厚的声音忽而响起:“等一下。”
声音戛然而止。
二人抬头看向离漾。
离漾从奏台径直行至到天象师前,一双深眸如古井,定定的看着他:“方才你说念清歌而且什么?”
天象师见离漾听进了他的话,急忙道:“回皇上,那念清歌脚心踏七星,容易逆变天下,皇上,定要将她除去!否则会江山大乱啊皇上!”
‘轰’的一道酥。麻的闪电从脑中穿梭而过。
江山大乱。
江山大乱。
一代主君最忌讳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离漾浓眉一簇,一团怒火从两肋猛然窜了上来,面容如结了一层冰霜:“荒唐!你就不怕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若能将念清歌处置,草民宁愿以死谢罪!”说着,那天象师一直叩头。
“你敢威胁朕?”离漾冷眸眯起。
天象师未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叩头,半晌,他的额头上红肿一片。
离漾怒气冲天,一拂龙摆:“传朕旨意,芳嬷嬷王氏御前失顾,照顾太后不周,即日起打入寿康宫佛堂,为太后祈福诵经,未经朕的旨意终身不得外出。”
芳嬷嬷两眼一黯,低头谢恩。
看了一眼天象师,离漾怒责:“天象师散布谣言,混乱宫闱,口无遮拦,欺君犯上,打入天牢。”
☆、第十二章 拙劣戏码
话落。
御前的侍卫迈着铿锵的步子踏入朝房,将芳嬷嬷和天象师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定要处置念清歌,定要啊。。。。。。”那天象师不甘心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朝房外的大臣们相互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皇上,您怎么看?”德公公上前问道。
离漾眼底蕴着复杂交织的神色,望着袅袅的烟雾,指尖沾了一指湿茶。
‘啪’,只听‘刺啦’一声,香炉里的熏香一瞬被熄灭,伴着离漾幽幽的声音响起:“真戏假做,假戏真做,好一出拙劣的戏码。”
德公公微微一愣,望着离漾不达眼底的笑意,那笑意淬慢了寒毒,耳膜嗡嗡响动,头顶响起离漾幽冷的话:“随朕去看看她的脚踏七星。”
*
玄鸣殿寂静寞落。
念清歌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不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门外有重兵把守,他们的嘴巴又十分的严实,她恍若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小鸟儿,飞不出去,外面的空气又钻不进来,指腹轻轻的触着光洁的镜面,美眸一转,落到反镜的红木桌上,脚步使然让她一步步踏了过去。
青花瓷的瓷碗摆在那里,里面盛着一个水饺,那水饺晶莹剔透,但,里面却是生的。
它,早已凉却。
老话儿说:新婚之夜妃嫔吃生水饺并自己提口,便寓意着愿意为皇上传宗接代。
小手抚上那瓷碗儿,捧起,瓷勺儿轻轻的搅动,泛出如风铃般的脆响。
忽而。
一股强势的劲风来袭,空气中被龙涎香气所笼罩,紧接着,一道生硬的力道落到念清歌的手腕上,头顶,传来了寒澈的声音:“念清歌,你竟还有心思吃水饺!”
‘啪啦’一声。
瓷碗从念清歌的手中滚落,摔在地上,一瞬成了无数个碎片,饺子滚了一圈,沾了些许的灰尘,饺子汤溅到了念清歌的裙摆上,她下意识的朝后面退了一步。
而后,细小的惊呼声从她喉内传出:“唔,皇上,痛。”
离漾的大掌毫不留情的锢着念清歌纤细的手腕,望着她因疼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冷眸眯起,声音冰寒,意味深幽的唤着她的名字:“念—清—歌。”
陡然抬眸,念清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恍若白雪纷飞,寒冬腊月里的一口寒井,里面淬满了层层的冰块儿,泛着犀利的银白色光泽。
一层层。
一片片。
刮刻在她的肌肤上,美眸酸涩,再也不敢与他对视,别过头,隐忍着别扭的姿势,声音蕴着些许的无奈:“皇上,不知臣妾犯了什么错误让皇上龙颜大怒。”
离漾望着她精致的侧颜,闪烁了下黑曜的瞳仁,掌心收拢,手背青筋凸起,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道,甚至于都能听到他手指关节‘咔嚓咔嚓’作响的声音。
念清歌紧咬着唇瓣儿,小脸儿涨的通红,眼眶有些湿润,窒息的感觉一步步朝她席卷而来。
离漾心底的怒火更甚,太后的暴毙本就让他心情大悲,回来却碰到她欲想吃饺子,这一场景直接将他胸腔里的怒火点燃,他眼底喷着浓浓的厉火,里面蕴满了杀戮之气。
他,根本没想听她解释一句。
她哪是想吃那饺子,只是,触景伤情罢了。
☆、第十三章 打入冷宫
“皇上。。。。。。”念清歌紧咬着银牙,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那音调早已变声,皇上自小习武,那力度又怎是念清歌能承受的住的。
酸涩的眼眶渐渐模糊,一滴温热的眼泪滴落。
滴落在离漾的手背上。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离漾微微一愣,龙眸一瞥,念清歌的额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忽地。
念清歌只觉得手腕一松,那疼痛明显减少,连忙将小手隐在裙后,偷偷的晃动着。
空气中挥动着压抑的气氛,念清歌大气不敢喘一下,瞄了瞄离漾暗沉的面容,心里正暗自思忖。
“把鞋子脱了。”离漾深沉的话瓣儿再次响起。
他的思维话题跳跃的太快,让念清歌有些跟不上节奏,她有些怔愣,抬眸,眼底一片询问。
水雾雾的大眼睛惹人怜,但却让离漾生出了厌烦之情,他揉了揉酸胀的眼角,秉着耐心又重复了一遍,但那语气显然不悦:“朕让你把鞋子脱了,你可是听不懂人话?”
视线落在一旁,德公公面无表情的伫立在那里,念清歌有些窘迫,小手纠缠着长裙腰间上的丝带,欲言又止。
离漾猛地一拍妆奁,震的胭脂水粉纷纷散落,声音震动在空气中,恍若隐隐约约能看清被激起的浮尘:“不要再让朕重复。”
“是。”念清歌颤了颤削瘦的玉肩,迅速应允,她挪动着碎步来到龙榻前,弯腰,小手褪去绣鞋。
因为弯腰产生的弧度,念清歌轻纱的裹胸稍稍低垂,露出若隐若现的白希的沟渠,离漾的龙眸幽深的望了一眼又迅速的脱离了视线。
德公公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恐怕这皇上也会。。。。。。
两只绣鞋褪去,离漾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大掌抓起念清歌的右脚,心,狠狠的震惊了。
她右脚的脚心下参差不齐的排列着七颗豆大的星星形状,呈暗红色,离漾猛然想起天象师所说的话:脚踏七星,逆变天下。
大掌仿佛被火燃烧,脑海里乍闯入焚烧一晚的寿康宫,火,四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狠狠的将她甩开,一个栽愣,念清歌倒在了龙榻上,她压根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离漾。
“皇上。”连忙爬起,小手下意识地去抓离漾,丝滑的龙袍衣摆却从她手心滑落,身子前倾,竟硬生生的栽倒了地上,她随意寻了一处来做支撑点。
只听‘啪啦’一声。
龙榻上的纱幔徐徐从空中垂落下来,那火红色的纱幔撩过念清歌精致的容颜,她白希的肌肤恍若飘渺在红烟雾中,漂浮虚渺的仿佛天边的仙子。
指尖触在了冰凉的地上,心,一酸:“臣妾。。。。。。”
离漾微沉了深眸,视线落在阁窗外,蕴出的话清冷无情:“以后不要兀自称自己为臣妾。”
“皇上,皇上,为何这般说?”念清歌头脑一热,急急的从地上爬了过去,抓住离漾的龙靴,声音哽咽:“臣妾。。。。。。臣妾犯了什么错误?臣妾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仰视着眼前这位居高自傲的男子,他略显憔悴的面容紧绷着,那双墨染霜华的眸底凝着帝王的绝情,薄唇微动:“传朕旨意,格日乐氏念清歌天命不佑,华而不实,除去秀女身份,着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第十四章 头戴枷锁
‘打入冷宫’四字如空谷的回声一般久久回荡在念清歌的耳畔,那一瞬,她恍若置身在阴森冷凄的森林之外,乌鸦凄厉的鸣叫,寒风的呼啸,树叶的婆娑,原地转着圈圈却始终寻不到逃离的出口。
耳膜‘嗡嗡’直响,念清歌大脑晕眩,麻木,空白,纤纤玉。体如海浪里漂泊的小船,风浪席卷着她,双腿酸软,若不是小手扶着那龙柱,想来早已跪倒在地。
呵——
也许她是玄璟年间最可笑的妃嫔了吧。
哦不。
是秀女。
是一个还未封号,册位,还未被皇上chong幸就被打入冷宫的秀女。
若是载入史册,想来今后一定是亘古流传的笑柄。
流言纷纷,半晌的功夫,念清歌为天煞孤星的事迹在皇宫满天飞,朝廷中的几位重臣更是不惜冒着私闯后宫的罪名,纷纷跪在了玄鸣殿外,众臣齐呼:“请求皇上严惩煞星,以保江山安危!”
一声高过一声,如阵阵涌起的惊涛骇浪。
“请求皇上严惩煞星,以保江山安危!”
轰隆,轰隆。
砰,砰。
磕头声,伏地声,将寂静的清晨掀起了层层高。潮。
离漾浓眉一簇:“谁在外面呼喊?”
德公公自然是知道的,他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道:“回皇上,是朝廷的几位元老,他们。。。。。。他们要求严惩念清歌。”
自古以来,朝廷与后宫便密不可分,只要后宫有一点风吹草动,那么,前朝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帮老臣啊。”离漾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元老是先帝为离漾培养出来的心腹,他们的话怎样也是要听一点的,更何况,就算他们不请奏,离漾也会照样处置念清歌的。
其中原由。
恐怕只有他自己懂。
君心。。。。。。难测啊。
忽而。
殿外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禀报皇上,天牢的人前来觐见。”
离漾神色疑惑,天牢的人来做什么?难道。。。。。。
思及。
大掌一挥,声音清寡:“宣。”
一袭天牢官服,年纪微长的男子风尘仆仆的赶来,两袖一拂,跪地参拜:“天牢牢头张天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离漾望了他一眼:“请起。”
牢头张天起身:“多谢皇上。”
“前来找朕所谓何事?”离漾问。
“皇上,天象师这儿有一信笺,让小臣务必交于皇上手中。”张天神色凝重。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呈上来。”
将泛黄的信笺展开,血腥之气夹杂潮湿的字迹映入眼帘,离漾一顿,将信笺捏在手心,抬眸,眸底蕴着凉薄:“天象师怎么样了?”
牢头张天面露惜se,猛地跪在地上:“请皇上降罪,天象师他。。。。。。他已经咬舌自刎了。”
“你是怎么当值的?”德公公上前训斥。
离漾摇摇头,声音平淡:“朕早就料到了。”
听及,德公公屏退立在离漾旁。
“你退下吧。”离漾声音轻轻,这话显然是对牢头张天说的。
张天将来时带来的‘东西’放下,悄然退下。
德公公微微一愣,指着地上:“皇上,这。。。。。。”
离漾负手而立,站在阁窗前,声音萧冷:“给她戴上吧。”
那信笺上说:若要压煞,头戴枷锁。
☆、第十五章 念大将军
“是。”德公公领命,弯腰将那上百斤的枷锁拿起,呼了一口气,额间有些汗珠,艰难的走了几步,行至到念清歌面前,欲言又止。
念清歌的唇角扯起了一抹苦涩的弧度,主动将双手擎在空中,微闭着双眼,一副认命的模样。
‘咔’伴随着枷锁扣下的声音,那沉甸甸的枷锁戴在了念清歌的头上,德公公明显能够感觉到她柔弱的身子几乎瘫下。
心里暗自思忖:上百斤的枷锁,男子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德公公退到离漾前,恭敬地说:“皇上,已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