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从未见过他这副落魄的模样,现在的他竟连照顾自己都有点勉强。
“有台阶。”
她在他身侧提醒,听他道了声谢,神情微起波澜。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才做到如此平静的,至少这事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她想她一定无法像他那么淡定。
李学铭拎出卓然的行李,在屋里喝了一杯水便匆匆赶回公司,明雅在一旁等人离开,这才开口道。
“卓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做这些并没有要与你复婚的意思。”
卓然闻言,修长的指尖微不可闻的颤动了下,平静的面容却并未浮出任何波动。
“嗯。”出口的声音淡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抓着她不放。
明雅沉默,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便着手收拾行李,她把他的衣服一件件的折好放进柜子,忙活完之后回头,他依然维持刚才的动作。
颀长的身影安静的在沙发上坐着,额头微微低垂,十指交握,刘海罩下的阴影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隔着肚皮,她更看不透他的心。
短暂的沉默过后,明雅站起身,越过他直接走进厨。
“我去做饭。”
她能为他做的不多,只希望他能在痊愈之前尽量过得舒坦一些。
两天后明雅趁着周末把儿子接了回来,三个人一起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历时六个小时,终于到了地儿。
明雅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扶着卓然,默默瞥了眼村里的环境,心里突然浮出一种回到家的踏实感。
这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大门没关,明雅拎着行李自顾自的进门,老房子依然是白墙红瓦的跟她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其实距离上次离开,也没到一年,只是中间发生了太多不愉快,所以她总觉得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外公外形依然健朗,中气十足的从客厅里出来,一见着三人便热情的迎上前,可当他瞧出卓然的眼伤时,不由得关心起他的病情。
明雅没打算说实话,背地里掐了他一把让他噤声,回头只说两人不小心被车撞了,但是对他们已经离婚还有沈宛心那事只字不提。
外公一听,当即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然子这伤,能治吗?”
明雅点点头,眼瞅着他松了一口气,两人跟着进了屋。
舅舅张大勇正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视惬意的嗑瓜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们,他一愣,连忙往一旁挪了挪,腾出两个位置:
“小雅,然子,回来啦?”他亲切的喊道。
卓然客客气气的跟对方打招呼,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一位打扮时髦的女郎,明雅瞥了对方一眼,长发披肩,毛呢大衣,黑长靴,浓妆艳抹的模样看似要出门。
张大勇一见来人,脸色便重重的一沉:
“去哪?”
明雅认出她来,这不就是舅舅哪怕抛妻弃子也要娶进门的女人吗?
那女郎一瞪眼,不太高兴的说道:
“出去走走。”
张大勇不信,可碍于明雅他们在场,只能匆匆的把人往屋里推,门一关里头立即传来争吵声。
“又打牌?不准去!多少钱都不够你输!”
“张大勇,你啥子意思,这点钱你也跟我算得那么清楚?我当初就是瞎了眼了才嫁给你这个老穷酸,我要离婚!”
在“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隐约的传来男人的怒吼与女人的哭声。
“臭婊子,你再闹,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张大勇!你敢打我?好,好,你别后悔!”
没多久屋里冲出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她脸上的妆也化了,再也顾不上站在门边的明雅与卓然,捂着脸冲出了大门。
明雅被她撞了一下,幸而卓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磕到墙。
张大勇随即从屋子里出来,眉头皱了皱,顾及颜面这才没追出去。
老爷子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瞅着儿子那狼狈样,他冷哼一声,目不斜视的回到茶几旁。
张大勇面上晃过一丝尴尬,朝明雅说道:
“别呆站着,坐吧,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
明雅不作声,拉着卓然坐到一旁,掏出一盒茶叶慢悠悠的泡茶。
她其实对这个抛弃糟糠的舅舅没什么好感,所以能不理会便一句话也不乐意跟他说。
张大勇脸色灰白的也跟着坐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坐住,最后一股脑追了出去。
老爷子瞅着他那副紧张样,抿了抿茶水又冷哼了一声。
恰好二姨妈从屋子里出来,神情颇为不屑的对着张大勇离开的方向嘲讽:
“人娶媳妇,他也娶媳妇,就他娶了个活祖宗回来,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中,就知道往外赔钱,呸,贱货。”
老爷子一拧眉头,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怒道:
“行了,闭嘴吧,没看到小雅和然子在吗?”
二姨妈撇撇嘴,不太自然的走了出去。
晚上吃过饭,老爷子让他们早点休息,明儿个他们会在镇上的饭店里过大寿,到时候会把全村的人都请来,可有的忙活。
明雅答应下来,领着卓然来到浴室门口,瞥了眼他还未痊愈的脚,有心想把舅舅叫过来帮忙。
“不必,我自己可以。”他摇头拒绝,摸索着走进浴室,可还没走两步,脚下一个趔趄,眼瞅着就要磕上马桶。
明雅咬咬牙,只觉得这人真麻烦,大冬天非得洗澡,洗就洗吧还不准陌生人碰。
她一把扶住他:“你真的可以?”
这次卓然沉默下来。
明雅叹了口气,这个小气又别扭的人啊……
“砰”的一声她把浴室的门关上,乡下没浴缸,浴室里的空间有限,他又是人高马大,她一时不知把他往哪放,只能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擦。”她默默扫了眼他尚未痊愈的腿,拧着毛巾在洗脸盆里搓了搓。
“头发也得洗。”他很听话的开始脱衣服,脱光了上衣到长裤,而当他打算把内裤也扒下来的时候,明雅眼明手快的阻止。
“那……那地方你自己洗……”她脸红了,下意识的撇开眼。
卓然微扬唇,哪怕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
明雅低下头用力的平缓自己的呼吸,她默默调试好了水温,这才拧着抹布往他胸上抹,而当她的手隔着薄薄的抹布触及到他的胸膛上时,几乎是立刻的便感受到男人胸前肌肉的紧绷。
她的脸刷的一下,是彻底红透了。
这个男人有上健身房锻炼的习惯,身上的肌肉精劲有力,结实得连一丝赘肉也没有。
因为要替他擦身,两人这一刻凑得极近,使得她鼻间嗅到的全是专属于他的气息。
明雅深吸一口气,别过眼不再看他那副会惹人犯罪的身材,随便擦了擦就想交货。
“明雅,你还没给我抹沐浴露,而且我的头发,也需要洗洗。”他笑,没有焦距的眸色微深。
明雅这颗小心肝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而这一回头,又冷不丁的瞥到他那身健硕的身材,视线随即跟着了魔似的在他胸前流连,然后是结实的腹肌,再往下……
明雅仰起头,用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血……
她暗自骂自己,都老夫老妻了她激动个什么劲?不就是男色么?
随即她一闭眼直接将沐浴露倒在掌心,而后避开对方的重点部位用力的往他身上搓,搓完上身搓头发,边搓边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院子里的灯坏了一盏,一路往回走灯光有些昏暗。
明雅小心翼翼的把他扶回房,一抬头看到天空浮现的星辰,心下暗想明早应该是个好天气。
“小心。”
她把他弄上床,又让儿子睡在床内,自己则拾起换洗的衣服,也打算去洗洗。
半小时后以后,她回来发现卓然正在跟人打电话。
“已经找到了?”他知道她进了屋,却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径自对陈锋说,从谈话中,明雅隐约猜测到了点端倪。
陈锋的手下在美国找到了那天开车撞他们的人,抓回来一盘问,对方没忍住全曝了出来,毫无悬念的,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确实是沈宛心。
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墙上,明雅瞥了眼卓然挂电话的动作,径自走到行李箱旁抽出了一个睡袋。
“你打算怎么做?”她把睡袋铺在床边,状似无意的问。
卓然闻言并未正面回答,反倒问道:
“你呢?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明雅抿了抿唇,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她当然不会放过沈宛心,但至于要怎么对付她,她还没想好。
卓然叹了口气,语中透出一丝无奈:
“明雅,这次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把一切交给我,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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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还欠了你们一盘肉,嗯……明天再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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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心一意的好
明雅没答,从柜子里抽出一床被褥铺垫在睡袋下,乡下的夜晚温度较低,她可不想一觉起来第二天却往医院里跑。
撸了撸湿漉漉的长发,她又问舅妈要来一个吹风筒,对着镜子“嗡嗡”的擦拭。
卓然安静的轻倚床头,修长的十指轻轻对拢,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窗外响起呼啸而过的风声,他心绪一动,似乎在失明之后,他的感官变得比寻常更敏锐,亦如当下,他能透过听觉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每一个动作。
明雅摸了摸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这才慢吞吞的钻回睡袋。
屋内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知道她已经睡下,他眸色渐暗,如今周遭的环境是黑是亮已经与他没什么关系。
“明雅?”他缓缓侧过身,摸索着搜寻她的方向。
过于安静的空间使人惶恐,而听不到她的声音更会令他内心发慌。
明雅轻轻叹了口气,刚要睡下便听到他的叫唤。
她连忙撑起身,在黑暗中问道:
“怎么?要上厕所吗?”
夜色已深,遥远的天际挂上了一轮明月,衬着朦胧月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的昏暗,而一抬眼就看到了他格外沉静的面容。
卓然看不到她的脸,一只手下意识的在空气中抓了抓,明雅见状本能的一把握住,随即便被他牢牢的回握,十指相连,纠缠不清。
明雅意识过来点什么,心下不悦的说:
“晚了,睡觉吧。”
“和我说说话吧。”他的嗓音低沉轻慢,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让她上来,让他抱抱,让他感受到她的心跳,这样他会更踏实一些。
可这话到底没说出口,毕竟他能与她共处一室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再多的……他害怕她不肯给。
明雅微怔,慢悠悠的坐起身:
“你想说什么?”
卓然思索片刻,竟只是无言。
明雅抿了抿唇,脸上若无其事。
她相信他也应该有所察觉,两人自结婚以来,除了身体上有接触,无论是见识、思想,根本交流不到一处。
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梦幻般的开场令无数少女羡慕不已,可当王子和灰姑娘结婚之后,他们真的能牵手直到白头?
环境不同,人生观、价值观也会不同,起初两人的感情或许可以因为激情而延续,可随着时间流逝,当激情不在,仅余留下寡淡的时候,他们也许连能够交谈的话题都没有。
没有精神交流的爱情无法长久,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没理由不懂。
“如果没事……早点睡吧。”
她轻叹,承认在很多年前她也曾做过灰姑娘的梦,可是现实就像是耳光子,已然“啪啪”的将她的脸打肿。
卓然神色平静的轻刮她的掌心,粗糙的指腹沿着小手指上下轻抚,其实两人聊什么对他来说不重要,他不过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让我摸摸你的脸好吗?”
他已经很久没见她了,每日嗅着她的气息,听着她的声音,却独独无法看到她那张水灵灵的脸,无形中竟令他生出一种想要触摸她的渴望。
明雅愣了下,在黑暗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好半晌,她答应了,握着他的手慢慢的来到自己的脸。
而当他微冷的指尖轻轻触摸上她的眼睛时,她睫毛颤了颤,却隐忍着并未后退。
闭上眼,她能感受到他的指尖划过她的颊面,然后来到唇、耳、鼻,他摸得如此小心翼翼,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只笔在她脸上作画,慢慢的勾勒出他心中的模样……
困意往上涌,明雅突然有些乏了,半眯着眼靠在床沿,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这个男人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只要有他在,哪怕天塌下来他都会帮她顶着。
感受到她犹如猫儿般乖巧的动作,他心神微漾,一种柔情在心窝处蔓延,似乎只是抚摸她的脸已经不足以……
“明雅,我想要你。”他俯下身抱住她的肩,嗓音低沉,温柔得像是要溺入她的骨子里。
明雅浑身一颤,混混沌沌的大脑立即清醒。
她用力推开他,深吸一口气连忙窝回自己的睡袋里。
“我睡了。”
话落,她侧过身背对着他的方向,屏息静气的留意着他的动作。
后来她听到他拉起被子的声音,没多时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明雅这次没忍住,蜷成一团,困倦之意一阵阵的往上涌,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坠入了梦乡,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缓,他才于黑暗中睁眼,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忍受着这种噬人的静谧,心头顿时生出一片麻木的空白。
——这将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隔天一大早,当明雅醒来的时候卓然已经起床了。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穿好了衣服,安安静静的依靠在床边,身旁躺的是一只小懒虫方晓渔。
明雅怕冷的扯过外套披上,慢吞吞的走到窗户旁将窗帘拉开,刺目的阳光随即跃入眼帘。
她受不了的眯了眯眼,重新又把帘子扯上,这才从两人的行李箱中找出他惯用的发胶。
卓然道了声谢,抓了抓头发终于弄出了个严谨的造型。
明雅仗着他看不到,于是毫不回避的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听着一旁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忍不住添上唇角,脑中开始浮现她洁白的身体。
有一种勾引比若隐若现更能撩动人心。
他轻咳一声掩盖脑中的遐思,用手推了推儿子,小家伙掀开眼帘,见对象是爸爸便不太乐意的翻过身继续熟睡,最后还是明雅“啪啪”抽了两下他的屁股,我们的方晓渔同学这才哭得稀里哗啦的爬起来找爹。
寿宴的地点在镇上的一家星级酒店。
摆了约莫五十桌,全村老少基本都到了。
明雅抓着卓然的胳膊,一路走来时不时便跟相熟的长辈打招呼,她外公好说歹说也是个一村之长,平日为人处世公道,年轻的时候替村里谋了不少福利,所以今天这场寿宴非常热闹。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入眼的是一片喜庆的红,铺着红色台布的的餐桌上摆放着鲜艳的植物,到处张灯结彩,墙壁上全是儿女、子孙亲手书写的寿字图样……
老爷子与村里的一些长者坐在一桌,明雅则与张大勇他们坐一桌。
大厅里布置好了台子,只等着宴席一开始,老爷子便上去致辞。
在镇上摆寿宴其实没那么讲究,来的又都是一个村的熟人,于是在老人致辞完毕之后,众人挨个上前祝贺、送礼,等到完事便回到自己的位置,该吃的吃,该聊的聊。
一顿饭下来明雅忙得很,一边喂儿子,一边给卓然夹菜,自己倒是没吃上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