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眼瞅着沈宛心阴测测的脸色,打蛇随棍上的说:
“董事长有什么隐情,我相信有一个人比我们更清楚。”
她拍拍手,会议室的大门顿时被人推开,李德生手上缠着绷带走进来。
沈宛心一下就被震住了,铁青着脸色,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李德生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答应了她吗?
股东们瞧着李德生进门,脸色纷纷一沉,张臣民眯起眼,说:
“正好当事人来了,李经理,你本人给我们解释一下吧,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亏了多少,我们要知道一个准确的数字!”
李德生转过脸,看了沈宛心一眼,直接把这几年挪用公款的过程和沈宛心参与的内容,包括去年她大费周章转卖股份的内幕也一起曝出,直将她气得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沈宛心“嚯”的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不停发颤:“李德生,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我刚才还在股东面前替你说尽好话,你怎么能含血喷人?”
李德生腰杆挺得笔直,听她歇斯底里的指控。
“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那个人是谁?你不要害怕,说出来,我会替你做主。”
话落,矛头直指一旁的明雅。
明雅心想,假如沈宛心的眼睛会烧人,她身上八成已经被她烧出了两个窟窿。
股东们面面相觑,这会他们已经不知该相信谁,但是方家内斗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李德生冷冷一笑:“没人指使我,我刚才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沈宛心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她恼羞成怒:“证据呢?无凭无据,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你最好斟酌自己的用词,小心我告你诽谤!”
李德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谁说我没证据?”
明雅听到这话心头一跳,死死的掐上自己的大腿。
她手心里全是冷汗,已经记不清等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
李德生不傻,沈宛心再漂亮能是他可以染指的对象?从一开始的爱慕到互相利用,他不得不承认巴上沈宛心,对他的事业是一份极强的助力,可尽管如此,他依然留了一手。
股东们看他拿出一张碟片,在电脑前忙活了一阵,巨大的展示台上赫然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画面中,李德生正在向沈宛心汇报:“夫人,这是上次炒股票的钱,我已经转到你的私人账户里。”
沈宛心看似非常满意,笑意盈盈。
李德生顿了下,又说:“最近欧元涨势强劲,您要不要考虑多抽点流动资金投入进去?”
沈宛心毫不犹豫:“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看着办吧,年底把帐做漂亮点,可不能让那几个老头子瞧出来。”
李德生:“我办事,您放心。”
——
视频不长,一共有三段,每一段李德生都小心翼翼的刻在不同的光盘里,听说他一直把这些证据存在银行的保险箱,所以上次卓然的人才没能从他家里找到东西。
当最后一张光盘播完,会议室内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一直保持沉默的沈渊没有替他的母亲说一句好话,而股东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愤怒。
沈宛心一时没站住,跌坐在董事长的座椅上,但是这个位置,明天她还能不能坐上去同样是个问题。
而正当她脑子飞速运转,想方设法要把这件事摆平的时候,李德生又从包里取出几本账薄,这些都是他们炒股票、期货,亏本以后剩下的烂账,就连每一笔详细的交易明细,他都一一记录在案,俨然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咬她一口!
“沈夫人,我之前还不相信,没想到你……”
“沈夫人,那几段视频是怎么回事?这些账簿是怎么回事?原来公司早前亏的钱并不是单纯的投资失利?”
“沈夫人!我们需要你的解释!”
沈宛心脸色煞白,耳边“嗡嗡嗡”的全是股东们的责难,她目光如刀的射向方明雅。
明雅从没试过如此痛快,她眯起眼不卑不吭的回视:
“沈夫人,这几年来你挪用公款炒股票、炒外汇,赚的就是你的,亏的就是我们股东的,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好生厉害,怪不得这些年来你越来越美丽滋润了,原来用的全是我们的钱?!”
“方明雅,你!”沈宛心愤怒的撕烂眼前的账薄。
张臣民皱着眉头附和:
“沈夫人,如果你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想,我们需要考虑起诉的问题,还有你是否还能胜任这个董事长的职位!”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今不仅是董事长的位置保不住,这群老家伙还想把她告进牢里?
沈宛心摇头:“不,张老,李老,你们听我解释。”
沈宛心止不住的发颤,看着台下众人。
解释?如今所有证据都被那个死丫头找了出来,她甚至教唆李德生指正自己,这叫她怎么解释?不,她根本没办法解释!
可今天不给个合理的答案,这群人会放过她?
沈宛心求助的看了眼儿子,却见对方淡淡的别开视线,心中一下气息不畅,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的头一阵阵的发晕,最终抵不住突然袭来的黑云,“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明雅怎么可能让她在这个场合晕过去,于是拧开矿泉水瓶就想把她泼醒。
谁知手刚伸出去,立即被人紧紧的扣住。
沈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冷静而清明:“够了,我母亲情绪不稳定,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入院治疗,大家如果有什么疑问,大可等她清醒以后再说。”
话落,沈渊把人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议室。
明雅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冷,不过不管怎样,她今天算是打了一场漂亮仗。
——
散会以后,明雅听着那群股东讨论的声音,径自搀扶着卓然下到停车场,期间两人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明雅弄不清楚他在生什么气,但她心情很好,于是也就没往心里去。
从停车场里出来,明雅开着自己那辆红色的保时捷一路往医院的方向行驶,隔着玻璃窗看到天空的颜色,灰蒙蒙的像是快要下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
卓然忍不住瞥她一眼,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焦躁,就像在博弈当中,明明他棋艺略高一筹,却无端端碰上个不知道看眼色的对手,让他有气无地使,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长叹一声,知道如果不跟她说清楚,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定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回家一觉睡到大天亮。
“明雅,我不喜欢你和沈渊走得太近。”他毫不隐晦,直白的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明雅噎了下,险些踩错油门,为免又一次荣登马路杀手的宝座,她连忙将车子开到路旁。
踩下刹车,她终于明白过来他在别扭什么。
瞧他吃醋的模样,她整个人还有点不真实。
“我不喜欢他。”她顿了下,迎上卓然探究的目光,说,“之前发生了点事,你知道的,我曾经利用过他,所以顶多算是亏欠。”
卓然看了她许久,脸色渐渐回暖,却不是因为她的答案,而是因为点别的……
比方说,她开始在乎他的看法……
“如果他来找你,你会为了他放过沈宛心吗?”他的声音清冷,说完后连他本人都是微微一滞。
如今他的语气与那些没有安全感,只会一味质问丈夫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幸好明雅这个神经比钢管还粗的女人听不出他的窘迫,她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不会。”
“晚上想吃什么?”没在继续这个话题,他又恢复往昔的淡然。
明雅头也抬,天气冷,她想吃点热的。
“麻辣小火锅。”
卓然皱紧眉:
“不行,太油腻对身体不好。”
可瞧着明雅突然垮下的小脸,他又心软的松口。
“嗯……少吃点没关系。”
——
隔天明雅收到消息,沈宛心醒了。
于是她趁着天色正好,驱车上路,准备去医院干点正事,比如落井下石,棒打落水狗什么的。
可谁知刚到医院门口,她迎面就碰上了沈渊。
周末中午车流量少,沈渊迎上前,敲了敲她身侧的车窗,等她把中控锁打开,连招呼也不打的便直接上车。
他系上安全带,神色很淡:“去吃饭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明雅静默在一旁,看了他良久,最终发动车子,朝附近的一家粤菜馆驶去。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二楼的雅间,门一关,顿时阻绝了房外的嘈杂。
明雅左手边是一扇雕花的玻璃窗,隔着透明的玻璃能清楚的看到远处的江景,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偶尔蹦出一两条鲜鱼,看着倒也活泼别致。
这里的环境不错,难怪平时客人不少。
沈渊一副女士优先的绅士样,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就点吧。”
明雅也不跟他客气,低头吭哧吭哧的点了几样小菜,翻了翻菜单,又要了例汤,抬头问他想吃什么,却见对方眸色颇深的瞧着她。
明雅顿了顿,低头略略扫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他喜欢的菜,她刚才顺手一起点了。
沈渊没吭声,替她斟了一杯花茶,看她小口的抿下,一顿饭下来,显得格外的沉默。
明雅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沈宛心的事,但是她不会主动开口,于是就这么跟他耗着。
服务员上菜很快,两人各执心思,默默吃饭。
明雅吃到一半,面前缓缓递过来一盘子剔好的鱼肉,她顺着他的手一路往他脸上扫,静默了一瞬间,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记得小的时候,其实她是不喜欢吃鱼的,总嫌弃鱼刺太多,吃起来麻烦,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沈渊知道了,他当初想讨好她,所以每一顿饭提前帮她剔好鱼刺,起初她不领情,后来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也就半推半就的受着。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她十五岁那年,把沈渊逼走之后,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再吃鱼。
明雅淡淡看他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谢谢。”
“你知道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找你吃饭叙旧。”沈渊神色不变。
明雅搁下筷子,点点头: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沈渊多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的说:
“当初你之所以能进董事会,我那一票起的是关键性的作用,所以……方明雅,你欠我一个人情。”
明雅盯着碗,想了想,颔首道:
“是。”
沈渊面容严峻:
“放过我母亲。”
明雅没做声,如果换做旁人,也许她能毫不犹豫的嘲讽回去,可对象是沈渊,她自觉亏欠,实在狠不下心。
沈渊抿着唇,她的顾虑他心知肚明,于是了然道:
“我这次找你,当然不止是让你还人情,而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明雅又是一愣,交易?
沈渊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母亲,明天可以上我办公室一趟,我会把手上18%的股份全部无条件的转让给你。”
这话无疑是丢下了一颗炸弹,一下把她打蒙了。
明雅是做梦也没想到,沈渊会这么做,其实华盛在爸爸手上的时候的规模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全靠沈渊在这七年里的努力,将许多原本没有盈利,就快要淘汰的部门扭亏为盈……
可是他现在却能为了沈宛心放弃辛苦打拼多年的王国?
“你真孝顺。”明雅愣愣的看着他,难道艺术家的思维都这么特立独行?
听出她的嘲讽,沈渊目光冷厉:
“我的母亲在之前做了许多错事,在这次的应该能让她长点记性,等到所有事情解决以后,我会带她离开A市,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你可满意?”
雅间内又一次陷入沉默,明雅探眼瞧向窗外,摇头:
“她做过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她总共找人撞了我两次,最近的一次,险些把我们一家四口撞死,这么一个女人,你认为她会长记性?她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手中的一切?”
沈渊沉默下来:“我会劝她。”
明雅提起包包起身:“谢谢你的款待,今天就到这吧。”
“明雅!”沈渊忽然叫住她。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几乎是立刻的掉进了对方漆黑的瞳眸中。
“如果我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一个曾经喜欢过你的男人,现在恳求你放了她,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明雅不知道,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否定的。
她不可能因为他而善罢甘休,但是面对他恳切的目光,她又想起他从前对自己的好,于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
回到医院天已经黑了。
她照例与卓然对食,可她今天心里有事,干什么都显得心不在焉。
后来她又想到卓然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他来找你,你会为了他放过沈宛心吗?
一时间,明雅觉得这人就是个先知,掐指一算,怎么什么都知道。
“怎么?”他收到她的目光,停下筷子瞧她。
明雅脸色微微一僵,有些事总憋在心里也不痛快,卓然比她聪明、冷静,也许说出来与他商量商量,比自己一个人苦恼要好?
“沈渊……他今天找我了……”
卓然面色不变:“恩。”
明雅犹豫片刻,把中午两人吃饭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卓然静了一瞬,反问:“你的答案?”
夜色如此美好,明雅却被他问得表情一僵,低头不肯吭声。
卓然没打算放过她,又唤了一声:“明雅?”
叫叫叫,叫个鬼。
她明明是来找他商量的,谁知话说到一半,换成被他质问……
卓然面容严肃,见她要走,动作极快的扣住她的手:
“还记不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明雅看着他安静的眼神,心里直打鼓。
她当然记得,之前她斩钉截铁的说不会,她说她不喜欢沈渊,不会因为他而动容……
卓然一脸正色道:“可是你现在却在犹豫?”
明雅抿了抿唇:“他说……把股份给我。”
卓然神色渐渐凝重:“所以你打算承他的情。”
窗外夜色寂静,星光稀疏。
她的目光与他对上,沉默了半晌,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其实问题已经被他一针见血的指出。
她确实犹豫了,一方面她想要沈渊的股份,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放过沈宛心,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得到多少就意味着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所以她开始举棋不定,内心动荡个不停……
再然后就是沈渊,她之前欠了他很多,如果这次再接受他的股份,坐享其成的接手他打下的王国,哪怕他是以替沈宛心赎罪的名义,她依然觉得自己承了他的情,毕竟沈渊是沈渊,沈宛心是沈宛心,他从没做过伤害到她的事,凭什么沈宛心造的孽要儿子偿还?
于是在这一天,她想了很久,脑子很乱,才会琢磨着找卓然商量,岂料这个男人根本没打算要帮她理清思路,又或者替她找个借口,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沈渊的股份,他反而质问她,不停的问她索要答案。
明雅咬着牙根,心里很郁闷,她要是知道答案,还犯得着问他吗?
沉默又慢慢的爬了起来,明雅默默收拾碗筷,低着头不吭气。
卓然盯着她的背影,微扬眉头:“过来。”
明雅没理他,慢吞吞的在一旁磨蹭。
谁知一回头,明雅大惊失色的看着他的拆绷带的动作,连忙凑过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