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应了声,淡淡的笑道:
“没想到你就是卓夫人,当初我还让你……真是失礼。”
对方过于清淡疏离的神色明雅微愕,怎么着?他难道还在气她瞒着他们的事?
用力的揉乱他发,在看到少年结霜的脸色终于出现裂纹的时候明雅叹气道:
“我当初不是有苦衷嘛……”而且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卓氏董事长的夫人会苦巴巴的给人当保姆?
顾倾然微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明雅眨眨眼:“你心情不好?”
顾倾然笑笑:“怎么会,我得回去了,再见。”
眼瞅着少年萧瑟的背影,明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他现在才多大,十八还是十九,本该是在校园活跃,神采飞扬的身影如今却被迫早早的接受家族企业的重担。
“对了,顾倾城他……还好吗?”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明雅突然叫住他,问起了另一个她关心的名字。
刚迈开步子的少年顿了下,回过神淡淡的说道:“你放心,他过得很好。”
明雅摸摸鼻子,想到那天他向自己告别的对话,还真有那么一丝再也见不上的味道。
“那个,我们交换一下号码吧,我手机前阵子掉了,现在想联系你们也联系不上。”
顾倾然一愣,点点头:“好。”
距离拍卖会结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明雅并不想这么快回去,一直傻笑她也很累,于是便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半天,把一双手洗了又洗,直到手机里传来卓然催促的短信,这才慢吞吞的推开新手间的大门出去。
“……”在走到拐角的时候她脚步一顿,不为其他,只因为那一头突然闪出的身影。
一身红衣长裙的沈从榕还真像她的名字一样的优雅从容,看到她微微颔首就要从一旁经过。
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的就不是方明雅了。
“怎么着?那是你新找的金主?沈从榕,你这品味不行啊,还是说年纪大了,只能找这种档次的?”
沈从榕脸色一沉,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那眸中的恨意令明雅心底涌上一丝讶然。
良久,她听到她用一种极其柔和的声音沙沙的问她:“方明雅,我们好歹也算是姐妹一场,你又何必处处针对我。”
明雅噎了下,收起面上的讥讽:“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姐妹?”
沈从榕目光略微复杂的看着她:“没有吗?难道你忘了当年是谁陪着你去河边放风筝,谁替你这个乡巴佬配装打扮,谁把你介绍给周围的小朋友?”
明雅笑出声,点点头:
“对,是你陪我放风筝,最后失足掉进水里,最后还是我把你捞上来,谁知道你没事我回去反倒病了一场。是你替我配装打扮,可是也拿走不少我的新衣服还有发夹。是你把周围的小朋友介绍给我,可是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摊着手板问我要钱的有,欺负我年纪小让我跑腿的有,还有什么?我忘了,不过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沈从榕,像你这种时刻都在思索着如何算计别人的女人,还不配当我的姐妹。”
走廊的灯光暗淡,将沈从榕精致姣好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
其实在她身上有一种温婉贤淑的亲和力,令人不自觉的会生出好感,当然,如果她没有早一步的认识她,应该也会像旁人一般,对她讨厌不起来。
可叹就叹在她们一早就相识。
是从什么时候?
明雅蹩着眉头思忖,那还得从自己七岁那年说起,刚被爸爸接回来的小明雅人生地不熟的周围又没个伴儿,于是目光很快便盯上了另一个小女孩,也就是佣人李嫂的女儿沈从榕。
小时候的沈从榕长得那叫个粉雕玉琢,乖乖的站在一旁就跟一个小公主似的讨人喜欢。
每天回到家嘴巴总是甜甜的见人就打招呼,有事没事还会帮着李嫂洗洗碗筷,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写作业。
那时候她成绩真的很好,她有不懂的去问,她都能一一解答,又因为两人同龄更容易发生友情,久而久之便如胶似漆起来。
其实如果她只是在平日里占占她的便宜,骗她点小钱,小零食她倒是不介意,这些东西她从来不缺,也不曾放在眼里。
可真要说起她们决裂的原因,那得追溯到她八岁那年的绑架案上。
那天她记得下了很大的雨,淅沥沥的清洗大地。
从学校里出来,两个小女孩坐在高级轿车上玩着游戏,谁知道车子没驶出一公里,便被一辆面包车劫持,此后明雅是在一阵刺鼻的药水味中被迫陷入了黑暗。
等到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双手用胶布绑着关在某个脏兮兮的角落里。
身旁还有一个人,听着“呜呜”的哭声,她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被自己连累的闺蜜。
听到几个男人的咒骂,两个小女孩怕得瑟瑟发抖,窝在一起连动也不敢动。
而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步子很快,没多久她只觉得嘴巴一疼,原本贴在上面的黑色胶布被人粗鲁的撕开。
“谁是方家小姐?”
这一威胁,沈从榕顿时被吓得脸色发青,“呜呜”的哭得更大声。
明雅当时也害怕,却只是发着抖没有哭,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能连累沈从榕,可她到底是年纪太小了,嘴里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随着绑匪又一声的怒喝,一旁的沈从榕停止了哭声。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当年的沈从榕一边哽咽,一边用她好听又稚嫩的声音对那群很可能会对自己下狠手的凶徒说:“是她,她就是方明雅。”
☆、第七十五章 被抓走的方明雅
如蝶翼的睫毛动了动,明雅抬起眼有些自嘲的看着她,当时她性子急,人也强势,面对敌人的时候从来不假颜色,而曾经,沈从榕是那个习惯躲在她身后的人,也是她想过要保护,好好照顾的人,谁知道在最后背地里捅了她一刀的也是她。
她敛下眉眼,心中顿时百转千回。
反倒是一旁的沈从榕,听了她的话面色一僵:
“方明雅,不管之前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横刀夺爱,如果没有你,现在挽着他的手走入这个会场的人只会是我。”她不甘示弱的还击。
明雅冷哼一声:“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我一没拿枪指着他,二没拿绳子捆着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你真有本事他也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
“方明雅你真无耻,你除了有几个臭钱还有什么?!”面上的平静再也挂不住,她忍不住低吼,“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要抢,我知道我争不过你,我也认了,可这次……这次……”
明雅眯起眼。
“我生病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泪逼回去,“今年一月,医生确诊为脑癌。”
明雅愣了下,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
“就算积极治疗,存活的几率……也不见得多高。”沈从榕有些凄凉的说。
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多现钱能应付高昂的手术费与一系列后期治疗。
明雅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调冷淡的说道:
“那又怎样?”
沈从榕似乎愣了下,而后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留着眼泪说道:
“算我求你,离开卓然吧,就让我在死之前能跟他在一起,好吗?明雅?”
明雅噎了下,突然就笑了:“你说你脑癌就脑癌?让我走就走?沈从榕你不仅仅是病了,还病得不清,而且……我凭什么答应你?”
别说堵在两人之间的恩怨,就是最亲密的人也没有因为她病了,快死了,就让她把自己老公让出的道理。
眼里闪过一丝狼狈,沈从榕歇斯底里的说道:“卓然根本不喜欢你,你为什么非抓着他不放?如此歹毒,方明雅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看着已经不顾脸面跪在地上央求她的沈从榕,明雅愣了愣,不自觉的将她与几十年前的影像重叠。
当时她记得是爸爸提着钱过来救她,等到歹徒把她们放回去以后,那个小小的沈从榕也是这样,跪在她房里面哭着对她哀求:明雅,求求你原谅我吧,不要告诉方叔叔,不然……不然我和妈妈会被赶出去的。
那次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沈从榕,心软了。
可这次……
“沈从榕,我怀孕了。”她眯起眼,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今天刚查出来,六周。”
果然,这一颗炸弹轰出去,硬是将沈从榕吓得忘了怎么去反应。
她仰着脸怔忡的看着她,眼底充满了震惊与不信。
“这怎么可能?!”呼吸越发急促,她甚至连说话都在颤抖。
“我为什么要骗你?”明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当着她的面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小腹,“这里正孕育着一个流着卓然血液的孩子,你说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会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你。”沈从榕不敢置信的盯着她,整个人已近崩溃。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脑癌?”她冷笑,“如果你明天就死了,我也许会相信。”
“明雅,我求你……”她垂眸啜泣,面容凄楚。
明雅侧过脸,从光滑的大理石上可以看到两人的身影。
如今她抱着手臂站在高处,挑着眉毛不屑的斜睨,那模样,俨然就像电视剧里欺负柔弱女主的恶毒女配。
嗤笑一声,与沈从榕相比,她哪怕再坏也是光明正大的来。
“你要求我什么?还是你打算接手我的孩子?”她眯起眼,看着她突然仰起的小脸,冷飕飕的说,“你做梦,是我方明雅的东西,哪怕到死我也不会放手。”
正好在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明雅拿起来一看,是卓然。
“明雅,你掉进水沟里了吗?”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明雅瞅瞅哭得稀里哗啦的沈从榕,突然就有些无语,她可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把他那红颜知己惹哭的事。
轻咳了声,她迈开步子往会场里走:
“是呀,你要过来捞我吗?”
那头传来一阵略带磁性的笑声,温温和和的说好,问她在哪,语种透着点宠溺:
“好了,你快回来,我给你拍了件礼物。”
唉?
有礼物收?
听着听着,明雅这颗市侩的小心肝轻而易举的就被收买了,连刚才被沈从榕激出的火气也跟着烟消云散,顺着楼道一直走,还没走出几步,从侧面的墙壁上映出的剪影却令她神色微愕。
也许是以为她看不到,沈从榕轻缓着步子跟在她身后。
她在心虚,却禁不住心底的嫉妒。
恨老天更恨她。
明雅挂掉了电话,因为身后的身影而不由得提高警惕。
她放慢了步子想知道她要做什么,果不其然,就在两人经过楼梯口袋时候对方突然发难。
明雅看到她就跟疯了似的朝自己扑来,心下一跳,本能的护住自己的小腹往后退。
今天幸好穿的是平底鞋,所以她的行动要比她灵活,一个侧身闪过了她的攻击:
“你想干什么?!”
沈从榕一声不吭的再次捉住她的手,站在楼梯口前与她纠缠。
这里是摄像头照不到的死角……
明雅生怕她会伤到自己的孩子,躲了又躲,避了又避,好几次险些被她推下去。
这下她算是完全明白了,敢情沈从榕知道自己活不久,想要拖着她一起?
“沈从榕你疯了?!”
“明雅,我求求你成全我吧,只要几个月,几个月后他依然是你的。”
“神经病。”明雅怒了,顺着她的手一推,岂料力度没有掌控好,伴随着沈从榕的一声尖叫,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沿着阶梯一层层的滚了下去。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卧倒在地的女人在轻哼了两声后,顿时没了动静。
明雅脸色遽变,大惊失色的上前想要查看,谁知就在这时由后方传来一声不小的抽气声。
她循声望去,瞅着不远处打扮时髦的女郎,正努力回想她是哪个老总女伴的时候,对方却像是害怕她会伤害自己,朝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后狼狈跑开。
明雅僵在原地,内心一阵忐忑。
“喂,沈从榕!”她动作急切,推了推她没见有反应,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给卓然打电话,可号码刚按出去又愣了一下。
她给卓然打电话有什么用呀?
于是她在电话没接通之前决定先把救护车找来。
然而不等她把电话拨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不少人,男的女的都有,而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个女人尖细的叫声。
“就是她,就是她把人推下楼的!”
主办方的人认出她,赶紧跟助理耳语几句,眼瞅着躺在地上的伤员,心下咯噔一声,头无比的疼痛起来。
其实这事挺好处理的,报警,叫救护从,然后出去把关系撇干净,责任全推在凶手身上,然后……然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可这是对一般人的做法,方明雅是一般人吗?她可是卓太太啊……
于是,当卓然匆匆忙赶到现场的时候沈从榕刚被人送上救护车,看着昏迷不醒的女人,他深深的吐了口气,走过去抓着明雅的手上下检查了一番:
“你有没有受伤?”
眼瞅着他气势汹汹的过来,明雅起初还以为他又会像往昔一般的谴责自己。
眨眨眼,她对他摇头:
“我没事。”有事那个是沈从榕。
“那就好。”他放心了,但是继续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明雅脸上的血色褪尽,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看着旁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她有些喘的说道:“她突然扑向我,然后……然后就自己掉下去了。”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可过于惊慌的神色却不足以令人信服,以方明雅的脾气,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先动手把人推下去。
卓然眼底一片沉寂,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没关系,交给我处理。”
一句话仿佛给她打了一剂强效的镇定剂,令她刚才还焦乱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可这个时候明雅却忽略了一点,他少了一句话,那就是:我相信你。
卓然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几句话吩咐下去令人封锁了消息,随后带着明雅赶到医院,确定了沈从榕没有生命危险后,他紧皱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了。
“请问是方小姐吗?”
明雅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闻着充斥在周围的消毒水味,刺鼻的味道令她头疼欲裂,刚想出去透透气,迎面便碰上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你们找我有事?”
“是的,接到报案,怀疑你与一宗伤人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明雅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想想黑漆漆的看守所,她心下一慌回头想找卓然,才发现他已经在她身后。
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背脊,他轻声说道:
“你先录个口供,等这边处理好了,我晚点过去接你。”
明雅半信半疑,可如今也由不得她说不,受害者躺在床上尚未转醒,而唯一的证人又一口咬定她就是凶手,众口难辩下,明雅坐上了警车。
这里真是太熟悉了,亦如三年前,她也以着同样的罪名被抓进来一样。
紧接下来的就是一系列例行公事的盘问,明雅咬着牙是如何也不肯认罪。
毕竟当事人还昏迷着,光凭一个证人的片面之词,警方也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于是明雅只不过在拘留室里呆了几个小时,便被卓然请来的律师保释了出去。
半夜风大,呼啸而过,吹得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