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很好听的名字。
然后画面一转,清秀的少年瞬间变成了下午看到的惨状,她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捂着嘴跑进厕所,边呕边哭。
儿子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抱着门框看她,小小的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却本能的替母亲担心。
明雅抱着马桶呕了一阵,等到吐舒服了,便筋疲力尽的靠着墙休息。
眼角的余光看到儿子,她浑身一颤,擦擦嘴赶紧过去。
“妈妈?”他担心的搓了搓她的脸。
“我没事。”
她用力的抱着他,强打精神的给王厉敲去一个电话,只说自己需要多请几天假,当对方问起原因时,她沉吟良久,疲倦的开口:“我要送一位朋友……最后一程。”
顾家家大业大,更何况这次去世的又是长子,丧葬的场面自然壮观,从小殓、停灵、报丧、大殓、点主、开吊、发引、摆祭、到下葬,每一个程序顾老爷子都是亲力亲为,甚至连寿衣也是他亲自帮顾倾然穿上。
而在替儿子穿衣的时候,他眼泪直流,老一辈的人讲究,当事人必须在咽气之前自己把寿衣穿上,一则死后不好穿,二则说是人死了再穿,就意味着光着身子走了,到了阴间还是无衣。
出席丧礼的那日,明雅仅着一身黑色长裙,与卓然一起来到殡仪馆的门前。
顾倾然的丧礼办得隆重,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单是灵堂布置已经花尽心思,整体下来费用已达千万。
庄严肃穆的灵堂内,连夜回国的顾倾城沉默的跪于左侧答礼,明雅进门,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双双一愣而后移开。
明雅心情复杂,三年过去,没想到再相会,是在他兄长的丧礼上。
照片中的顾倾然稚气未退,笑容中透出一丝腼腆,正晃神,她听到身后的哀叹,可不是,顾家长子,出身名门,本是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却早早陨命,怎不令人惋惜。
数日后,顾倾然下葬,地点选在西郊的一个公共墓地。
正好那日卓然有事,明雅便孤身前往。
墓地旁种植了许多水松,伫立在道路两旁枝繁叶茂,随风摇曳。
“尘归尘,土归土,入土为安!”
随着老者浑厚的声音响起,厚重的花岗岩“碰”的一声盖住了记忆中的男孩。
明雅心里难过,看着他的遗照整个人更不好受。
而顾倾城亦然,双胞胎兄长的死似乎给了他一记重击,哪怕从头至尾没掉过一丝眼泪,可眼底的悲恸却如何也遮掩不住。
周围站了不少人,不是市里的权贵就是政界名流,明雅混迹其中,有点认识,有点不认识。
葬礼结束后明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的先走,而是留在墓前陪他走过最后一刻。
她静静看着照片中那个笑容干净的男人,心顿时堵得慌她不能接受,前段日子还跟她相谈甚欢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死死的盯着那张遗照,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从墓底下揪出来,问他为什么这么傻,不过是一段感情,为么执着得连性命都搭了进去!
明雅摸了摸湿透的脸,可惜她已经没了机会。
不知不觉她已经站了一个早上,周围早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就连顾老爷子也被人搀扶着先行离去。
顾倾城轻轻的握住她的手,目光却是落在兄长的墓前: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明雅擦擦已经风干的眼泪,点头。
从墓园里出来,他们一路无话,垂着头各走各的路,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情叙旧。
而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明雅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了墓前忘记拿走。
“你先取车吧,我落下了钱包。”她说完不等顾倾城的回应,便原路折返。
她捡回自己的钱包,为了不让顾倾城久等,疾步往门口的方向前行,却在这时,迎面而来一人,令她顿住了脚步。
对方行色匆匆的与她擦肩而过,他不认得她,可她却认得他。
这不就是在咖啡厅里与顾倾然不欢而散的男人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明雅目光一紧,转身跟了过去。
她果然猜的没错,那男人就是顾倾然的恋人,如今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特意选在众人离开的时候前来吊唁。
她站在身后看不到他的脸,为免被他发现,她不敢跟得太紧,最后只能躲在一颗树后,看着他对着墓碑沉思。
他在墓前坐了许久,嘴吧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从明雅的角度看去,却能发觉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
她静伫立许久,心中徒的生出一股愤怒。
就是这个懦弱的小人,将一个大好青年推出去抵挡舆论压力,而自己则心安理得的享受安逸的生活,如今人已去了,他还来做什么?
她脸色铁青的往他的方向走。
男人驼着背跪在墓前,从侧面看,他原本英俊的脸像是瞬间苍老了数十年。
明雅很快接近他,她站在他的身后,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
因为在她的视线中,这个正对墓碑的男人,捂着脸在无声恸哭。
明雅一时哽咽,泪水开始模糊双眸,而男人听到动静,猛然回头,面上的惊慌来不及掩饰的撞入她的眼帘。
明雅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把眼泪逼回去。
“现在知道后悔了?”
男人没说话,她却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怒吼:“你他妈的孬种,当初把他一个人推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后悔?现在人都走了你还来做什么?你他妈要是个男人,明天也从十八楼跳下去啊!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算什么东西?!人渣!”
说完她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气喘吁吁的与他对视,怎么也说不出话。
清脆的把掌声在寂静的墓园中显得格外突兀。
孟晖脚步虚浮,居然被她打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他扶着墓碑起身,压抑着声线中的哀恸:“我孬种,没错,我就是个孬种,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求求你,让我安静的陪他走完一程,我求求你……”
明雅浑身发颤,心中溢满了恨意,如果手上有一把刀子,她想她会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捅。
可随即她又停下手,忽地怔忡,还带着点泪水的目光落在顾倾然的脸上,耳畔传来孟晖压抑的哭声,她心中越发苍凉。
她突然很想问他:顾倾然,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走出墓园的时候,她的神情依旧恍惚,一路磕磕碰碰的行走,连顾倾城什么时候来到身前而不自知。
“找到了吗?”
眼前突然罩下来一道黑影,明雅抬头,才发现不过短短三年,顾倾城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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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我写得很压抑,所以写得很慢,抱歉,另外谢谢大家的票票,大伙元宵节快乐,虽然这么晚你们一定都吃饱喝足准备睡了。
☆、第一百三十章 长大的小狼狗
她抬眸瞧他,视线中的顾倾城穿着一身黑大衣,浓眉英目,清俊修长,似乎也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
她勉强扯着嘴笑,不敢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顾家两兄弟长得太像,除了顾倾城比顾倾然黑了些,壮了些,脾气臭了些,明雅一看他的脸就会忍不住的想到他的哥哥。
“找到了。”她先一步拉开车门,车子驶离墓园,周围又一次陷入沉寂。
明雅降下车窗,用力的吸了一口深秋的冷风好让自己平复心情。
可尽管如此,她依然抑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顾倾然的死对顾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哪怕顾家想低调处理,在A市依旧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不仅舆论哗然,社会各界猜测不断,更是在网络上引起了一场对同性恋的探讨,明雅上网看过帖子,双方讨论激烈,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世人眼中,顾倾然俨然成为了一个胆小、懦弱,敢做不敢当,只能以死亡逃避现实的娇贵公子哥儿。
在媒体的报道中,顾倾然因情自杀。
在内行人眼中,那又是一场对商业对手间的恶意报复。
而到了明雅这,她直觉事情不太对劲,毕竟以她对顾倾然的了解,他不像是个会因为感情而逃避的人。
她低头沉思良久,只能道了句:“节哀顺变。”
顾倾城不作声。
明雅自己也知道在这个时候问他话有些残忍,可顾倾然死得过于突然,如果不是周围的真实感,她会认为自己正置身于噩梦中。
“你说,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雅想顾倾城是他弟弟,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
顾倾城闻言,剑眉深锁,出口的话又阴又狠:“你问卓然吧,他比我更清楚。”
明雅有瞬间的僵硬,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收回目光,她惊愕的问:“这话什么意思?”
顾倾城低着头,车子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眼。
随着车子驶入明雅居住的区域,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得不多,可是在哥哥去世之前,老头子曾经与他密谈过,他查到他亏空公款,金额高达数千万。”
明雅愣了下,脑海中浮出的是顾倾然跳楼那天,顾老爷子的话。
可是这关卓然什么事?
她挑起眉,等他继续。
顾倾城抽空觑了她一眼,突然有点想抽烟,可手刚伸进兜里,又抽了出来。
“当时他没有告诉老头子这笔公款的流向,我们也是这几天才查出来,他私人账户里有四笔交易,一条汇入了一个外国账户,另外几条金额较小的,收款人是卓丽清。”
他目光深敛,稚气未脱的脸上是难掩的沉重:“你不妨去问问卓然,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卓丽清会跟我哥扯上关系。”
明雅僵硬的维持着刚才的坐姿,耳边嗡嗡作响,身体更是由头凉到了脚心。
刹车声划破周围的空气,她木然的下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又听到他说。
“明雅,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可只要一想到那人……就忍不住……对不起,我现在心情很糟糕,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再见。”
风声簌簌,顾倾城几乎是没有停留的就把车子开走。
明雅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明雅。”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旁,执起手,发现她冰凉的指尖,他皱眉道,“进屋里吧,外头冷。”
明雅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微微一顿。
顾倾城说兄长的死与卓丽清有关,如果想知道答案,她也许可以直接问卓然。
可是……
明雅抽回手,越过他走了进去。
别人什么样她不知道,可对这个前夫她还是知根知底的。
他对卓丽清的好,对卓家人的好,她全看在眼里,假如顾倾然的死真的与卓丽清有关,她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包庇她。
所以问他有什么用?倒不如自己查。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没走两步,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回过身,目光锐利的朝他射来。
他之前说公司有事,无法出席葬礼,如今却悠闲的在这给她等门?
面对她质疑的目光,卓然的心忽然収紧。
“会议提早结束,我回来看看儿子。”他笑了笑,推开门走进屋里,犹如进了自己家门一般自然的吩咐,“刘嫂,麻烦你把厨房里的姜汤端出来。”
明雅进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又在浴室里把头发弄干了,这才一身清爽的出来。
卓然动作自然的把瓷碗递到她面前,明雅不客气的接过,小口小口的喝着的同时,她细细端详起面前的男人。
察觉到他略带讨好的举止,她心情有些复杂。
回过身环顾四周,不得不说这间屋子的确实是经过精心布置,一切都是依照她的喜好取材。她也是女人,不管年老年少,心中同样存着点小浪漫,所以她很喜欢这个地方,如果这里不是卓然的产业,她很乐意留在这里。
可越美丽的东西背后必有毒素,卓然是这样,这间别墅亦然,明雅暗自琢磨了下,必须在没上瘾的时候赶紧避开,所以过几天她会暂时搬去酒店,毕竟她还得在A市逗留一段时间。
客厅里,卓然正在一旁与儿子说话,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天伦之乐,一有空就往海边别墅跑,哪怕明雅当众把他赶走他依然乐此不彼。
后来明雅也看出了点端倪,这人之所以能厚着脸皮往她身上贴,不就仗着这里是他的地盘吗?说白了她才是借宿的那个。
于是,这也更坚定了明雅要搬走的决心。
“明雅,趁着明天周末,我们带晓渔出去走走?”他笑得温柔惬意,殊不知危机已近。
明雅兴致缺缺,她现在哪有出去玩的心情。
可她没明着拒绝,只说明天有事,至于什么事更是没跟他细说。
明雅隔天确实有事,她慕名前往了一家私家侦探社,递过去一张支票让人调查顾倾然的死因。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哪怕她不去查,顾家也不会放过这些人,但是她一直把顾倾然当弟弟,他帮过她,所以她觉得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哪怕毫无意义,也得做。
卓氏大厦。
安静的空间里,卓丽清正在上班。
而她上班的内容,是看杂志与涂指甲油。
混迹在一群奋笔直书的同事当中,她姿态极其闲适的翻阅着最新出的时尚杂志,百无聊赖间瞥了眼手腕上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
难熬,却又不得不熬。
却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她愣了下,接起才知道是卓然。
对方摆出一副董事长的架子,简明扼要的让她上楼,却不说明原因,连问一句都不许的便率先挂断。
卓丽清内心忐忑,战战栗栗的来到一扇带有暗色纹路的木质门前。
这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她来过不少,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的惊惶,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在门前便刹住脚,回过身疾步往茶水间跑。
询问过秘书之后,她翻箱倒柜的找出咖啡豆,亲自替卓然煮了一杯浓郁的蓝山,这才小心翼翼的端进去。
嗅到一股浓香,卓然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却是头也不抬的把她晾在一边。
卓丽清眼瞅着自家哥哥办公的模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顾倾然出事以后她内疚,心虚,惶惶不可终日,每天呆在公寓里哪也不去,终于坐吃山空不得不回来上班。
她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收到消息,可他既然会把她叫上来,那么就是*不离十的。
她紧张的在一旁等待他的教训,依然心存侥幸,哥哥疼她那是公认的,她很清楚,不管她做什么,上头都有哥哥帮她扛着。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只偶尔听到纸张翻阅的声音。
搁在桌前的咖啡卓然没动,等到凉透了他才从文案中抬眸,清冷的目光似乎在瞬间将她看透。
“你老实告诉我,那些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卓丽清心尖一颤,挣扎道:“什么照片?哥,你这话莫名其妙的,我听不懂。”
卓然又随手翻了下文件,语调平静:“如果你继续跟我装傻,现在就可以走,可一旦走出这扇门,不管你在外头遇到什么,我都不会再管。”
卓丽清愣了下,突然对他的后半句话感到奇怪:“遇到什么?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卓然面无表情的道:“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我再说一次,那些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卓丽清正犹豫着,眼瞅着哥哥冷到骨子里的目光,再也受不住的脱口而出:“是……是我拍的,可我只拿照片威胁他,并没有公布出去,他为什么会跳楼我也不知道,哥,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做的!”
卓然剑眉一蹩,他忍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