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解说,阿顺去。”阿顺,是二组的组长,而我,是一组的组长。
“好。”我把文件交了出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问,转回自己的位置上,周围的同事都同情又带着气愤,看向我为我不平,我抬首,捕捉到部长那气恼的尾巴。
他在为我气恼吧,我知道。
这项目,我从年前就开始做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何晋鹏发生意外,其实早就进入实战了。我花费了大部份的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异手于人。
难过吗?
气愤吗?
笑着摇了摇头。
有什么,比已痛麻木的伤口更难受的?
只不过,何晋鹏,你已经讨厌我讨厌到了这地步了吗?讨厌到,你一向厌烦的小剂量都做上了?
春后,最后一拨寒潮来袭,南方的潮湿非常厉害,细雨加寒潮,我总觉得冷得手脚都冰冰的,怎么也暖不起来,一到家里,最先的是把家里的暖气开到最大才安心。
那天,没什么工作,部长看我脸色不太好,让我先下班。技术部一向自由,有时忙起来没天没夜的,所以偶尔早退是没有关系的。
挂起包,我驱车离开了公司。
想着离小家伙放学的时间还早,我兜到市中心之后,把车点在了一超市门前的停车场,随便游了一圈。在一些店铺面前驻步,总会想起,那个男人光明正大地牵我的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然后拉拉我的围脖,冲我笑……
看到,那个男人也不管别人的视线,站到人队里为我买珍珠奶茶……
看到他捧着爆米花,一手还牵着我走进播放厅……
走着,走着,那么多成双成对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是啊,别人那么幸福,而我的幸福,那么短暂就被收走了,没有公平可言,都注定好了的。
细雨下,看到一广场前有个卖艺的老大爷,正肩与脖子支地,倒挂着,手在拉着这个季节的曲目,凄凉而又唯美的二胡声,声声飘进我耳里。
走了过去,我在大爷的旁边蹲下,往他摆在前面的钵里放了一百块,之后就蹲着静静地听。
曲声止,风未停。
我睁了眼,老大爷已经掰直了身体坐了回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不似枯井,反而显得十分的有神,我扯了扯嘴角,“大爷,再拉一曲呗。”我出声,“挺好听的。”
大爷摆正了二胡,却没有拉,而是看向我,说,“年轻人,你因何这么的伤心?”
“……”一顿,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我有伤心到都写在脸上了,让一个陌生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伤心的人,再听二胡,会更想不开的,大爷给你讲笑话,怎样?”老大爷脸上挂着老态的笑容,却很和蔼的。
“好。”我点头,听着老大爷讲了个笑话,不知是不是我心情的问题,并不好笑。老大爷笑呵呵地看我,“是不是不好笑啊?”
“呃……”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了,老大爷却接了口,“这就对了嘛,不好笑就不要强迫自己笑。”他顿了一会,把二胡放于一边,然后盘坐在地上,拖过那钵开始一张一张叠着里头的钱。话头就是从这开始继续的,“人生嘛,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何必为难自己呢?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低下头,看到前方一点的地,是湿的,因为人来人往的地方,会沾到水。
这道理,我都懂。
“……大爷我啊,二十年前就被诊出活不过两个月了,当时啊,可多人高兴了。可还不是活到了现在?那些高兴的人,有的都死了,死在我前头,你说,人生是不是公平的?高兴了,你就会觉得,每一天都是这么的好,于是啊,这日子还会变长哩。”
“……”我听着,没有接话,也不打断。
“小伙子,听大爷的,这么年轻漂亮的,怎的就跟世界末日似的,生活啊,很美好。”
这话,从一个卖艺乞丐的老头子口中说出来,的确很是诡异的,但却听进我的心口里去了,我点头,“我晓得。”
老大爷伸手,想拍拍我的肩,大概是发觉自己的手有些脏,于是收回了,但那笑容,却是很纯净的,“去年啊,你的眼里死气沉沉的,就跟那深湖水,激不起一点儿涟漪,大爷我可还是忧心着这年纪轻轻的怎的就跟历尽沧桑的老一辈似的?今年,你又来了,眼里有了光彩,却这么的灰,大爷就多口说一句,你别不爱听。”
我愣了愣,看了好半响,也没记起去年有来过?
但,大爷话头收住便也不再说了,一张一张将一块的,五毛的钱,叠好,收起。就像他的人生,也如此,尽管看起来并不富裕,却有很多,很多。
老大爷把里头唯一的一张一百块取了出来,递给我,“来,这是大爷打赏你的,人生啊,很多意外惊喜的,就像这红红的一百块一样。”
傻傻地接过那原本属于我的一百块,最后,我笑了。
站了起来,蹲太久了,腿都麻了,我咬牙抖了几下,等恢复过来了,我才说,“大爷,那我走了,谢谢您的赠言。”
大爷只是含笑冲我点了点头,又取起那二胡,抵着盘腿上,拉了起来。
凄美的二胡声,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没那么悲意,淡淡的,仿佛在安抚着骚动的灵魂。
回到家之后,感觉身体冰冰冷的,赶紧进厨房熬了姜汤,也让小家伙喝了一碗,不过,第二天还是感冒了,倒是小家伙没事。
上班回来,感觉病情变得更严重了,又流鼻涕,又咳嗽的,连做饭都得戴上口罩,怕传染给小家伙。
不想,一觉起来果然更严重了,头头脚轻的,好容易勉强起来,让小家伙自己穿衣洗脸刷牙之后,早餐也不做了,直接送他回学校,跟那位男老师拜托了下,让小家伙在学校里用早餐,小家伙一双大眼直瞅着我,全是担忧,我捂着戴了口罩的嘴,不让那咳嗽咳出来,蹲下交待,“二爸感冒了,感冒是会传染的,晚上让小姑姑来接宝宝到爷爷奶奶家,好不好?”
小家伙懂事,也许不懂得传染是什么意思,但知道我很不舒服,赶紧点头,很是听话。
驱车回去的时候,差点就出祸了,好在方向盘转得快,也只是摩擦了边缘。回到家什么也不管,脱了鞋扒了衣,随便拿起一件套上身,就躺上了床,被子一盖闻到熟悉的味道,才反应过来自己本能地回了卧室。吸了吸鼻子,这么好闻的味道,这么熟悉的味道,这么怀念的……
不止鼻子酸,喉也酸,眼眶也酸。
真是讨厌啊,感冒就是这样不舒服。
全身又软又无力,时冷时热真是不好受。感觉黏得很难受,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发现卧室里没有水,只得下楼。平时这几步路,今天却觉得异常的遥远难行,好容易到了厨房,倒了热水,喝了三杯下去,才觉得好受些。
端着杯走,摇摇晃晃地走回客厅,就闻见门声,抬首望过去,很是诧异,“……阿谨?”他怎么会在这里?
公孙谨大步走了过来,“我去接儿子,听说你病得厉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连门都没有锁。”说着就搀扶我坐到沙发上,“很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吧。”
“……”收到一堆信息,我的脑袋吸收得很慢,最后摇着头,“不去。”我对医院越来越排斥了,迷信地觉得,越去染上的晦气就越重,才搞得现今这地步。
第153章 你还是管我死活的
“不去医院怎么行?看你脸上没一点血色的。”公孙谨那总是笑眯眯的脸,居然头一次看不到笑容了,带了几丝严厉,“不行,还是去医院吧。”他说着,就把我拉了起来,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
“……家里不冷……”话说得没底气,回来的时候忘了开暖气,屋子冰冷冰冷的,应景似的还抖了抖。
“你真是。”一向好说话的公孙谨这会儿都被气得无语了,“你衣服在哪里我送你去医院,非去不可。”见我要出声,他加重了最后四个字,于是我乖乖地闭嘴了,指了指,就在厅客的另一边,有衣架,上头有大衣。
取来大衣给我披上,我们还没有出大厅,又有人从外头进来,我傻了一下,难道公孙谨进来也忘了锁门?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来人是有钥匙的。
冷着一张脸,何晋鹏瞥了一眼我们,“活得还挺滋润的,看来叫我回来很多余。”说的话,带着刻薄,撞得我心头揪疼。
努力地忍着不难过,我尽量不想让自己的软弱表露出来,“你……是妈妈给你电话?”也只有妈妈才会责令他回来吧,大约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不管是谁,都必定不是这个男人主动想回来关心我一下,这个,我很明白。
对妈妈,多了份感激的。
“让我来看你是死了还是活着,现在看到了,我也好回去交差。”冰冷的话继续,脸上的冷漠那么的明显,我抓着大衣就在胸口的地方,这么按着,没有人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
推了推搀扶着我的公孙谨,“走吧。”这个时候,我宁愿去医院,也不想面对这个男人,太疼了,我怕会受不住。
“好。”公孙谨也不去管那边释放着冷刀子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往外走,也不知为什么,腿实在是没有力气,一轻一重下去,差点就趴地上了。感觉身体一重,被扯进了一个胸膛里。
厚实有力的,那么熟悉的胸膛。
喉处,特别的涩苦。
眼眶都是热的。
“还是我来吧,不劳烦公孙先生。”头顶传来那冷来很疏远的声音,带了点火气,“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这里是我家,请你知得分寸。”
话说完,一用力就把我给抱了起来,吓得我本就迟钝的脑袋,连那一声惊呼都隔了好久才传到喉咙。
“分寸也要看人,既然你并不真心管他死活,就别拿这语气置咀。他是个人,由不得你作贱糟蹋。”一向笑眯眯的,温温和和的公孙谨,这会儿却也冷着脸,毫不畏惧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我愣住了,很不合时地想起,当初这两人还打过架来者。
今天,算是冤家路窄吗?
“糟不糟踏那也是我们的事,你无权干涉。”何晋鹏丝毫不示弱,是了,最近他对我可是口齿伶俐得很,什么恶毒的话张口就来,这么跟公孙谨说话,还算客气的了。
“……”公孙谨瞪着,我想劝,可是太难受了,张了口半天声音出不来。感受到公孙谨的视线,他对我说,“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
微弱地点了头,算回应了他的好心。
重新坐回那熟悉的副座上,我把头扭向车窗外,强忍着不让脆弱的泪水流下来。身却一暖,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压了身道,我转头,才发现驾座上的男人压了过来,心跳加速时,他拉着安全带给我系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
迷迷糊糊的,感觉车好像停了下来,有人过来帮我解安全带,摇了摇我,我勉强地睁了眼,可是太难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被横腰抱了起来,头窝在了熟悉的脖窝处,闻到了那眷恋的气味。
“晋鹏……”
那名字喃着飘了出去,隐隐听到有人应了我,我更是委屈了,“唔……难受……”好委屈,我这么难受,你在哪里?不但不关心我了,还把我忘了,你怎么这么狠心……
身体,一会好像掉进了火坑里,烧得皮肤都要裂开了,好疼好疼……“晋鹏……”好疼,好疼啊……可是,一会又像掉进了冰洞里,好冷好冷……“……晋鹏……”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这么难受……
我这一病,大概是前阵子才被冷过一回,所以特别严重。
昏睡了两天才醒来的,床边许多张熟悉的面孔,全都是担心着我的,却独独见不到那张我最想见到的脸庞。
终究,你连一点情份都不留。
昏昏沉沉的,对于留下来陪我的人,我也不记得都说了些什么,直到探病时间到了,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从被窝里睁开了双眼,幻觉地看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那是熟悉的体型,走近了,是那么熟悉的气息。
“晋鹏……”是你吗?是你有一点点担心我,来看了吗?
还是,只是来看我死了还是活着,惦记着的是那一份文件?
“……”
那么想要,给你,全都给你……我不要了,什么文件什么证明,我都不要了,只要不让我痛,全都给你,都还给你……
“……”
真是,病了就变得这么的娇弱矫情。
病,过了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想着自己最近可真跟医院特别有缘呢,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只是,出乎意料的,来接我出院的,却是那个一直不出现的男人,冷着一张脸,“爸妈有事出国了,让我来。”把出院手续办了,也不管我在后面跟不上,大步就离开了医院。
上了车,我安静地系好安全带,不敢说话。
回到家,何晋鹏并没有马上就驱车走人,而是赶我上楼睡觉,“你身没好全,上去躺着。”口气不是很好,但至少没有再说些恶毒或是骂人的话。
我抓着还披在身上的大衣,点头,“嗯。”应了一声,乖乖地上楼去了,上到一半,听到后面的人又加了一句,“睡卧室,别把病毒带到小孩子的房间。”
“……”
我没有接话,低着头把台阶走完,走进了卧室,卧室的床很整洁,大概是这几天里有人来收拾过吧,我也懒得去想了,把大衣放一边的椅背上,上了床拉过被褥把自己盖好。
身体还软软的没有力气,鼻子也还堵着,感冒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病起来真是要人命,要想痊愈,还得过很长的一阵子。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睁眼的时候,蓦然发现床头有个人影,吓了一跳,看清了才发现是那个男人,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出来,他终于回了神,冷着脸开口,“起来吃晚饭了。”
“……好。”我应着,把盖在身上的被褥掀开,起来得有些急了,头一晕险些就倒了下去,幸好何晋鹏接得快,把我扶正了,“不知道小心些吗?”话里带着责备。
实在是很委屈,我红着眼眶不说话,默默地坐好,然后站起来,不需要他的帮忙,一个人下了楼。到餐桌边才发现桌面上已经摆了晚餐。
看这些菜做得这么精致,一定是从酒店打包的。
果然,跟着过来的何晋鹏出声证实了,“这些是妈让人送过来的,都是热的。”
“……”我默默地坐了下来,饭是没有胃口了,喝了一碗粥,其他的菜再清淡也吃不下,就把碗放下了,对面的人却挑眉,“吃这么少,再吃点。”然后把水汤的青菜摆我面前,然后瞪我。
被瞪着,我又勉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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