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微微震荡。
她好奇,“你笑什么?”
“给朕说说那个故事吧。”龙非离淡淡道,只把她弄乱的外袍帮她重新盖上。
那则笑话,听过说过多遍,不知道西凉有没有这样类似的故事?
“下雨了,路上行人都紧赶慢赶的跑着去避雨,有个人则不然,只慢慢走着。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前面也是在下雨啊——”
龙非离挑眉而笑。
“这人很笨是吧,可不也有点偷得浮生闲的意思在吗?”她往他怀里偎紧了一点,“龙非离,你。。。。。累吗?”
他原本要把她抱紧点的手,微微顿在她肩上。
“朕不累。”
“夏桑和清风跟在你身边很久了?”
“嗯。”相处不多,他却似乎有点习惯了她挑跃性的思维。
“他们是你放心的人吧。这样起码你累的时候,也能稍微休息一下,因为有这些人在。”
“嗯,真好。”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他没有出声,她便也住了口,倒也不太惶恐。
他突然把下巴轻扣在她的发顶上,她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样的相抵给人的感觉很温暖。
头昏昏的重,她吸了吸鼻子,连自己也能听出的浓重鼻音。
“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
“再多一会儿好不好?”
“给朕个理由。”
“一期一会。”她想了想,道。
“一期一会?”他的眸光扫过她。
她轻轻笑了笑,那是日本的茶道用语。
“一生一次,有些东西,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缘分,两个人今儿个可能还坐在一起喝茶,明日以后,也许就没有重聚的可能了。在茶禅里有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龙非离没有说话,璇玑心里突然有丝忐忑,苦笑,在茶盘里留的纸条,他是在想她居心叵测吧。
良久,听得他淡淡道:“你的脑子里似乎装了不少古怪的东西。”
“那是——”她连声解释。
“你夫子教的。”他打断了她。
第51章
璇玑笑,“皇上英明。”
他却把她抱起,跃下了小亭。
她心里有丝失望,却听得他道:“这茶的手艺,每日都有长进。”
她一愣,心里一甜,又摸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问,“那秋萤轩的小厮仍照旧到储秀殿送茶,可好?”
“甚好。”龙非离道:“只是听说瑾嫔病得不轻。”
璇玑满眼都是笑意,“很快便会好起来。”
她病了,他也有一点在意吗?
只是,这话又怎么问,她也没有力气再问。
他用外袍把她包裹住,拢在怀里,在屋檐枝桠间纵跃。
她蜷在他怀中,刚才贪着想与他多呆一阵子,现在静下,头痛欲裂,身子忽寒忽冷,才觉得倍难受。
果然,在屋顶晒月光的浪漫是要付出代价的。
闭上眼睛,不觉用手环住他的腰。
他摸了摸她的额,加快了脚步。
但几个纵跃后,他又停了下来,璇玑微微打开眼睛,龙非离已抱着落了地。
她正想问他,他的声音已葛然在耳边响起,隐隐带了抹焦灼。
“自己能站稳吗?”
“能。”
他把她靠放到最近的树干,璇玑依着树身,就着月光星光一打量,才知道他们尚未走出柳树林。
她心下疑窦,龙非离这是做什么?
淡薄的火光在前方倏然亮起。
璇玑越发奇怪,她其实站不稳,只是不愿意给龙非离添麻烦,索性靠树干坐下来,眯眸看去,却见龙非离拿了火摺子,踱步到前面的荷池。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里隐约知道他甚为着急,似乎从来没看到他这样过。她咬牙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道:“还有火摺子吗?”
“没有你的事。”
“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
他正从她身边走过,她却挡在了他前面。
他沉声反问,“在池子里,你怎么找?”
璇玑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在落地时,她似乎听到细微的水声,那时,她正难受,把手环到他的腰间。
别的是那时把他什么重要的东西拽丢了。。。。。。
身子像被碾散的痛苦这时也吓走了几分。
“什么东西?很重要的是吗?”她一急,便不觉攥上他的衣袖。
“嗯。”他把她的手拨开,火摺子前递了些许。
手从他的衣袖上跌落,璇玑怔怔看着他微蹙的眉,心里一疼,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
“龙非离,你是不是不识水性?”
他没有吱声,凤眸凌冷,凝着前方荷池。
为了择树选花拣水煮茶,她曾带着蝶风等人把整个皇宫都走遍。
这儿也是来过的,只是不到时节,这荷池里骨蕊未打,只是凋零一片。
蝶风曾告诉她,这方荷池积水很深,连着皇宫外面的护城河,水势甚急,这东西千万别给冲去才好。
他的护卫似乎不在。。。。。。璇玑咬咬牙,绕过他,走远了些,一脚跨进荷池。
龙非离吃了一惊,他身形一闪,便要去捉她——
她却想到了,所以走远了才沉入池子,迅速游到数丈开外,才把头伸出来,哑声道:“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还有落水时的约摸位置。。。。。。我支撑不了多久。”
龙非离咬牙沉声道:“年璇玑,你疯了,给朕上来。”
“龙非离,妈~的,别废话,快说!”她也急了。
她水性甚好,但本来春寒未过,又带病在身,这时冷得牙关打颤。
龙非离又急又怒,但他是个果断的人,咬牙道:“就在前面数尺的地方,是一枚锦囊。”
锦囊。。。。。。有什么在璇玑脑里快速闪过,又疾又急,她来不及去抓,一个扎子沉到底。
那浓重的泥土腥气和混浊的水扑眼扑鼻而来,池塘里黑寂,不可视物,她只能用手去触摸。。。。。。
磕碰间,池底利石划破了手脚,那窒息的滋味,还有全身的疼痛,她脑里昏沉,一个想法却格外明净。
要帮他把东西拿回!
水里没有动静,垂在衣侧白皙的两手早已紧握成拳。
焰火没有带在身,今夜,他想去看看她,把所有暗卫都遣散了。。。。。。身处峻诡的形势中,危机潜藏,但他天性智睿,学文习武,较人敏捷不知数倍,甚至他比清风迟进师门,修为却比清风尚厉害许多。
早已习惯处变不惊这时心里却微微惊慌起来。
惊慌——多少年没有尝过这滋味了。。。。。年璇玑。。。。。。
璇玑。。。。。。你不能有事!
朕不允许!
她刚才问他,是不是不谙水性。
她怎会知道。
十多年前,七岁的九皇子登基前一晚,被人沉溺在皇宫的一个小湖里。
他几次游上来,却教人在头上用刀鞘狠命敲击回去,那晚,血从头上汩汩而下,他满眼血红,只看见一池的黑暗和霓红。。。。。。
他咬牙,一甩衣摆,踏进池子。
冰凉,像恶心的水蛇缠绕上肌肤。
与此同时,飞扬的水花,像陨落的星屑轻尘,散落他一身。
星月下,寂静的九重宫阙里,他只见她破水而出,苍白到极点的小脸,一双眸子却明亮倔强,眼中深凝潋滟,一头墨黑的长发扬散跌在后背,像妖魅的海藻。
她,就像一个沉寂了千年万年的美丽水妖,从深湖里苏醒过来。
她无疑是清妍秀婉的,但在这个有着无数美人的地方,她并不出色。
这时却偏偏生了动人心魄的感觉。
他双足在水面上一点,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荷池旁,她在他怀里颤着,牙关微微作响,动作很轻,却似乎连颤抖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把她抱紧——到底,还是没有把那东西拿上来,这份罪,何必。
第52章
“火摺子。”她的声音有丝微弱。
他收紧在她背胛后的手,燃亮了火光。
“看看是不是这个。”
龙非离一震,火光里,她慢慢摊开掌心。
灌满了水,沉沉的锦囊。织锦简单。
璇玑也看到了。胸口一闷,整个人僵住。
如果有冥冥,这样的巧合,到底算什么。
这枚锦囊,和那天拾到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只是,这枚上面绣了“心漪”两个字。
她看到他微微凝沉了的目光。
那是在看珍贵东西的神色,她想她不会错认。
全身冷得麻木,脑袋越发的昏沉,有一个地方却出奇般清明,她听到自己在问,“皇上,你有表字吗?”
“朕的表字你不知道吗?”龙非离反问。
“由之。”她轻声道,是说也是问。
他应了。
璇玑轻轻笑出声。
细想起来,那天的小太监肤色白皙,她虽看不到他面容,但他分明身段苗条。
是个女子吧。是他的哪个妃嫔,还是另有其人。只是,若是嫔妃,何须这样掩藏。
表字,锦囊。
由之,心漪。
她静静看着她被石子割得斑驳的手背,渗着淡淡的血水。
他的目光在她的手心,看的却不是她的伤口。
为他人作嫁衣裳,是不是就是这样。可是能怪谁,怪他吗。
他是一个王,本来就拥有后宫佳丽无数。
不过是一个小锦囊,这样的珍视,是因为在乎。有一个藏在心里的人吧。
心漪。心头的那滴涟漪,一抹美丽如水。
她到底是谁。吉祥吗,还是谁。
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王,却有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那天的储秀殿,她就在那里。。。。。。
阿七——其实从头至尾,不过是你错了。
把锦囊放到他手里,她摇摇摇摆摆站起来。
火摺子熄灭。
他迅速站起,她挣脱了他递过来的手。
“年璇玑。”他声音里有了怒意。
她后退了几步,定定凝着他,“皇上,我帮你把东西拿回,有没有赏赐?”
她非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吗?那自她从他怀里挣出后便起的焦躁不觉大了,龙非离沉声道:“过来,朕替你运功驱寒。”
璇玑摇摇头,“皇上,臣妾只求你一事。”
“要么,你就翻璇玑的牌子,传璇玑侍寝。如果不是,请以后别再在晚上进璇玑的房间。”她一字一顿,道。
假的,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我本以为我无求,也许在我心中,不过一直存着一丝希冀,一点一厢情愿。。。。。。我能成为你心上那一个。
可是,我忘记了,这个深宫中,哪个女人不这样想。其实不怪你,怪你不爱我吗。怎么能。
所以,你是王,我是妃。除此,别有其他,也请别再给我希望。
就这样吧。
但凡嫔妃侍寝,都有宫中执事记录,这是一个后宫女人受宠与否的证据,也是做为日后宫妃怀孕,帝王子嗣真伪的考究。
看到她冻得瑟抖的身子,龙非离大怒,冷笑道,“年璇玑,你就这么在乎这些?你想成为这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朕给你!”
“谢皇上。”璇玑只是笑,踉跄转过身便走。
身子遽重,眼前一黑,摔落在地。
当是良辰美景虚设。果真是一期一会。
也许,刚才,该多停留久一点儿。。。。。。
秋萤轩。
阿素望了望满地碎屑,朝阿雅打了个眼色。
阿雅摇摇头,这时安瑾却冷冷道:“你昨儿没有把消息捎给夏桑公公吗?”
侍立在旁的一个太监大骇,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主子,奴才确实已让夏桑公公转告皇上,这——”
安瑾冷笑:“你有无对夏桑说,只要他助本宫,本宫他日必定帮他坐上内务府总管之位。”
“奴才。。。。。。”
“蠢货!”安瑾大怒,一个盏子摔过去,那太监也不敢闪避,盏子碎落,鲜血沿他头上滑下,留了满脸。
安瑾犹不解恨,扬手耳掴子便要扇过去。
这时,一个宫婢却急急奔进,禀道:“娘娘,琴芳宫华妃娘娘求见。”
安瑾正在气头,年璇玑煮的茶似乎凑效,每日茶水用尽储秀殿方退回茶具,皇帝却杳无声息,还是上皇后那过的夜,这教她如何不气?
偏生华妃名位比她高,又是太后亲侄女,如今比不得那段正受圣宠的时间,她一拂袖,便往门口去。
不想才走得几步,便听得一把娇~媚的声音道:“哟,我说瑾妹妹,你这儿是怎么回事?你走路千万得小心点儿,别扎了脚才好,皇上可是会心疼。”
安瑾咬牙,只笑道:“谢华妃姐姐提醒,倒是华妃姐姐自个小心才是,若姐姐伤了,皇上多在鸾秀殿,消息难免迟达,这后面皇上知道了,指不定多懊恼难过呢。”
这小贱人是讥皇帝少往她的琴芳宫走动吗?华妃脸色微变,很快又笑吟吟道:“鸾秀殿?原来妹妹还不知道啊?这秋荧轩地处偏僻,也难怪妹妹消息收得慢,皇上在凤鹫宫。”
“凤鹫宫?”安瑾喃喃道。
华妃看目的已达到,只说琴芳宫里还有事,一笑便告辞。
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
本来皇上不频宿一宫一院也无甚大事,然而。。。。。。皇帝今日没有早朝。
距庆嘉皇帝上次没上早朝的时间,已经三年。三年前,一位老臣故世,皇帝亲到其家凭吊才罢的朝。
凤鹫宫。
第53章
两个宫婢从年嫔房里匆匆走出。
“蝶风姐姐,我高兴。”捧着铜盆的小宫婢悄声道。
蝶风啐道:“死丫头,咱们主子病成这个样子,你还高兴。”
那婢女道:“昨晚可真把我吓死了,皇上抱着娘娘回来,娘娘这身上水呀伤呀,脸色白得纸似的。。。。。。”
“那你还高兴?”蝶风恼道。
“你当时光顾着急,可没注意皇上瞧娘娘的眼神,那又急又怒的,还是徐总管亲自到太医院宣的崔医女,姐姐,依我说,咱们娘娘出头了。”
蝶风一怔,随即笑道:“这话在理。”
眉心轻蹙,又道:“只是得防着别人妒~恨才好。”
“追追,玉环,小狼。。。。。。”
轻轻的梦呓声音传来,目光扫过床~上的女人,龙非离才单手去翻前面小榻上的奏折。
“皇上,奴才来吧。”
旁边的夏桑赶紧上前帮皇帝翻开了折子,又静静退回去。他悄悄瞟了眼这对帝妃。眼前这情形还真有丝。。。。。。诡异。
皇帝就侧坐在床沿,床~下置了张小榻,用来堆放奏折。他右手放在榻上。。。。。。这左手却是与年嫔的手握在一起。
年嫔还在昏睡,自昨夜回来,便没见醒转。崔医女说这寒体入气,情况甚是严重。
让夏桑吃惊的是,皇帝罢了早朝,让侍官把这奏章都送到凤鹫宫。他自己在这里守了年嫔数个时辰,待到天大亮了,准备挪到桌上去批奏子,这才站起来,手便被年嫔无意识的拉住,凝了她的手一眼,却没有挣脱她,任她握着,只唤人取了小榻过来。
别的宫妃的手哪个不是白腻玉净,潋滟流红,这年嫔却是十指不涂丹寇,指甲修剪整齐,手背上新伤旧疤,看着掺人。
刚两个宫婢进来替年嫔擦汗,他听得皇帝淡淡问,她手上的旧疤是怎么回事。
当时那小婢恭恭敬敬就答了,说是娘娘煮茶还有爬树弄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