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来哟、来哟,好戏开锣啦!
扬州城竞争激烈的两大酒楼这回又有新花样,原来两边的少年当家博生意、
博手段、博精明,博着博着 竞然博出真感情来啦!
南宫家大少爷天天派人跟着江家公子吟唱情诗,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手来
脚去,看得扬州父老目瞪口呆,才以为他们追求真爱的勇气惊天地、泣鬼神,
谁知道江家公子居然移情别恋,带着小女婢私奔逃家去!
这过这……俊郎君和俏丫环到底哪一个是障眼法;还是江家的美公子当真左
右逢源、男女通吃?
第一章后花园传来断续的唱和声。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汉。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坐在书房中身着蓝袍的美少年听到这首诗,
忙碌的动作暂时停下,秀丽的眉峰皱了起来。
“阿兄,你到底忙完了没?可不可以陪我玩了?!”江华儿可爱的小脸从窗
口探出,滴溜溜的大眼直往兄长身上瞧。
“还没完。”美少年低着头,并不理会妹妹的呷晰晤晤,只是勤奋地挥动沾
着红墨的毛笔,认真圈点出有问题的账目。
“阿兄好小气后……”趴在窗口的江华儿两手捂住俏丽的脸蛋,开始哭泣。
“春雨,带华儿去找大小姐。”少年头也不抬,淡淡丢出一句,要贴身丫环
将妹妹带开。
‘大小姐到万丹寺上香。“春雨没抬头,只是低声禀报。
“那就带去二小姐——”
没等少主人把话说完,春雨就抢着回道:“二小姐在学新的花样,她早说今
天没空陪小小姐。”
“那……”就带到三小姐那儿吧。
谁不知道城北江家有七仙女呢?一个个问,总是会问到有时间的吧?
不等兄长把话说完,江华儿已经了解装哭过招没用,她只得笑嘻嘻地把手拿
开。
“阿兄,别人都在传爹爹要把你许给‘东门酒馆’的少掌柜,人家好心来跟
你说这件事,你还不理人家,这种反应让我感到很痛心……”
“嗯?”美少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妹妹。
“我一定要联合姐姐来跟你抗议才行。”江华儿不知踩到兄长的痛脚,继续
大放厥词。
“小小姐,我看你还是去找兰姨娘……”看到少主人变脸,春雨连忙插嘴。
“王夫子已经在女书斋等她上课,她现在没空找兰姨娘了。”少年扬手招呼
路过书房的总管进门,要他把妹子带去念书。
“阿兄,你………”江华儿抗议不及。
“你不是喜欢背诗吗?我请王夫子教你背个痛快。”少年根本不顾妹妹的抗
议,示意总管把她押走。
“少爷,那个……”春雨看着一路上哀叫连连的江华儿,不知从何说起。
“哼!”少年负气甩开摺扇,轻轻摇晃,“春雨,你去沏壶普洱茶过来,其
他的不要再说。”
“是。”看着一大早就被惹火的少年当家,春雨只有低头复命,转身去准备
主人需要的饮品。
把身旁的人全都支开后,美少年用力地将招扇摔在地上。
真是气死她了!
南宫思远那个王八蛋到底有完没完?竟敢雇用扬州城里无所事事的游民,要
他们每日在街头巷尾吟唱“涉江采芙蓉”!他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搞得酷爱男
风的谣言满城飞,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害她不想出门谈生意,就怕不识相的人说起这件蠢事,教她这个“杨楼酒店”
的少东家脸面往哪摆?
这个登徒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是说只要她允了他做那档子事,他就不会告诉大家她是个女的,没想到他
竟敢雇用游民吟唱暗示性的诗歌?他活得太无趣了,是吧?整个扬州城的待嫁
女儿任他选取,他却偏要“采”她这朵嫁不得的芙蓉花!
哦,她真的快疯了!
为什么她要叫“江芙蓉”,那个混蛋要叫南宫“思远”?为什么两个人的名
字刚刚好就嵌在那首古诗里?
天哪!天哪……
“少主,已把小小姐带到女书斋了。”老总管不知哪时已站在门口,低声禀
告。
“知道了。”俏丽的脸蛋微红,她知道刚才孩子气的举动被老总管看到了。
江芙蓉闷不吭声地拾起摺扇,慢慢地坐回软椅上,摆出主人的架子。她睁着
滴溜溜的大眼凝视老总管,如果没有事,他就可以走了,不用继续待在她面前,
目前的困境她自己会处理。
而老总管仿佛听到了少年主人未说出口的话,低着头开口,“少爷,您要制
止目前的状况继续。”
“我知道。”她摆摆手,薄怒的神情在清艳的脸庞上浮现,“但是……谁教
爹给我取名叫这劳什子‘芙蓉’啊?被作弄也是理所当然,我能怎么办?”
“那是老爷希望您能平安成长。”老总管不忘为老主人说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无奈地挥挥手,表示所有状况她都知道,不
要再说了,再说下去状况也不会改变。
全都闭嘴吧!
“那……”老总管斟酌劝告的字句。
“我都知道,你先去忙你的吧!”她会找南宫思远谈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是。”老人只好闭上嘴,转身离开书房。
江芙蓉凝视着老人离去的身影,在眼中酝酿已久的愤怒风暴濒临爆发。
到底要让步到什么程度才够?
她想问。
在扬州城,有谁不知道城北的江天赐娶了一妻二妾,就是为了替数代单传的
江家多添几房香火?
而在一妻二妾的齐心努力下,一共为他生了六个千金,就是没半个带把的小
家伙,江天赐失望极了,才又娶了一心从良的青楼艳妓——白彩云。
而白彩云也不负所望,进门的隔年就生了对龙凤胎,只是女娃没养活,而留
下的男娃在江天赐惊吓过度的状况下,马上抱到庙口请相士赐名为“江芙蓉”,
再打扮成女娃抚养长大,直到过了十五才改回男装。
但名字就没那么好改了……
每次江芙蓉因为被同侪取笑而吵着要改名,江天赐就立即头痛、脚痛、全身
痛,恨不得马上晕死给众人看,在长辈环伺的压力下,她只好打消改名的念头。
反正从小到大,被取笑的事也不只这一椿,能怎么样呢?只有尽量小心,不
要被人家看出是“西贝货”。
畏惧真相暴露,再加上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她文武兼修,不肯流露半丝柔弱
的气质,没想到……
经年的努力会败在南宫思远这痞子身上!
这个天大的秘密居然在年初元宵灯节那天被他发现,真是苍天不仁,让她的
把栖落在一起长大的死对头手中……想到这件事,江芙蓉就感觉头痛万分,为
什么他们就有那切不断的孽缘呢?
以前上城里私塾,南宫思远就爱带头欺负她;及至成长,两家经营的酒店隔
条街相对,更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即使她不想看到他,他还是会自动出现在
她面前。
这要怎么办?
难道要让偕同一妻二妾出门游玩的父亲回来后,听见这沸沸扬扬的可耻传言?
不行,她得找南宫思远好好谈谈。
这谣言,必须终止。
“少爷!少爷!”
阿福火烧屁股地冲进半红楼,跑进观照厅,想对着正倚靠在窗边欣赏夕照的
南宫思远通风报信,没想到睁大眼一看,南宫家的其他三位公子或坐或躺,全
都聚集在这里。
呃……现在是怎样?他应该跟少主人把事情说清楚吗?
“什么事?”身材高瘦的男人没有回头,继续凝视着火球由天际沉落的景象。
“老爷……请您到同坐轩一趟。”低着头,阿福支支吾吾地禀告。
“没说为了什么事?”南宫思远慵懒地走到茶几旁,端起拦在桌面的龙井,
慢慢地啜了一口。
阿福看着面容俊逸的主人,对他的态度敬若天人。“就……为了街头巷尾的
那首诗在……在生气……”虽然声音有点颤抖,他还是把老主人传唤的缘由点
明。
“原来是为了那件事。”南宫思远的嘴边噙着无所谓的微笑,他摆摆手,示
意阿福可以退下了。
见主人神色正常,阿福放心地离去。
“阿兄,你快要糟了。”半躺在软榻上的南宫思君睁开眼,笑咪咪地看着面
容安详的兄长。
“人家阿兄神间气定,一点都看不出哪里‘糟了’的样子。”南宫思怀下了
一颗白棋,形成围杀黑棋的局势,“你就管好自己的地盘,别让司徒家把你的
那一块给吃了就好。”
“唉,人家我是好意,你何必扯我后腿?”南宫思君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菊
花茶。
哦!这样的好天光、好心情,什么事都不用想,他只要待在大屋子里,舒舒
服服地喝茶。看风景就是人生一大享受了。
“老三没说错,你自己要小心。”与南宫思怀对弈的孪生兄长——南宫思齐
瞄了爱凑热闹的么弟一眼,淡淡提醒不要让对手光明正大地将他打理的生意抢
走,这是很丢脸的。
“吆!什么嘛?”才讲句话就被两个兄长嘲弄,他真是苦命。
南宫思远静静站在窗边,听着三个弟弟斗嘴却不加入。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们在忙碌的公事之余惟一的娱乐,打扰他们三个要嘴皮子
是很不人道的。
要管理南宫家偌大的产业,放松心情生活是很必要的。
他希望他的弟弟们都能在这条必经的路途上感到快乐,每个月一次的半红楼
聚会不可少,他要知道他们的心事,他也不介意让他们知晓他近来最重要的人
生布局。
“把阿爹惹毛可不好过。”闪避夹杀、败中求胜的南宫思齐看见长不说话,
才轻声表示。
“我上个月把长江上游的杜家木材生意谈好一半,现在只等签约。”他知道
老二会担心父亲把管理南宫家产业的大权收回,淡淡说出最近的战绩。
“哦?”那可真是笔大生意。
“只等签约?”旁听的南宫思怀抓到重点。
这下子可就好玩了!有人信誓旦旦长江上的木材生意都是他们家的,现在阿
允和杜家谈妥生意,那……
“跟杜家的签约让我去。”南宫思怀连忙表m。“爹知道我在跟杜家谈这项生
意。”南宫思远看了三弟一眼,不介意让他去签约,但先提醒他这一点。
“没关系。”南宫思怀咧嘴大笑,指着自己,“只要签约的锋头让我出就好
了。”他可不是去抢功劳的喔。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南宫思远微笑颔首。
他不知道思怀打什么主意,不过既然他想去就去吧,反正他也不爱出席酒宴
场合,和生意对象喝应酬酒。
“阿兄知道阿爹气不起才……”南宫思齐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兄长一眼。
南宫思远扬起高深莫测的微笑,算是默认了。
“奸人!”南宫思君在旁边啼啼咕咕,对兄长的手段又敬又长,并且祈祷自
己永远别惹火他。
“对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获取!”南宫思远凝视着在城北街头随凤招展
的“杨楼酒店”旗帜,心神被那银丝绣成的酒旗席卷迷眼……
这经年的相思,他必让它开花结果。
恍惚中,他想起了在自己身下扭动的雪白娇躯。
不管娇吟或是喘息,都令他目眩神迷的感动……南宫思远锐利的眼眸里不禁
流露出一丝温柔。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既然上天的安排是把他们嵌在同一首诗里,他们的结局就不可以辜负天意。
他可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待,他就是要把她狠狠地抓牢,不管住人怎么
抗议,他都不会放过她,要她只能待在他的怀里喘息,才不枉这场缘分。
他们注定的命运啊!
她必属于他。
南宫思远凝视那随风飘扬的酒旗,嘴边浮现得意的微勾,必胜的笃定在他的
眼中闪烁。
“阿兄……”熟知兄长激越的性格,南宫思齐不知该说什么。
即使他懂他,他都不认为强求来的果实会甜美。
如果真是一桩完美的姻缘,怎么需要这样吊诡的诗词作开场?“他们”都是
男人,不是吗?
阿爹会因为兄长高明的经商手段而放弃纠正他的人生吗?他不懂,而聪明一
世的南宫家掌舵者为何要让自己陷人这团混乱?
这样玩弄大家的情绪……
好吗?
第二章秋日澄空一望无际。
江芙蓉站在落叶纷纷的小径上,遥望远处的江面和天边相连接,显得又清又
干净,印象中热闹的市街好像隐藏在浓密的夕雾中。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秋意已越来越浓了。
“你带我来这干嘛?”转过头,她凝视站在身后的南宫思远,倔傲的眼神染
上些许不悦。
这男人老是拖她到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有什么企图?
“你不是要找我谈谈?我们的谈话内容可以让人听到吗?”男人扬起眉头,
对佳人的指责并没生气。
“哦。”原来是这样,她懂了。“好吧!没人会听到最好。”
“你想谈啥?”凝视面容清秀的心上人,南宫思远有点恍惚,他喜欢伊人道
双清澈的眼眸,让他有想抚摸的感动……
此时,山边的太阳逐渐西沉。
“唔……”她张开口,随风飘扬的发丝飞进檀口,让她皱起了眉头,狼狈地
伸手拨开。
“你怎么连讲个话都会把头发吃进嘴里呢?”南宫思远搂住她,满眼爱怜地
凝视怀里的俏佳人。
几天不见她的身影,他挂念极了!
“它自己要跑进去,我有什么办法?”江芙蓉拨开发丝后,才发现自己被他
抱得死紧,不禁俏脸飞红。“喂!放开我,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被别人看到像
什么?”
“你确定你是男人吗?”低沉的男音在佳人耳旁响起。
“哼!”江芙蓉懒得理会他调戏的言语,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南宫思远也不为难她,径自松手。
“先说好,讲话就讲话,不能手来脚来。”瞪着那张俊秀英挺的脸庞,她想
起了两人共有的亲呢,小脸立即涨红。
她已经受不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再跟他多相处一刻,她都会被他搞得羞愤
而死,所以他最好离她远一点!
“呵呵。”满意的笑声从南宫思远唇边流泄。
“有什么好笑?”江芙蓉气得宜跺脚。
“你说呢?”他耸耸肩,不答反问。
事实上,看到习惯流露冷峻气息的佳人在他面前娇态毕露,令他非常有成就
感。
他知道江芙蓉从小到大都被当成男人养,没有闺秀气质也是理所当然的,而
他不急着改变她,只要她在自己面前有女儿家的自觉就好,只是……她若真有
女性自觉,又怎会单独跟他见面?
南宫思远对于江芙蓉的性格实在又气又爱。
“你不可以再让那些人到处乱唱‘涉江采芙蓉’了,万一我爹回来听到可不
得了。”她握紧拳头,强自控制情绪,快速把对他的诉说。
“你确定我叫得动那些人?”他扬起眉。
“少装蒜了!那些人不是常常在东门酒馆前下棋的人吗?为什么现在……”
她只差没点明是他教唆的。
“你爹生气又与我何干?”他微笑。
“因为那首诗扯到我的名字!人是你找的,怎么会跟你无关?”她干脆直说
了。
“那又怎么样?”
“叫他们不许唱了!”这个臭男人!他是听不懂她的话吗?
“不要。”他才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为什么?”
“明儿个是我的生辰,我喜欢这首诗,打算叫大家连唱它三个月当作庆祝,
这是我的嗜好。”他瞟了气呼呼的佳人一眼,把话说清楚。
“你的嗜好妨碍到我了。”江芙蓉忍住怒气,好声好气地表示。
“那与我何干?”南宫思远凉凉回应。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