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打扰二位了?”房门被推开,赵普看着匆忙避开的两人,笑着走了进来。
“没有,没有。赵大人,王爷没有生气吧!”刘美忙倒了一杯水递到赵普的面前。
赵普看了一眼文乌雅,她的眼里还存有泪花 ,果真是我见犹怜,他似是有些笃定固王爷是看上这位有夫之妇了,看惯了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偶尔来个素菜清茶也是别有风味的,“没事,王爷岂是心胸狭隘之人,王爷交代了,你们二人只管住在文心楼,日常费用均由固王府支付,若是二位哪日不想在文心楼唱了,只管向老板交代一声就可。”
刘美和文乌雅相视一眼都是倍感意外,不敢相信天下岂有这等好事,“请赵大人代我夫妇二人叩谢王爷恩典,这些散银算是小人孝敬赵大人的。”
赵普看了看那些碎银,抿了抿唇,搓了搓手掌还是拒了回去,只笑道:“刘兄弟这般便是见外了,你们夫妇只要谨记王爷的宽恩就成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伺候王爷回府呢,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送走了赵普,刘美迫不及待地一把搂住文乌雅的后腰,抱着她转了好几圈,高兴地道:“乌雅,乌雅,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乌雅,我好高兴,等我们攒够了钱咱们就赁一间铺子做银饰生意,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文乌雅咯咯的笑声伴随着刘美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屋子内,还未走远的赵普顿了步子,扭身瞧着那间紧闭的房门,摇头叹了一声,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送归
元和四十二年,秋,皇太子薨,帝大悲,国丧之礼葬之,臣民缟素,一年内禁婚嫁宴乐。
老天爷似是也感知到了苍茫大地芸芸众生的深深悲痛,入秋的第一场雨就这么足足下了三日有余。
在雨停的这天,文乌雅头一遭见着了这么声势浩大的葬礼,哭声似是震动了整个大地,铺天盖地的白色堪比冬日里的大雪。
文乌雅和刘美收拾了行礼告别了文心楼的老板,搬到了城郊租来的一间小屋,这一年他们是不能再唱词儿了,而文心楼作为盛京最大的酒楼,生意在这一年也不会景气,所以老板打算关门一年回老家休养,待国丧之后再回来。
去世的这位皇太子是大元朝皇帝的第二子瑞王,正是文乌雅和刘美初来京城时寻的瑞王,皇长子早夭,瑞王做为皇二子,自小就以太子之礼教养,可皇帝怕恩福过厚便未册封太子名号,只封为瑞王。
是夜,皇城承德殿内,黄色的帷幔早已换成了白色,老皇帝闭目躺在自己的龙床上,他刚刚才从悲痛中沉睡过去,伺候了他半辈子的解恒为他放下床幔,看了一眼跪在床下的元休,抹了一把泪,上前搀扶道:“王爷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元休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床幔,里面的人是他的父皇,是他的生身父王,可也是因为他才导致了他两个哥哥的早亡,若不是他贪恋女色广招秀女,怎会酿成后宫悲剧,那位贤淑的皇后,他的母亲因后宫争斗被废郁郁寡欢,致使在生自己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由两个哥哥看抚长大,在后宫之中哥哥们万事都护着自己,所有的后宫争斗,他的哥哥们总是挡在他的身前,若不是有两个哥哥保护,他怕是也活不到这个年纪,而他的父皇,帝国高高在上的君王因为后宫争宠害的终身不育,如今大元朝只有他一个皇嗣,皇嗣凋零实乃国之祸事。
“元休……”
年迈苍老的声音从床幔内传出,元休的拳头紧紧地握在身侧,他恨他生在帝王家,他恨父皇的荒淫,大元朝若是没有二哥的监导怕是早已腐朽不堪,而他们的父皇却只知道一味的享乐。
“元休,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的母后还有你的大哥和二哥在向朕招手,他们说他们在等朕……”
解恒安静地垂着头退了出来,殿内的烛火无声地留着烛泪,许久才听里面沉重的声音似是在哭泣,“朕知道错了,朕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吧,朕知道错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元休从承德殿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下巴上因为熬夜也泛出了浅浅的胡茬,东边初升的朝阳映的天边一片橙红。
头七过后,皇上下了一道圣谕,册封皇三子固王元休为皇太子,监管国事。
从那以后,元休每日都会在宫里处理政务,待处理完了就会回到固王府,他讨厌皇城,讨厌皇城里的一切,只要想到将来他要住在这个皇城里他就觉得无法呼吸。
马车碾过砖面从皇城里出来后,元休忽然叫停了马车,随侍的护卫拱手垂首等待差遣。从马车上下来,元休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入秋已经有浓浓的凉意,月光也似是比夏日里要冷了许多。
“本王想一人走走。”
“是。”
元休一人踏着盛京都城街道上的青石砖,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细长细长,整个街道上只有他一人行走,国丧期间街道上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夜市,冷清的很。
脚步停下,元休抬头看着眼前的楼阁,恍然,不禁低头 涩涩的笑了笑,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他为什么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了。
文乌雅,那个穿着红色衣衫拉着自己在盛京街头卖唱的姑娘,他在想她,在他觉得他没有办法在皇城生活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她,他想若是有她的陪伴,皇城或许还是可以生活的。
自文乌雅在文心楼开唱以来,他便每日都来,还是那间雅阁,他每日坐在那里听她唱词儿,一壶清茶,一首鼓词儿,如此一天下来,他便满心欢喜。
“劳烦让一让!”
元休震惊,他看着眼前这位身穿白色素衣的女子,看着她朝自己施了一礼,她的脑后绾着妇人的发髻,是在做梦么,是他太过思念她,所以才出现的幻觉么!
“公子?”文乌雅试探着又叫了一声,眼前的白衣公子俊美异常,她似是在哪里见过,可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每日里到文心楼里听词儿的贵人们也不少,兴许是其间的谁了吧!
“公子是文心楼的常客么?国丧过后文心楼才会开业的……”
不待文乌雅说完,就被眼前的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文乌雅惊呼一声,吓得没了动作,待反应过来,便猛地推开了元休,羞 愤地斥责道:“皇城脚下竟敢如此无礼……”
“乌雅……”自知道她的名字,元休便在心里无数次地念过这个名字,如今真的念出来了,竟是这般的自然,仿佛叫她的名字是一件平日里做惯了的事。
文乌雅微微一愣,皱了眉打量着眼前的人,试探着问:“你认识我么?……我怎么不记得你!”
元休自觉失态,可他不后悔,只微微一笑,道:“我认识你,你也应该认得我才是的!”
“我怎么没有印象!”文乌雅又凑近了些,瞅着元休黑亮的眼眸,还是摇了摇头。
“盛京街头,云吞。”元休心里有些失落,她竟真的不记得他。
许久。
“哦,是你啊!”文乌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记起来了,不过那时我只记住了你的衣服,倒是没记住你的长相。”
元休听她认出自己,便似孩童般开心地笑了起来,岂料文乌雅一步上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手掌软软的暖暖的,甚至比他的唇都要温暖,暖的他的心都化了。
“千万别笑,皇太子大丧,全国都不能笑的,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抓取坐牢的。”文乌雅四处张望了一下,松开手压低了声音说道。
元休还是禁不住微微抿着唇角,笑容在嘴角一触即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来?”
文乌雅叹了一声,幽幽地道:“我这段时间是在文心楼唱词儿的,如今国丧禁婚嫁礼乐,我自然是不能再唱了,我相公每日做些小本生意糊口,这些日子他去城外做生意了,原本是由他来点灯的,今日他不在,只能我来了。”
“点灯?”
“是啊!皇上下了圣谕,盛京都城每家店铺每夜必须长点灯火。文心楼的老板走的时候嘱咐我们每日帮他来点这灯的。”文乌雅看了看其他店铺亮起来的白色灯笼,又是叹了一声,带着些狡黠,道:“我今日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都已经睡下了,想起这事忙赶了过来,若真忘了,怕是要惹来大事了。”
“这么高,你怎么够得着?”元休抬头看着高高的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出口问道。
文乌雅刚扯开嘴角正要笑说,忙捂住了嘴,咬了咬下唇,道:“我当然够不着,可它能够着啊!”说罢便走到店门口,在门缝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竹竿,朝着元修然比划了比划。
把灯笼取了下来,点上烛火后,文乌雅又把灯笼挂了上去,拍了拍手里的浮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我闲来没事,就出来走走,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元休听她问起自己,一脸的高兴。
“别了,且不说我家住的远,就算我家住在附近,也不能让你送的。”文乌雅摇了摇头,正要转身走,就被元休叫住,听他问道:“为什么我不能送你?”
文乌雅又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后,不厌其烦地提醒着:“看见我后面绾的发髻了么,我已是人妇了,深更半夜的让一个男人送回家,若是传出去,纵使我相公不会多想,可人言可畏,还是要防着些的。”
“可如今快到子时了……”元休望了望月色,又道:“不若这样吧,我远远地跟在你后面,待看你进了屋门,我便走,如何?”
文乌雅抬眼想了想,其实她也怕走夜路的,城郊那里人本就少,“好。”
大大方方地应承,文乌雅也没有发觉她又咧着嘴角笑了起来,元休看着这样的文乌雅只觉得一天的烦恼压抑全都不见了。
月色清亮,空气中有微微凉意,文乌雅踩着轻盈地步子欢快地走在前面,不似来的时候小心翼翼一路小跑,百步之外,元休看着前面的身影,脚步踩着她走过的地方缓缓地跟在身后。
城郊,文乌雅站在自家的门口,朝着元休挥了挥手,指了指屋门然后合手拜了一拜,就开门走地了进去。房门关上,元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破败的茅屋,看着里面亮起的昏黄光芒,他的心里放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入鼻的难闻气味是他从未闻过的,那样破败的房子也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他心中念着的人却住在这样不好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刘美入狱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的在屋外的树枝上叫个不停,今天刘美就要回来了,连外面的鸟儿也跟着高兴,使劲地在屋内捂着嘴呵呵笑了个够,文乌雅才正了正神色提着菜篮子要到街上买些肉回来给刘美好好做一顿午饭的。
房门刚一打开,文乌雅就看见站在百步以外的元休,先是一愣,心想莫不是他昨夜没有回去,可看到他身上穿的蓝色衣衫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昨夜他穿的是白衣。
文乌雅走到他的身前刚张了口,才发现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只好挠了挠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怎么了,早上起来以后就来了这里。”元休如实说到,昨夜他回到王府总是想起这个地方,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便来了这里,他站在这里,看着那间房子,里面住着她,他想见她。
文乌雅神色一顿,耳朵有些发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我要去集市上为我相公买菜,他中午就能赶回来了,你没有别的事要做么?”
她这样说,他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吧!见他不为所动,文乌雅抿了抿唇,眼睛直直地盯着元休,字字地道:“你我萍水相逢,那时帮你也只是心血来潮,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的,看公子着装谈吐想来应是大户人家出身,乌雅出身寒微,只想与相公平淡度日,不想牵涉太多。”
文乌雅福了一礼便侧身离开了,她的心怦怦跳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想,但总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就算那位公子没有其他意思,她也不想和他再见面了,想起那个拥抱,她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现下只想赶快见到刘美。
“刘家娘子……”
文乌雅闷头直走,忽听身后传来一串焦急地叫喊,便止了步子,转身瞅着朝自己跑来的妇人,那是他们的邻居,文乌雅认识。
那妇人追上文乌雅以后弓着身子大喘了一会儿抚着心口,似是要哭的模样,“刘家娘子以前是在城里唱词儿的可认识什么达官贵人?”
“大姐莫急,怎么回事?”文乌雅顺着妇人的后背,开口问道。
那妇人听罢坐地铺天盖地的大哭了起来,“那些杀千刀的,国丧期间竟然还敢去逛窑子…”
文乌雅皱了皱眉,这管她什么事?
那妇人接着哭道:“你家相公不是和我家那死鬼去外地做生意了么,今日我收到衙门传唤说是那死鬼在国丧期间去逛窑子被人逮了,连累了你家相公一起进了牢。”
文乌雅脑子轰的一声炸开,篮子掉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未再听那妇人言语只朝城里跑去,脑子里不停地闪过一句话,刘美住牢了。
胳膊被人猛地拉住,文乌雅愣愣地看向身侧,只见元休面有焦虑地看向自己道:“我听闻了,你莫急,国丧期间,衙门是不会动刑的,你家相公定没事的。”
文乌雅此时早已乱作一团,听不进任何言语,牢狱,在她看来那可是个可怕的地方,刘美在她心里是永远不会和那个地方扯上关系的。
“我认识一些衙门里的人,我陪你去。”
文乌雅听罢忙拉住元休的手便往城里跑,这个人,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她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他会帮她,更相信他不会害她,她虽不知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但她就是知道她不会想错。
衙门府外,守卫的官兵趾高气昂地把文乌雅推到了一旁,厌烦地道:“每日进来的人多了,若都想来看,那还要我们这些看门的做什么,走,走,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文乌雅从未与官兵打过交道,此刻被推倒在地,看着紧闭的牢房大门,只觉得这是一扇隔绝了她和刘美的大门,而且从此以后可能她再也见不到刘美。
她的绝望,她的无助,他都看在眼里,他想上前扶起她,斥责那些官兵,可他就是酸溜溜地不想去做他想的事,因为她的绝望,她的无助都是因为她的相公,他无比的嫉妒那个叫刘美的人。
“你没事吧?”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扶起她,仰头看了一眼高高悬着的牌匾,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的玉佩,上前递到一个狱卒的面前,淡淡温和地道:“我是固王府的人,你拿这个玉佩去见你们大人。”
那狱卒狐疑地瞅了一眼玉佩,又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人,他穿着皇宫贵族才能穿的缎衣,举手投足之间天生的贵气让他心生敬畏,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固王府的人,他都不敢怠慢,恭敬地接过玉佩,客气地道:“还请稍等!”
文乌雅见那狱卒恭敬离去,稍有宽心,强颜笑道:“多谢公子!”
元休动了动唇角,他不愿听她如此客气的道谢。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就听那狱卒慌慌张张跑来,身后是身穿官服的刑部官员。
“草民见过大人。”元休在那刑部官员正要拱手相拜时先合手拜了一拜,那官员一愣,脸色都白了几分,看着眼前的元休,嘴角都抽 动了几下不敢言语。
“哪里哪里!不知您到这里是有何事?”刑部官员抬袖擦了擦额头,说话颤颤巍巍。
“民女想探监,恳请大人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