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心?”
刘美笑了笑,道:“她是如今丞相府的丫头,那年我出京的时候遇到劫匪,是现在丞相府的人救了我,我养伤的时候就是她照顾我的,后来她侍奉钱小姐进了宫,也不知如何了。”
文涵脑海犹如烟火展开,一下子变的空白,她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那般。
“每月她都能会随钱小姐回丞相府一趟的,我总是央着她给我讲你的事,对了,我将你我的事都告诉她了。”
那个丫头,文涵起初还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帮自己,说那催情香是慧妃所放,她明明看见了是自己投放的。
“她……她死了。”
刘美突然停了,那些响彻在文涵耳边的话顿时都消散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文涵把头埋进刘美的衣服里,低声呜咽起来,她真的不知道。
“乌雅,知道你跟了固王爷,其实我松了一口气的,真的,我总觉得你跟着我太过受罪,我喜欢和彩心讲我们的事就是喜欢看见她嘟着嘴生闷气却还想听我说话的样子。”刘美仰头长叹了一声,摸了摸文涵的脑袋,又道:“乌雅,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文涵抽噎着移开身子,看着微微笑着的刘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刘美的脸色开始发白,骇人的白,双手在身侧开始不听使唤的发抖,脚边溢开的鲜红比文涵见过的胭脂都要红。
“乌雅,这样我就能去见她了,也不会让你再被他们要挟了,乌雅……替我回家一趟,我想回家看看家乡的山,那样的绿,你穿着红衣服,真是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休之死
文涵问了杨淑妃那个叫彩心的宫女葬身之处,她本想把刘美和彩心葬在一处的,可得知彩心的尸体被拉出宫扔在了乱葬岗,文涵沉默了许久。
看着被找出来的女尸,文涵很努力地去想她的模样,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走了过去,试着拨开散在她脸上的乱发,可脏黢黢的一张脸,文涵一点都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文涵让人在乱葬岗的一棵柳树下埋葬了两人,坟头很低,让人以为是一个小土堆。
文涵回宫以后把自己关在了凤栖宫,她不见任何人,就连钱良庸,她也懒得收拾了,第三日的时候,杨淑妃匆匆推开了文涵下旨不能打扰的房门。
元休染病,这让已经断食了几日的文涵一下子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元休正坐在自己的床头,他的手里握着一本书卷,文涵扫了一眼,是史记。
“我让人在炉子上温了粥。”元休的声音淡淡的,文涵自认识他以来就知道他的声音格外的好听,就像是青白玉杯中温热的茶水,清香微暖。
“元休……”文涵拉住元休握着书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手很凉,让文涵打了一个寒颤。
“元休……”文涵又叫了一声,她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不愿去想。
“元休,我爱你……”文涵闭上眼,头靠在元休的手臂上,她的怀里是元休的手,不温热,却让文涵觉得无比的安全。
“咳……咳……咳……”元休扭过头,肩膀猛烈的颤动,那声声的咳嗽放佛要咳出自己的心一样。
“元休,我想知道那些秘密了,你说过如果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的。”文涵坐起身子,用帕子为元休擦去嘴角的血迹。
“提防大元北方的那个民族……乌雅,对不起。”
这是文涵在元休去世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那夜也是文涵看见元休的最后一面。
大元皇朝的顺德皇帝在这一年的冬末驾崩,史书记载是感染风寒,不治而终。在元休得病的那些日子,后宫的人包括文涵都不得踏入承德殿半步,文涵得知元休去世是在一个下午,她正在看元休离去前留下的那本史记。
先帝有旨,待西逝以后由太子元晨继承大统,皇后文涵为皇太后,杨淑妃为皇太妃,皇太后皇太妃一同摄政。
出殡的那天是文涵见过的第二次盛大葬礼,漫天的白色比先太子去世时还要壮观,文涵抱着元晨,心里想着不知先皇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那她呢,她去世的话会是怎样的场面,也像元休这般的隆重么。
钱良庸依旧是大元朝的宰相,幼帝登基的那天,文涵坐在龙椅的后面,隔着黄纱珠帘,她看见满朝文武齐齐跪拜,她禁不住想元休坐在这里兴许也是这样的场面,看着下面的官员为了一些事情争吵的面红耳赤,文涵有些想笑,不知道元休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有些时候他们倒不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是为了向对手证明看谁到最后能说服上位者听从他们的意见。
若是元休还在位,这应该是顺德十二年的事情了,这一年文涵二十八岁,贵为太后。
开春,绵绵细雨彻底滋润了盛都京城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树木花草。凤栖宫内,文涵站在大殿外,望着越过宫墙吐露着新芽的枝条,感受着春雨中淡淡的凉意,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
八年了,她总是会想起和元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凤栖宫,因为文涵在前朝后宫的地位,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上奏请旨皇太后搬离应是大元朝皇后居住的宫殿,既然没有人说,文涵也不会主动开口搬离自己已经住习惯的宫殿,即使这不合礼仪。
杨淑妃,那个选秀女时来找自己的女孩儿,如今也是一个有记忆的人了,她也总会在一些时候独自出神,那个时候文涵总是在一旁观察她,猜想着她心里想着的人是谁,念着的人又是个什么模样。
“恳请娘娘将红花赐予奴才。”
选秀的那天,文涵看着最后进殿的一排秀女,她扭头看了看元休,元休朝她一笑,温言道:“你决定就好。”
文涵也微微一笑,刚想撂牌子,就听那些秀女中有一个女子这样的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打颤,可文涵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和杨淑妃交好,只是因为文涵相信了她的故事,她的故事虽然老套,可文涵觉得全当听戏文了,自己也做一回戏文里那个好人,成全一下别人。
杨舒同,文涵觉得他虽古板了些,但却是个好人,他反对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市井之人,文涵也能理解,可不让女儿嫁进皇城,文涵倒不能理解了,每个父母不都是盼女成凤的么!
文涵不知道杨淑妃心里念的那个市井之徒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还活在世上,因为这些杨淑妃都未有提及,既然她不说,文涵也不会主动去问,每个人总要有一些自己的秘密的,就像元休,就像这个不会说话的皇城,他们都有很多的秘密。
文涵知道这一切,见到那个市井之徒已经是杨淑妃去世以后的事情了,杨淑妃的去世和元休去世一样让文涵措手不及,而且他们都是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看着太医院的折子,文涵将目光定在“感染风寒”四字上,突然嘴角浮出了丝丝笑意,“现在的风寒可真是厉害啊!”
太医院的太医们听了文涵这句话都是吓得把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耳鬓的碎发上也都被冷汗浸湿了。
皇太妃的遗体在她的宫殿放置了七天,七天过后,文涵才允旨安葬,盖棺的那天,文涵忍不住又看了杨淑妃最后一眼,她是真的死了,文涵才相信区区的风寒也会要了人的命,而元休也是这般的离开她的。
那夜,文涵从梦中惊醒,看见自己床头站着的人险些吓出了胆,那个人居然连黑巾都没有蒙,就这么露着脸出现在文涵的凤栖宫。
“我要娘娘查出皇太妃的死因。”
他的话简短而清晰,从此大元朝皇太后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男人,可以在后宫随意走动夜宿凤栖宫的男人。
晃晃一年而过,文涵从未问过这个人和杨淑妃是什么关系,而他也没有催促文涵调查杨淑妃的死因,文涵决定开始调查源起于德清,那个在文涵还叫文乌雅时就开始伺候她的人。
明月当空,每至月圆之日文涵总是会侧卧在自己的大床上看着房内的砖面上投射的月光,整个皇城的人也都知道月圆之日的文涵总是沉睡的特别的早,没有缘由。
那夜,又是月圆之日,文涵听着房门吱呀的响声,缓缓闭了眼,就如真的熟睡了般,还有微微的鼾声。
“谁?”
黑漆漆的房内,曳地的帷幔遮住了房外的月色,德清看着坐在自己床头的身影,心跳有一刻的停拍,可随即便明了般地微微一笑,如往常那般走了过去。
“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来奴婢这里了?”
烛火闪亮,文涵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德清,她总是尽心的伺候自己,就算自己被赶出固王府,被贬到西宫,她都从未离开自己。
翌日清晨,盛京皇城的正门玄武门的城楼上高高地挂着一具女尸,从玄武门出宫办差的宫人们都是深深垂着头,有大胆地也会抬头偷偷瞟上几眼,看见的无不震惊惧怕,那具女尸穿着皇太后贴身女官的衣衫,虽头发散着看不清容貌,可每个人都知道那是谁,整个皇城没有一个宫女穿那样好的衣衫。
“你都看到了什么?”
玄武门的城头一角,文涵看着从皇城前大道上经过的平民百姓,他们从那里经过都会停步望上一眼巍峨的皇城城墙。
“一个男人。”
文涵侧身斜视了一眼身旁的人,极少见地撇了撇嘴角,嘟囔道:“小气。”
两人沉默了许久,才听那人如往常那般冰冷的声音开口道:“他轻功极好,我只跟了一条街便丢了。”
文涵侧目微微惊讶,“你不是说大元朝没人能杀的了你,能抓的住你么?既然这般能逃,怎么会追不上一个人?”
那人也难得的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似是觉得文涵当真没有见识一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说了大元朝,可没说整个天下。”
“哦。”文涵了然般地点了点头,道:“看来北方的那个地方当真是人才济济啊!”
“你怎么确定是他们?”
文涵瞅他一眼,道:“他们的使臣已经在盛京住了有三日了吧!”言罢,文涵嘴角露出了微微浅笑,“且看看吧!”
“你是我见过最狠毒的女人。”那人抬头看着高高挂在桅杆上的女尸,淡淡说道。
文涵只看了一眼便转了身朝楼下走去,“若是不狠些,怎么会站在这里呢!”
猛然顿步,文涵狐疑地看向身侧的人,“你今天的话好似特别的多!”
自此,至夜深,文涵都未再听他说过一句,哪怕一个语气词。
一夜浅眠,天未亮,文涵便坐在榻边看着窗格子透过来的光,直到它变成了刺眼的白色,才听宫里的奴才气喘吁吁地回禀道:“太后娘娘,萧公子回来了。”
“又跟丢了?”文涵皱了皱眉,她向来都没打算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那人摇了摇头,在文涵快要抓狂时,听他淡淡地说道:“那些人没有来。”
“没有来?”文涵喃喃了一句,想了片刻,忽然笑道:“也罢!今夜皇城大宴,我总能见着邙族的那些人张什么模样。”
“萧云?”文涵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又开口唤道:“萧云!”上下打量了许久,文涵点了点头,道:“有些时候看着你老是会想起一位故人,想着若是他还活着,没有住在这个地方,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我私下觉得若是像你这般做个江湖的游侠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出宫
文涵极少穿这样正式的礼服,倒不是不喜欢,相反,文涵很喜欢,因为这是身份的象征,可这样的盛服只有在特定的节日才会穿,一年也就那么几次,为此,文涵总觉得遗憾,那么好看的衣服就这么存了起来。
邙族是大元朝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的人生性猛烈善于骑射,文涵听说冬日的大雪天他们也是光着膀子的,闻此,文涵总唏嘘不已,心想着他们难道不冷么,是不是也像豺狼那般身上有着厚厚的皮毛所以才不怕冷,可今日见了,文涵觉得他们也和大元朝的人张的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都是双脚走路的人,只不过是比大元朝的男子魁梧壮实了些。
“多谢□□皇帝和圣母皇太后款请,吾等代我族族主向□□皇帝和圣母皇太后表达谢意。不过吾等都觉□□的酒水清淡了些,不似我们那里的酒猛烈,不知□□的男人是不是也似这酒水般寡味无力。”
元晨年纪虽不大,却已经有了天子之仪,他端正的坐在自己的龙椅上,微微笑地看着那说话的邙族人。
“微臣愿与邙族的这位勇士比上一比,听闻邙族精擅骑射,微臣不才想试上一试。”
说话的人是杨清,内阁大臣杨舒同的独子,已逝皇太妃的弟弟,文涵初见他时,曾试着在他的脸上寻到一丝杨淑妃的影子,可是无果,面对杨舒同的请辞,文涵只说等等罢,事实上,文涵是在等杨舒同主动把那些过往告诉文涵,可至今文涵都没有听到。
殿外,皇城内侍已经准备好了箭靶弓箭,一番比试下来,俱是射中红心,只是杨清的有一支要离红心远上一些。
“哈哈,看来□□的男儿不过如此。”
面对这位邙族来使的耻笑,除了文涵和萧云其他的大元朝人都是义愤填膺,就连元晨的脸上也出现了不满神色,这与文涵一直教导的喜兴不显于色大相径庭。
“这位勇士看起来也有二十老几了吧!”文涵缓缓开口,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可那些在座的大元朝的官员们都露出了丝丝喜意。
“回圣母皇太后,小人今年已二十有八。”这位皇太后,他在家乡的时候就听族人说起过,都说她出身寒微,还是个唱鼓戏的歌女,最初他非常不屑的,总觉得一个唱词儿的歌女管制的大元朝能厉害到哪里,可族里那些长老们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正是如此才可怕。”
“二十八!”文涵缓缓起身,嘴里轻轻念着,在座的所有官员包括大元朝的皇帝元晨也都起了身。
“哀家的这位官员不过十七出头,本宫也不过刚刚二十九而已……”文涵拿起托盘上的弓,她细细看了看,又扯了扯弓上紧绷的弦。
……
那位邙族的使臣,看着红心上的箭,背心开始冒起冷汗来,他的箭此刻全都躺在地上,那是被红心上的箭挤下来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元朝物大地博,尽是能人,边疆的大元士兵的射技可比哀家要精准的多,在这皇城之内的平民百姓他们的射技也比哀家要精准的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母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伴随着震耳的欢呼,文涵走到元晨的身边,拉过元晨的手,高声道:“天佑大元,大元定万世永昌。”
深夜,文涵坐在凤栖宫大殿门口的门槛上,她双手托着下巴仰望着天上的残月。
“你今日倒也威风。”
文涵微微侧了头,依旧托着下巴,“怎么说也是一朝太后呢!”
“若是真打起仗来,大元未必沾光。”
“你不是游侠么,怎么关心起政事来了。”文涵来了兴致,语气里也带了些调侃。
“我只是不想你死了没人帮我找出皇太妃的死因。”
文涵撇了撇嘴,叹了一声,起身抖了抖衣服,道:“这里的夜色不好,换个地方瞅瞅吧!”
阴暗潮湿的地牢,火把欢快地跳跃着,文涵在牢门前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地看上几眼墙角卧着的人,那人浑身脏泥,认不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