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容澜竟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乔小北,我错看你了。什么天山雪莲,一派胡言……”仰天大笑,随手一击,阳台上的护栏折弯数根。
他走了,头也不回。像受伤的雄狮黯然奔离。
脸色苍白,双手捂心,乔小北慢慢坐下去。
“小北?”云皓天紧跟着弯下身。
“没事。”含着泪,倔强地不晕倒。好一会儿才扶着墙壁站起,“十二点多了……对不起!”
双手一伸,泪汪汪的女人深深嵌入云皓天的双臂。
着婚纱,修妆容。在化妆师的巧手下,泪人儿又变成了楚楚动人的新娘。乔浪在一边给两人衬托出更多的光芒,云氏有后这一新闻将会让云氏股份疯涨,云氏将永远是中华大地的一个传奇。
朝两家长辈敬酒,云皓天朝满堂宾客一躬,扬眉而笑:“各位慢喝,在下少陪。在下与爱妻此刻即启程赴异国度新婚蜜月……”
云皓天未说完,周围宾客先是愕然,然后笑倒一片。挤眉弄眼,心照不宣。
云皓天长臂一伸,牵着乔小北走过宴席,回到三十二楼的总统套间。
一进门,乔小北一身软下去。落在云皓天情臂弯中。
“小北——”纵有浓情,也有凄然。前后十年迎得佳人归,如今得到的却只是一株易折青莲。搂着虚弱娇妻,云皓天咬牙忍着,泪流如河。别开脸,不让自己的忧心让妻子瞧见。
“对不起,不能给你蜜月。”既已成亲,她得努力成为他的妻。即使不称职,也得尽心。
“不,我们现在就去度蜜月。”云皓天悄然拭泪,回过头却是温润含笑。
“我……”她没力气。
“巴林格利综合症在中国没有特效方法治疗,我们去美国。”云皓天低低劝慰,“我们一起去,小北不怕。”
“不,我不想去那里回不来。”她轻轻解释,“皓天,我是中国人。我要叶落归根,我……随时可能……”随时可能再也站不起来,悄无声息地死去呀。
“那么,就请小北陪我去看心脏病怎么样?”云皓天淡淡一笑,反客为主,“毕朝欢现在在美国。”
愣愣地瞅着云皓天,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了,慢慢低下头去:“好,我去。”
“现在就去。放心,我保证一个月内会回来。”他灿然笑了。这一瞬间似乎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回到了那个颀长活力的少年,那个大喊“乔小北一定是我云皓天的”的少年。真想不到,真有一天她会嫁给他。
乔小北很快和云皓天离开北京。
乔浪自然入姓云家,改名云浪,成为云家第三代的长孙,小小年纪便开始接受云家家族企业管理的熏陶。
“这孩子我亲自带着。小北,云氏必然落在小浪身上。这没有什么担心的,男子汉生来事业为重,没有事业腰背难直。小浪长大后会明白现在吃点苦也值得。”云弈如此说。
既到了云家,小浪自然得接受这类安排。好在小浪原本就喜欢云弈,所以居然也不追妈妈,安安静静待在大伯身边。
云弈亲自带在身边,乔小北放心。
和孩子道别,到了太平洋彼岸。来到久负盛名的华尔街,感受一下世界金融中心的豪华与神奇。还来不及适应时差,第二天复到纽约住下。
但毕朝欢并没有在这儿,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既来之,则安之。”云皓天如此安慰着,“看不了我的病,那就看小北的。”
本以为这个动作快,毕竟巴林格利综合症是全世界难以攻克的难题,据说到目前为止连病因都很难清晰断定,去问医生只是例行公事。但乔小北惊异的发现,云皓天以一项巨大的事业在全力以赴。不管看了哪个医生,他必然会把那个医生常看的医学书带回来研究。
医生未必肯给,可他不管花多少钱都要到手。例如他现在看的薄薄的一本就价值千金——整整一千美元,真正的价值千金。
他们现在屋子里最多的就是医书。
“皓天,听天命吧!”她说。已经基本上不能站了,成天坐着,有时候还得躺着。就象现在,她在梳头发,可是梳子拿不稳,不知不觉间掉落地上。明明梳子就在地上,她却没有力气捡起来。
“那怎么行,一辈子就一个妻子。我得和老天爷抢老婆,要不然下半生就孤家寡人了。”云皓天笑笑地放下医书,弯下腰,捡起梳子,轻轻掠起发尖,揉于手心,梳过每一根青丝。
她落泪了。却挑刺儿:“皓天,我们没有一辈子。”他能活两年,她也是。
“谁说呢!”云皓天灿然一笑,顿时如阳光洒落心田,“你瞧我没有发病,说不定这隐性遗传根本就没事儿,说不定我能活上百岁。如果小北不肯陪我下去,我如何能活上百岁?”
这倒是奇怪,云皓天确实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但毕朝欢说得那么严重,她怎么能掉以轻心。
但不管如何努力,病情却日益恶化。她现在出去已经只能坐轮椅,被云皓天推着走到公园里,总是被一大票好奇的目光盯着。
她叹息,云皓天却笑:“瞅瞅他们都妒忌我长得这么帅。”
“皓天!”她摇头,“人家在想你怎么会和我在一起。”
这是实话,因为病的缘故,她整个模样都有些失真。原本纤细的腰身自从生下孩子后再也没有复原,有些胖,脸上几颗雀斑仍然不肯走。这时候的她就是穿上旗袍,也没有多少人肯看她一眼,更何况她现在根本穿不了旗袍……
“是啊,有可能。”云皓天闻言也不否认,大大方方地承认,“瞧我这么帅这么好的男人对小北惟命是从,他们一定都在想我的小北是多么风华灼灼的一个女人。”
“你不用回去管云氏么?”她低语,可以想象云如枫和何香琴对她这个儿媳的意见有多大。
“我爸还年轻,再扛二十年不成问题。”云皓天悠然,“再过二十年我们的小浪就是我现在这个年纪,都能扛起云氏了。我们俩就这样浪迹天涯吧!”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看来两人的主要任务真的是看病养病。
大洋彼岸,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心情。可是乔小北越来越多的陷入思绪,有时甚至被云皓天喊上好几声都没回过神来。遇上这种时候云皓天都是淡淡一笑,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的心事,只是推着她的轮椅走进外面喧闹的世界,让她的心无法浸入心魔。
夜晚时分,他必定瞅着她睡着,等到她打出微微的呼声,才放心入睡。
乔小北没有机会忧伤,也没有机会活在回忆里。
曾经的伤痛似乎渐渐远离了乔小北。
半个月过去,乔小北居然接到了步小佳的越洋电话:“乔小北你结婚了?”
“嗯。”是结了。
“唉!”步小佳长长叹息,“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黯然,乔小北淡淡笑了:“容先生和步小姐可算是珠联璧合。步小姐的长辈一定能助他走到官场最高峰。”
“那当然了。”步小佳倒不觉得这话突兀,反而理所当然,“只要容澜同意,驻法驻英驻俄大史随他挑。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有一个好女人。容澜会明白这话是真理。”
乔小北慢慢挂了电话。
有些恍神,心情有些复杂。
云皓天走过来:“尝尝我泡的牛奶,看看这里的奶牛是不是比中国的健康?”
“啊?”他真能想。
“如果要健康,我就跑到这里来养奶牛。”云皓天哈哈笑着,带动了乔小北的笑颜。
A市。
A市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暴戾的部长。
汪晴晴觉得她已经十天没说过话了。她不敢说。莫二也有十天没说话,因为杜心心扭伤了他的耳朵。杜心心不肯回北京这个伤心地,完全放弃孩子的抚养权,与司徒清已没有未来可言。没地方可去。东方旭的死亡几乎给她重生的感觉,思想大变,不再拘泥细节,大大方方进北澜当乔子杰的助理。天天叽叽喳喳个不停。
乔子杰不嫌吵,也许是想到这吵女人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好友,一看到杜心心就觉得姐姐还在身边。所以杜心心一停下,他倒催:“心心姐怎么不说话了?”
“在想小北。”可惜关键时刻马大哈的女人很会杀风景,把一大屋子的人都带到忧虑中。
“这两个人都疯了。”莫二嘟哝。生里来死里去,结果仍然劳燕分飞。
容澜那模样是绝情绝爱,而乔小北也似乎蜜月甚欢,电话都不过来一个。连杜心心都没有接到电话。
东方明雪还在,只是常常待在办公室里不出来。明眼人一眼能看到,这个明艳动人的姑娘正迅速憔悴下去。
容海和司徒清天天不见人影。
苏复和东方岩也没有人影。旭日集团的财政危机还在。东方明霞暂时坐在东方旭的位置统筹旭日。她对商业一窍不通,可偏偏又不服气,管得旭日一天天更加颓败下去。如果东方岩再不出手挪用资金挽救旭日,旭日在年内可望宣布破产。
至于旭日的服装行业,不用云弈动手,蔡成风就已经一一收购。东方朝霞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找上门去,跳脚大骂负心汉,骂了负心汉骂黑心男,先负她再欺旭日。她骂得累了蔡成风没事一般,依然稳坐钓鱼台看自己的进帐。反而是汪苗苗在门口说了声:“这女人吼得我心慌。”
就这几个字,蔡成风立即起身,二话不说把站在门外的东方明霞拎进来,扔到地上:“再吼一句信不信我把你扔到西伯利亚去喂狼。”
闻言东方明霞哭了,半跪着抱住蔡成风的大腿,求着:“成风,我好歹跟了你几年,救救我吧!”
“怎么救?”蔡成风冰寒的声音几乎能凝住人。
“调资金给我们旭日。成风,我是你的女人,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东方明霞是真伤心,前后跟了好几年蔡成风,显然对这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动了真情。
蔡成风闻言懒得出声,回头接着办他的事。
这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惹火了东方明霞,不敢朝蔡成风发火,可敢朝汪苗苗发火:“成风,汪苗苗这个女人蛇蝎心肠,瞧以前小北对她那么好,她都敢下药让小北**。她那颗心都是黑的……”
话音未落,东方明霞只觉眼前一晃,嘴巴里一阵巨痛,两颗门牙掉落。
“成风……”东方明霞痛得连哭都不敢用力——痛。
“就算苗苗骑到你脖子上,你也不许动。”蔡成风寒凉至极,“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东方明霞,你还活着已经不错。路瑶是东方旭因为你下的手,他死了,这个帐我会算到你头上。东方明霞,滚!”
可是东方明霞不滚。
“给苗苗道歉。”蔡成风命令。
这下东方明霞倒是立即滚了。
汪苗苗绽开如花笑容。懒懒地靠在舒适的真皮椅上,摇啊摇的,十分逍遥自在。
蔡成风放下手头的事,默默靠向椅背:“苗苗,我们结婚。”
“啊?”汪苗苗大吃一惊,傻傻地张大嘴,愣愣地瞅着半白头发的蔡成风。
“就这几天,越快越好。”蔡成风说完,起身大步离开。
汪苗苗讶然站在那儿,一脸错愕——她不想结婚。蔡成风不打算养情妇了吗?养了一辈子情妇,终于养得厌烦了不是?她呆呆地坐下,十指交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和人谈谈心……
她已经许久没找过容澜了。似乎最近容澜很难找……
她找到了汪晴晴。
冷冷看着一起长大的伙伴,汪晴晴没打算让汪苗苗进去,堵在门口冷笑:“要看你的早早就去北京。颜阿姨带得很辛苦,你可以去试试做母亲的感觉。想想颜阿姨每晚半夜三更要替宝宝换尿布,这可是你该做的事。”
汪晴晴一为难,汪苗苗就故态复萌,柔柔地笑:“晴晴,早早的出生就是个阴谋。你要我感谢那个阴谋么?那孩子是容海的事,与我无关。”
“你的存在就是个阴谋。”汪晴晴毫不客气地表决,“这里没人了,你走吧!”
“容澜呢?”汪苗苗问。
“你还好意思问容澜?”汪晴晴本来还心平气和,这会儿立即气得秀眉竖起,“如果不是你当年害小北,小北不会离开。如果不是你把东方岩带到容澜面前,容澜不会卧床一年。现在两人不会这么痛苦。这么多年了,就是石头心也会觉得愧疚了。汪苗苗你怎么还活得这么好!”
“乔小北可是你劝离开的。”汪苗苗声音尖锐,拒不承认自己的错。
“小北是我劝开的。”汪晴晴瞪着她,泪花闪闪,“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错事。可是我告诉你,如果小北不是因为赴宴一事心如死灰,我劝得走吗?”
一句话堵得汪苗苗脸红。想走,舍不得,憋着气儿问:“容澜呢?”
“容澜?”挑眉反问,汪晴晴干脆站到门外来,要好好说说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苗苗,当你接受蔡成风的包养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苗苗了。我们里面都是吃过苦的会珍惜的人,只有你被大家宠坏了,自私自利。很好,蔡成风的确是棵大树,够你抱上三十年不倒。实话对你说吧,容澜现在不想看到你。快点走!”
推着汪苗苗走。汪晴晴长相娇媚,万种风情,骨子里却硬如石头,说到做到,一直把汪苗苗推到电梯门口。
可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汪晴晴正在用手劲,却立即收手,拉住汪苗苗。
“容澜……”汪苗苗窃喜。居然见到了想见的人。
漠然瞄了眼汪苗苗,那份陌生和冰冷让人胆寒。不止容澜如此,容海也是,平淡但稳重的容海根本不朝汪苗苗瞄上一眼。陆潜已经开了颜如意原本住着的北澜宿舍门,容澜和容海先后步入。
“容澜……”汪苗苗跟上,“你忘了苗苗吗?我们还订过婚呢!”
果然是不要脸的女人,还敢提那件事,汪晴晴脸全黑了。却不敢瞄容澜一眼,只木偶般地别过脸——汪苗苗,你自求多福吧!
“立即消失!”容澜厉声强喝,“当年儿戏,我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任你胡闹,如今何必多谈。”
汪苗苗闻言肩头一抖,缩了缩,很快又摆出笑脸来:“我只是来看看……”
“不用来看。”容海挡住门口,坚毅的五官平静淡然,“我们不认识你。”
“我是苗苗。怎么会不认得呢?”汪苗苗勉强笑着,怯怯地伸出手儿,“容海……”
“不敢。我容海不敢高攀。”容海要关门。
汪苗苗手儿落空,看着要关的门立即整个身子扑过去:“容海,蔡成风向我求婚了。”
“不用向我们来炫耀你的富贵。”汪晴晴在后面凉凉地提醒。
“不,我不想嫁给他。”汪苗苗低喃。
“哦?”容海正要合上的门又拉开少许,冷冷地,“不嫁蔡成风还想嫁给谁?容澜吗?放心,你再走到他面前可要小心你的命。现在的他可不是以前的他……”微微一顿,容海冷笑,“至于我,苗苗,我是想照顾你一辈子,就算没有富贵,可能够保你一生平安舒适,可是你放弃了。你放弃,我再不强求。”
“容海!”汪苗苗听到这儿似有些纠结,许久说不出口。
“有话就说。一次性说完,以后别来了。”容海淡淡的,“我们还有事要办,你要说,我给你一分钟时间。”
心里一阵难过,汪苗苗喃喃着:“一分钟?”
一分钟后汪苗苗还在难过。
容海关门。可再次被汪苗苗挤开,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容海默默瞧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向来有耐心的男人终于伸出手……
以为要拉自己进去,汪苗苗高兴了,可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