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乔小北还是吃不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一桌饭菜，就是无法下咽。
“大嫂，不好吃呀？我的手艺就是差。”东方明雪郁闷了。
“不关你的事，是最近一年来我胃口都差。”厌食，反胃了近一年，是不关东方明雪的事。赶紧安慰大美人儿，这么漂亮的东方明雪会做这么精致的小炒，实话真心很不错。
“那怎么办？”东方明雪蹙眉。
乔小北不客气地拿过她放在桌上的辣椒酱，打开：“吃点这个好些。”
“大嫂，这个太辣了。”东方明雪阻止，“大热天的吃得会上火……”
说了也白说，乔小北当真吃了，很好，终于有味觉了。看来这餐能吃两大碗。
东方明雪看着她吃得瞪大了眼睛：“大嫂，你简直豪饮，真是辣不怕。我一瓶够我吃半年呢！”
“怕我吃完，我下次带一瓶给你。”乔小北忍不住笑了，调侃面前的漂亮姑娘。忍不住心潮澎湃。东方明雪富贵出身，可是真心让人可爱平易近人，自尊自重自爱。和东方明霞完全相反。
这个小姑子她喜欢了许多年。看来还会继续喜欢下去。
“大嫂你真可爱，不怪我大哥那么爱你。”东方明雪冲口而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灵动，眼眸灿灿生光。让人移不开目光。
“啊？”乔小北愕然。这饭吃得没那么有味道了。然后突然蹲下身去，紧紧地捂住了心口。疼出了眼泪。
“大嫂你怎么了？”东方明霞大惊，手忙脚乱地跳起找电话，“大嫂你撑着，我马上打120。”
“没事。”伸出手来阻止东方明霞，可是心疼得越来越厉害。人摇摇欲坠。嗓门眼一甜，竟一口血喷出。
东方明霞眼尖手快，丢了电话接住乔小北纤细瘦弱的身子，眼泪立即淌了出来。
“大嫂——”东方明霞哭着喊着，努力镇定。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乔小北扶到沙发上斜斜地靠着，然后跳到房门口猛敲门，“大哥你出来，快点，大嫂她……她吐血了……”
话音未落，一道伟岸如山的身影旋出。站在门口被眼前的一幕惊住，凝着面前看起来怵目惊心的女人，她唇边艳红的血正缓缓流下，浸到了胸口，染红了她雪白的裙装。
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双手却紧紧压着她胸口，似乎一放掉就会连生命一起放掉……
“小北……”黑瞳隐痛，手底下却俐落迅猛，眨眼间抱她在手，稳稳当当，大步下楼。
听到了他的声音，纵使无力，她依然用力推着他，气若游丝：“你……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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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不滚。”他不容分说，抱得更紧，脚步更快。俊美的容颜冰凉如大理石，而紧抿的唇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她更用力地推。可再用力也不够给他搔痒。反而更紧地嵌入他有力的怀抱，微微的挣扎让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全揩到他洁白的衬衫上，画出凄艳的红梅。
“再动我就吻你。要不要试试。”他威胁，黑瞳深幽，无人能懂，只是紧紧地闭了下眼眸，加快脚步，保持平稳，怀中的她看不到其间深深的忧伤。
“混蛋……”张张嘴儿，却发不出声音来。心口太疼，只得安静地屈从现实，任他抱着。只是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下，脸儿，微微地向外，半睁的眼眸只看到花园的绿化树成了横行的物种。
终于还是怕了！东方澜黑瞳一紧，心口一疼，怀中这个女人果然怕他。她都成了这个样子，依然记得对他的恐惧。
“哥，不打120？”东方明雪在后面锁了门追上来，追着问。
“不用。”言简意赅，东方澜已经双手平托着她瘦弱的身子大步走进停车场，东方明雪飞快打开车门。东方澜小心地放进车里，却在放手的瞬间紧紧地一闭眼睛。
太瘦了。比起数月前他手中的纤腰，如今更是不盈一握，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而她表面还是那样，脸上总是淡淡地神情，言行举止间让人看不透。她从来不把自个儿往他面前放。这么年轻，却又这么倔强，永远不肯屈从现实，什么事儿都要放在心底琢磨个透……
在东方家两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似乎她除了乔子杰一人，别的任何人都不关心。连她的母亲，最后都清淡疏离。
医院很近，几分钟就到了。急诊，东方澜陪在一侧，像一棵不会说话的白杨树，静默，笔挺。紧蹙的眉有如用浓墨写成的“川”字。
抢救，急救。首先止血。望着面前苍白如纸的女人，伟岸如山的男人紧紧地合上含痛的双眸。
东方明雪飞跑着挂号，结费。
乔小北被安排做胃镜检查。这是最痛苦的检查，坚强如乔小北，也痛得脸儿变了形。瘦削的十指，紧紧抓住了台边，指节泛白。
原来身体的痛楚和心里的痛楚一样的难以承受。
老医生一脸不豫：“这不是急性病，病了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送来病人？”
“是什么问题？”东方明雪急问。
“胃出血。严重的胃溃疡的暴发。道理上早该有便血症状，这么年轻也不该有这种病。是不是嫌你太太太长命了，年纪轻轻让她病成这样。”老医生很不客气地指着一旁英挺的男人，“你家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要不然哪里会心理压力大得患这种病？”
“是……”骄傲如东方澜，此时也只有干应着。深幽的眸光，定定地瞅着平躺在病床上的人儿，心理压力……她心细如发，骄傲而倔强，当然会有心理压力。这么多年拉扯着乔浪，当然会有心理压力。或许，当年那些岁月，也给了她不堪的回忆……
老医生开了输液，说暂时不用输血。
“她本来贫血……”一直沉默而显得高深莫测的伟岸男人忽然火了，抓住了老医生的领口，“当然要输血。医生要望闻问切你不知道吗？光会胡说。”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可是人民医院的老医生。”老医生不信邪，他诊了几十年，主任级大夫，多少有关医学论文获得了国家级一等奖，胃肠道专家，这会儿还做不了主不成。
“你懂她还是我懂她？”东方澜明明已经不似当年冷寒，可此时有如地狱之魔。声音骇人。那双犀利的眼明明数月前早已温和许多，这会儿又紧迫着瞪人，冷冷的，让人心寒。
老医生颤抖着看看他拧着领口的手，再看看阎王般的脸，再看看安静的诊室，没人帮手，立即决定：“我是说晚点儿再输血。现在得先清理干净她胃中的余血，要是没有清理干净，后果严重……”
这还像句人话。他的手离开了老医生的领口。抿紧唇，凝着老医生的全程动作。
果然还有一系列的处理动作。明明不懂，东方澜却在一侧盯着，似乎他就是个监工。偏偏这医生还真有点吃软怕硬，或许也知道病人家属着急，手底下半点不含糊，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的本职工作。
东方明雪一直默默地跟在东方澜身边，不时偷窥着大哥的神情。摇头，浅笑，又摇头。这大哥可怜又可恨，他就没看见大嫂总是把头偏到一边，连一眼都不给他么？
转头看着乔小北痛苦的神情，东方明雪不由得也肃穆起来。
最后才输血，等快输完时，乔小北苍白的脸儿才开始稍微红润起来。这时的她，似乎已经痛累了，竟慢慢坠入睡梦中。原本写着痛楚的脸儿这儿慢慢平静下来，原本微微蹙着的眉也渐渐平缓。
“医生，我大嫂要不要紧？”东方明雪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瞧大哥似乎想问，终于沉默。
“当然要紧。”老医生摇头，“年纪轻轻就吐血，这事情哪里小得了。胃出血只是胃溃疡的突发表现，她的胃溃疡相当严重，得服用药物，而且也需要食疗。还有，这些消化系统的事儿，多半是心情引起的肠胃问题，注意好心情最重要。那才是断根的处理办法。千万要好好养护，别让胃溃疡癌变。”
这么严重么？可是表面看起来大嫂似乎没这么严重啊！昨天她们刚刚相见时大嫂还那么活跃，好象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那瓶该死的辣椒酱，才让大嫂突然发病。
东方明雪想问，还是闭了嘴儿。这医生怕大哥呢，说话战战兢兢的，可能不敢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
等大哥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再好好问问。
“明雪，去办住院手续。”东方澜这才沉声吩咐。
“住院？这情况可以不用住院……”老医生抬头扫了两人一眼，一看面前魁梧冷峻的阎王，又改了口，“当然要办住院手续。这位姑娘，你跟我来，我先开单给你。”
奔波了半天，好不容易一切都安置好。这会儿乔小北也早已醒过来了。醒来看见东方明雪蹲在床边，淡淡笑了：“明雪，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本想和你好好聊聊，谁知会这样。我真扫兴。”
“大嫂，你想得太多了。”东方明雪明眸灿灿，隐隐有着泪光，“大嫂还这么年轻，应该珍惜自己呢。要不然自己痛苦，爱你的人也难受。大嫂的亲人知道大嫂这样，都不知道有多难过呢！瞧，我眼睛都快哭肿了。大嫂要是不快点好起来，我怀疑这双眼睛会一直肿下去，连男朋友都找不到呢。”
明明说得沉重，可乔小北听着听着就笑了，用力地劝着：“明雪，你这么漂亮，哪有找不到男朋友，只怕挑花了眼。”
说得东方明雪含泪噗哧笑了：“大嫂，瞅你说的……”大方明媚的大姑娘居然也害羞了，垂下头，别开眼。好一会儿才又瞅着乔小北笑，“大嫂，你精神还不太好，少说话，先小睡会儿。十二个小时里不能吃东西呢，先养点精神，省点力气，要不然等下饿了也没办法可想。让我干看着，只能心疼……”说着说着哽咽了。
“嗯。”乔小北听话地点着头。突然想哭，如果当年东方明雪不是在北京这儿上学，而是一直待在A市，也许她当年不会用那种方式离开那个可恨的人。不，也许一切都会好得多，根本就不会有后面所有的不幸发生。
小心地扶起乔小北，东方明雪先把她染血的裙子换成病服，然后替她上身仔细地抹个一干二净。说：“大嫂，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正在这时病房门开了，东方澜去买了件替换的衬衫，准备换掉身上的血衣，他带着一股深秋的寒气进来。东方明雪一瞧大哥的神情，乖乖地站起，把床头的椅子让给他。
“大嫂，我去帮你买身衣服来替换。”东方明雪如此说。
“不用了，我不是换病人的衣服？不用买。”乔小北摇头。
“大嫂，内衣呀！”东方明雪悄悄地瞄了眼大哥，小小声地告诉乔小北。
“唔。”乔小北无语了。想告诉东方明雪让家里人送过来，又沉默了。家里的爸妈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呢，这么年轻就让父母担心自己的身体，太不孝顺了……父亲最近几个月都为了云家的婚事郁郁寡欢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而颜如意一直在张罗着找些“爱家有爱心”的男人和她相亲。她这会儿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还真是流年不利，不想让父母看到……
“明雪，你陪着。我去。”东方澜站起，黑瞳锁着面前的娇颜，面前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过这么柔弱，柔弱得似乎随时可能从这世上消失。那张小脸，瘦得已经不及她的巴掌大。
“啊？”东方明雪傻了。悄悄转身瞄乔小北。
乔小北似乎没听到东方澜的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合上。似乎疼累了，不想再管这此凡尘俗事。自然也不管东方澜的来来去去。
“你不知道她的尺寸。”东方澜已经走了出去。
啊？尺寸？内衣的尺寸？东方明雪呆呆地站在病房中，忽然笑了，追到门口看着大哥的背景消失在走廊尽头。点头，眸子清亮，这个大哥终于开窍了，真是大事啊。
转身依旧乖乖地坐到乔小北床边，静静地陪着她。瞧着乔小北疲惫的面容，东方明雪却有了浅浅的笑容。她喜欢这个大嫂的，一直希望是她永远的大嫂。
乔小北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睁开眼睛，淡淡地：“明雪，帮我拿电话过来，我让路瑶过来陪我。你们回家吧！”
“为什么呢？”东方明雪不同意，拼命摇头，细长的眸子一脸担忧，真诚地，“大嫂这个样子，我还走开？我可不走开，我要是走开我就不是东方明雪。”
“明雪，你听我说……”挣扎着坐起，东方明雪赶紧搂着她半躺好，用枕头垫了她颈部。乔小北斜斜地躺好，人依然虚弱，声音小小的，“明雪，你听我说。我不是你大嫂了。我们……最多是朋友。”
“大嫂，我们不会只是朋友。”东方明雪摇头，“今天以前我以为是，但从现在开始我觉得我们依然还是姑嫂。大嫂，姑嫂才亲呢！”
“傻丫头。”乔小北轻轻摇头，“明雪你听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懂的。”
“大嫂先休息。”东方明雪不依，明白了她的纠结，巧妙地转寰，“大嫂现在不舒服，有什么事等大嫂好了再说。大嫂，你现在什么都别放心上。等你出了院，想干嘛就干嘛，我哥吧，他是有点混蛋，你到时有了力气愿意踹多远就踹多远。大嫂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呢，说这些等于白说。大嫂也知道，我大哥那人哪里是我能劝得了的。”
东方明雪句句真言，乔小北果然也不为难她，依旧静养。也只能静养，因为不能进食，就算输了营养液，肚子空空的感觉依然在，精神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嫂，这样吧，我现在帮你打个电话告诉大家，说你今晚不回家。等大嫂明天早上能吃了，有了精神，再打电话电话回家说清楚。大嫂你说怎么样？”东方明雪生怕她不合作似的，拿起电话就开打，告诉路瑶说乔小北在她这里玩。
路瑶犹疑地听着，说：“我想听听小北的声音。”
乔小北接过，轻轻地：“路瑶，今天晚了，有人照顾我，别担心。别告诉我妈。明早吃了早饭再告诉我爸妈。拜托了！”
“知道了，你好象说话都没力气，要不要紧？”这才是路瑶关心的。
“放心，死不了。”乔小北浅浅地笑了。离死，确实还有好大一段距离。
“嗯。”路瑶应着，叹息着，似乎还想说话，却轻轻地挂了电话。乔小北，她路瑶最懂的呀，就是拿骨气吃饭。
打完电话，乔小北才又平躺着。
东方明雪轻柔地：“大嫂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输液瓶子。”
也好，依她现在这状态，说话都有点吃力费精神，乔小北沉默着，渐渐进入梦乡。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觉得有人牵着她的手。隐隐地觉得感觉似曾相识，睡梦中的她试图甩开：“别碰我。”
甩不开。那双手太大，太有力量。
“小北……”隐隐地有人似在喊她。但没有下文，然后觉得自己的手爬上了人的脸，慢慢地摩挲着。似乎有些颤抖。不知是她的在颤抖，还是他的。
温热的感觉太过真实，她终于醒过来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有些氤氲，慢慢地移动着……
自己的手果然爬到了别人的脸上，只是，她是被动的。
“放开！”她淡淡地，眼睛瞄着他，可是没把他看到眼里去，似乎透过他看向了漆黑的夜。
不放，他移开脸，抓下她的手，深幽的黑瞳没看她的脸，而是看着那双瘦削的手，白得没有血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