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见大巫。”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逗,陈七星是存心要气纪元,新词儿层出不穷,自己不会没关系,有幻日血帝那本大书可以翻呢。关莹莹则是头一次听陈七星说这些话,新奇啊,直听得“咯咯”娇笑,花枝乱颤。纪元呢?耳朵与眼睛走了两个极端,耳朵是要死要活,恨不得烧两根通红的铁条塞住;眼睛是欲仙欲死,关莹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他想走,眼睛舍不得;他想留,耳朵受不了,罪受大了。
纪元玩过的女人,自己也数不清楚,像关莹莹这种姿色的,也有,不过玩个三五个月的,就没了兴致。为什么对关莹莹格外痴迷呢?一则当然是没到手,二则关莹莹给他的感觉非常特别。别的女人,或迷于他的外表,或爱了他背后的权势,见了他,无不是笑脸相对,拿出百倍的柔情、千分的笑脸,百依百顺。关莹莹却例外,第一眼的印象就不同。当时隔得远,纪元又不是魄师,只模模糊糊看着是个小美人,送串珠子哄美人一乐,结果关莹莹居然拿珠子给狐狸戴。这太少见了,一下就勾住了纪元的下巴颏子。随后的追求,关莹莹或笑或嗔,喜笑怒骂随心绽放,完全就没把他当人看,纪元这钩子就越咬越深,直至再也无法挣脱。
所以说啊,人之初,性本贱。关莹莹若像其他女子一样,三五句话就给勾上手,七八天就给抱上床,看纪元能玩几天?再美的美人,不新鲜了也是狗屎,所以就要这样,骂他嗔他打他不理他。嘿嘿,那样他就能赶着送上门来给你作贱。
关键时刻,荷叶帮了纪元的忙,她实在笑坏了,趴桌子上,“丁当”一声,推翻了茶杯。关莹莹也笑累了,摇手喘气:“不要说了,啊呀,再笑真要笑死了。”
歇了口气,纪元总算能插进嘴了:“关小姐,昨儿个说好去猎冬狸的,今儿个去不去?这天气好,再过几天雪化了,就没那么好玩了。”
关莹莹喝了口茶,顺了顺气,道:“也是啊,过几天只怕雪就化了。那就去。”向陈七星一指,“今儿就跟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陈七星故意迟疑了一下,看着纪元的嘴巴,纪元眼睛都瞪圆了,那嘴里却最终蹦出个字来:“是。”
这就好比一碗汤里,生生飞进一只红头绿尾大苍蝇,纪元却还得捏着鼻子喝下去,那份恶心啊。他却不知道,还有更恶心的在等着他,陈七星斜瞟着他的眼里,净是冷笑。不过这种冷笑,陈七星自己都没注意。分开这段时间,他发觉关莹莹有点儿小小的变化,不是变漂亮了,到她这个姿色,没法儿再漂亮了,但气势却更足了。不过气势再足,陈七星也无所谓,反正他就是关莹莹盘子里的豆芽菜,是炒是煮随便。
陈七星却没发现自己的变化,以前的他,不会阴人,也不会冷笑,更不会有那些新鲜词儿去逗关莹莹高兴。别说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他也说不出口;别说纪元嫌肉麻,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肉麻。离别的痛苦改变了他,他再也不想轻易放手。而为了和纪元竞争,他有意无意地在向幻日血帝学,翻找那本大书,学习、吸收、改变。
准备妥当出门,谢三在外面等着,赔着笑脸迎过来。他自己家房子,他却没资格进来。陈七星昨夜其实想过,是不是幻形变身去杀了谢三,但看了他这个样子,一时倒不想下手了:“先让他做一阵狗好了,这哈巴狗的样儿,胡大伯应该爱看。”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就过去了,他不敢面对狗肉胡,哪怕在心里。他在变,但纯真犹在。
出了谢宅,上街,转过街口,两边突地拥过来一群百姓。当先一个老头子,“扑通”一声就在纪元马前跪下了:“纪大人,冤枉啊!”
“冤枉啊,冤枉啊!”
“纪大人,您老要为民作主啊!”
一时间叫冤声一片,人也多,左右两面一群群地拥出来,霎时就跪满了半条街,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陈七星知道内情,心里偷笑,冷眼看着纪元如何应付。
先开口的当然不会是纪元,而只是谢三这样的帮闲,尤其偷瞟到纪元脸往下沉,他脸都绿了,昨天闹得纪元不高兴,今天又不高兴,他想死的心都有了,马鞭子一扬:“滚开,这位是按察都司大人,不是县衙也不是府衙,有冤去县里府里告去。”又喝护卫,“你们都是死人吗?赶他们走!”
他呵叱的当然不是纪元的护卫,而是谢家的武士家丁。这些地头蛇也是从来不把百姓死活放眼里的,得了主人喝叱,一群武士上前,推推搡搡,其中一个皮鞭一扬,对着当先老者就是一鞭抽下去。
魄光一闪,却是关莹莹出手,劈面一花,打得那武士满脸流血。
“都住手!主她娇叱一声,扭头看向纪元,”纪大人,百姓喊冤,你当官的要管吧,怎么能一言不发就抽人呢?“
纪元对她挤个笑脸,转脸瞪一眼谢三,喝道:“有话好好说嘛,谁允许你们打人的?”
“是,是。”谢三低眉顺眼,转眼瞪那满脸是血的武士,“谁叫你们动手打人的?”那武士心里那个冤啊,没处喊。
谢三居然对那老者躬身施了一礼:“这位老丈,本人管教不严,这里赔罪了。但纪大人是按察都司,按察的是官员情弊,不理民事的,各位有冤情,还请去该管的府县。若硬要拦阻官道,误了纪大人的正事,你们可是担当不起的。”要说他也不全是草包,这话说得还是有水平的,情、理、威胁全有,作为狗腿子,他还是合格的。
奈何这些百姓就是冲着纪元来的,那老者根本不起身,双手将一叠状子举过头顶,道:“小民告的,就是本郡太守马学礼。他借奇石贡之名,搜刮民财,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还请纪大人作主,为民请命啊。”
这告官的,就不是民事了,正是该按察院管,纪元一时有些头痛起来。奇石贡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当然不会管,只是借风捞钱吧。可偏偏边上有个关莹莹,关莹莹还开口了:“奇石贡,我好像听说过啊,纪大人,这事你好像是该管。这样好了,正事不能耽搁,猎狸的事,过两天再说吧。”马头一转,“师弟,我们回去,不耽搁纪大人正事,师姐另外带你去玩儿。”
陈七星那个乐啊,眉眼比谢三还乖:“是。”
纪元呢,算了,不说了。他今天穿的绿袍,结果却还没有他的脸绿。不过还有一位比他更严重,谁?谢三啊。关莹莹可管不了这么多,带了陈七星回来,“砰”一声还把门关上了。
陈七星本来的目的,就是用百姓缠住纪元,免得纪元来缠关莹莹。这会儿目的达到,外面怎么样,他也不管了,也没办法管。关莹莹怕他一露面又给病人缠住没完没了,因此就不许他离开,陈七星当然乐意。关山越先人为主,一直以为他和云素娘一样,一见有病人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其实错了,从小到大,陈七星都是以自己为主,竭尽全力还难得养活自己呢,去管别人?所以他从来就没养成过替别人操心的习惯。时疫那阵子拼命治病,不是心急,只是想借疯狂的治病来麻木自己而已,这会儿不想这事了,倒乐得清闲。
关莹莹把陈七星关在屋子里陪她,这丫头乐子多着呢,倒不气闷。至于陈七星,看着她就不闷,给她揍两下更是神清气爽,骨头都轻了二两。倒是荷叶出出进进地传点儿消息,也不是有意打听,就是听说。什么纪元接了状子,百姓不散;什么纪元后来溜了,百姓围了纪元的住所。纪元住的,也是谢家的宅子,谢家宅子多啊,只不过隔这边有两条街。然后告状的百姓越来越多,太守府也给围了。马太守据说是一夜白头,吓白的,这一类大道小道的传闻。不过有一点,连着三天纪元没有上门,这倒是事实。
第四天,晌午时分,城中突地喧闹起来。关莹莹几个虽在内宅深处,也给惊动了,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哭喊声,只是听不太清。谢家这宅子有条独巷,离主街有些远。
“怎么回事?”关莹莹好奇心起,“咱们出去看看。”
到门口,谢三却还在那里,一见关莹莹,急忙赔着笑脸上来。关莹莹虽然很不待见他,还是问了一句:“外面怎么回事?”
谢三道:“是纪大人在调兵平暴。纪大人特意嘱咐我来守在小姐门前,以免暴民冲击惊了小姐。”
“平暴,平什么暴?是哪里兵丁造反吗?”关莹莹不理他的马屁,秀眉皱了起来。
“不是兵丁造反,”谢三摇头,“就是那些告状的刁民啊。纪大人接了他们的状子,他们倒是蹬鼻子上脸了,立逼着要纪大人拿问马太守。纪大人以事体未清、仍需察证为由不准,他们居然就围攻官府,打人伤人,不少衙役护卫都受了伤。到最后,他们竟然连纪大人都打了,又叫喊着要把马太守抓出去打死什么的。纪大人忍无可忍,调了兵马来,本只想维护纲纪,结果这些百姓听信谣言,说什么官官相护,兵马是来杀他们的,竟然先攻击官军,现在官军正在驱赶他们。纪大人自己不能来,但心里挂着小姐,所以特命小人来这边维护。”
他这一番话,明显是事先编排过的,理都在他这边,黑的全给刷成了白的。不过关莹莹属于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不傻,但这里面的东西她还真不懂。谢三这么说,她也就这么信了,皱了皱眉头:“怎么那样呢?接了状子,是要查一下才行啊,哪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小姐所见极是,极是。”谢三送上马屁两个,“关小姐,现在外面乱得很,纪大人一再嘱咐,绝不可惊扰了关小姐,所以还请关小姐现在不要出去。关小姐放心,有我谢三挡在门前,暴民再多也不会惊到小姐。”谢三这话还算中听,关莹莹想了想,道:“那咱们回去,他的事,咱们不管。”扭头又带了陈七星、荷叶回来。
她大小姐心里,真以为外面只是官兵驱赶百姓,可陈七星是苦出身,却知道外面的情形绝不会像谢三说得那么轻松。官府从来就是阎王脸,衙役赶人也是连踢带打,更何况是官兵。他魄力也远强于关莹莹,听得更远更清楚,那种凄厉的哭叫声,绝不是遭到驱赶所应该有的,官兵肯定是在杀人,大开杀戒。
虽然从小到大,陈七星都不愿管别人的闲事,没能力啊,但这件事是因他而起,倒紧紧揪着他的心,可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在关莹莹面前,从来都是装憨装傻装无能的。就一个魄,勉强成了魄,魄力还弱得很,所以关莹莹才捋袖子说要保护他。他也不想改变这种状况,自然不能冲出去阻止。没办法,那就只好不管。
午后荷叶到外面跑了一趟,回来小脸煞白,惊叫道:“死了好多人,满大街都是。”
“啊?”关莹莹吃了一惊,“不是说就只是把人赶散吗?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哪里是赶人,就是杀人啊,直接拿刀子砍。听他们说,城外死得更多,有的说是三千,有的说是五千,有的甚至说是一两万呢!”
“岂有此理,这不是滥杀无辜吗?”关莹莹大怒,“走,去问问纪元,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三居然还守在门外,见关莹莹几个出来,要拦,关莹莹手鞭扬起:“我抽你信不信?”
谢三吓一跳,这要抽了可真是白抽了,忙躲到一边。看着关莹莹打马出去,他嘴上赔笑心里暗骂:“哪天落到大爷我手上,看大爷我不于死你。”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没这个命,却还要急忙牵马赶上去。纪元可是交代他看着关莹莹的,纪元捏死他可真比捏死只苍蝇容易,大冬天的,没处找苍蝇去不是。
不过关莹莹没走多远,没到街角呢,那一面纪元来了,带着一大队人,有他自己的护卫,还有官兵,还有一个祝五福。
关莹莹一眼看到纪元,便就叫了起来:“纪元,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下令杀了这么多人?”
“莹莹!”纪元没答,祝五福先就沉下脸来,“怎么跟纪大人说话的?”纪元忙就赔笑:“没事,没事。”
先前开路的护卫、官兵拦着,关莹莹没看到后面的祝五福,挨了一句,便就嘟起嘴:“本来就是嘛,都说杀了好几万人,就是些老百姓,他用得着下令杀这么多人吗?”
“啊呀,这可冤枉死我了。”纪元大声叫起屈来,“可不是我下的令,我只管按察官员情弊,可没权力调兵,而且也没杀几万人啊。老天,几万人啊!这谁造的谣?别说人,就是几万只鸡,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完啊,哪有这样的事?不过,确实也死了人。”说到这里,他脸一沉,对边上武将道,“高总兵,我要向你提出严正警告,你们对待老百姓的方式不对,太粗野了。你们这么一喝,又执刀拿剑的,老百姓怎么会不怕。这么一惊一踩,你说说看,有多少人就是人踩人给踩死的。结果呢?都算在你们头上,都说是你们杀死的。这一传就变了样,居然杀了几万人这样的谣言都有了,你们说你们冤不冤,下次一定要注意了。”
这话说的,没杀人,居然是老百姓自己胆小,人踩人自己踩死了几个。那高总兵叫高明,这会儿居然就红了脸,低眉顺眼,抱拳应声:“是,是,都是下官御下不严。下次一定注意。”
可关莹莹不明白啊,想想他这话有理,纪元是按察都司,确实应该没有调兵的权力。她就没去想,以纪元的权势,一纸令下,高明敢不来吗?又说半天杀几万只鸡也为难,她又想左了,一个人杀几万只鸡是为难,可几千人上万人去杀呢?
古代有个皇帝,听说老百姓没饭吃,就问为什么不吃肉?那皇帝真傻吗?恐怕不是,只是因为不明白啊,他就搞不清肉和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关莹莹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相比那个皇帝,好不了多少,里面的情弊,她根本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分得清楚。她想想纪元叫冤叫得有理,再看看态度还行,也就过去了,不过面子上倒有些下不来,道:“不管踩伤杀伤,总之是有伤者。师弟,我们去帮忙。”
她这要一去,谎言岂不揭穿,纪元慌了,忙道:“关小姐,这街面上还有些乱,还是不要去了。”
“要你管?”关莹莹横他一眼,“师弟,我们走!”
“不许去!”纪元拿她无可奈何,却还有祝五福在。
“师祖!”关莹莹嘟起嘴。
“你一个女孩子家,乱跑什么?”祝五福沉下脸,“回去!”
纪元忙道:“祝宗主,关小姐也是一片好心,不必深责。”
关莹莹可不领他的情,赌气回马,回了自己房里。纪元再跟进来,荷叶可就挡驾了,只好悻悻然回去。
陈七星呆在一边,看纪元走了。到关莹莹房里,道:“师姐,要不我出去看看?”
关莹莹大喜:“好,好!这次我放你出去,能帮一个是一个。”
陈七星背了药箱子,翻墙出来,到外面一看,那叫一个惨。几条街上,到处是死尸,血在一些低洼处,竟然积成了血潭。官兵在收尸,一个个往牛车上拖,不管男女,堆成一座小山就往外拉。官兵拖着尸体顺便还在怀里掏两把,掏到值钱的就往怀里一揣,碰到年轻女孩子就在奶子上死命地摸,边摸边“嘿嘿”怪笑。
陈七星看得怒火中烧,却知道和这些小兵计较无用,且出城来。城外死伤果然更多,路边沟边,到处都是尸体。
“纪元一句话,杀了这么多人。胡大伯,你说,他为什么不遭报应?”站在山坡上,陈七星想了很久,却是越想越迷茫,找不到答案。
陈七星找了个林子,幻形换衣,头几天肌肉才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