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一句话,杀了这么多人。胡大伯,你说,他为什么不遭报应?”站在山坡上,陈七星想了很久,却是越想越迷茫,找不到答案。
陈七星找了个林子,幻形换衣,头几天肌肉才收紧,这会儿又胀大,有些生生作痛。幻日血帝的幻魄术确实精妙异常,但人的身体终究是血肉做的,这么换来换去,还是有些受不了。只不过从一个形换到另一个形,换得多了,习惯了或许会好些。
因为要组织鼓动百姓告状,卫小玉、聂白涛等人不可能再待在朝阳湖,而是到了离桥郡城七十余里的望桥城。陈七星找过去,卫小玉、聂白涛、唐之响都在,老远就听到唐之响的咆哮声:“反了,反了,斩了那王八崽子!”
陈七星进去,卫小玉一眼看到,喜叫一声:“大哥!”迎了过来,聂白涛在一边喝闷酒,也站了起来。
“孤绝,你说,现在怎么办?”唐之响转过头来,一双眼瞪着,通红通红的,便如暴怒的公牛。
“是我的错,我……”陈七星心头愧疚。
“关你什么事啊?”没等他说完,卫小玉先就打断了他,“是纪元那狗官太狠心!真想不到,官官相护也就算了,竟然调兵大砍大杀。”
“在这些狗官眼里,老百姓就不是人。”唐之响叫,狠狠一拳砸在树上。
“他们不顾百姓死活,我们只有死中求活。”聂白涛看着陈七星,“孤绝,你在城中,对纪狗官身边的情形清不清楚?”
陈七星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道:“聂帮主,你是想……”
“去斩了这王八崽子。”聂白涛没回答,唐之响抢先叫了起来。
陈七星心下一跳,略略定神,道:“不太清楚。但据说光明七宗之一松涛宗的宗主祝五福也在桥郡城里,而且跟纪元关系不错,若是想刺杀他,只怕有些难度。”
“是。”卫小玉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松涛宗的人好像一直跟纪元在一起。”
“都不是好东西!”唐之响叫,却有些泄气。松涛宗的招牌太响,铁旗门虽然人多势众,但想玩刺杀,人多可没什么用。
聂白涛也是一样,他外表较唐之响文雅,骨子里其实更加坚韧,一捏拳:“要不索性反了,杀进城去,把所有狗官全都斩了。祝五福就算护得了纪狗官一个,他还护得了整个桥郡不成?”
“好,反了他娘的,杀尽狗官,官兵若来,撤进朝阳湖,再不行,一起到东海闯荡去。”唐之响豪气干云。
陈七星却被他们两个吓一大跳,转眼看卫小玉,卫小玉却是俩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虽然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非常清楚,一切由陈七星作主,陈七星若说反,她就会带着整个铁旗门跟着造反。
陈七星心中既愧疚又感激,本来是想再不见面的,结果又来了,而卫小玉的深情却是一如既往。他几乎不敢与卫小玉对视了,想了想,道:“官兵势大,虽然到处有造反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万一调大军来,铁旗门总堂怎么办?”
“那些坛坛罐罐,不要也罢。”唐之响豪气地挥手。陈七星苦笑,江湖大豪与他这个穷出身的苦孩子,还真是不能比啊。聂白涛却也在一边点头:“唐老哥说得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下海去。”
“大哥,你不要顾虑我。”见陈七星的眼光又转过来,卫小玉握住他手,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她紧握的手表达了她的意思:喝风也罢,吃苦也罢,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她越是这样,陈七星心底就越觉愧疚,几乎就要摇头了,但眼前却现出纪元得意洋洋的脸。这时候,也许纪元又去找关莹莹了吧?他长得俊,也很会哄女孩子,也许关莹莹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正在他的谎话中“咯咯”娇笑呢。
心里有毒虫,咬着他的心,让他开不了口,抬头望天,要怎么办才好。他想不到办法,下意识地就去幻日血帝那本大书里找。
幻日血帝昔年纵横天下,势力当然也是一步步培养起来的。他早年间以弱胜强、以少克多的例子非常多,而且不止是他自己的,他看到的听到的,也留在了他记忆里。陈七星这一搜啊,办法多得是。
“幻日血帝真了不起。”看着无数的例子,陈七星自惭形秽之下,也情不自禁地暗赞一句,便道,“不能放过纪狗官,但公然造反也不好。铁旗门、盐帮都是有家有业的,毁了基业太可惜了,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聂白涛眼睛一亮,“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对啊,大哥,你快说。”卫小玉更是喜滋滋的,她才接手铁旗门,如果带着铁旗门造反,毁了基业,她心中也会愧疚。陈七星这么说,在她感觉里,就是为她考虑呢,怎么能不开心?只是聂白涛、唐之响都在这里,若周遭没人,她只怕就直接扑到陈七星怀里去了。
“小玉,铁旗门如果集中精锐弟子,最多能有多少人?”
“三到四千,最少三千。”
聂白涛不等陈七星问,道:“我盐帮至少可调集两千精锐弟子。不瞒老弟,都是些私盐贩子,虽然粗鲁,杀官兵不皱眉头。”
“那就是五千了。”陈七星点点头,“桥郡城里现在有一镇总兵。朝廷例制,一镇总兵好像是辖三营兵,有九千多人吧,加总兵亲军,最多一万人,是吧?”朝廷兵制,陈七星不可能知道,他一小老百姓知道这个做什么啊,这还是幻日血帝以前的记忆,但千年过去,不知有没有变,所以要问一下。
“哪有?”聂白涛连连摇头,“现在的狗官,哪有不吃空饷的?三营兵能有六千人顶天了,估计还不到。”卫小玉点头:“是的。高明带兵来的时候,下面报上来了,最多五六千人的样子。”
“那人数上是差不多了。”陈七星想了想,幻日血帝那本大书上例子很多,但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他还得慢慢地想,才能变过来,“但官军装备好,可能个人武勇不如我们,但他们久经训练,战阵上却要强些。这样,这里有地图没有?”
第二十七章 鬼打脸
这下卫小玉、聂白涛齐齐傻眼,江湖帮派要地图做什么?倒是唐之响直率:“要什么地图,这一带我熟,闭着眼睛我也能说上来。孤绝,你要知道哪个地方吧?桥郡城东、南、西、北,你说就是。”
“好。”陈七星一笑,也是,江湖帮派不是军队官府,哪来的地图,死套还是不行的,道,“是这样,官兵装备好,咱们不能硬顶。我的想法是,鼓动百姓围住另外的城,例如这边的望桥城,最好另外一边还有一座。官兵得信,肯定出兵来镇压,一南一北两座城被围,肯定会是同时出兵,六千人一分,一边不就只有三千人了?我们以五千对三千,又是出其不意,胜算就大多了。”
“好主意!”聂白涛鼓掌大赞,“想不到啊孤绝,你竟然还精通军事。”陈七星有些脸红,道:“哪里,我就是瞎想的。以前村里有个人,东家嫁女,西家娶媳妇,都要请他吃酒,一餐可就吃不下了,于是他中午到东家吃,晚上到西家吃。我这个是学他的,一餐吃不了,分作两餐吃。”
“好个分作两餐吃!”聂白涛大笑,一抱拳,“我即刻调集盐帮弟子,一切全凭孤绝调遣。水里火里,皱一下眉头,不姓这个聂字。”
卫小玉也来凑趣:“大哥,我铁旗门上下,也一切都听你的。”
聂白涛大笑:“是的,也包括小玉自己。”
卫小玉可就给羞着了,顿足不依:“聂叔叔你坏!”
陈七星不敢去看卫小玉娇羞的脸,笑了两声,道:“我们不能公然造反引来官军清剿,所以事先要和帮众说清楚。事了后,绝不能乱说,万一漏了风可就麻烦了。”
“这个你放心。”唐之响道,“谁敢乱嚼舌头,帮规之下,三刀六洞,剁碎了喂鱼。”聂白涛、卫小玉一齐点头。
他们随后商议了细节,当即开始行动。桥郡是紧挨着东海郡的,盐帮弟子调集也不难,但还要鼓动四下的百姓,前前后后也花了好几天时间。聂白涛几个都以陈七星为首,而先前一个主意,害死了无数百姓,陈七星心中愧疚,这一次也不敢再撒手不管,索性就没回桥郡城。反正有救治百姓的借口,关莹莹不会怀疑。至于关山越更加不会,关莹莹不明事理真相,关山越会不知道?只不过上头有祝五福,他不开口罢了。知道外面死伤的多,陈七星迟回去一天,就是多救一些人,关山越只会高兴。
望桥城在桥郡城南,桥郡城北八十里,还有一座断桥城,一切准备好,两面一齐发动,数万百姓把两座城全都给围了起来。两城同时求援,哪个都得救,高明要在纪元面前表现自己,下令兵分两路,同时救援,信誓旦旦,区区暴民,一冲即垮。
铁旗门自然早在桥郡城中派了探子,高明一出兵,探子飞报回来。聂白涛冲陈七星一跷大拇指:“孤绝,高!”
“也是高明听话,他要不听话,我也没办法。”陈七星“嘿嘿”笑,他在心里倒是佩服幻日血帝。官兵人数多,训练好,装备强,即便合铁旗门与盐帮之力,若是硬斗,输赢之数最多五成,可这区区一计,就把官兵实力分掉了一半,胜数立马增加一倍。
“难怪当年幻日血帝能打下大半个天下,果然是神机妙算。”他在心里暗暗夸赞,对随后的行动更添了几分信心。
铁旗门与盐帮合起来五千精锐,全集中在望桥城一面,唐之响的意思,官兵一来,冲上去大杀就是。这些鸟官兵,也就是能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真个面对面拼刀子斗狠,立马落胆。
聂白涛却不听他的,让陈七星拿主意。陈七星问了地形,桥郡城到望桥城,一定要经过三十里桥,他现场一看,有了主意,道:“兵书上说,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官兵装备好,训练也强,真要面对面硬冲,就算胜了,死伤也不会少。我的想法是,我们在河两岸埋伏,官兵渡河渡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再两面出击,官兵前后受敌,顾头不顾尾,必然慌乱,我们取胜就要容易得多。而且前后包围,不让官兵走脱,也可保风声不泄。”
聂白涛几人齐齐点头,盐帮两千精锐伏在北岸,铁旗门三千精锐伏在南岸,静等官兵上来送死。
所谓三十里桥,就是说从桥郡城到这里,刚好三十里。这一路官兵得了高明严令,走得不慢,午后不久就到了桥边。陈七星站在一处山坡上,远远看着。他怕血影的巨鹰在附近转悠,没敢放血鹰灵目,但他视力好,大致也能看清楚。官兵大约有二千四五百人,成两列纵队,拉成一条长蛇也似。虽然是大冬天,但他们走得急,一个个敞衣摘盔的,看上去歪瓜裂枣似的,陈七星倒又多了三分信心。也莫怪他没信心,虽然是从幻日血帝那儿搜来的,可范例是一回事,自己去用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是读了书就一定会用,这世上就没有书呆子一说了。
卫小玉却是不知道,聂白涛、唐之响指挥帮众,她就陪在陈七星身边,一副小鸟依人、全心信任的模样。若不知情的人见了,绝不会相信她会是铁旗门的新任门主,就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傻、r头嘛。
两人在山坡上看着官兵过桥,差不多过了一半,陈七星挥手下令,红旗一招,河两岸同时发动。聂白涛攻尾,唐之响打头,官兵正一个个走得晕头晕脑的,突然这么兜头一棒加尾后一枪,立马就懵了。
战况远比陈七星想象的要简单得多,两面一冲,官兵立时溃散,喊爹叫娘,慌作一团。前面的撤腿就往后跑,后面的撒丫子还想往前冲,结果在桥上挤作一团,“扑通”、“扑通”,一群群往河里掉,仿佛下饺子。桥倒是不高,水也不是太深,可这是冬天啊,雪还没化呢,铁甲、棉衣被河水一浸,不多时就冻成了僵尸。挤在岸上的也好不了,两面砍杀,真个砍瓜切菜一般。聪明的跪地投降,可这边早就说好了,为免泄露风声,不留俘虏,站着的是一刀,跪着的也是一刀。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两千五百名官兵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再无一个活口。
“我这杀孽造大了。”虽然隔得远,看着战场上的惨状,陈七星仍是心里发虚。虽然在幻日血帝的记忆中看到过无数伏尸百万的场景,可幻日血帝是幻日血帝,他陈七星是陈七星。不过想到先前桥郡城内外的惨状,他又转了一番想头:“杀那些百姓的,就是这些人。天若有眼,若要报应纪元,那我也陪着他下地狱好了;天若无眼,则凭什么报应我。”
他们两个下坡,唐之响、聂白涛笑呵呵走来,唐之响远远地便叫:“爽快,爽快!今天这一仗,打得太爽了。”聂白涛却是冲陈七星跷起大拇指:“都是孤绝神机妙算,聂某人平生不曾服人,今儿个算是服了。接下来怎么打,孤绝你说句话,一切听你的。”
唐之响大手一挥:“官兵总共六千人不到,这里来了两千五,断桥城那边也是两千五,迎上去就是。这样的软脚虾,一冲就完。”
“我不听你的。”聂白涛不理他,看着陈七星,“孤绝,你说。”
陈七星谦虚几句,道:“弟兄们伤亡怎么样?”
唐之响道:“哪有什么伤亡,估计就死了七八个,伤的也不过几十个。”聂白涛点头:“伤亡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那就这样,”陈七星想了想,道,“剥下官兵的衣甲,选两千最悍勇的弟兄换上,我们也不必去断桥城,就在桥郡城外十里左右等着好了。让这面围城的百姓都去桥郡,把城围起来,纪元一看不对,一定会调去断桥城那边的官兵回来,我们还是拦头掐尾。虽然那边没这么好的地势,但因为换了官兵的衣甲,他们弄不清楚,兵无战心,必然还是一鼓而下。然后我们就回桥郡城来,纪元以为是官兵回援,必会打开城门,到时咱们就冲进去,把留守的几百官兵也杀了,最后大叫造反冲出城去。以后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剩下的事交给百姓去解决,没有官兵撑腰,我看纪狗官还能怎么办。弟兄们回来后,都不要提,纪狗官他们只以为是官兵造反,绝想不到我们身上来,我们也就没什么风险了。”
“高啊!实在是高啊。”这回连唐之响也点头赞叹不绝了。聂白涛更是连连点头:“最妙的是扮成官兵大喊造反这一招,太妙了,我老聂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妙,妙啊!”卫小玉虽然没出声,但小脸红扑扑的,尽是喜悦。聂白涛他们夸情郎,可比直接夸她还要高兴十倍。
陈七星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不过我想,直接杀了纪狗官他们,虽然痛快,但后面的祸患太大。纪狗官据说是吉庆公主的儿子,势力大得很,真若死在这里,朝廷必然调重兵清剿,可就苦了这一带百姓了。”
“那怎么办?”唐之响顿时就鼓起了眼珠子,“依你说,弄了半天,那纪狗官还不能碰了?”
聂白涛瞪他一眼:“你别急嘛,听孤绝慢慢说。”又对陈七星道,“孤绝,你别理他。这人就一没嘴火葫芦,除了会喷火,什么也不会。”
“我的想法,可以让他们狗咬狗。”陈七星道,“我们假作先前的事和纪狗官无关,让围城的百姓逼着纪狗官废除奇石贡,惩处马学礼那一帮狗官。群情汹汹之下,纪狗官不答应是不行的。而马狗官那一帮人后面也有人,反正现在当官的,好官极少,不是阉党就是权奸一党。纪狗官处理了他们,他们背后的势力自然会反咬纪狗官,这叫狗咬狗,一嘴毛。而咱们呢,目的也都达到了,惩处了一帮狗官,废除了奇石贡,又不会逼得朝廷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