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船同时遭袭,下场也一模一样,都是给扯开船帮侧翻的,船很快就沉了下去,数十条汉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血影却并不就此放手,巨鹰往来扑击,每次往下一扑,必会抓起一个人,到数十丈高空再松爪扔下,砸在水面上,掀起数丈高的浪花。其实这些人还在空中就死了,巨鹰的锐爪长及尺余,一爪抓下,胸穿腹开,比刀子还要厉害得多。
巨鹰来来去去,落水的汉子惨呼不绝,在夜色中传开,有如鬼嚎。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惨叫声才停息下来,所有落水的汉子全给杀了个千干净净,仅余一江浮尸,缓缓下漂。
“血影杀手,名不虚传。”麻管家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对陈七星一揖,声音明显有些儿发颤。他肯定杀过人,更莫说见别人杀人,可像巨鹰这样子杀人,他绝对没见过。
“今夜没事了,睡吧。”陈七星一直凝神看着,两艘船上并没有出现鬼面人那样的高手,其实就算鬼面人那样的高手,他也不会出手,只会召唤巨鹰带了麻三爷躲开,这是先就盘算好的。
第二天没事,第三天也没事。第四天黄昏时分,麻管家对陈七星道:“今夜有艘船要靠过来,要装一点东西,还望打个招呼。”这两天他一直在观察,几乎每时每刻,头顶都有三只以上的巨鹰在盘旋,不跟陈七星打好招呼,任何船只靠近,下场必和那夜的两艘船一模一样。
“好。”陈七星取一只血烈鸟,写了几个字插入腿上竹筒,放了上去。不多时,血烈鸟飞回,陈七星点头:“可以了。”
麻管家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这才转身出舱,拿了个灯笼,在后舱摇了三圈。远远的江面上,有灯笼回应,也是摇了三圈。不多会儿,一艘船靠过来,也是这种大型客船,外貌和这艘船几乎一模一样。两船靠拢,搭上桥板,从那艘船上抬过来几个大柜子,抬入这艘船下面的舱室。随后两船分开,那船没入了夜色中。
陈七星看了一眼,那些柜子看上去颇为沉重,他心中奇怪:“这些柜子里装的什么?这三麻子难道是个大走私贩子,可也不像啊?”
天魄帝国管制最严的,一个盐,一个铁。铁的管制主要是在边境上,不许外流,境内管制不太严,严的只是个兵器,所以这些柜子里不可能装的是铁,也不可能是盐,兵器倒有可能。陈七星心里转念:“这家伙也不像个贩兵器的贩子啊?难道是什么皇族,想造反?”
他是保镖,雇主的事他自然是不好问的,不过心里实是有些好奇,也只是好奇罢了,没想过要怎么样。
当夜无事。第二日夜间,其实差不多是黎明时分了,陈七星突然觉出异动,他的魄极为警醒,又是静夜之中,一丁点儿不对就能把他惊醒过来。
异动来自后舱。陈七星先以为是只老鼠什么的,后来想想不对,老鼠爬动打斗的声音和惊醒他的声音完全不同,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开柜子门的声音。一想到柜子,他心中一动,也不起身,微运神意,把血鹰灵目放了出去。
血鹰灵目从窗口穿出,往后舱飞去,鹰眼微眯,黄芒不露,就一点蓝色魄光,船上有守夜的武士,但除非恰从眼前飞过,否则根本看不出来。血鹰灵目进入后舱,从窗缝里看进去,舱中几个大柜子摆放着,有一个柜子门打开了,响动似乎就是从柜子里传出来的。不一会儿,柜子里居然钻出个人来,拿着一个盆,放到一边,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却是一些干粮,慢慢地吃了起来。
柜子里居然有人,陈七星暗暗奇怪。不过略一想也不稀奇,这些柜子中途上船,鬼鬼祟祟,如果藏着一些重要物件,那么有人押送也很正常。
看那人,二十来岁年纪,黄脸淡眉,没什么特色,但陈七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好像似曾相识似的,可细细回想,却又明明不识,倒是怪了。
这时候,突然有一只老鼠爬到了旁边一个柜子顶上,那人听到响动,扭头一看,居然“呀”的一声尖叫,猛然后退,不过随即就捂住了嘴,但身子却仿佛还在发抖。
一只老鼠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陈七星看了暗暗好笑。那老鼠也被那人的反应吓坏了,倏一下溜得没了踪影。那人东看西看,确信老鼠跑了,这才轻轻抚胸。他衣服本来宽松,这一抚胸,胸前却鼓起两团,虽然不太明显,但血鹰灵目何等锐利,还是看出了不对。
“这人是女子,女扮男装。”陈七星一愣,而先前这女子那一声尖叫虽然轻,还是被陈七星听到了,脑中电闪,猛地想了起来,“她是容华郡主!”
这一确定了人,再看她的身材动作,没错了,确实是容华郡主。难怪先前总是觉得眼熟呢,原来就是熟人。可容华郡主居然女扮男装,而且还藏身在柜子里,这么鬼鬼祟祟的,什么意思呢?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心中怒意陡生:“官九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暗账在容华郡主手里。她这么鬼鬼祟祟,就是偷去南都,整合掌控暗账中的店铺财物。”
陈七星对容华郡主,本来很有些好感。这样的一个大美人,身份高贵,却先是献曲,后叉助战,再又软语相求,是个男人,心中都会生出好感。所以容华郡主求他护送宫九出关,他不但不打宫九暗账的主意,反尽心尽意,哪怕对上谭轻衣,也是竭尽全力相护,而宫九的狠辣忠诚,更让他生出一份敬意,可那些居然都是假的。官九身上那份暗账,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容华郡主的好意,只是个骗局,当时对官九生出的敬意,这时也只觉得好笑,这就是他恼怒的原因。
当然,也许官九身上的暗账是真的,容华郡主这么偷偷摸摸溜出去,也许另有目的,但陈七星不是傻瓜,不再是陈家村那个卖水的少年。他可以绝对肯定,容华郡主从献曲开始,就是在布一个局,就是在等着骗他。
“难怪就是了,好端端的,她一个郡主,又是献曲,又是观战的,乔慧那丫头还一脸暖昧,嘿嘿,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个美人计。”先前一直没想通,容华郡主凭什么对他一个江湖汉子那么看重,而且他扮成的孤绝子又是个大胖子,关莹莹觉得亲切是女人的直觉,容华郡主凭什么,原来根子在这里。
容华郡主吃了东西,又躲进了柜子里,关上了柜门。陈七星暗暗冷笑,收了血鹰灵目,心中却是怒气难平,脑中几转,嘴角泛起冷笑:“美人计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写了张字条,悄悄把血烈鸟放了出去。
第二天依旧是平平静静。这也正常,官九的死,估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谭轻衣都出了手,无论是深宫中的天魄大帝,还是阉党权奸,必然都认定暗账是被官九毁了,所以容华郡主偷偷溜出来,再没人留意。说起来,容华郡主这一条计策,还是非常成功的,不过她自己还是不放心,所以又高价请了血影来保镖,偏生血影居然是陈七星的手下,如果容华郡主不那么疑神疑鬼,不请血影保镖,而只是藏身普通客船溜出去,可以说就非常完美了。
陈七星与容华郡主几次接触,容华郡主给他的感觉,便如空谷幽兰,清逸高贵,而现在回想,从她自己亲自出马施展美人计,到让宫九假揣暗账的鱼目混珠,竟是计中套计,诡异万端,让人不得不暗暗叹服。
“难怪人们说,这世间最难看清的,就是女人,还真是这样呢。”陈七星摇头感叹。
入夜泊船,三更时分,一艘船从后面赶了上来。这是陈七星让鹰大调来的,船上有鸡蛋兄弟,还有几名血影杀手。容华郡主想玩心眼,那就陪她玩玩。
蛋生鸡叫:“凭什么我对付右面的?你对付右面的不行啊?”
鸡生蛋叉腰大叫:“今天是鸡生蛋,你想受罚是不是?”
他意气飞扬,蛋生鸡却是满脸沮丧,又有些不服气:“主人好多天没见了,凭什么天天是鸡生蛋啊,明显我表现得好的。”
他叫是叫,却不敢反抗,放出飞叉,对付右面的巨鹰。鸡生蛋洋洋得意:“算你乖。”放飞叉对付左面的飞鹰。
陈七星耳朵灵,听了暗笑:“这两个家伙!”
巨鹰只是演戏,鸡蛋兄弟放出飞叉,血影当然不会硬拼,斜掠而走,打一个回旋,又飞过来,但有飞叉阻着,始终无法像上次一样抓毁船只,而鸡蛋兄弟的船则一路飞驶,越靠越近。
这时船上的水手和麻管家等人都给惊醒了,眼见敌船越靠越近,血影巨鹰虽屡屡扑击却阻拦不住,不免惊呼声一片。麻管家找到陈七星,一脸惊慌:“血影,敌袭,巨鹰拦不住,怎么办?”
陈七星不动声色:“你让船上武士帮着阻拦,尽量不要让敌船靠近,我再想办法。”
“拜托了!”麻管家应声自去。
“这人是不是容华郡主的人呢?”陈七星看着他背影,有些疑惑。不过只是脑中闪了一下,也就不管了,麻三爷也好,麻管家也好,随他们是什么人,都无所谓。不过他估计,即便麻三爷等人是容华郡主的人,也应该不是亲王府中的核心人物,因为若是受人关注的核心人物,便无法悄无声息地掩护容华郡主了,以容华郡主的心计,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
麻管家背影一消失,陈七星便从侧后下了船。这时所有的人都在注意鸡蛋兄弟的船,没有人会来注意他。船泊处离岸不远,他借魄一带,悄无声息上了岸。血鹰灵目却留在船上,盯着后舱中的容华郡主。
容华郡主先前已睡了,听到响动起来,打开柜子门昕动静。衣服半披着,天热,柜子里又闷,只系着一个明黄肚兜,下面一条同色亵裤。船舱中虽是一片漆黑,她一对膀子却仍白生生的晃眼,与脸上涂抹的蜡黄色大不相同,纤肌柔骨,细腰如柳,因是半探着身子,小小的臀往后翘着。陈七星在她臀上一描,腹中竟是情不自禁地一热。
这时鸡蛋兄弟的船已靠得越发近了,这边船上惊呼不绝。容华郡主脸色大变,从背后扯过一个包袱,系在腰上,再又穿上外衣。便在这时,船猛地一震,却是鸡蛋兄弟的船撞了上来,随后便是打斗惨呼声。陈七星先还只是怀疑,看容华郡主小心地往腰上系包袱,便百分百肯定了,那包袱中必是暗账。穿好衣服,容华郡主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继续躲在柜子里,又似乎没有把握,最终还是出了舱。陈七星的血鹰灵目疾往上一升,不让她看到。
鸡蛋兄弟和跟随的几名血影杀手在船上打杀,巨鹰在天上盘旋。似乎已经认命,麻管家尖声骇叫:“血影,血影?”
陈七星哪里理会他,只是盯着容华郡主。容华郡主先还有几分侥幸之心,血影之名,恐怖江湖,还是有几分威力的,可一看船上形势,便知不妙,她也不吱声,脑后魄光一闪,现一朵白兰花,托着她身子,便往陈七星这边岸上来。
“还以为她不会魄术呢,原来也修成了一个魄。”陈七星倒是有几分讶异。
一名血影杀手杀到了这面船侧,一眼看到江中的容华郡主,立即放出血鹰,凌空抓下。血影杀手秘练的血鹰凌厉无比,一般的两魄师也未必接得住,根本不是容华郡主那娇俏俏的白兰花可以抵挡的,更何况她还要借魄托形,顿时面如土色,全然不敢抵挡,只是竭力一闪。虽然闪过一击,但血鹰一旋,却挡在了前面,容华郡主这时离岸已不过十余丈,但有血鹰阻隔,十余丈便是天堑,血鹰回身一击,她再不可能闪开。
陈七星知道可以出手了,他早已幻成孤绝子的形貌,这时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不可滥杀无辜!”
陈七星讶作不识,道:“阁下是?”
“小妹容华。”
“郡主?”陈七星故作惊容,一声急喝,“郡主莫慌,我来救你。看箭!”白骨箭一箭射出。
“红颜白骨箭?”那名血影杀手惊呼一声,血鹰急闪。趁着空当,容华郡主死命一荡,到了岸上。
“郡主快走,我掩护。”陈七星站在岸边,连连发箭。
“多谢孤绝兄。”容华郡主道一声谢,以魄带形,飞掠出去。陈七星射了几箭,追了上去。这时鸡蛋兄弟差不多把船上的人都杀光了,也大呼小叫追上岸来。
容华郡主虽然修成了一个魄,但魄力较弱,虽是以魄带形,跑得也不是太快。看后面鸡蛋兄弟越追越近,陈七星故作焦急,道:“郡主,得罪了。”一把搂住容华郡主的腰,带了就走。
容华郡主的腰极细,却有着极强的弹力,陈七星手搂上来,她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陈七星故作不知,只是带着她飞奔。容华郡主被他强劲的手臂搂着,几乎是足不点地。
容华郡主个头较高,被陈七星搂着,脸颊相挨,她急促的呼吸喷在陈七星脸上,带着一点微微的香气,陈七星的感觉中,似乎不是搂着一个人奔跑,而是抱着一盆白玉兰,幽香微绽,心下感叹:“若不是这心机,她实在是一个幽兰一般的女孩子。”他带着容华郡主跑得快,鸡蛋兄弟在后面却也追得紧,一直跑了四五十里。进入了山区,鸡蛋兄弟仍紧追不放。当然,这是陈七星交代过的。
又奔出十余里,前面山壁上现出一个山洞。陈七星大喜,这正是他需要的,带着容华郡主往山洞里一钻,那洞子不大,却是大洞套小洞,颇为隐秘。陈七星放下容华郡主,道:“郡主,你在洞中莫要出声,我去引开他们。”
容华郡主有些担心,道:“孤绝兄,你要小心。”
陈七星哈哈一笑:“若不是怕伤了郡主,这些小贼还真不放在我眼里。”
他这话是故意讨好,但容华郡主知道他的实力,听了大是心安。
陈七星转身出洞,鸡蛋兄弟本来隔着近两里距离,不过这一耽搁,差不多也就追上来了。陈七星转身就跑,血鹰灵目却升在空中,盯着山洞,跑出十余里,容华郡主果然一直呆在洞中没有出来。陈七星停步,反身迎上鸡蛋兄弟,道:“你们做得不错,且去歇着吧。”
“是,主人。”鸡生蛋抱拳应命。
蛋生鸡却叫道:“主人,现在该是蛋生鸡了吧?”
鸡生蛋一听急了,叫道:“主人,这几天我表现得都很好,应该是鸡生蛋。”
这两个家伙,陈七星还真有些挠头了,眼见两人又要争起来,脸一沉,喝道:“不要吵,还是鸡生蛋!”
鸡生蛋得意洋洋,蛋生鸡嘟起了嘴巴。陈七星懒得理他们,反身往洞子里跑。
到洞口,陈七星叫了一声:“郡主!”
容华郡主藏在小洞后面,闻声探出头来,喜叫道:“孤绝兄,追敌甩脱了吗?”就这一会儿,她把脸上易容的药物擦去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不过一脸惊容,带着几丝苍白之色。
“甩脱了。”陈七星进洞,故意皱眉,“郡主,你怎么出京了,又弄成这个样子?对了,那些追杀你的是什么人啊?”
他嘴上问,眼光微眯,淡淡地看着容华郡主,倒要看这个女孩子再怎么扯谎。不想容华郡主愣了一下,突地一捂脸,跪倒在地,居然哭了起来:“孤绝兄,对不起,我骗了你。”她这个反应。完全出乎陈七星意料之外,他一时就愣住了,道:“郡主,你这是什么话!快起来,快起来!”伸手相扶,容华郡主却不肯起来,哭叫道:“孤绝兄,对不起。是真的,我是真的骗了你。宫九伯身上带的,其实不是暗账,暗账在我身上。官九伯出事,我这才又带了暗账出京,却不想又给贼子盯上了,幸好又碰上你。否则……”
他本来另有打算,容华郡主敢跟他玩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