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可不准瞎说!”张妈妈轻斥。
蕊锦撇了撇嘴,她说的是实话嘛,二姐姐分明就跟发疯似的,她好好睡着午觉把人吵醒不说,连道句歉都不会便自顾自地跑了,哼!她没说她傻就不错了!
蕊锦见人呆呆傻傻的,心里也不想计较了,带着人转身离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之后,着急的大姑娘接到张妈妈的消息,赶紧赶回来,被兰夫人派过来的余家媳妇打刚好和大姑娘撞上,这一听大姑娘是去看二姑娘的,便顺道跟一起过来。而刚办完事回来的蓉嬷嬷一进兰家,在来秀锦院落的廊上见一堆人慌慌忙忙的,逮住一问,才知实情,也急匆匆过来。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问,原来都是来找二姑娘的!
有缘!
一起!
随后,全数涌入二姑娘的院子里,乍一看,本是宽敞的院外都窄得快容不下人。
始作俑者还坐着呢,一眨不眨地发呆。
张妈妈一看,老天!这么多人!捂着被吓得乱跳的心,问打头的大姑娘:“大姑娘,大姑娘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姑娘是最开始同秀锦在一块的,张妈妈以为大姑娘应该知道二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一问,大姑娘更懵!
好吧,这都是一头雾水过来探察实情的,现在就只能问当事人了。
张妈妈领着大姑娘,余家媳妇和蓉嬷嬷打帘入内,身边伺候秀锦的两名丫鬟见到几人,都识趣退下,张妈妈请余家媳妇和蓉嬷嬷入座,苏锦自发地坐到秀锦的身边,握住她的手,眼泪都快掉出来:“方才可是大姐姐哪儿说的不对了,让二妹妹这般害怕?”
秀锦低头,不说话,她像是不敢看苏锦的眼睛。
苏锦见她这般,急得泪从眼角渗出,苏锦喊了一声:“二妹妹……”
秀锦一听苏锦声音不对,抬起头就瞧见苏锦哭了,她眼中闪过惊慌,她环顾四周,瞧着蓉嬷嬷、余家媳妇和张妈妈眼里的重重担忧,耳边又听着苏锦的哭声,秀锦一个没忍住,也哭了起来。
秀锦抱住苏锦,姐妹俩一道哭。
受兰夫人的命令来查看的余家媳妇见此,眼里越发迷茫,她屁股可坐不住了,正想上前去劝两位主子别哭了,蓉嬷嬷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余家媳妇,冲她摇摇头。
余家媳妇对这位蓉嬷嬷还是知道些的,这位蓉嬷嬷曾是宫里伺候过贵人的,对她而言,称得上是位人物,因此对蓉嬷嬷,余家媳妇万不敢驳逆,便按捺住心头这股急躁,重新坐回位置上。
待苏锦同秀锦哭够了,蓉嬷嬷见势,朝着张妈妈使眼色,两人齐上前来,一手一个,先将她们的心情劝平稳后,蓉嬷嬷这才开口问秀锦:“二姑娘与嬷嬷说说,怎么就和大姑娘闹别扭了?”
秀锦哽咽两声,摇头道:“没有闹别扭……”
“没闹别扭,怎么大姑娘刚才说你突然一下跑了,现在又哭哭啼啼的,真没出什么事?”
秀锦一惯听蓉嬷嬷的话,听着蓉嬷嬷都这样问了,秀锦本来就藏不住心事,便老实交代:“秀锦今儿摔碎了杯子,大姐姐都不说秀锦,这些天秀锦明明做错许多事,要是以前,大姐姐一定会同秀锦说,这是不对的,这要怎么做,以后要多注意,但是现在大姐姐都不说了……秀锦觉得,大姐姐是不想管秀锦了。”
苏锦一听,暗道秀锦这是完全都误解了呀!她不说她,是想让她入宫前高兴点,因此即便她同从前那般总有一些笑地方做错了,她光想着往后二妹妹要入宫受不知多少苦,哪里还舍得说她一句?再者她自小乖巧,没犯过大错,都是芝麻绿豆似的小错。苏锦想想,就算了。
哪里想到——二妹妹居然误以为自己是再也不想管她了!
苏锦立马就侧过身,握住秀锦的手道:“你这傻妹子!大姐姐还当是出什么大事了!原是如此!你真——傻妹子诶!你让大姐姐说你什么好!大姐姐哪儿是不想管你,大姐姐是心疼你,不舍得说你。这些事平素由蓉嬷嬷带着你,你整日里学着宫规礼仪必然是极累了,平素若是大姐姐再总是说你,可不怕你心里会难受想不开吗?你怎么就——”苏锦说着说着就开始生起气来,心想她这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秀锦听苏锦这么一解释,顿时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目光呆了片刻,终于在苏锦的怒容中回过神。
啊呀——
她想错了——
秀锦羞愧不已,直想寻个缝儿钻进去,更不敢天抬头看苏锦,然她想到之前自己一场胡闹,这心难受死了,紧紧咬住唇瓣,脸蛋憋得涨红。
一旁的蓉嬷嬷伸手按在秀锦的肩头,轻声道:“好罢,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就赶紧同你大姐姐道个歉,姐妹间闹点矛盾,说清就过去得了。”
蓉嬷嬷这是在个秀锦台阶下呢,奈何秀锦太羞了,头都快埋到胸里头,耳边嗡嗡嗡的,哪儿听得进蓉嬷嬷的话?
苏锦气归气,却心思清明,听得蓉嬷嬷的话,便叹口气,转过头去,用手捧住鸵鸟似的人脸,温声软语地说道:“看在蓉嬷嬷的面子上,大姐姐今儿就不同你计较了,以后若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来,别自己憋着,然后再闹,你看你,荒唐不荒唐。听说你刚才还把午睡中的三妹妹给闹醒了,你现在呢赶紧和大姐姐过去,和三妹妹道个歉,还有母亲那也是。今次大姐姐和你说了,剩下这些时日,不许像这回一般再胡闹了,懂不懂?”
久违的大姐姐式关怀让秀锦只觉如沐春风,仿佛全身经过一场洗礼,整个人焕然一新。即便是去道歉,秀锦都觉得非常欢喜快乐。
秀锦羞怯地抬起头,伸过胖乎乎的短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苏锦的纤长手指,轻声应道:“都听大姐姐的。”
苏锦破涕而笑,连旁边看着的蓉嬷嬷等几位都不由地失笑了。
这兰家二姑娘啊,真是傻姑娘!
☆、第四章
秀锦先后和蕊锦还有兰夫人都道了歉,蕊锦勉勉强强看在苏锦的份上原谅了秀锦,兰夫人听完这整件事只觉得好笑,笑过后就为她这爱犯傻的二女儿发愁。幸而苏锦瞧出兰夫人神情不对,先让秀锦回去,安顿完兰夫人这才回头再去寻秀锦。随后蓉嬷嬷让姐妹俩好好说了会儿话,秀锦此刻亦不知该同苏锦说些什么好。
苏锦瞧得出她是在害臊,便知道她仍是记着方才她那番滑稽的行径,便笑着用手抚一抚她的脑袋:“好了,该说都说了,大姐姐还有些事要去办,你呢就乖乖的,懂不懂?”
秀锦羞臊地低着头,低低地应了声:“是了,大姐姐。”
苏锦笑笑,便离开了,而待苏锦出来蓉嬷嬷再进去,只见秀锦脸蛋红扑扑的,模样都似全变了。
她想着这丫头方才那傻乎乎的行径,现在都还觉想笑。
蓉嬷嬷上前,坐到秀锦身旁:“这回出糗出大发了吧?”
秀锦低头,忸怩地嘟囔:“嬷嬷别说了……秀锦知道了,和大姐姐、三妹妹,还有母亲都认了错,嬷嬷再说,秀锦真要挖地洞钻进去了。”
“还会挖地洞了!你拿自己是地鼠呢!”蓉嬷嬷听她这么说话,实在觉得有意思,不由地打趣她。
秀锦哎呀一声,捂住脸来,随后只露出一道眼缝,偷摸打量蓉嬷嬷,见人面上笑容慈爱,忍不住就贴到蓉嬷嬷的怀里去。
秀锦抱着蓉嬷嬷的腰,脑袋搁在蓉嬷嬷微微凸起的小腹里,真像个小地鼠一样蹭来蹭去,发出舒服的低吟,边道:“嬷嬷待秀锦真好,和大姐姐一样。也像是母亲一样……”不过是不会哭得母亲。
蓉嬷嬷见她甜笑的模样,心里袭上一阵柔软,亦是伸手摸着她顺滑的黑发,柔声道:“嬷嬷亦觉得秀锦很好,嬷嬷手下曾带过许多人,却从未一个似秀锦这般打心眼里会为人着想的。嬷嬷是真觉得秀锦特别乖……”
秀锦笑道:“大姐姐也总说秀锦最乖了。”
蓉嬷嬷被她这抬头献宝似的表情给逗乐了,禁不住扬起嘴角,她笑了一阵子,表情慢慢变幻,柔软的眼神认真地看着秀锦,低声道:“秀锦这些天来嬷嬷教给你的一些东西你都记仔细了没?”
秀锦蹙眉沉思,少刻后抬头答:“大多都记住了,但还有好些都记不住,不过请嬷嬷放心,秀锦一定会尽最大的力气把它给记住的!”她握住两只小拳头,冲蓉嬷嬷保证。
蓉嬷嬷目光仍是柔的,然柔中带着些许淡愁,她道:“光死记硬背是不成的,嬷嬷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学会看人脸色,学会变通,要知道怎么同人交流,说话,这才是一门真学艺,这是每一个要入宫的秀女都必须学的学艺。秀锦,你听得懂嬷嬷说这话的意思吗?”
秀锦双眼显出些许懵然,“为什么说话是门学艺?”
蓉嬷嬷见她仍是不大明白,心里不住叹气,不论她觉得秀锦多好,这都是没用的,只有皇上觉得她好,那才是真的好。而在未曾见到皇上之前,她首先就要得到太后,乃至太皇天后,更甚之,还要同未来的皇后娘娘妃子等处好关系,哪些是最有可能上位的,哪些是最无可能被看上的,她要会看,会挑,会选,这样……最起码能保命。然蓉嬷嬷不是没有同秀锦提到过这些,秀锦总是不懂,蓉嬷嬷实在没辙。
这让一个脑袋不开窍的去学这些机灵鬼才能学的变通法门,蓉嬷嬷自己都觉得格外艰难。
故而她现在也就教秀锦一些基础功,起码不要一入宫连个基本都不会,让里头的教养姑姑瞧了笑话,或让其他秀女看笑话。
这些人都是极会看眼色之人,见缝插针,落井下石,对于宫里人来说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特别是有女人的地方,必然有是非。若是秀锦不上不下倒还好,若她偏偏得了个吊车尾,总有一些聚成团的要来欺负她,届时,以秀锦这般连反驳抵抗都不会的傻姑娘,要该怎么办呢?
蓉嬷嬷想罢,回答秀锦的疑问:“秀锦,你要知道,若你在宫中不会说话,或者说错话,责骂都是轻的,你能吃得消一顿板子吗?”
秀锦愣住。
蓉嬷嬷继续道:“你想想,那么粗的板子,这么长,在你的身上打上个二十几下,你吃得消吗?”她一边说一边给秀锦比划着板子的粗细长短,说得秀锦一张笑脸都白了。
她道:“秀锦以后……会挨板子吗?”
蓉嬷嬷拿眼看了看她,摇摇头道:“嬷嬷的意思是,你不能同现在这般,什么都不懂,你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就得学会怎么说话,说假话,说阿谀奉承的话,秀锦……你明白吗?”
蓉嬷嬷原以为秀锦这般曾是惊喜,但时日一长,她想,或许在皇上眼里,秀锦这样的真会是一个新鲜的存在。然而若秀锦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呢?最起码,得熬到面圣才成啊……蓉嬷嬷就怕,秀锦还未面圣,就被人给陷害了。
秀女想要面圣,也是需要经过层层选拔的,即便是这次选秀赶得太急,许多权贵世家的嫡庶女仍是一批批的,这些人都是自带身家,出挑拔尖的,余下来的一些许多都是用来充数。而在选秀过程当中,能被留牌子不过只是取得进入皇宫的一次机会,届时还有复选。初选被撂了牌子后才能重新取得婚嫁的自由权利,可被撂了牌子的秀女是极没面子的,到时被遣送回来都要遭人白眼。
不若在宫里头当一份差,还有机会见见大世面,指不定能够和圣上遇上一面,讨了巧刚好就被圣上选中纳为嫔妃,这样的例子亦不是没有的,反而还大有人在。
秀锦许是感应到蓉嬷嬷心中的忧虑之思,嬷嬷应该是在为自己所烦恼吧?秀锦不懂,好好的嬷嬷怎么又烦起来了,她刚刚的话里头应该没什么地方有错呀?
她越想越觉奇怪,故而犹豫半晌,终于小声回道:“秀锦……大约是明白了。”
秀锦是不是真明白蓉嬷嬷岂会瞧不出来?蓉嬷嬷不想为难她,便越过这个话题,道:“你明白便好。”
秀锦难得敏锐一次,她察觉到蓉嬷嬷是不太满意的,她其实很想要做好,像大姐姐说的,为兰家争光,心里琢磨一阵,终于道:“嬷嬷是不是有好些话想要同秀锦讲啊,其实秀锦不笨的,现在不懂,待嬷嬷说了,秀锦回去后努力想一想,说不准回头就懂了,还能说与嬷嬷听呢。”
“是吗?秀锦这么厉害吗?”
蓉嬷嬷心中动容,秀锦便是这一点好,她不一定是那些学子里最聪明伶俐的,然却一定是最让先生放心的,即便是偶尔闯了祸,都会立即自我检讨。
这样的学生,哪位先生会不喜欢呢?
秀锦挂着满脸的笑,脆生脆语:“秀锦也是有厉害的地方,比如……比如说打弹球啊,每回蕊锦都打不过我,还老和我耍赖皮呢!”
蓉嬷嬷摸摸秀锦的脑袋,“真厉害。”
秀锦一脸笑呵呵。
蓉嬷嬷瞧着她这笑,若盛绽的迎春花儿,她就不忍让她去深知那些关于宫闱之内的事。
如今快到接近六月底,天上似满是黄金,闪得人都睁不开眼,而各处递上花名册的秀女即将入宫进行初选。
秀锦热得身子都要烧起来,这些天听蓉嬷嬷说,选秀就要开始,她心里逐渐有些发慌,秀锦心里没什么底,她又想要入宫勾引皇上,好给兰家争面子,又总想着最好初选就把她的牌子撂了,这样她就能回家继续做她的欢快二姑娘。然秀锦并不知道,若她这次选秀被撂了牌子,回来后兰夫人就要筹谋着给她寻亲事了。
其实按着兰夫人的想法,她是宁可秀锦被撂牌子。在兰夫人看来,她不求秀锦未来的夫婿一定要大富大贵,前程斐然,只要能待她的这傻女儿好,不让婆家欺负,吃得好穿得暖,到时再生个大胖孙子让她抱上一抱,兰夫人就心满意足了。
而随着选秀期限的逼近,蓉嬷嬷对于秀锦苏锦教学课程也逐渐接近尾声。
秀锦一听蓉嬷嬷要离开了,心中难过不已,在同蓉嬷嬷相处的这近一个月内,她觉得蓉嬷嬷就像是她的第二位母亲,她教给自己的,虽然是秀锦一辈子都未曾接触过的,学起来异常艰难,然后她回想起来,却觉得过程非常的充实饱满,就像……是令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想要蓉嬷嬷留下。
蓉嬷嬷是非走不可的,蓉嬷嬷也是有家的人,这回她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就是回去安享晚年,再不过问那些宫里头的事。
兰家大姑娘能让人请她过来,蓉嬷嬷其实感到很讶异,不过兰老爷给她的薪酬很高,加之她看过秀锦,觉得秀锦是个听话能教的,最终思考一阵,就派人送回书信,叫家里的人再等上她一个月左右。后来她留在兰家教导秀锦,发现秀锦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懂事乖巧,不够机灵却是个句句熨帖人的十足小棉袄。
然无论秀锦如何小棉袄,毕竟不是她的小棉袄,就算秀锦再舍不得,蓉嬷嬷早晚还是要离开。
秀锦眼见劝不住蓉嬷嬷离开的脚步,就拜托请来蓉嬷嬷的苏锦,苏锦很稀奇,极少开口求人的秀锦居然会为了蓉嬷嬷来求她,看来秀锦是真的很喜欢蓉嬷嬷。
苏锦被磨得没辙,只好央求蓉嬷嬷能不能在秀锦前往京都那日再回去,蓉嬷嬷考虑许久,秀锦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蓉嬷嬷最终同意下来。
日子飞逝流转,眼见明日就要启程,这是蓉嬷嬷留下来的最后一日。
秀锦同蓉嬷嬷睡一张床,她躺在蓉嬷嬷的小腹上,听蓉嬷嬷说话。
蓉嬷嬷将她的小脑轻轻地置放于肩沿,轻轻地讲道:“这些嬷嬷曾经也是同你说过一些的,入宫的人,或者在宫里当差的人,多数都看人下菜,你地位高,或者受宠,别人就会来奉承你,向你献殷勤,然这不代表他们心里就真把人当做是知心人了。秀锦你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在后宫之内,必须牢记一点,绝对不能够轻易相信别人。”
蓉嬷嬷连说带教,秀锦听得极为认真,她点点头,紧接着发出一个疑问:“那嬷嬷,什么样的人才能信任呢?”
“这就要你自己去观察了。”蓉嬷嬷道,举了几个例子来,“比如,嬷嬷问你,若是你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