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上头顶就撞上桌板下面,她哎哟一声!
这连续撞了两次,即便是铁头功那也得有所影响,秀锦一时没能醒神,昏昏糊糊地倒回男子的手臂里。
一道低闷的笑声如雷雨前的沉压,喉音磁性:“小乖儿越来越有趣了。”
秀锦的意识模糊不清,耳边隐约听到男人的说话声,什么越来越有趣,什么小乖儿,秀锦有名有姓,被男人叫做小乖儿的感觉就像是被当做一只宠物似的。
秀锦不由联想到方才起他的态度,再一回想她曾经养过小猫小狗时自个的态度,她愈加觉得……这人是拿自己当宠物看待了。
她不明白……
泪眼盈盈地昂首,秀锦发出极小声的颤音:“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一双眼阴暗幽柔,细长细长的,听得她的问话,笑起来似是魔魅。
他朝她脖子里吐了口气,秀锦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眼里逐渐漫上惧怕之色,她不懂,完全不懂他意欲何为……而男子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单只愉悦自己,她的意愿大概是完全不重要的男子盯着她:“你是最像小乖儿的,你叫什么。”
秀锦从头至尾都是云雾缭绕,她简直想要喊娘!
她平素都看不懂眼色,而现下却是看懂了。
秀锦小声答:“秀锦,兰秀锦。”
“好名字。”他眯眼笑了下。
秀锦看他,下意识地觉得,她或许报出什么名字来,他都会说好名字。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样子……
就像是逗弄宠儿时随口的一句。
秀锦要抓狂了!她不要被当做宠物啊!
☆、第九章
男人一双眼瞳如点漆,黑仁乌亮,宛若一潭深泉,沉邃不可见底。
秀锦被禁锢怀中,根本无法动弹,一双眸子泪盈盈地凝望他,身子打颤,不敢说半句话。
也不知他就这么抱了她多久,秀锦的身子都全麻了,特别是抱住桌柱的手臂,圈得太久,累得她都想放下来,但秀锦怕一放下,这古怪男人就会把她从这个藏身地给抓到外头去。
秀锦搞不明白男人这样做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他现在就这样抱着她,这桌底下狭窄不说,这样的姿势维持起来想必也很艰难吧,可他却格外惬意轻松……
秀锦不知道他要抱着她到什么时候……
紧绷的神经绷久了,盛极必衰,秀锦又是一根筋直路通到底,很快的,她因这怀抱亦似男人的声音那般沁凉,头挨着肩头,挨着挨着,忍不住就松懈下来……
她好想睡。
这男人身子好凉,夏日里舔着,身上午睡过后那股黏糊糊的热气似乎都被他驱散。
秀锦的脑袋搁在臂膀上,水灵灵,湿润润的大眼眨了一下。
从恐惧到疲倦再到好奇,秀锦转变得很自然。
她不得不总是去看男人的脸,因为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居然能生得这么漂亮。蓉嬷嬷说过,宫里一些太监就生得比女娃儿还白嫩好看,难道……他是太监?
蓉嬷嬷还称呼那些太监作阉人,顾名思义为齐根断的假男人。
秀锦听得稀里糊涂,蓉嬷嬷只是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还说了,内廷里的宦官,多半都十三四便入了宫,没尝过女人滋味,私底下会搞一些对食的活儿解渴。可一般来说,并非每个太监都有对食的对象。一些没品级的连重要的人都伺候不到,负责杂役奴仆活儿的太监,多半寻不到逞心如意的对象。
这宫女也是要挑的,莫说一些有姿色,巴巴就等着皇上驾车辇来回一趟,运气好还能撞上,比跟个没前途的太监私下胡混的强。
蓉嬷嬷说的这些,秀锦隐约是有点知味,仔细想,又想不明白。
然此刻,秀锦脑子里忽地就冒出个荒唐念头来,难道……这人……是想找她做对食?!
这惊悚的念头可把秀锦给震傻了,偏偏这时候,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猛地低头,小腹一缩,只感到一阵兴味盎然的眸光正锁住她。
秀锦有些尴尬,她手松了松想要往下按住咕噜叫的肚子,又怕一松手就被他给捉住,这让秀锦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和他说一下,让她先吃个饭什么的……
男人忽地笑了声:“……小乖儿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说着,男人就用手臂揽过她的腰,秀锦愣了愣,就感到身子被强力的一股拉力给拽出去,她平稳下来的心立马一紧,大叫道:“不——不要吃了!”随着她话音刚落,秀锦的双手脱落,身子被男人强有力的手臂搂着,从桌底下出来。
她原以为她紧抱着桌柱就无碍了,不曾想男人的气力已经大到这种地步,那这么说……刚才在桌底下他就是在逗她玩?
若他有心,要把她将这个可怜的躲藏地弄出来其实十分简单,他不过,就是在瞧着她这只小宠物到底能躲到何时。
——是如此么?
秀锦心颤不已,她降下去的恐惧又再度升上来,并喷涌如泉,灌满全身上下每一处流动的血液里,她身子激烈地打颤,当她脱离这个能够让她暂时安命的窄小之处,变成这空落落偌大的囚牢,秀锦发了狠。
她一口咬上男人的肩膀,手胡乱地捶打此人的胸口,试图让他感受下疼痛的力量,以此来证明她还是能够反抗的,你别想轻易就制服她,认输吧……
“小乖儿不乖了。”他一声低哼,竟是笑着,清凉如水。
秀锦还没反应来,下颚就被人钳住,嘎嚓一下,她感到一阵巨疼从颚骨里传来,一下子令她泪满双眸。
“我像是坏人吗?”他卸下她的下巴后,眼神温柔地瞧着她,问道。
秀锦整个人除了发抖,脑中别无他想。
“你要像以前一样乖点……不要动不动就伸出爪子来,赶明儿寻人把你的牙拔了,你这就会乖了吧。”他自顾自地说着,随捉起秀锦的一双手,掰开她颤抖僵硬的手指,指尖沿着修剪的圆润漂亮的指甲上摸了摸,嘴角露出丁点笑,“这儿倒是修过了,省得我叫人给你剪了。”
这、这人……到底是谁?
秀锦脑子里车轱辘转地疯狂现出这一句话。
他自顾研磨完了,便抬头问她:“还会咬人吗?”
秀锦大眼恐惧地睁大,不明所以。
他好玩似地用眼睛打量她的表情,一双笑眸光华浮动,如夜里幽凉的烛火,明灭不定。
他似看够了,才道:“小乖儿不咬人了……就把你的下巴接上。”
秀锦哪敢迟疑,点头如捣蒜。
他看了她一会儿,便伸了手捏住她下颚,朝上一掰,只听嘎哒一声,秀锦的下巴就恢复原位了。
秀锦捂住发麻的下巴,用帕子把口水给擦净,之后就再没动作。
亲身体验这男人的手段后,胆儿小的秀锦哪里还敢反抗?
那种刺骨的疼痛,秀锦怎么都不想受了。
“小乖儿不是饿了,用膳吧。”男人一使劲,就把全身虚软脱力的秀锦给拉起来。
秀锦在他的怀里踉跄一下,和犯病似的抖。
她肚子确实饿了,但有这么个同恶鬼一般可怕的人盯着她,秀锦根本一点胃口都没有,桌上的美食于她眼中,完全成了摆设。然而秀锦知道,她不吃的话,这个人……一定要法子逼她吃。
他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秀锦迟钝的大脑在这一刻出奇得灵活。
她意识到这一点,即便是再不想,再不愿,她都得照他说的做。
秀锦走到桌边坐下,男人坐在她身旁,不疾不徐拿起筷子,那双细白修长的手指动作流畅地衔了一块酥肉,放到她的碗里,一边道:“吃吧。”
秀锦拿起筷子,可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筷子没拿稳就从手里脱落掉了下去,一根啪嗒落了地。
秀锦大慌,忙弯身就去捡,男人笑了声,秀锦顿时停住动作,抬起眼来,看他从容自若地用筷子衔起酥肉,递到她嘴边道:“别捡了,都脏了,张嘴,我来喂你吃。”
“……”
她迟疑片刻,涨了嘴,鲜嫩多汁的酥肉被咬入口中,本是被男人吓得胃口全失的秀锦当即被美食的动人之处给勾起馋虫来,她本就饥饿辘辘,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
男人把勺子给她,秀锦仍是心里惧怕于他,但肚子饿得已经不行,她此刻只想大快朵颐,心想着等她先吃饱饭,他再要怎样就随他去吧。
反正她打也打不过,骂又不会,就只能认命了。
秀锦就这么在男人的喂食下几乎吃干净了送来的晚膳,饱餐一顿后,秀锦神情宽松许多,先前被男人把下巴卸了的事差不多都忘了。
说好听点,二姑娘是乐天派,说难听点,二姑娘是缺根筋,典型的傻大姐。
男人瞧她眼神微微眯着,面上神情舒畅,酣足倦懒的模样还真别说,真是像极一只懒猫儿。
他伸手摸了摸秀锦的头发,秀锦猛然回神,意识到身边坐着的,可是一只大魔头!
她竟就这样放松下来,都还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就等着她吃饱后再继续折磨她呢!
秀锦!提起精神来!
心中叫道,秀锦舒缓下趴地软毛立马炸起来,根根直竖,她目光警惕地小心瞄着他,不曾想,男人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串铃铛,随拿起她的手腕。
秀锦木愣愣地看着他的举动,见他把铃铛绑在她纤细的腕子上,绑完后还煞有介事地摇晃几下。
铃声丁零当啷地响着,倒怪好听的。
秀锦一脸的不知所以然,男人已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秀锦不由仰首,蓦然察觉到男人竟那样高。
如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住她所有视线。
秀锦莫名心慌之际,他已出声:“……过两日再来看你。”语音一顿,眸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铃铛上,定定地瞧着道:“这东西,不准摘下来。”
他都这样勒令她,秀锦只得忙不迭点头。
男人见她这般乖,便笑了下,遂转身走了。
秀锦傻了,她以为他是要等她吃饱饭,就像是牢里行刑前的囚犯的最后一餐,却没想到……他居然只给她戴了一只铃铛后,就这样转身离开?秀锦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无措。
等男人的身影真个走离,她突然一下蹦起来,奔到门口四处看,见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人……这生得漂亮得不似人一样的恶鬼,是真走了。
秀锦低下头,神情木讷地站了会儿,遂缓缓低头。
她抬起手,一阵风吹来,手腕上的铃铛发出轻轻响动。
过两日……
男人沁凉如水的话语似乎于此时响起,像从耳畔边,如风般飘过。
秀锦一个寒颤,浑身疙瘩抖落一地。
……求老天保佑,让这个恶鬼消失吧!
☆、第十章
清晨一早,这日光便肆无忌惮地泄入,卯时点醒,巡逻的嬷嬷挨门挨个敲打,秀锦经昨日那古怪男人的捉弄后一夜不能安眠,巡逻嬷嬷一敲门,她似从梦魇里猛地醒来般,大叫一声。
“兰秀女……?”外头人还道她出了什么事,声音提高,关切道。
秀锦忙亮了嗓子回道:“没——没什么!”
外头人狐疑,倒也松口气,道:“兰秀女赶些起来吧,尤姑姑一向严厉,慢了半刻,都是要挨罚的。”
巡逻嬷嬷离开,秀锦掀开轻软的被毯,伸了个懒腰,叮呤当啷的一串铃响让秀锦的懒腰伸到一半猛然僵住,她抬起头,目光触及到腕子上的铃铛,似受惊了般,用另一只手捂住铃铛。
昨日里的记忆一股脑儿冲入脑中,而这串铃铛,正时刻提醒她男人说过的话。
——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秀锦胸口发闷,又慌,她直想把这串铃铛从手腕上扯了,然对那古怪男人的恐惧心理终究令她不敢轻易这样做。
至今为止,秀锦闭上眼,还依稀能感到那美得一股妖邪阴冷的古怪男人,轻如薄风般的话语。
他的嗓音极冷,一如他的眉眼,他的体温。
大夏日的,想起来就平白自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来。
秀锦浑身一抖,把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落在地,用手拍拍脑子,让自己别再去想。
她拾起精神,径自穿衣穿鞋,来到梳妆台前。
没多久,就有宫娥将洁净的洗脸水端上来,挨门挨户。
秀锦洗漱完毕,神清气爽,比昨日里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草的状态要好得多。
按照规定,秀女们第一日要统一到前院里来,首先是要听教养姑姑说一番大道理。
就像是私塾里的先生接待初入学院的学生时,都会先说上一说,从自我介绍,到一些基本的道理规矩,遂才是严格具体化的教导课程。
秀锦心理早有准备,待她都拾掇好,出了自己的屋子,便迎面撞上和她隔壁房的秀女。
她穿着一身浅粉裙装,鹅蛋脸,模样姣好,人瘦瘦长长,就是表情冷了点。
秀锦羞怯怯地同她打了个招呼,面前人连理都没理秀锦,就顾自挪开视线,朝前走去。
秀锦心嘎嘣脆了下,有点受伤,然她很快调整好状态。
没事!人家本来就和你不认识,这种态度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心里的声音在这样鼓励着秀锦,秀锦难免会觉得有些沮丧,她这初入宫闱,就接二连三地撞上这些事……
其实,这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秀锦来说,已称得上是极可怕的事了。
晨曦渐露,巡逻嬷嬷都是统一叫醒秀女们,在初入宫检查的时候,就有嬷嬷顺便会叮嘱一些基本事宜。
例如每日几时几刻要到前院接受教养姑姑的教导。
这会儿工夫,秀女们大多还穿衣打扮,秀锦对样貌不甚在意,即便大姐姐都特意教过她怎么涂粉上胭脂,秀锦仍是搞不大懂,只得随便应付两下,便出门去。
秀女们有的结伴而行,有的三三两两顺道说两句话,有的便如秀锦这般,孤单影只。
倒是有想要和秀锦结交的,毕竟尤姑姑对这秀锦的不同,自然让人会对秀锦多看上两眼。但只消看上两眼,多数人都会觉着,秀锦着实算不得是个显眼的人。若放到平民人家里去,样貌许是出众了,然这些秀女都是精挑细选进来的良家子,样貌一个个都不差。
秀锦这般的,自就看不上眼。
没威胁力的,也就没注意的必要了。
倒是之前和秀锦一进来就结怨的覃家秀女,亦早早出门,她身边环绕着三四个花衣鬓影的秀女,个个生得自带三分俏,年纪小小,却都鲜妍动人。
覃家秀女瞧见落了单的秀锦,想着昨日未报的仇,再见她这身影孤零零的,嘴边起了一丝冷笑。
秀锦未曾发现有人心里正打着满肚子的坏水,仍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逐步朝前院里走,在路过一条交集口上,覃家秀女稍稍脚步一些步伐就赶上了秀锦。
这会儿尤姑姑不在,覃家秀女便肆意多了,再者,说起来她并非是惧怕尤姑姑。
以她的身份,那也是在宫里已打点过的,
然而她并非对谁都是争强好胜,她最厌烦的就是如秀锦这般,装傻卖痴,一副老实巴交,可怜兮兮的。
这入了宫的,几个是善类?
她还就不信,这兰秀锦是真蠢?
“我说是谁呢,这不是尤姑姑极为看重的兰秀女么…!”
秀锦耳朵一颤,循声看去,一眼就瞧见覃家秀女,她换了身丝锦制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双肩上点缀的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
一袭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银线绣成团攒的芍药,流彩贵气。
两家腮红似飞霞,细白透出点点胭红,柳梢眉细细长长,似她那一双紧眯的凤眸。
秀锦没见过穿衣打扮这般讲究的人,她曾以为大姐姐那般的便是极漂亮了,而这跋扈嚣张的覃家秀女,竟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慑人的一个。
奈何,她的脾气实在让秀锦不敢恭维。
秀锦于一瞬的惊艳过后,只想躲得远远的。
见秀锦躲避的姿势,覃家秀女眉目一动,上前几步,一个旋身便堵住她前去道路:“走什么走——”
秀锦低着头,往旁边处一挪,不想跟着覃家的似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步,吃吃笑着,快步走过她,一转身又把秀锦的路给拦住。
秀锦胸口憋得紧,她抬起头,贝齿咬出下半唇,眉头紧拧。
她最不会便是与人争辩,同蕊锦都词穷无言的秀锦,面对覃家秀女的锐利言辞,秀锦怎有反抗之能?
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