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菱听到袁老师的惋叹,却并没有显露出承认或是惊讶的表情。她的回答,不像反驳,也不像承认,她只是温和的笑着:“不是现在,而是一直的啊……”
这反而轮到袁老师有些惊讶了。
她看着悦菱,她的脸和她的眼,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带着这世间最暖人的情愫,比天边那一抹夕阳更能融化人的心。
“我是一直幸福的。”她解释着,纠正袁老师的观点,“不论我有什么样的过去,还保有什么样的记忆。”
“这么几个月来,从我有意识以来,我也迷茫过,担忧过,但是最后,我却认定,我一定从来都是这么幸福的。这里,”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似乎藏有一个源源不断的幸福的泉眼,在我任何失落或者迷惑的时候,都给予我支撑的力量。这处泉眼,并不是因为我忘记了过去的痛苦才会存在。它一定是一直存在的,哪怕我经历很多不能忍受的背叛和欺骗,也鼓励着我快乐的活下去。”
看着袁老师闪着迷茫神光的双眼,她微笑着:“袁老师在替我担心什么呢?其实苦难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苦难,幸福才会显得弥足珍贵,不是吗?”
苦难,会让幸福更加珍贵……是的吗?是的吗……袁老师的眼中,似有泪光在闪动,她垂下了眼:“如果,你爱的人,永远不会爱你,如果你再多努力,也得不到他的正视,你还会有这么幸福吗?”
悦菱轻轻地笑着,她握住了袁老师放在棋盘上的手:“爱一个人,是为了得到他的什么吗?”
“这……”袁老师一时怔住了。
“难道爱这样的情感,不是为了让我们付出,去收获给予时的快乐而存在的吗?如果想着用自己的爱去交换什么的话,希望付出就得到什么的话,那算是真正的爱吗?”
悦菱低着头:“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确。但是我爱着瑜颜墨,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的爱能给他带来幸福和快乐。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的爱,离开我也会很幸福,那么我绝不会勉强他再去重新接受。他会不会正视我,会不会看着我,这很重要吗?我只需要想到,他眼中有幸福,他过得很开心。我沸腾的爱也会得到安息。”
袁老师怔怔地坐在那里。
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真正的爱,一种纯净的,毫无杂质的情感。
是吗,只要爱得没有私念,再沸腾的感情,也会得到安息……
“谢谢你,悦菱。”不知不觉,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下来,“这么多年,我过得好辛苦。因为我爱着冯利钦,但他却不爱我。”
“袁老师……”悦菱没想到她会哭,顿时有些慌乱。她想给袁老师拿一张纸巾,但她却握住了她的手。
“悦菱,你那样的去爱一个人,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袁老师一时间竟然泣不成声,“我爱他,也希望他能爱我。像我对他一样对我。一旦我的付出得不到回报,我就会怨恨,会猜忌。可是悦菱……卑微和自私如我,却依然停不下来去爱他啊……”
“我知道,我知道,”悦菱急促地安慰着她,这个看起来总是坚强利落的女人,面对感情,却还是有如此脆弱的一刻,“袁老师,我没有说别人爱的方式和目的就有错误。这世上,我们每个人,只能用我们的方式去爱别人。做到我们的最大,已经无憾了,不能苛求。爱也是因为双方愉悦,才会延续的,不是吗?”
“是,”袁老师抽泣着,抓着悦菱的手,“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因为我得不到他的爱,我会把这份恨转化成其他的力量,因为我不可能报复他,我就会去报复别的人……譬如……你……”
在爱的力量面前,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
可是就算是如此渺小,却依然停不下去爱的步伐。因为人,生而就是要张开手臂寻求怀抱的,生而就是要带着对美和幸福,依靠着对明日的希望而活下去的啊!
悦菱默默地看着坚强的袁老师再她面前这样没有控制的哭泣,把她这么多年来,无望的坚持和得不到回应的情感,全部倾诉出来。
其实,我还是幸运的。她暗暗地思索着,我从来都没有尝过真正失去的滋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爱我,关心我。虽然没有考虑过付出与回报的问题,但是所有的付出,全都给予了我最大的回馈。
“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瑜颜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的时候,她才猝然醒过来。
袁老师很早就离开了,而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手中捏着一粒象棋子,耳边久久萦绕着那倾泄般的哭声。
“颜墨,”悦菱回过身来,他就站在她身后,因而她可以一张臂,就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腰上,“就算你不再爱我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的,只要你幸福就可以了。”
瑜颜墨脸色一暗,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死丫头,有的没的说些什么?
“你就这么希望摆脱我吗?”冷冷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诶?
菱小姐这才察觉气氛不对。
刚刚抬起头,一个惩罚性的吻已经落下,顷刻间就咬得她失去抵抗力。
良久,直到她的唇被吸得麻木,他才离开,眼光带着狠绝与妒意,直视着她,字字咬牙:“我不说结束,不说忘记,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不是这样的。”菱小姐急忙想解释。
她才有好多人生感悟,似乎可以和瑜颜墨交谈一下。
“我不听解释。”
一个霸道的横抱,他已经抱着她往外面走去。
发觉她有挣扎的迹象,随即停住了脚步,一个冷眼罩过来:“菱小姐,明天早上开庭,记得律师所有跟你说过的话。”
记得。
菱小姐缩了缩脖子。瑜颜墨好凶哦,哼,不跟人家谈心,以后都不跟你谈了。
凌晨时分,袁老师在酒店的房间,看着映着自己人影的玻璃窗。
哔——身边的通讯器响了。
保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袁老师,请你拉上窗帘,远离窗边,确保你的安全。”
“好的。”袁老师叹了口气。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瑜颜墨会这么严阵以待地对待这件事。出庭做个证而已,为什么会做得这么森严,好像她是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其他人知道了,就会有生命危险似的。
那个她当时看到进入宿舍的中年妇女,如果真的是凶手,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啊。
如果真的是什么可怕的人,可以直接派个狙击手,远程击杀冯利钦和悦菱就行了呗。还那么费劲的,需要用硝化甘油来制造爆炸案。
袁老师当然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凶手,以及她背后的人,并不一定要立即杀掉悦菱或者冯利钦。他们要做的,其实是要烧掉那张,有全体孤儿院合影的照片而已……
袁老师拉住了窗帘的一角,往中间拉了拉。
这里是c市五星级酒店的一间套房,离市中级法院很近。明天早上开庭的时候,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窗帘是电动的,只需要拉一点就会自动徐徐关上。
袁老师摸了摸窗帘暗色的花纹,正准备转身……突然间,通讯器哔的一声又响了起来。袁老师弯腰还未去拿起了,里面急促地声音已经传来:“袁老师!快离开窗边!”
呯的一声。
玻璃窗毫无征兆地破碎了。
袁老师还未来得及惊叫,一窗的玻璃,冰冷的碎片已经扎向了她。
一颗子弹,就在她弯腰的那一瞬间,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
门已经被撞开了。瑜颜墨的保镖们冲了进来。窗帘被风吹得乱舞之际,袁老师身体失控地往地上倒去。
嗖的一声,第二颗子弹从她的肩头滑过。
“保护她!”几名保镖大叫着,举起了远程步枪,对子弹的来源处回了几枪。
袁老师已经被搀扶着离开了客厅,往房间躲去。保镖们把她扶到最里面的椅子上,拿出急救箱来给她检查伤口。
“大公子,”有一名保镖及时给瑜颜墨通报,“对方还是出手了。”
瑜颜墨站在瑜家灯火通明地顶层书房里,他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半钟,离早上开庭只有三个半小时了。
“先在原地不动,保护好证人,随时向我汇报情况。我马上就到。”
他来到了对面的房间,轻轻打开门,看了看里面安睡的悦菱。
她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长长的睫毛,尚且乖巧地搭着。
瑜颜墨忍着进去亲吻她的冲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关上了门,匆匆地下楼了。
“明早上你们带悦菱小姐出门,保障好她的安全。”他嘱咐着手下,“告诉她我会在法院等她。”
酒店里,袁老师裹在大衣里瑟瑟发抖。在她的身边,站了一大群保镖。
没想到,瑜颜墨并不是危言耸听。她真的身处险境中。原来,并不是瑜颜墨一个人猜到了她是目击证人,还有那个凶手也知道了。
刚才要杀她的人,就是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吗?
袁老师如今才知道,要害冯教授和悦菱的人,是多么的强大。强大到瑜颜墨如此严阵以待,依然可以找到纰漏,来取她的命。
不过,现在的话,身边这么多人,应该是安全了吧?
她不由看了一眼时间,握紧了自己的手机,现在已经六点过一点了,天很快就要亮了。只要早早到法庭去,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间,房间的灯咻的灭了。
怎么回事?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保镖们围拢了过来。“怎么回事?”袁老师听到其中一名保镖在用通讯器问。他们都有一套独立的通讯设备,不会用手机之类的交流。
楼下的保镖立刻回话:“好像是配电房出了问题。你们待在原地不动,我们来向大公子汇报。”
袁老师拿出手机,想要照一下四周,立刻被喝令。
一名保镖低声地:“袁老师!这种时候,请不要亮手机,凶手看到光源,就会……啊!”他突然叫了一声,毫无预料地倒下了。并且扑在了袁老师的身上。
“你怎么了?”袁老师惊叫起来。
她的手抵着保镖的身体,明白的感觉到了,他的胸膛,鲜血正在浸开。
还没等她再问一句,保镖的身体被掀开了,另外有人抓住了她,拖着她往外急速跑着。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牵着她的保镖拿着耳麦对同伴说着,“我们必须马上转移。马上通知大公子……”
然而,通讯器里传来的是嘈杂的电波声。
糟了,保镖心里一惊。耳畔已经掠过嗖嗖几声子弹滑过的声音。又有几个人倒下了。
不用说,敌人早已经靠近了。对方的手枪全都安装了消音器,因而射击的时候根本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而所谓配电房的故障,也一定是他们的破坏所致。
除了相继倒下的人,除了漆黑一片的酒店,没有任何的异样,表面这里有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正要暗杀一个明天会在法庭上作证的重要证人!
袁老师已经吓得无法出声了,她几乎就是被两名保镖在驾着前行。
保镖们的通讯系统也已经被破坏了。这个时刻,他们唯有快速把袁老师转移,和喻颜墨方面汇合。
突然间,大概是启用了备用电源,整个酒店的照明系统恢复了。
在一片刺眼的灯光之中,袁老师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她听到了耳旁的惨叫声。
在近乎洗礼般的光线之中,她颤抖着睁开了眼。
此刻,她发现自己正跌倒在楼梯间的入口处。
身旁一地的血泊,原本保护她的人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此时,一只黑色的枪管,正从门那头的走廊拐角伸出来……
不、不,我不要死……袁老师惊恐地往后退着。
她不要死,她今天才刚刚感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她已经想好了要重新开始,重新正视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心……为什么,上天不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
天已经亮了。
悦菱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有佣人抱着衣服。
“悦菱小姐醒了。”女管家站在一旁微笑着鞠躬,“大公子已经先去了法院,请悦菱小姐洗漱后就去。”
悦菱在管家的照料下穿戴整齐。
虽然是出庭,但喻颜墨给她准备了宽松可爱的外套,配上一顶有天鹅羽毛的小礼帽。出门的时候,佣人递上了墨镜和口罩。
“悦菱小姐,请一定戴上墨镜口罩。大公子吩咐过。今天可能会有各方电台和记者前来拍摄,在正式上庭之前,请千万不要让别人拍到你的脸。”
“为什么啊?”悦菱很不解。
女管家微笑着解释:“现在冯利钦的案件已经惊动了媒体。外面有媒体出高价要悦菱小姐的照片呢。”
喻颜墨的未婚妻,在c市目前只有上一次水木华堂在丽晶酒店的晚宴时,c市的名流们见过一次。那一次,因为没有宴请记者,也没人想着要拍照或者怎么样。
但在这之后,瑜大公子都像捂着什么宝贝似的,把他的未婚妻藏得严严实实,不准任何人窥探。
尽管喻颜墨已经打过招呼,有关c大教授冯利钦家属状告悦菱的事件不准进行任何的报道。但有些不怕死的媒体还是已经早早的等候在瑜家和法院的外面,只想窥得未来瑜家女主人的真面目,用以在哦他们报纸或网站的头条上赚足眼球。
悦菱出行的车队堪称浩荡。
前面是路虎开道,后面有悍马押尾。悦菱乘坐的是凯佰赫战盾,而且是最高防弹级别的全地形车型。车窗墨色,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她的样子。然而头顶盘旋的直升机告诉她,为了一睹瑜家未来女主人的尊荣,狗仔们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等到了法院,刚刚下车,已经有蝗虫一样的媒体蜂拥而至。
悦菱被保镖们成盾形围在中央,艰难前行。
话筒们离她很远,但记者的声音并不远:“请问喻颜墨的未婚妻,你是否如外界所言,带了装有硝化甘油的保温杯去冯教授的宿舍?”
“请问你这样做,就不怕自己也受伤吗?”
“外界风传瑜家原本的女主人瑜柳珍莲女士现已因谋杀案被逮捕,请问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你和瑜大公子什么时候准备结婚?有传你已经怀孕,你们会奉子成婚吗?”
每一个问题,都是那么的尖锐。
悦菱只能低着头,幸而有墨镜口罩小礼帽做遮挡,没人看得到她无所适从的表情。头顶是黑色的雨伞,防止任何设备航拍。高大的保镖把她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能拍到她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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