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稼潇洒一笑。
“二年前我打算追她的时候,她只说我不是他要的!我这么识相的人,当然不会死缠烂打了!我发誓,不会再让第二个人告诉我那一句话!”他眼光瞥向宋湘郡,语中含着坚定。
赵世保与何枫相视一笑,打算让这二个年轻人自己去发展。
“宋小姐,你对水晶娃娃有什么目的?说来听听可好?”赵世稼导回正题的问。
这人看似健康开朗而无害,可是隐藏在炯炯双眼内的却是锐利的探索;湘郡咬住吸管,不太想说她的乌龙复仇计画,因为那牵涉到大哥不愿给人知道的恋情,与她报仇不成功的心糗。
“凭她的身手,我对她还能有什么目的?”湘郡故作甜蜜的睨了赵世稼一眼,打着太极拳。
赵世稼摸着鼻子闷笑,看来竟然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你才对。我多疑了!”
他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可是赵世保却皱起了眉头,尔雅的面孔不再从容自若。他以为这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们兄弟俩很有默契的互换了个眼色。
“啊!”赵世稼起身道:“大哥,我办公室里有一套朋友从大陆带回来的紫砂壶茶具,清朝的古董,一起去看看,顺便替我辨别真伪。”
“好呀?你们稍等一下,马上就来。”赵世保会意的起身,与弟弟一同走出餐厅,从侧门的楼梯上了二楼。
不好的预感在湘郡心中摆汤,有什么和水晶有关的事正要发生吗?
“我……”明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但她不能坐视不管。正要找托词跟上去,却被何枫阻止。
“不管是什么事,都与你无关。知道了你又能帮上什么?赵世保会解决一切的,不然他不会亲自下来。”与赵世保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的能耐她岂有不清楚的?赵世保最欣赏她的,就是那份淡然与理智,从不对不关自己的任何事情好奇,明白若一个人刻意避开去谈话,就代表不想让别人知道某事;既然如此,强去偷听又何必呢?
枫姨都这么说了,宋湘郡也不好再去探究,只好如坐针毡的等在原地。好奇心过盛一直是她的大毛病,尤其这种好奇心是应用在不属于她的事情上面。可是,她向来是这样的,只要是她在意的人,他们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如果她根本不在意那人,即使他被雷劈死了,她也不会好奇的凑上去看一眼。她喜欢水晶,她又是白悠然的妹妹,搞不好未来还是姑嫂关系——当然,还有赖她努力追求。但这回她恐怕是帮不上忙了,会是什么事呢?湘郡自不是个善于幻想的人,她既实际又不好高骛远;但是,这次她忍不住把它想成类似黑道恩怨的剧情,似乎有点可笑,可是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呀,还能怎么想?
何枫没有再去看甥女那千变万化的眼神及脸色。端起茶轻啜一口,眼中扫了这间装潢古雅的餐厅,愣愣的看到左侧角落那个背影已经消失,而她居然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特别注意那副背对着她的挺拔身躯,只是那人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像迷幻药一样给人危险却又蛊惑的感觉。她一直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那男子的气质她不曾见过第二个人有过;有些想看看那人正面的脸孔,想必更具危险性。事实上,如果那人要结帐离开,必定得从她这桌经过,那么她不应该会没注意到才对呀!心中觉得有点可惜,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悄声无息的来去,未来大概也见识不到这样的人了!
***
赵世稼半身的重量全靠在大书桌上,口里叨着一根菸,浓眉纠结。好半晌,才出声——
“你发现了什么?”
“我一直让她处理那些离婚诉讼案,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水晶娃娃注定得意麻烦!”赵世保深思的盯着弟弟。“你又听到什么?”
“前些天一些台中道上的朋友提到有一批南下的混混进入台中势力范围区。原以为是来踩地盘的。再三打听才知道是被人雇来教训她的。他们知道水晶是律师,问我认不认得,我才知道这回事。”他知道大哥一直不让水晶办理那些刑事案件,就是怕她会惹到黑道人士;想不到办个离婚官司也是会惹麻烦。“水晶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吗?”
“二个月前给了她一件案子,接得太匆促,没有发现男方是混黑道的流氓。你也知道水晶的性子,见不得殴妻这种事;结果不但怂恿女方控告男方,还劝那女人离婚。之后水晶就接到不少恐吓电话,也许还遭到狙击,但她什么都没说。直到后来殃及公司同事,水晶才递出辞呈,但坚持把官司打完。之前她就有心想走,只是我没答应,回国后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没有马上找她回来,心想她休息一阵子也好,最好是暗中解决掉这事。可是水晶不仅把官司打赢了,还把被害人藏起来了!男方放出话,只要水晶把人交出来,一切可以不追究,如果不交人,他有的是兄弟可以派下来。这丫头,迟早会夭折!”他当然知道白水晶出身武道世家,但碰上这种江湖事会是一辈子的梦魇。再高强的武功那敌得过人家一颗子弹?无论如何,他都得替水晶摆平这件事,唉!这水晶未免管太多事了,居然没有人查得出她将女方藏在什么地方!
赵世稼摇了摇头。
“我可以想像那娃娃会有什么反应,她死也不交出人,她呀!聪颖慧黠,就是脾气太硬。你想怎么做?杨虎城那票人马不找到人不甘心,水晶住在乡下,迟早也会给找着。”
“在黑道。杨虎城算不上什么角色。比权威势力,放眼全台湾,那一个帮派不以“龙焰盟”为龙头老大!”
“大哥认得龙焰盟的人吗?”
“台中红火堂的堂主与我有些交情!如果由龙焰盟出面与杨虎城交涉,效果会好一些。”
龙焰盟内部规划为四龙八堂,以颜色为区分。八堂名下有数十脉分支在全省镑地;四龙则各司其职,行走于世界各地——赤龙主财源开发;青龙则为恐怖的精英杀手部队;黑龙为情报组织;战龙随伺盟主身侧。除战龙与赤龙二组为人所熟知外,另二组行踪如幽魂,没有人知道它的人数有多少,战力又如何,基地更不为人所知。领导这二个组织的是传说中的“影子”。
“但是,这种事龙焰盟会管吗?这种家务事我不认为他们盟主会允许手下介入。”龙焰盟自律甚严也是闻名的。
“所以红火堂的黄堂主得请示上级;而他的上司目前都不在总部。近几年秋老大已不太管事,前些天由日本回来后就与夫人渡假去了。他手下二名大将,耿介桓与“影子”形踪向来成谜。黄堂主今天会给我答覆。”
事情可以顺利解决最好,若不行,就得欠更多人情了!必要时,赵世保会不惜以暴制暴。律师本来就是行走在黑白边缘的工作,太过坚持原则容易得罪人,幸好二、三十年来赵家在各方面疏通得很好,挺吃得开,否则那有今日的基业?
二兄弟在为水晶的事大感头疼时,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门廊外……
***
“你脸上有杀气。可见二年来你的定力工夫修得没有那老家伙想像中的好。”
黑色跑车内,驾驶座上那个俊美男子嘻皮笑脸的揶揄身边一身黑衣、面孔不善的男子。
那种尔雅的贵族气势不是平凡休闲服所掩饰得过的。
黑衣男子没有搭理那个企图挑起他回话的美男子,一迳的深思,眉头打了数十个结。
“要见她吗?”
“先去找雷。”黑衣男子淡淡的说着。
“工作狂。其实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俊美的男子似乎深知黑衣男子一旦有任务在身,一定以任务为优先。
“到雷那边,你办完事,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真的不见她?”话语中逗弄的成份居多。
沉默是黑衣男子唯一的回答。
俊美男子耸了耸肩,启动车子往老友住处的方向开去。其实答案他早知道了,只不过不逗逗他实在忍不住。死神那老小子不断的夸口说他这个徒弟天资特优,用二年的时间就修完大学课程;在攻读硕士的同时也加入了战技训练,亦参与死神分派的任务,才会有机会飞回台湾找资料。这当然也是那老小子人性的一面。至于他会不会去见她……可就不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了,只是好奇而已!那股杀气今天才形成,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
傍晚时刻,成群的鸟儿归巢,橘红色的余晖在山林间洒下金光点点。原本吹着南风的气流逐渐转成吹西风;山中无甲子,一叶知秋。台湾的九月,没有太明显的秋意,只有傍晚的夕照,拂在草地上形成一抹秋色,才稍稍显现出一点萧瑟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居然自动提议要上山守夜。开着车,沿山路迂回而上。好多年了!不曾再到果园过夜;当然,家人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山上。入夜后,二哥也会上来。昨天见到了赵世保之后,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心情一直波动不止,似有着期待,又有着危机感;昨天晚上湘郡打电话给她,要她小心安全,好像有什么人要对她不利。
如果是杨虎城那一票人,她并不怎么担心;当律师二年多来,与丁皓那些人在一起什么角色没见识过?连鬼门关都逛上好几回了,还怕那些混混?只是,那混混要是仍不死心,殃及家人就不好了!她得来山上想一想,必要时联络上孟冠人,相信必能彻底解决。目前她只要平静的生活,欠人情就欠了吧!瞧瞧她,才二年就已没了斗志,这也是她得来山上思考的原因了!或说忏悔更为恰当吧?石强不会乐见这样的她。
石强呀!心与你接近,感情却分隔得那么远,而你竟如此狠心不捎只字片语?
她当然知道丁皓他们一定有石强的消息,可是她不愿去问;如果石强不主动告诉她,她去再三探听又有什么意思?
车子再转过一圈,已到了果园入口,再往上就是羊肠小径了,车子开不上去。
停好车,将袋子甩上肩。无限眷恋的看向夕阳处,与夕阳交接的地平线,彷佛有着一片水光邻邻——正要往上走,才发现前方不远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些不属于果园的东西——几根菸屁股,几瓶啤酒罐。白家没有人会抽菸,即使工人来上工时也严禁抽菸喝酒。尤其这边属私人地区,理应没垃圾才对。蹲下身抓起一块被踢翻了一角的泥土与草皮,看来像是有人在这边打过架,身边那棵断了枝干的果树加强了她的印证!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白家果园滋事?这根本没道理——更不可能发生!平常每隔几小时就会有工人来巡视,今天中午大哥还亲自上来看过一次;如果那时他没发现异样,就代表这些人是在下午以后才摸上来的!不会是有人专程来这里决生死吧?
如果那些人还在山上,那么他们最好的藏身地就是山顶那间木屋了!真是精彩!般不好还是冲着她来的哩!白水晶快步奔上小径,往木屋方向跑去,没有发出脚步声!她这种莽撞脾气,不必想也知道家人会对她不顾自身安全而生气!但她深信自己不会有事,三五个人她应付起来并不困难!五分钟后,她停在小屋十步外,以果树为掩护;天色已近蓝紫色调,不必多久,黑暗会席卷大地,对她造成极佳的保护色。但——小屋里真的有人吗?里面没有灯光,感觉上像是没有人,可是心中又不是那么肯定认同。这倒是挺有趣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向来百无一失。
门是由外锁着的。透露着里面不可能有人的讯息;除非侵入者爬窗进入,但又没有一扇窗有被动过的迹象。不管了!她决定先打开门进去再说。
当门打开一条细缝,她立即发现里面有人;制敌机先的,往她感觉有人的方向挥出一拳,马上被一股力道格开;在她还来不及变换招数,眼力又未适应黑暗的那一刹那,一双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的由她身后搂住她——灼热的气息拂在她颈后……这感觉……
不!不可能!不会是!水晶忘了挣扎。倒吸口气,一双手急切的触抚交握在她腰前的大掌……然后,一声哽咽由口中逸出,伴随一句可怜兮兮的话:
“我以为你早已忘了我……”
低沉的声音幽幽叹息——
“我是个儒夫……”
她想看他!真的是他!即使此刻在他怀中,她仍不敢相信他人已在她身边的事实!急忙在他臂弯中转身,想触摸他的面孔,想打开墙上的灯,却被二片温暖的唇覆住红唇,深深的传递二年来蚀骨的思念……
黑暗中,依稀可看到他的轮廓,但水晶想看清楚他。石强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早她一步按亮灯光。
“石强……”她软软的叫着,以为他会在灯亮后消失,他又是她午夜梦回的那个幻影!
现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真真实实的在她面前!双乎轻触他的发,他的眉。
“你瘦了,头发也短了很多。”他拉住她的双手,坐在沙发上,同样贪婪的审视她,生怕有个遗漏,似乎想将二年来思念的她看个够,瞧个足!却心疼的发现她憔悴了许多!一个才二十六岁的女人不该看来如此沧桑——为他而起的沧桑……如此的不值……
“你也变了好多!”她笑,双眸盈满爱恋。“以前的你戾气重而忧郁,现在不同了,斯文的气质盖住了那抹戾气,虽然仍是狂野又英俊……但已不再有杀手的气质;我想,你书一定读得不错。石强……再说一遍,你真的回来看我了……”
“我不该来的,这只会徒增你的困扰,我说过要让你自由的过日子,没学成绝不来打扰你。可是我失信了!即使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也忍不住前来……水晶……我是儒夫!定力修为永远达不到上乘境界,居然还夸口说要缩短学习的日子。”石强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诉说着。
她在他怀中摇头。感觉泪水溢出眼眶,沾湿他衬衫的前襟。
“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吗?当初说得再潇脱,仍会在时间流逝中感到恐惧,怕你有更好的人,怕你忘了我,怕……”
用手指点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捧住她双颊,彼此相互凝视,交流着不必言传的深情。
“你明知道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我只有一颗心,而且早已放在你身上了……如果你对我没信心,至少要对自己有信心一些……你是独一无二的。”
水晶微笑,突然想到门外那些丢弃的垃圾。
“谁来过了?”
“几个企图来伤害你的混混,杨虎城,你认得吗?”
她点头。
“你怎么会认得他的?”
石强俯下脸,不停的细吻她的唇,娓娓诉说昨日在市区听到的那些话;并且在几个小时后追踪到杨虎城那一票人的落脚处。知道今天会在山上埋伏突击水晶,早他们一步上山来,并且料理了那些人。在水晶上山之前他已联络到孟冠人来处置那一票流氓,免得他走后,水晶又陷入危机。孟冠人向他保证那票人至少曾在牢中关五年以上,他这才放心。
“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我得到香港与师父会合。这次原本今天就该走了的,但昨天没有找到师父的朋友,所以延了一天,才腾得出这个时间来见你。”之前他曾有多次过境台湾,一颗心万般牵念的只盼能不顾一切奔出机场去看她,却硬生生给按捺住,告诉自己至少得有一点成绩给她看才出现。现在当然算不得有什么成绩,可是至少二年最坚苦的时期已熬了过来!为了水晶,他丝毫不敢怠惰。
“我好想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