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孺无奈地冲胡月薇摇头:“那枝太高啦,薇薇,人家不肯放梯子下来让我们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执着他了,等哪天爷爷物色个更适合你的。”
胡月薇一听就明白是陆邵元看不上她,又羞又气的。胡孺见孙女这样,只能柔声安慰。他们胡家和京城陆家本来关系就浅,差上好几个档次。这次他拉下老脸推销孙女,陆邵元一点反应都没有,结结实实打了他的脸。也足以说明陆邵元这个人眼界有多高,性格有多傲慢。
“倒是陆生身边的那个小伙子。”胡孺这边说着,忽然在想能让陆邵元亲自嘱咐要照顾的宋嘉年是京城哪家的小公子。能和陆家一个层次的家族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又是姓宋。
难道说是那个宋家?!
胡孺忍不住眼皮抖了俩抖。
“薇薇啊,你今天真是闯了大祸了!”
“怎么了,爷爷?”
“哎,你以后不要再和王家那个小姑娘凑一起玩儿了,我看她不是个正经的,跟着就要学坏。”
“这,爷爷,莎莎人很好啊,对我也很好,怎么您突然就这么说。”
胡孺气得胡子乱颤,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说:”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不是啊,爷爷,可是,可是你多少也得给我个理由啊。您这样,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说话了!“胡月薇一跺脚,红着眼睛生气跑开。
胡孺气得直敲拐杖,暗骂王莎莎这小害人精,居然敢惹到宋家的头上去,简直不要命了。以后就算锁着也不能再让薇薇和王莎莎有来往了。
晚上十一点半,宴会完满结束。宋嘉年如释重负地走人回家。右手边走陆邵元,左手边走eric。他很不情愿这种站位,就跟他不喜欢坐上有宋晗昱和秋宴一起的车一样。
陆邵元简直脑子有毛病,非把他夹中间,他到底有多恶趣味啊!专门戏弄他。
出了大门,宋嘉年恼火地特意挑了和陆邵元相反的方向走。
宋嘉年刚走没两步,面前驶过来一辆车,稳稳停下。黑车的迈巴赫,牌照很熟悉。驾驶座上的车窗降下来,露出宋晗昱面无表情的脸。
“上车。”
宋嘉年自车窗往内看,没看到其他人,于是非常迅速地钻进了车里。宋晗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及时,宋嘉年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陆邵元站在原地看宋嘉年离开,eric就站在陆邵元身边,眼神温柔似水地看着陆邵元。
“陆哥,他真是个勇敢又可爱的人。”eric冷不丁笑着说。
陆邵元眼神有点沉,灯光撒在眼底像是汇了一盘星子,“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他似乎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您这样的人跟他说话,他也是很不屑一顾的样子。就算装也不愿意装出笑脸来,真性情。”
陆邵元不去看eric,“照你这么说他是挺可爱。”他没说,宋嘉年这态度或许还算好,算上他们以前的旧事,没一拳头呼上来已经很给面子。
Eric:“那我可要担心了,陆哥你那么照顾他,可能哪天你就不要我了,所以就算他这么可爱我也要开始讨厌他了。”
陆邵元:“eric,不要想太多。”
Eric有点拿捏不住陆邵元是什么意思,是叫他不要想会被抛弃,还是不要想能长长久久
“那陆哥的意思是更喜欢我喽。”
如果今天碰到的是别人,eric拿来比较的也是别人,陆邵元大概会意思意思说一句“我更喜欢你”。但是如果是宋嘉年,他就不太想这么说了。
对于陆邵元来说,在这个他不怎么愿意来的宴会,能见到宋嘉年真的是一场意外惊喜。这个小子自从五年前离开京城后就一直没出现过,但陆邵元却一直听说着他的消息。多数是从褚文山的炫耀中,什么今天我弟弟给我寄节日礼物了,什么我弟弟出差都记得给我邮土特产,什么我弟弟出走七百多天怎么还不回来看我,我这个哥哥做得真是失败。总之,宋嘉年不在,陆邵元却一点都不陌生。
陆邵元对宋嘉年的感觉有点复杂,当初会接触时对这个隐秘的小少爷感到好奇,接触下来发现这个小羊一样的小家伙真新鲜,还挺有意思的。后来发生许乐文事件,陆邵元又对宋嘉年多少带了点愧疚。宋家的宠上天的小少爷,他还不是那么想得罪死,而且褚文山又那么宝贝着,怎么说都得好好哄一下了事。
但出乎陆邵元的意料,还没等他负荆请罪,宋嘉年人都跑没影了!
陆邵元就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找个管子放掉,可是那管子却突然不在了,可没这管子又不行,别的都不行!于是那股气就一直堵在心里,弄得他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香,就连泡汉子都有点力不从心了。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症状有点消减,但陆邵元这五年来可是真真切切心里想着念着宋嘉年的。
从褚文山那得知宋嘉年的喜好而特地买的礼物还放在他书房里,他一直想找个机会送出去。
然后,这机会一等就是五年。这个疙瘩长陆邵元心里也五年了,长久下来,居然就像是天生就存在的一般,融进了心脏了。念得太久,执着得太久,这原本的愧疚就有点变了味。但陆邵元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变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他只觉得就连这个名字都变的有了特别的意义。
褚文山想宋嘉年回来,陆邵元怎么不想只是他根本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心里想,宋嘉年太狠了,居然这么多年都可以不回家一趟。
然后他被老爷子唠唠叨叨逼过来参加这个名为成人礼实则相亲会的宴会。原先的不耐烦在见到宋嘉年的出现后都成了庆幸。
五年过去了,在他印象中就是个温顺小绵羊,生气都没什么威慑力的宋嘉年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陆邵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失望于再也见不到以前软绵绵的宋嘉年的同时,陆邵元更多的却是欣喜和惊艳,宋嘉年成长成了他最喜欢的那类型的男人。成熟,内敛,刚柔并济,以及更为精致、有味道的外貌。
被雕琢过的宝石原石,果然要璀璨上许多。
陆邵元只是远远见上一面,看他斜斜靠在桌边淡淡微笑喝酒的模样,就好像心脏被陨石块击中了。
陆邵元无法说清这种感觉,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
宋嘉年是特别的,很特别的存在。至少,对于陆邵元来说。
而eric拿错的比较对象。
陆邵元:“不要比,eric,你们不一样。”说完,陆邵元捏了捏eric的脸,带着他去车库取车。
但eric此时心里却很是五味杂陈,陆邵元的这个回答相当于给他判了个死缓。他了解陆邵元,知道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对待情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有床上关系的男人,陆邵元的纵容和容忍度几乎为零。很少有人能和陆邵元保持长久的床伴关系,就是因为没有人能够一直让他满意。Eric敢打赌,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永远入得陆邵元的眼。他永远挑剔,永远高高在上。但是,却出现了一个宋嘉年。他几乎在单方面跟陆邵元吵架,陆邵元居然还一直迁就他,介绍他认识宴会里的那些大人物。
Eric感觉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这样的陆邵元了。
现在,得到这个回答,eric多少明白陆邵元对待宋嘉年是怎么一种感情。就像陆邵元自己在宴会上说的一样,他eric是骈头,不是恋人也不是爱人,只是个骈头而已。
Eric为自己感到悲哀,也为陆邵元感到悲哀。因为就连陆邵元自己都看不清这个感情,他认为他自己不是喜欢宋嘉年,但是他却遵循着内心的欲|望很直率地做着一系列不太符合性格的事。这太正常了,eric知道。因为陆邵元是个无情而又冷酷的人,他喜欢漂亮男性,就像喜欢一块手表,一个物件。他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片叶的生活惯了,没有爱人的那颗心,所以他根本不懂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更何况,陆邵元心里那层感觉还如此朦胧难懂。
爱这个东西太难用语言来描述,也很难察觉,有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爱看对方笑是因为爱上了他|她。
Eric不会和陆邵元挑明这层窗户纸的,他爱陆邵元,但不代表他愿意心甘情愿引导陆邵元去爱别人。而陆邵元是个*独裁的暴君,他也不会认同eric对他的评判。
然而,有一个种子已经悄悄洒在了陆邵元心里,慢慢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盘踞了他的心脏。
而现在的宋嘉年,坐在宋晗昱的车上,心情也不全然是高兴。
宋晗昱:“你怎么又和陆邵元搅合在一起了。”
宋嘉年:“我只是碰巧在宴会上碰到他,又不是上赶着去找他的。而且人家还帮我忙来着,怎么就不能交个朋友。”
“出什么事了。”
“额…………也没什么,就一点小事,都已经解决了。”
宋晗昱一个幽幽眼神看过来,宋嘉年下意识挺直了背。过了几秒,宋晗昱却又忽然拐了另一个话题:“过段时间我要把公司总部搬到上海,要找静安区的房子,你有什么好的楼盘推荐。”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宋嘉年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啊!
“怎么了?”
“可是,哥,我……我对静安区那边也不是很熟…………”宋嘉年说得这是大实话,更何况他平时也忙,时不时去外地出差,不多的休息日都窝家里睡觉补眠去了,上海好多地方他都没去过。更何况,他一般都是接独门独院的别墅设计,住宅小区那种户型他不是很擅长,接触的这方面的开发商也不多。这下宋晗昱突然让他推荐楼盘什么的,他哪里晓得啊。不过他貌似曾经做过楼盘的户型设计,只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再说,你秘书不就是上海人吗,他总比我清楚。”宋嘉年又说,总有点底气不足。他捏了捏手指,面朝向窗外,将近午夜的上海依旧灯光明亮,摩天大楼散发着暧昧而诱惑的光线。
迈巴赫车速不高,宋嘉年甚至可以在夜色下看清走在路边人的脸
“他好多年没在上海待过,知道些什么。”
“怎么这么突然,爸妈都知道?”宋嘉年问。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宋嘉年看了眼前方,原来是红灯。这时听到宋晗昱说:“不算突然,之前就在上海有业务,筹划也好几年了,只是时机成熟了而已。爸妈都没意见。”
宋嘉年才不相信爸妈都没意见,只是宋晗昱既然已经开始行动,想必早就说服了那二位。
“那成吧,我帮你看看,但是到时候看房子还得你自己亲自过去,很多细节还是自己看比较好。有些房地产开发商真的很黑心,专门骗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
“你心里有数就好。”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要房子年前还是年后,年前有点紧了。不过这个时候一般楼盘都会做活动,挺多优惠。”
“年后,钱无所谓。”
“…………”
宋嘉年好多年不在京城,差点都要忘了他哥可是不差钱的总裁大人,静安区那种房价也是小意思好吗。
宋晗昱转了下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路,他问:“工作顺利吗。”
“挺好啊,就是碰到个挺大牌的同事罢了,不过她也不是我们组的,不怎么见面。老板对我很好,整个GRDT的氛围都很不错。”
”你这种应付妈的话就可以不用对我再说一遍了。”
“………………”宋嘉年再次哑口无言。
“说点实在的。”
宋嘉年无奈地笑,放松似的靠在椅背上,“是真挺好,人就那么多,想要搞些小动作也瞒不过谁。不过是累倒是真累,一天到晚加班,碰上接政府项目就叫苦连天啊,大半夜都能被叫去开会。有老资格的建筑师可能不太喜欢我,对我当大项目的总设计师很有意见,磕磕绊绊的倒还是能相处得下去。可是崔老板罩我,给我信任还有责任,我就只有努力,更努力了。”
“说老实话,有时候真羡慕上学那会儿。”宋嘉年笑,伸手漫不经心地碰了碰宋晗昱车内后视镜上的挂链。是一串小佛珠,垂下了红色的穗。
“还挂着呢,我都以为你丢了。”宋嘉年开了顶灯去看这佛珠。记得是好久好久以前去五台山求的。
宋晗昱也伸手碰了碰那佛珠,不小心触摸到宋嘉年的手,便感觉那人的僵硬,“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我反而享受这种痛苦和疲惫,我正在成为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我很高兴,哥哥。”宋嘉年直视宋晗昱,眼神坚定而熠熠生辉。
宋晗昱愣了下,点点头:“不后悔就好。”
车内又重新回归了安静,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宋嘉年公寓的楼下。
宋嘉年开门下车,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我要是找到合适的地方会打电话给你的,你没有换号码吧。”
宋晗昱摇头。
“那就好,那我走了,哥。”
“嗯。”
宋晗昱没有立马开车离开,他坐在车里,降下了车窗,看宋嘉年往公寓大门走,见他怕冷似的把大衣领子竖起来遮住脸挡风,又不停地搓手。他从小怕冷,一到冬天碰多了冷水就长冻疮,所以读书的时候父母多会让人看着他不让他自己洗衣服。上海的冬天可比京城冷多了。海风一吹,骨头都是冷的。不知道他开得暖气足不足,是不是还经常熬夜。
宋晗昱见宋嘉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朝这边望,看了几眼便上去了。
宋晗昱抽了根烟出来点燃,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抽。从窗外竞相奔涌进车内的寒气让他非常清醒,但他却又如梦如幻似的想起了很多东西。譬如那几个月改变了他一生的云南大山生活;譬如那个黑黑的,豆芽菜似的一点都不可爱的,躲在老妈背后蚊子叫一般叫他哥哥的小男孩;又譬如,这么多年来未雨绸缪的一切。
他毕竟不是神,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做了这么多,宋晗昱也怕了。他看着那个小豆芽菜明明是个小不点,现在却已经是一个直起腰板来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大男人了。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直希望宋嘉年变成这样的男人,但是,真的看到他变成这样,宋晗昱却怕了。
从云南到京城,从京城到上海,就这么过去了十七年。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以前,宋晗昱知道宋嘉年会一直等他,一直等他,等到他对他说明白的那一天。他也这么确信着,所以丝毫没有犹豫地贯彻着计划。他宋晗昱可以爱一个人十年二十年不变,那是基于他知道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可是宋嘉年不一样,他们所处的环境太不一样了。
那点烟星子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似乎映衬着宋晗昱现在的心情。
走出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笼中鸟,飞到花花世界待了五年,心里还有着当初那股子爱情吗又或者,早在追求者的温声软语,紧密求爱里舍弃掉了那个让他年轻时碰一鼻子灰,又从来不洁身自好的人。
在一片烟雾袅袅里,宋晗昱很快消灭了一根烟,但没继续第二根的意思。他开了车靠近垃圾桶,扔掉烟头。车子一溜驶出小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畏畏缩缩,担惊受怕也没什么用。他等了这么多年,总不可能在一切都张罗好后停滞不前。
宋嘉年从二十一楼的楼梯间窗户往下看时,正好看到宋晗昱那辆迈巴赫的车屁股灯消失在小区大门的拐角。
他甩了甩头,只觉得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他都有点消化不良了。
略带疲惫地进了房子大门,客厅里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