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想来这里问一下人关于花红雪的事的,哪里知道真跑进来了会这样呢?全然的不由自主,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鸨不断地叮嘱交待着这位进来的姑娘一些事,然后离去了。我很是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啊,你……你不是那位郭春风公子吗?”她对我说,口吻很是充满意外,“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呢?”
我抬起头,是一位穿着花裙子,画着浓妆的年轻女孩,虽说不上很漂亮,却也不失清秀,但我好像不认识她,其实我所认识的人本来也就不多,“你是?”
“你想不起来了?我以前是花府后院厨房里的一位杂工啊!以前你和你父亲一块送木炭来的时候,见过的!你还经常与我们家小姐在一块玩的啊!”她说,“只是,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是你!我来这里正是想打听一下你们小姐的下落啊!我在外面听闻红雪楼的事情,据说她给族人卖到这里来了,唉,真是想不到啊,那么大一个红雪楼,转眼间便……”
“她没有来这里。她是给族人带到市上去插草出卖了,也差点就给丽烟楼老鸨买回来了,其中出现另一个老妇人,看上了她,把她买走了。那日我在这楼上也看到她了,就在丽烟楼对面不远的街市上,小姐的身上又脏又乱,头发也似很久没梳洗了……”她说着哽咽了,“真是想不到,往日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姐会成为这副模样……我也是在红雪楼花老爷死了,花夫人辞退众多仆人后,我没处安身,最后走进了丽烟楼的……”
“那……那你知不知道那位老妇人是什么人,把她买到何处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她是把小姐买回去给她儿子作媳妇的。”
我心下舒缓了很多,原来,花红雪没有沦落到丽烟楼来,是给别人买去当儿媳妇了,却还是有点莫名惆怅,那可能是因为得知花红雪已是卖作为别人家媳妇了吧。我摸摸怀中,那里还揣着她丢落的手帕呢,而我的腰间,也是挂着很久以前她送的那只香囊玉佩,这都是为了来丽烟楼来寻找花红雪而特意带上的。
我告别了这位原来花府仆人的姑娘从丽烟楼出来,我并不能帮助她什么,深是难过。我给她钱,她也没收下。她的身世也很可怜,自小就没了爸妈,由奶奶养着,后来把她送进了花府为仆,然后奶奶也死了,花府倒了,她没有去处,辗转地便来到丽烟楼。她只是一个人,赎不赎身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给她钱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的愿望只是希望能从这些来丽烟楼的客人中,找到一位可以依靠的男人嫁去,哪怕当作二房或是小妾也好,日子贫困平庸也好,只要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便已满足了。也希望我哪天能再见到花红雪小姐的时候,代她向小姐问好。花红雪以前对整个花府上下的仆人都是非常好的。
从我七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进到花府遇到花红雪,到现在我已十五岁了,算来都是七八年了。说来虽然不短,然而我真见到花红雪的时间却并不多,仅仅是那么几次而已,而且我也已是有两三年没有再见到她本人了,因为我后来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机会再进红雪楼。即使是以前见过花红雪,我也一直都以为她是位翩翩公子,从没想到她其实是位小姐。
后来我也是一直都不知花红雪的下落,不知她究竟是被卖到何处去了。
如此又过去了四五年,我年已二十了,却一直都尚未娶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春风吹花落红雪(10)
从郭姑娘家前的那条河穿出来,刚好是红雪楼对岸,便想起了往日我与红雪楼的种种事情。我的船还在往下行走,红雪楼所处的位置已是蕉水镇的城郊,很快就要进到蕉水镇去了。这回父亲找媒人相好的亲的姑娘正巧也是姓花,我这趟去蕉水镇上还可以看到她呢。媒婆与我约好了,明日就在隔江楼等待她,然后她会带我去街市指认给我看。
我到了隔江楼,与隔江楼老板处理好关于货物的事情,然后在隔楼安顿下来,对于楼外的夜景也是无心欣赏,就只等着明天去市上“相亲”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了,与媒婆相约好是辰时,大概就是吃早饭时候,但并没有等到她来。她家在蕉水的中游,要赶在今天早晨到达蕉水镇上,她还得半夜出发行夜船呢,便猜想,她可能是路上遇到什么阻碍以致耽搁了时间吧,又或许是她睡过头了。然后又等到了巳时,并且巳时都快过了,接着午时都来了,就快到午饭的时候了,还是不见她来。
既然等她不到,我忽地想,我自己本人不正是在镇上吗,何况媒婆也曾与我说过姑娘大概会卖花的地方,我自己找去不就行了?
我便走出门去。隔江楼正门就是一条很长的大街道,路边也有很多人在摆卖吃、玩、用的东西,却没有看到有卖花的人。我拐了几个弯,转到别的街上,倒真是见到有卖花的人了,售卖些新鲜的桃花、杏花、梅花等等,但却没有碰到什么年轻美丽的姑娘,都是些中年妇女,甚至是老头子。好些围着看花的女子,在指指点点挑挑选选地商讨着关于花的问题,那大概都是些有钱人家、或者是很有些情趣的女子吧,或者是这些人家的丫环仆人,买回去插屋里当作装饰摆设,也增加屋里的生气、香气,要不然,普通人家都在为吃饭忙碌,买花有何用呢,是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比较特别的是,其中有一位斯文白净的年轻人,气质风度颇佳,温和如玉,却居然也在卖花。提着两个竹篮,篮里放着桃花、杏花,还有一些女工刺绣织品。他的身边围了最多人,大小姑娘都有,一边看花,还一边调侃他:“这们小相公,长得这般俊,不知你成亲没有?我介绍个姑娘给你认识要否?”
他非常温和地答:“谢谢,不必了,小生已经成亲了。”
“哎,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怎地做小女子的事呢,在这里卖花、卖刺绣?”
“这些正是我家娘子的作品,她腿脚有些不便,不能出远门,所以我为她代劳了。”
“你倒是挺疼爱你家娘子的嘛……”
“……”
看了他们一会儿,我便转身离开了,在路上买了些东西吃了。并没有见到我所想要见到的人,心下有些不快。准备回隔江楼,然后起船回家去。
“你不是郭公子吗?”一位女子的声音。原来是丽烟楼的那位姑娘,原来的花府红雪楼的那位仆人,她手里正握着一束鲜桃花。
“啊,是你啊!很久不见了!”我说。
“是啊,很久不见了!打上次见到你,一晃到现在又有好几年了吧?你过得还好吗?找到我们家小姐了吗?”
“这个……这个……非常遗憾,我还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说,“你还在丽楼楼吗?你过得还好吗?”
她便笑开了,“很好,前几天我已经离开丽烟楼了。一位在蕉水河上行船的小船家把我赎了回去,今天晚上正是摆成亲酒呢!这不,我就是出来买些花回去的,插船上去布置装饰一下,多些热闹的气氛。你晚上有空吗?过来喝我的喜酒吧,就在蕉水河码头,很容易找的,船上贴着‘喜’字的就是了。”
“啊?真是恭喜恭喜了!有空的话,我一定过去,不过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呢。”
“不必客气,你来就行了。过了这么多年,你已经成亲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就快了,已经订好亲了,一个月后便去迎娶。”
“那真是祝福了,到时要叫我去喝你的喜酒啊!”
“好的,一定。”
“那我先忙去了,晚上记得要来啊!”
与她告别回到隔江楼,才没多久,屋外居然下起了大雨,还刮起了大风。原本就不乏春寒,经这么一场风雨,天气更是冷了许多,这个样子也不便行船了,只有多待一个晚上,等明天看天是否会放晴了。这么一场雨,不知耽搁了多少路人的行程呢,这蕉水镇上的客栈旅馆的生意一定会火爆非常吧。
春风吹花落红雪(11)
我正在房里呆着,有小二敲门进来,“郭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是这样了,外面突然地下起了雨,很多人都走不了了,附近客栈全都住满了人,包括隔江楼这里也没有空房了,但还是有很多人尚没有住处。不知能否安排个客人与你挤挤?不是指与你同床睡,这个房间本就小,床也小,只是一个人眠的,是你睡床上,他打地铺,只将就一个晚上,明天天气应该会放晴吧……”
“是什么人呢?”
“你跟我来看一看。”他带我出了房,出去到二楼大堂的楼梯口,指指下面一楼站着的一个人,“就是他。我已跟他说了没有空房了,但他说他附近的旅馆都问过了,都已没有空房了,问我能不能安排个小房间给他挤一挤。我看他的长相年纪和你差不多,所以就……”
“无妨。”我说。
那是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卖花的年轻人,提着花篮站在楼下,篮里还有几枝剩花,但都掉了好些花瓣,成残花了,手上还抓了把小纸伞,身上有些淋湿了,样子却依然很有气质风度。
小二把他领进了房间,又在地上铺了张席子,放好了枕头被褥。
他放好他的东西,与我打揖说道,满脸的笑意:“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真是多有打扰你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真是仿如一块温玉似的。
“不必客气。我姓郭。”
“啊,真是巧,我也姓郭。”顿了顿,他又说:“真是遇到本家了,我名春风,不知你叫甚么名呢?”
他答说姓郭的时候,我就心下想真是巧,今天居然碰到两位与我同姓的人呢。中午在河边碰到一位郭姑娘,晚上在客栈碰到一位郭公子。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来时,我更是大讶,他居然与我同姓同姓!我细看了下他,发觉他与那位河边的郭姑娘真有几分相像,莫不成,他们是兄妹?如若真是的话,他叫郭春风,那个郭姑娘该不会是叫郭秋风吧?
“啊,这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了,我也叫郭春风!”
他也很是惊讶,“那不知你多大呢?”
“我今年二十。”
“真是更巧了,我也是二十,你是什么月日生的呢?”
“正月二十四。”
“我也是正月的,不过略比你小几天,我是正月二十七日的。我不是可叫你为大郭兄了?”
我也笑了,“那我岂不是叫你为小郭弟了?”我忽地又想到,那位即将嫁给我做妻子花家姑娘,她的生日不也是正月二十七日吗?我今天所遇的真是些什么事情呀,居然连着这等一串又一串的巧事。
“没有所谓,怎么称呼都行。看,这屋外的雨都已停了,或许是在为我们这样的相遇而高兴呢。”说着,他又从篮里拿出几块糕点,给了我一块,“你饿了没有,吃块点心吧,这是我家娘子做的。”
我接过吃了,很是美味。
我又看向窗外,果真是,雨已停了,夜色也已降临了。几颗星星也稀疏地出现在了天边,看这个样子,可能月亮也会上来呢,我说:“现在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下楼去吃个简单的便饭吧,我请客。”
我们便一同出到隔江楼的大堂,叫了些饭菜吃了,一边聊谈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得知他家在岭水边上,离这里也有好些距离。我白天从蕉水错进到岭水,再从岭水拐进了一条不知名的河碰到了那位郭姑娘,而这位郭公子家也在岭水,而且长得还真是有些像,难道他们真是兄妹吗?我便问:“小郭公子,你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家中有家母,我娘子,与及我,就三个人。”
我心里道,他家只有三个人,并没有兄妹等人,原来不是那位郭姑娘的兄长。但又想,或许他们是村人也不一定呢,我又问:“你那边姓郭的人很多吗?”
“没有,我所知就只有我一家。我们是从异地迁来的,蕉水一带姓郭的人都很少吧。”他答。
“那倒是,我也很少碰到姓郭的人,我也是从异地迁来的。”我便与他说了我父亲如何从隔邻县来到蕉水上游的山下安了家的事情。
“所以说啊,我们有缘碰在一块,不仅同姓,还同名,又同一年岁,差点还同日生了,难怪天上下的雨都忽然会停了呢!”他说,“大郭兄成亲了吗?”
我说还没有,但在一个月后便要成亲了,便把我的事告诉他了,与他谈得投缘,我连我此行出门,除了送货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来蕉水镇上相这个姑娘的事也告诉了他,只是可惜没有遇到。
他听了我的话乐了,满脸的笑,“今日没见到,那改天再来相一次岂不就可见到的了。而且说不定你今日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已与她打过照面都不一定了,因为她虽是来卖花的,但说不准她早就把花卖完了,你只顾看手中有花卖的姑娘,而不曾留意手中没花的姑娘啊!”
我恍然大悟,小郭公子所言极是,我真是没有留意那些不卖花的姑娘呢。
我们吃完饭回到房中,月亮果真也出来了。虽然不是十五圆月,今天是十八日,但月亮也是很明亮皎洁的。月亮倒映在蕉水河中,有风吹过,水波一漾一漾地,把月亮荡碎了散开去,一会儿又重聚回一块。蕉水河的码头,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还有好些人在船间来往行走出入,那些都是以船为家的人了。真如古人所说“月出天边水在湖,微澜倒浸玉浮图”,“荡漾明珠若可扪,分明兔颖如堪数”。
又有不知哪只船上传来阵阵的箫笛声,断断续续的,仿如在诉说着那些以船为家的船家或者渔民的悲哀和快乐。再细看去,不远处的蕉水河码头上,有几只小船里点着很亮的火烛,船上还贴了大红“喜”字,人影颇多,很是热闹的样子,那个箫声还是笛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又还飘来阵阵的饭菜清香,那是这些以船为家的某位人在摆酒席做喜事吧!古人说:“画阁东头纳晚凉,红莲不似白莲香。一弯斜月天如水,何处吹箫引凤凰”,不正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景象吗?
我明白了,那是原来花府红雪楼的那位女仆人在摆成亲酒,一定有很多蕉水上行走的船家和渔民前去祝贺吧,有一位姑娘嫁进了他们这些以船为家的人里,一定是一件非常喜庆的事吧!我下午还答应说要去她船上看看,并给她祝福和喝她的喜酒的呢,但因为碰到了这位与我同姓同名的小郭公子,倒是忘了这事了,改天再去补上吧!
洗漱完毕后,我睡床上,小郭公子睡地铺,如此过了一晚。第二天各自离去,告别前我们都留了彼此的地址讯息,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互相寻访着聊谈往来。
只是,此行没有碰到我所想要见到的人,很有有些遗憾,我终是不知道那位花家姑娘长什么样子,究竟是不是如媒婆所说的那般美丽呢?
回到家中后过了几日,媒婆来到我家里,说是那天她忽地病了,发了高烧,便去不了蕉水镇上了,哪天再与我一同去看看。但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没有机会找媒婆同去蕉水镇上去看我那位即将过门的妻子。如果她不是如媒婆所夸那么好,而是长得难看,性子又粗又凶呢?那我也是无可奈何的了,因为父亲早已与花家订好亲了,连八字都测好了,非常的合意,就只等着我去迎娶她回来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春风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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