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王府,陆庭舟在书房之中,听完齐力的话只沉默不语。
待齐力离开之后,从身后的书架之中,突然走出一个人。那书架并非是机关,只是利用人视线的盲区。
“你对此事怎么看?”陆庭舟问道。
裴方面无表情地回道:“皇上如今心性大变,又受这些神佛道教的影响,只怕是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歧路,”陆庭舟轻声重复了一句,却突然嘲讽地说了声:“他可不就是在歧路上。”
“王爷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相信大皇子很快就知道,二皇子派所谋划之事了,”裴方回道。
他面容普通,身材正常,是个站在人群之中别人都不会注意的再普通不过的人。可谁都不知道,就是这个一切普通的男人,掌握着大齐朝自开国以来,便秘密存在的一支力量。
当初太、祖皇帝创建这支力量,是为了保护历代皇帝的安危。可因先皇是非正常死亡,所以这支力量最后落在了身为王爷的陆庭舟之手。
一切都在十六年前错位了。
可是陆庭舟却偏偏要它回到正轨。
元宵节本该是最热闹的节日,这一晚全城老老小小都要上街观灯,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小姐们都能在这一日同大家一起出门。
这一日里京城闹市内设有灯会,各种造型独特制作精致的花灯,都会在这一日中摆出来。至于猜灯谜这等又有趣又有奖品拿的消遣,自然是少不得的。所以这一日,街市上可谓是人流涌动,摩肩擦踵。
可就在这一日,五城兵马司的人却抓到一伙意图在元宵当夜纵火,以制造京城恐慌的凶徒。后来这几个人被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拷问,却招出了一个人,那就是德妃的亲哥哥,如今担任京卫指挥使的庄辅,说此事乃是他所指使的。
可又经过调查,却发现这些人乃是从跟着外地流民到京城附近,又与唐国公文天权又有了牵连。一个意图纵火案却牵连到了两位皇子身上。
皇帝看着面前的陆庭舟,有些头疼地问道:“就不能让朕安生两天吗?”
他头有些累,昨个实在是闹得太晚,今个又要处理这元宵纵火案。有时候皇帝又觉得这帮大臣就喜欢小题大做,五城兵马司不是已经将人捉住了,只管处置了便是了。
这会又牵扯出两个皇子,朝中大臣纷纷要求彻查到底。
“皇兄若是身子不适,便召太医过来瞧瞧吧,”陆庭舟抬头看了眼,建议道。
皇帝此时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地笑,要是太医来了,发现他只是纵欲过度,只怕传出去又有御史要上折子劝谏了。
他赶紧摆手,又转移话题:“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臣弟觉得既然此时牵扯到了庄辅和文天权二人,若是冒然掀过,只怕朝中大臣会有异议,”陆庭舟神情寻常地说道。
皇帝立即点头,“就是这样,这帮大臣简直是闲来无事,抓住一丁点小事便要小题大做。这几日朕的头都被他们吵晕了。”
“臣弟倒是觉得,不如让两人各自回去闭门思过,毕竟无风不起浪,特别是庄辅此人,若是此案真同他有关,那他这个京卫指挥使可就是监守自盗了,”陆庭舟端起旁边的茶盏,左手拇指上出现一个通透如水的扳指。
“小六啊,你这扳指倒是不错,”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眼他手上的扳指,又笑道:“以前倒是未见你带过这种东西。”
“这几日在练习骑射,便带上了,今个倒是忘记摘了,”陆庭舟不经意地说道。
没等出了正月,庄辅这个京卫指挥使就当不下去了。而唐国公也被皇上训斥,让他在家中闭门思过。皇帝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却让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加生气,两人在马球上险些动起手来。
这些朝堂的事情,自然有人去烦心。
而如今谢家全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谢清骏参加会试的事情。谢清懋在中了解元没多久,便私底下同谢树元说过,明年并不想下场。
其实就算他不说,谢树元也有意让他下一科在参加。毕竟谢家一门两解元本就够显眼的,若是两人会试都考的好了,只怕这谢家的门槛都被踏平了。
谢树元也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谢家的未来是长长久久的,他不急在一时,他的儿子自然也不急在一时。
就连萧氏这样平日对拜佛之事,不是很热衷的人,这会在院子里设了个佛堂,每日要早晚都要上香念经。听说方姨娘那边就更加离谱了,光是经书都抄了好几本了,都是在祈祷蒋苏杭能中进士的。
大姐姐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五月份,到时候不管蒋苏杭中不中进士,她都要将出嫁。所以方姨娘自然是日也求夜也求,毕竟一个进士的女婿和一个举人女婿,这中间可是天差地别。
而姑娘这头,明雪依旧随着嬷嬷学规矩,准备六月份入宫选妃。倒是谢明芳这边,萧氏让身边的沈嬷嬷去教她规矩去了,毕竟沈嬷嬷也是侯府出身的老嬷嬷了。
等三月初九,三年一度的会试终于是开场了。谢树元亲自将谢清骏送至贡院门口,负责监考的翰林看见他父子两人还亲自过来问候。待进考场时,负责检查考生的人一听谢清骏的名字,只草草地看了两眼就放人进去了。
会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三天,吃喝住都要在监舍之中,因此对于考生的毅力是极大的考验。好在谢清骏自小便练习骑射,身体较一般的书生自然是好多了。
所以考完试出来之后,他只脸色有些苍白,而蒋苏杭则是被谢家家丁扶上马车的。待他送完蒋苏杭之后再会谢府时,老太爷连着老太太都同大家一起等着呢。
老太太一瞧孙子这脸色,便立即心疼地让他赶紧回去歇息,又让人去厨房熬些滋补的燕窝粥。等他睡醒,再端给他喝。
萧氏到底也想问,不过看儿子的模样,却还是没问,只让人扶他回去歇息。
待到了第二日,谢清骏神色已恢复如常,又将自己在考场写的文章默写出来给谢舫和谢树元看。这会就连谢树元看了,都挑不出毛病。
毕竟自家儿子能以十六岁之弱龄考中解元,那就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这考试也并非全凭实力,有时候运气和主考官的偏好,则也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四月中旬放榜时,谢家早早便派了家丁去等着放榜。谢清骏本人倒还是淡定,可谢树元自己却书房之中踱来踱去,恨不能自己亲自去看看榜单。
虽说谢舫是内阁老臣,可是因自己的亲孙子也参加这科的考试,所以他一早便回避任何关于科举的事情。
这会谢家的消息也不比旁人多。
“回来了,回来了,”只听外面有吵嚷的声音,谢树元霍地顿住,头直勾勾地盯着窗子外头看。
而此时谢清骏正在拿纸给谢清溪叠千纸鹤,他手指修长,关节均匀,极是好看。那红色的纸张在他手中被一折一叠,没一会一个漂亮的千纸鹤便出现在他手中。
“喜欢吗?”谢清骏递到谢清溪的面前。
谢清溪轻轻点头,可心里头却也犹如擂鼓一般,又激动又紧张。
待看榜的人终于跑到门口时,只听他在外头便激动地大喊:“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们大少爷是此次会试的头名。”
那就是会元了。
谢清溪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我大哥哥是第一名,是会元唉。”
谢树元也霍地送了一口气。
唯有谢清骏,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宠辱不惊。
第95章 针锋相对
第九十五章
原本就是不大的店面,里头摆着四五张木头桌子,上头刷着的红漆都已经掉的差不多。这店里头一共就两张桌子上有人,不过其中一张坐着的四个人,却是吸引了老板娘的视线。
这家杨记羊肉汤店,听说是传承了三代下来,这做羊肉炉子的手艺那是京城一绝。不过这家店铺实在是太小了些,生意算红火,有时候来了人还要登上许久才有位置。
因此时是中午,所以谢清骏他们这才到店就有了位置。
“老板娘,麻烦给咱们弄四碗热茶来,”谢清骏只淡淡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人,便朝后堂喊了一声。
这家小店没请帮佣,都是家人在里面帮手。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一听客人叫唤便立马过来。她笑着看着各人,不过在看见陆庭舟的时候,嘴巴却是一下子长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物,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便是八辈子都见不着一回。原本看这先来三人的打扮,便觉得他们是达官贵人,谁知后来的这位竟跟天上的仙人一般。
谢清溪原本正要拿着筷子吃饭,但谢清骏坚持要让老板娘拿了茶水过来烫一下再用。谢清溪这会看老板娘盯着陆庭舟看,虽然知道人家这是诧异,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后生。
但是鉴于这个后生已经被她预定下来了,所以旁人看他一眼,谢清溪都觉得这是在觊觎我的东西。
于是她拿着筷子咣当地就敲了一下碗边,高声喊道:“老板娘,麻烦给咱们倒四碗热水。”
老板娘被她这么一叫,有些吓住,回过神后尴尬地笑道:“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中气十足,这样大的声音。”
“请给我们倒水,”谢清溪又强调了一遍,直到老板娘离开后,她还忿忿地盯着人家的背影看呢。
于是谢清骏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谢清溪,这会这姑娘正盯着人家陆庭舟笑呢。谢清骏轻咳了一声,旁边的蒋苏杭和谢清溪一下转头看着他。而坐在他对面的陆庭舟,则是悠悠地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他。
“我记得太、祖本纪中曾记载,太、祖称帝后,虽居于紫禁城内,却格外想念宫外的悠闲生活。因此时常同后两人扮作百姓,在上京城内游玩,以视与民同乐,”谢清骏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声音本就清雅,说起话来犹如珠玉滴落的声音。谢清溪听的都忍不住沉醉了,她的大哥哥就连说话都这么好看。
陆庭舟本来表情淡然,可是当他看见旁边这姑娘,转头过去光顾着盯着谢清骏笑,原本那份云淡风轻地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可谁知谢清骏此时却又道了一句:“看来六爷倒是颇有先祖遗风。”
谢清溪安静地点了下头,表示了对他的赞同。
陆庭舟微微一怔,确实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好看的弧度。这会谢清溪又转头看着他了,只听他道:“素闻谢家大公子之名,一直耳闻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真是不负谢氏恒雅盛名。”
谢清溪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小船哥哥简直是说的太对了。
等一下,谢清溪在频繁地往两人转头的时候,终于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了。刚才大哥哥说的是,看来六爷倒是颇有先祖遗风,前面提的是□□。
谢清溪突然有点不敢看她大哥哥了,为嘛他要这么聪明,这已经不是什么观察入微的细致了。
这会老板娘正好提了一壶热水和拿了四个茶碗过来,她逐次给四人倒了水。谢清溪赶紧将第一碗递给了谢清骏,讨好地说道:“大哥哥,你涮一下,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会来,”谢清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倒是老板娘倒了第二杯水的时候,谢清溪立即给另一边的陆庭舟端过去。她客气地说了声:“要我帮你涮一下筷子吗?”
谁知,陆庭舟突然抬头,露出完美而矜贵的笑容,轻声道:“那麻烦六公子了。”
噗,正坐在一边假装喝茶的蒋苏杭,险些被水呛到,好在他及时忍不住了,可不能在大舅子和小姨子面前丢人。
蒋苏杭,你要坚强。
谢清溪都不敢往谢清骏那边看了,谁知陆庭舟还特别纡尊降贵地用指尖将茶碗往她这边推了下。她抬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可是陆庭舟此时的笑完美又无暇,就如同一个带着微笑的玉面人儿。
难怪京城的人,都要叫他玉面王爷。
谢清溪正要拿起筷子时,突然听见从另一边传来的微不可闻的咳嗽声,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身子也慢慢地僵硬,拿起的筷子犹如千斤重一般。
结果,就在谢清溪陷入两难之时,突然自己手中的筷子,被对面的蒋苏杭夺了过去。他笑呵呵地说道:“怎么能让你涮筷子呢,我来。”
他起身走到这边,将陆庭舟和谢清溪连同他自己的筷子都重新涮了一遍,分给了众人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
谢清溪简直是用一种感恩戴德的眼神看着蒋苏杭,姐夫,你就是我的亲姐夫。
“听说六爷近日领了吏部的缺,竟不知居然还有空同咱们这些小民一般在这处吃饭,”谢清骏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烧,有个念头在心里头渐渐升起。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这念头太过不可思议。
陆庭舟手上握在筷子,这是寻常百姓家里最常用的筷子,可是在他白玉般地指尖中,这双筷子放佛都变得不一般。
谢清溪从来不是善于隐藏心事的人,更何况,今日陆庭舟不请自来,登堂入室一般地杀至,竟是有一种,我真的不怕你们知道的姿态。
她垂着头,连筷子都不敢往羊肉炉子里头伸,只听见里面咚咚咚地冒着泡,红红白白地羊肉被烫熟了。
直到两片肉同时而至时,谢清溪看着这两双从不同方向而来的筷子,直觉得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小船哥哥,咱们不是说好了,等等我的吗?
谢清溪登时有一种早恋的学生被家长当场抓到的尴尬,就算心中认定这个人就是自己喜欢的。可是如今她到底在世人眼中,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君不见连皇上给皇子选妃定的最小年限都是十三岁呢。
如果这会要是大清朝,她再过两年就能出嫁了。不过这会是大齐朝,贵族女子谁人不是待及笄之后,方讨论婚事呢。
谢清溪真正是尴尬至极,左思右想,最后竟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爱吃羊肉。”
哼,这次的冷笑是清清楚楚地从她大哥哥那边发来的。
当然她不明白这冷笑是对准自己呢,还是对准谁呢。不过一会谢清骏便谅解地说道:“既是不爱吃羊肉,你早该和哥哥说的,以后便再也不带你来就是。”
谢清溪听到这个再也两字,生怕谢清骏从此将自己打入死牢,坚决不带自己出门。所以她立即正色说道:“其实我不是不爱吃羊肉,只是……”
她真觉得自己是编不下去了。
这会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清骏,可人家只用筷子拨了一下面前烫的正好的羊肉,又重新给她夹了一筷子,不疾不徐地说:“好了,吃饭便好生吃饭。”
那口气温和熟稔,活脱脱便是一家人,直接就将旁边之人比了下去。
陆庭舟这一世吃过不知多少次饭,便是皇家盛宴他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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